“乖,你先回去,若是想见祖母,等过了今天,再寻机会便是。”
小红匆匆走进来,道:“快走,有人来了。”
无双只能依依不舍松开拉着太姨娘的手,被梅芳二人搀着匆匆出了门。
她们前脚走进后院,后脚就有一个婆子从前门进来了,无双甚至听到了她开门的响动。
于是三人也不敢再多说话,匆匆从后门走进夜色中。
与此同时,那回来的婆子先来到床边看了看床上的太姨娘,见太姨娘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她轻嗤了一声道:“这样也能睡着?”
可夜深人静,不睡觉能做什么?
万籁俱寂,灯光晕黄。
这婆子在桌前坐了一会儿,也有些熬不住了。
平时,她虽侍候太姨娘,但因就她一人,她夜里是不守夜的,偏偏赵妈妈来了,她不敢懒惰,哪怕是做个样子。
所以没坚持多久,这婆子就趴在桌前睡着了,她没想到她这一睡,可是惹了一场大祸。
等无双回去后,已是精疲力尽。
她睡不着,却又不能点灯引来瞩目,只能在黑暗里一边抚摸着太姨娘给她的箱子,一边胡思乱想。
不知不觉她睡着了,却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的场景都是她前世发生的一些事情,有她彷徨被郿无暇引着去设计赵见知,有她像过街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嫁入赵家,还有纪昜……
因为在做梦,这一切都像走马灯,光怪陆离完全没有时间顺序,似乎她不想发生什么,偏偏就会发生什么,她明明知道在做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直到她梦见喜怒无常的纪昜因她做错了事,罚她……无双终于从梦中被吓醒了。
“姑娘……”
无双隐隐听见有人在叫她,可她头很疼,浑身酸胀,就像被马车碾过一样。
“怎么了?”她揉着额头问。
“太姨娘没了。”
太姨娘是昨夜没的。
因为侍候她的婆子贪睡,没守在跟前,所以也不知人是什么时候没的,等早上才发现人已经凉了。
无双赶到时,赵妈妈正在发怒。
那贪睡的婆子宛如一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屋子里乱糟糟的一片,似乎被人翻找过。
无双到时,还有侯府的下人在翻箱倒柜,一看三姑娘来了,当即停了手挨着墙边溜了出去。
无双心里一阵冰凉,也不想搀和这些人的狗咬狗,只管进去看太姨娘。
一夜不见,无双觉得太姨娘的面孔很陌生,少了那股慈蔼和温和,这张脸一下子变得她认不出来。
她从骨子里泛着冷。
她伸手去摸了摸太姨娘的手,冷得像冰一样,她就那么抓着,浑身彻骨寒冷,上下牙齿忍不住打着轻颤,却就是不丢。
“姑娘。”
有人在叫她,是小红。
小红走近了些,装着要去搀扶她,实则悄悄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从太姨娘的手上拿了下来。
直到身后有人说话,无双才知道是赵妈妈来了。
“人死为大,姑娘还要节哀顺变。”
赵妈妈用帕子擦着眼泪,似是很伤心:“太姨娘久病在身,如今仙逝而去,姑娘还是不要太伤心的好。”
若是换做平时,无双可能还会跟她虚与委蛇一番,可现在实在没有心情。
看着赵妈妈虚伪的样子,她除了满腔的愤怒,还有悲哀,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如今祖母已经走了,她不能再破坏祖母的计划。
太姨娘不了几天,无双知道,但死在昨晚,显然是太姨娘故意为之。
本来打算给侯府的那些财物如今不给了,侯府那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如何交代也是个问题。
昨晚无双就想到了这些,却没有细问。她是打着此事太姨娘还没做出安排,想要多留太姨娘一些日子的想法,所以特意没问,却万万没想到太姨娘已经用最简单的方式对这件事做出了安排。
如今人已经死了,她们难道还能将死人叫醒了来问不成?
“这消息可是通知了府里,太姨娘的后事该如何办?”
