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机灵得很,忙对曹氏道:“二嫂你快看看娘吧,我怎么看着她有点不对,还不快找大夫来看看。”
又对无双道:“这里乱,你大着肚子,快别站这儿了,也免得下人不小心冲撞到了你。”
何姨娘忙跳出来道:“你们几个出嫁的姑娘都别在这杵着,二姑娘五姑娘你们扶着三姑娘出去,先找个地儿歇着。”
郿嫦和郿娥忙扶着无双出去了。
等去了外面,几人才松了一口气。
无双有些感叹:“她怎么就成这样了。”
她已经不想去评断方才老夫人说得那些话有没有理,立场不同,看法自然不同,恨也好,怨也罢,各人的恨和怨皆不相同,旁人可以不认同,但也不用置喙。
就好像,她曾经也恨老夫人,恨她那么对待自己,恨她因长辈的仇怨牵连到小辈身上,这种恨到现在都还有,以至于对方现在这么惨,她也没办法对她有同情心。可站在老夫人的立场,自然只看见自己不幸的一生,她觉得自己是对的,她到现在还仇恨着。
所以这种事根本没办法争个谁有理谁没理的。
“你是不知,本来祖母快好了,父亲去找她了一次,人才成这样。”郿嫦小声道。
无双看了过来。
“我也是才听姨娘说的,你也知道家里一直不宽裕,我和郿娥出嫁时,母亲一点嫁妆都不愿出,为此父亲跟她生了很久的气,后来父亲把自己收藏多年的几个宝贝拿去卖了,还不够就又去找了祖母……”
老夫人手里确实