无双装做什么也不知道,既不会显得和太姨娘很亲近,但又带着一丝唯一的亲人死了该有的茫然和无措。
赵妈妈忙道:“姑娘放心,我已让人回京通知府里,至于太姨娘的后事,也已让人去安排了,姑娘不用担心。”
说着,她看了白露一眼:“我见姑娘脸色不怎么好,这地方到底刚死了人,你身子又弱,若是冲撞了……”
白露忙在一旁道:“是啊姑娘,你还是先跟奴婢回去,这里交给赵妈妈处置便是,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方才无双进来看太姨娘,白露因为怕死人,没跟在无双旁边,让小红站在了无双身侧。
此时赵妈妈这一眼,顿时让白露醒了过来,忙又是劝又是吓的想将无双扶了出去,无双果然也如她所愿地离开了。
等她走后,赵妈妈立马变了脸色,几个疾步走到外面,道:“你们好好的搜,好好的找,若是找不出来东西,你们知道厉害!”
一听到赵妈妈这话,院子里几个下人都变了脸色。
“她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您走后,赵妈妈就带着人把那地方翻了个底儿朝天,里里外外甚至院子里都找过了。”
至于找什么?
自然不用说,就是昨晚太姨娘交给无双的那一箱东西。
本来那箱子无双一直没打开来看,此时她去找来打开,里面是一叠厚厚的银票,以及几十张房契地契,还有一个小册子。
银票俱是大额,多数为千两以上,无双大致看了一眼,约莫有六七万两。
而那小册子上写的不是别的,正是另外几处太姨娘用来藏匿财物的地点,其上列明了所藏财物的明细,以及所藏的位置,还有怎么去找她娘的家仆,去什么地方找,怎么找……
看着这用心的小册子,想着太姨娘这些年呕心沥血为她做的一切,无双不禁又是泪流满面。
她两辈子都没有体会到过真正的亲情,唯一给她过亲情的太姨娘,却只是匆匆见了一面,人就走了。
“姑娘。”小红忧心忡忡道,“如今梅芳还在外头打听消息,赵妈妈已经将太姨娘过世的消息传给府里了,估计府里很快就会来人,您……”
无双擦了擦眼泪:“祖母既然不愿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们,我会好好的藏起来。放心,我不会露馅的,让她们找,我看赵妈妈这次怎么跟老夫人交代。”
太姨娘临死之前,还坑了赵妈妈一把。
因为她是昨晚最后一个见过太姨娘的人,至少明面上是如此,而那个侍候太姨娘的婆子,也是她支开的。
却没想到太姨娘会死在昨晚,如果这一切让郿老夫人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无双能想到的,赵妈妈怎么可能想不到?
所以这会儿她真的慌了,她越是慌脾气越是暴躁,弄得昨晚跟她一起来的那两个人也是心惊肉跳不已。
这两人一人是个身形矮壮的婆子,人称陈婆子,一个是个干瘦矮小的中年人,叫钱四,都是老夫人放心之人,才会这趟让他们跟着赵妈妈来。
与其说是跟来,不如说也算是老夫人的眼线,彼此之间互相监督,老夫人才不怕东西被人从中贪了。
却万万没想到太姨娘死了,东西还没拿到人就死了。
如此一来怎么跟老夫人交代?
“这事想瞒是瞒不过去了,”赵妈妈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不停地走着,“还是先通知府里吧,咱们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们,还是想想怎么跟老夫人交代。”
陈婆子和钱四对视了一眼,心知赵妈妈这么说,是有意把他们都攀扯上,可他们心里也不是没有酌量,昨晚赵妈妈为了独揽功劳,特意将他两人留在屋外望风,如今看来倒成了二人一条生路。
至于赵妈妈,若是能找到老夫人要的东西,可能还有一条生路,可若是找不到——
两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二人是为老夫人的心腹,可一向清楚老夫人的为人。
赵妈妈又怎会想不到这些,她也是经历过不少事的人,见陈婆子和钱四那敷衍的脸色,就知道这两人估计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想想也是,若她换在两人的位置,此时她也会独善其身,生怕麻烦找上自身,一定是能推就推,能躲就躲。
可她越这么想,就越慌,也越恨,恨陈婆子和钱四估计要联合起来,将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不过她现在也顾不上这些,必须自救。
所以她连面子都顾不上了,又忙命人再次四处翻找,这次俨然是连院中的土都不放过了,不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偏巧不巧这时下起雨来,雨势颇为猛烈,只是不一会儿就成了豆大的雨滴狠狠地砸在人的身上。
在院中到处挖土的下人难免心生抱怨,却又不敢反驳,而这时无双又命人来了。
问太姨娘的丧事打算怎么办?可是已小殓?
毕竟哪怕几岁的孩童都知道,人死了以后,要尽快为其换上殓服,等人放硬了,衣裳就不好穿了。
简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赵妈妈焦头难额,这半晌不到的功夫,嘴上就燎了好几个火泡,却也没办法,只能又张罗起太姨娘的丧事。哪怕是敷衍了事,最起码也要有个样子,不然三姑娘那也没办法交代。
小院里乱糟糟的一片,人来人往踩得满地都是泥点子。
陈婆子和钱四远远地站在屋檐下瞧着这边,竟一丝想帮忙的意思都没有,任凭赵妈妈一人困兽犹斗。
这时,无双带着几个丫鬟冒雨来了,说自己和太姨娘到底有血缘关系,平时也没尽过孝道,这小殓一般都是要让至亲来替亡人穿殓服,就由她来。
赵妈妈虽疑惑她的态度,但这会儿她心烦意乱得厉害,也没功夫关心这个,索性就随了她去处置。
第11章
雨势渐大,雨滴撞击在屋顶的瓦片上,激起一朵朵水花,之后顺着屋檐流淌下来,先是断了线的珠子,渐渐就成了一道道雨线雨帘。
屋中,水气缭绕。
两大桶热水冒着白腾腾的烟气,小红用铜盆舀了一盆热水放在几上,无双正将雪白的帕子浸湿,梅芳则在床前替已经逝去的太姨娘宽衣解带。
一墙之隔,赵妈妈正领着人布置灵堂。
因下着大雨,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所以布置得极为不顺,总是缺东西,总要让人找了陈庄头来,让他临时去现找。
幸亏陈庄头算是有本事的,磕磕绊绊倒也把东西凑齐了。
白露也在外面。她本该陪伴在无双身边,可听说小殓要给死人擦身更衣,她实在害怕,就找了由头留在外面布置灵堂。
至于陈婆子和钱四,干脆早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不过这会儿也无人关心他们。
……
没人来打扰,无双有充裕的时间给太姨娘擦身换衣。
她一边给太姨娘擦拭着身体,一边默默地流着眼泪。
小红和梅芳都不是口舌伶俐之人,尤其是梅芳,沉默寡言得厉害,两人都不会劝人,只能一个人注意外面的动静,一个留下来给无双打下手。
擦完身体,再是穿上亵衣、中衣、殓服。
殓服是太姨娘提前为自己准备好的,甚至是最后要放在口中的压舌,太姨娘也提前准备了。
还有棺木。
据梅芳说,棺木大概等会儿陈庄头就送来了。
无双也是从梅芳口里得知,陈庄头是自己人,只是太姨娘故意做给侯府看,所以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实际上陈庄头这些年没少照顾太姨娘。
直到太姨娘终于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躺在那里,若不是身体是凉的,几乎宛如活人无疑。
“祖母您放心,虽然您没有说,但我知道您的遗愿,这一次我一定让您和祖父合葬。给我些时间,我一定能办到。”无双握着太姨娘的手郑重道。
小红在一旁有些没听明白。
什么叫这一次,还有哪一次?
她哪知道前世无双根本不知道太姨娘葬在哪儿,但想必是没能跟老侯爷葬在一起的。
太姨娘心知孙女人单力薄,又群狼环伺,才没有提出这个要求,但无双怎可能不懂。
就是因为懂,她才深恨自己前世的愚昧无知,让太姨娘孤苦无依而去,恨那些人欺人太甚,更恨自己软弱无能。
弱者才会被人肆意欺辱,才会万般不由己,只能任凭他人作践。
重活一世,一直到此时此刻,无双才真正明白,她前世的半生凄凉不是因为她命不好,也不是她天生生下来就是受苦的。
秦师傅教她的那些逆来顺受、卑弱自怜都是假的,都是心怀恶意之人,故意以此来蛊惑意图操控她的东西。
没人知道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在无双给太姨娘擦身换殓服这期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
不过这一世,想来她不会重蹈覆辙了!
院子里,陈庄头浑身淋得湿透,带着几个同样浑身淋湿的汉子,推着一辆放着棺木的车来了。
看得出他们极为仔细,棺木上不光搭着稻草帘子,还盖了几张大油纸。
拦在门前的赵妈妈皱眉道:“这棺材哪儿来的?怎么急慌慌就送来了?”
陈庄头脸色无辜,也有些无措道:“不是妈妈您说要给太姨娘办丧事?这棺木也不是小的准备的,是太姨娘提前就让人打好的,她老人家曾说她走的时候估计天热,到时候也不用太过讲究,过了三天就埋了吧,也免得活一辈子临到死了以后让自己臭了……”
最后这一句他说得十分微弱,却又让灵堂上的人都听得分明。
说着,他又解释道:“难道这事太姨娘没跟妈妈说过?小的以为说过,才会冒雨把棺木送来。”
赵妈妈眉心紧皱,她心里本就乱得厉害,心思也不在这上头,此时虽觉得陈庄头话音有些怪怪的,但理似乎也是这个理。
可听说只停三天灵,就要把人埋了,她又总觉得不能这么办,毕竟府里还没来人,人就这么埋了,到时候她怎么交差?
这时,无双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这雨势,府里一时半会大抵是来不了人,非常时期,便宜行事,既然是太姨娘的遗愿,就这么办吧。”
“可是三姑娘……”
无双看了赵妈妈一眼:“陈庄头说的对,这天下着雨,却又热成这样,这里没有冰,真若是让太姨娘的尸身坏了,我这做晚辈的就是大不孝。赵妈妈若是怕被说擅自做主,我担着就是,想必祖母不会因为这事怪你。”
可赵妈妈又怎好把心里话吐出来?
说他们想拿到的东西没拿到,想找的东西也没找到,还要等府里来人才能处置,才能给太姨娘办丧事?
这话是打破她的头,也不能随便说的,所以赵妈妈也只能不吭声。
再看当下情况——外面倾盆大雨,屋里热气散不去,外面的热气都往屋里卷,明明下了雨,却闷热得还不如不下。这种情况下尸身确实不能放久了,别说七日,恐怕三日都够呛。
赵妈妈这会儿是完全慌了主意,就想寻人找主意,却没看见陈婆子和钱四,也不知这俩杀才藏哪儿偷懒去了。
她还在犹豫着,无双又道:“怎么?难道我这个姑娘说的话没用?那你们谁觉得能当家,站出来说个章程。”
一听这话,在场的侯府下人俱都低头道:“奴婢/小的不敢。”
无双又去看赵妈妈。
赵妈妈一咬牙道:“行吧,就照三姑娘说的办。”
见赵妈妈松口,陈庄头当即使着几个汉子将棺木搬进屋里去了。
亡人在入棺之前,是要先用殓被裹住躯体的。
本来赵妈妈一直没搀和小殓之事,这时她却突然进来说要帮忙,还叫了白露来搭手。
白露战战兢兢,却又不敢不帮。
无双心知赵妈妈想做什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站在一旁,随她们处置。
二人磨磨蹭蹭把太姨娘裹好,无双这才走过来,当着两人面又亲手拾掇了下,才让人帮着把太姨娘抬着放入棺木中。
一般亡人入馆,称之为大殓。
就算入了棺,也是不封棺的,在出殡之前才会封闭棺木。可无双扭头却趁其他人没注意,暗示陈庄头直接把棺木封了。
接到暗示的陈庄头不由分说,就带着人噼里哐当地钉起棺材来。
赵妈妈心里不想让他们封棺,可又找不到合适借口,只能安慰自己已经检查过棺木和尸身,没有藏任何东西。
此时,外面的灵堂已然搭好,无双早已换了身素服,她接过陈庄头媳妇递来的麻布和麻服,当场守起灵来。
三姑娘都这么做了,赵妈妈等人也不敢就这么杵在,很快也都去换了一身麻服。
与此同时,一队人马正在接近这个庄子,他们是由二十多轻骑并两辆黑色马车组成,骑士们身穿黑衣黑甲黑披风,显然不是寻常人。
很快,这队人马就来到庄子前。
马车停了下来,一个黑衣骑士翻身下马来到马车前站定。
马车由双马所拉,通体为黑色,平顶,虽样式简单,但由于木料漆工都乃上层,近看车身上还带着些雕刻精美的花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坐的。
精美的车盖下,一左一右挂着两盏羊角灯。
这种明瓦质地、水泼不湿、风吹不入的灯,在昏暗的雨幕中绽放出温暖的光芒,也让车帘后的空间看起来有些灯影幢幢,依稀只能看见里面一前一后似乎坐着两个人。
骑士不敢抬头张望,里面的人倒是说话了。
“主子,到地方了。”
“先进去找个地方避雨借宿。”
坐在靠近车门边的人笑着道:“眼见快要到京城,没想到竟碰见大雨,也是凑巧,竟来到这地方。”
显然此人知道这地方是何处,这话也是与那位‘主子’说的。说着此人又对外面的骑士道:“进去找个地方避雨借宿,这雨想必一时半会也停不了。”
“是。”
骑士应道,匆匆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几个大步翻身上马,领着队伍往里头去了。
外面大雨倾盆,间或夹杂着电闪闷雷。
明明还是下午,却仿若到了黄昏一般。
无双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望着屋檐下的雨帘,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她身后,是同样披麻戴孝的白露小红等人,她们正在将金银纸箔叠成元宝的模样,供以焚烧。
同样身穿麻服跪在一旁的赵妈妈,怎么都想不通事情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看着外面雨势,心中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喜的是今天府里大抵来不了人,悲的则是这雨迟早会停,等停了以后……
这时,有一队人马打从院门外经过。
这房子不过一进小院,也没有影壁,里面的人自然能看到外面。因着从小院过去没多远,就是正中的那座宅子,显然这一行人是往宅子方向去的。
赵妈妈还以为是府里来人了,当即身子一软。
可无双瞅着,这一行人倒不像是府里来人,而且她总觉得那些黑衣甲士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躲是躲不过的,赵妈妈苍白着一张脸来跟无双说,恐怕是府里来人了,她要去看看。
无双也没阻拦她。
正当赵妈妈要离开,陈庄头来了,说不是府里来人了,而是有人来避雨借宿,要找赵妈妈商量点事。
第12章
天色已暗。
无双心知接下来两天还有硬仗要打,便没有硬挺着坚持,留了两个下人夜里守灵,就带着白露小红等人回了住处。
回去后,才知道下午来的那些人是淮阴侯府的人,因赶路碰见大雨,这附近也没有别的地方,只能来这里临时避雨借宿。
这淮阴侯府虽和长阳侯府没什么亲戚关系,但京里勋贵之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且淮阴侯府如今势头正盛,比起长阳候府可要有权势的多,人家既然找上门,自然是要给予方便。
为此,陈庄头专门把另一个空置的跨院借给了对方。
因为对方带的护卫有些多,地方不够住,还把后罩房那本来分给长阳侯府下人住的屋子也挪了出来,借给这些人暂住。
之前陈庄头找赵妈妈就是为了挪屋子这事,赵妈妈也是点了头的。
无双累了一天,尤其这两天发生这么多事,也没心思去关心这个,只知道有这么件事,便让人给自己备水沐浴,吃了晚饭以后就匆匆歇下了。
与此同时,那座借宿给人的小跨院里,正房里灯光明亮。
这长久不住人的屋子,再是怎么收拾,碰见阴雨天也难免有些气味,可不过一会儿时间,整间屋子就大变了模样。
屋里似乎燃了什么香,清清淡淡,却让人心静神宁。
里间,一个身着深蓝色圆领衫的中年人,弓着腰低声道:“奴才让人去问过了,据说老太太是昨夜没的,就等着见三姑娘最后一面,人见着了,就走了。丧事是三姑娘做主办的,跟来的管事婆子似乎并不尽心,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说是这里条件有限,也没有冰,外面又下这么大雨,就停三天,棺木也给封上了……”
看似寥寥几句话,里面却包含了很多东西。
管事婆子在找什么?为何只停三天灵就下葬?时下人家,除非碰到情况不允许,一般至少都要停七天,也就是所谓的头七之说。
当然也有停三天的,前面不都说了吗,除非碰到特殊情况,可这里能有什么特殊情况?
而且按照丧葬规矩,小殓和大殓是分开的。
小殓是帮亡人换上殓服,大殓是亡人入棺,但是并不封棺,要等着下葬之前再进行封棺,为何这么着急把棺材封上?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那位三姑娘碰到什么难处,不得不这么做,而她这么做很大可能是怕会有人扰了亡人。
为何会怕有人扰了亡人?
结合管事婆子在找什么东西,差不多就能明白了。
反正福生是明白了。
这些年因为主子的关系,他也知道郿家不少事情,据说老一辈时就有很多矛盾,后来那位郿家大爷战死后,老侯爷也过世了,那位生了郿将军的老姨娘就主动避居到了外面庄子上。
主子知道这件事后也没说什么,福生知道这样其实也好,退一步未尝不是海阔天空,而主子也不可能去插手别家府上的事,尤其还是妇道人家的事。
自然也知道这位老姨娘每年都会往长阳侯府送银子养孩子的事,所以福生思来想去,应该还跟这钱有关。
“据说当年老长阳侯是给几个儿子分了家的,虽然还住在一个府上,但各管各的花销。郿家大爷当年娶了个商女,那时候还在京里还热闹过一阵儿,很多人嘲笑郿家贪人商女有钱。
“郿家大爷去了后,老太太每年还要往府里送银子,所以郿家二房的家产应该是在老太太手里,奴婢估摸着那管事婆子找东西,和三姑娘急着给老太太封棺下葬,应该都和这件事有些干系。”
福生斟字酌句地说着,他说得这些都是根据他所知道的消息分析而来。
换做平时,福生可不敢这么说,一个合格的奴才,是只长耳朵,不长嘴的,更不用说越俎代庖替主子分析拿主意,只是这种小事,实在犯不上也用不着主子去操心,他才敢越俎代庖。
“奴婢估摸等这雨停了,恐怕这里不会平静。”福生含蓄道。
不得不说福生真相了,仅凭着只字片语,他就把事情来龙去脉猜了个差不离,虽细节上有所疏漏,但大致的思路是对的。
坐在他身前的是一位身穿紫色宝相花暗纹锦袍的男子,他身形修长,剑眉高鼻,嘴唇却极薄,一头乌鸦鸦的黑发尽数拢在头顶,束以金丝发冠。
锦袍里是规整的白色交领中衫,耀目的白衬着尊贵的紫色,再配着他俊美的脸庞,气质冷峻,又不失尊贵。
他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白玉扳指,此时正端着茶盏在饮茶,雾气缭绕了他的面庞,倒让他脸上的冷峻淡了许多。
“既然碰上了,明日启程前去上柱香。”
福生知道这说的不是让他去上香,而是主子会亲自去,当下便应了是。
很显然这个明日启程似乎不能成行,因为雨并没有停。
除了昨天半夜停了一会儿,天还没亮就又开始下了起来,虽不似昨日的倾盆大雨,但雨势还是挺大的。
无双醒来见雨还在下,当即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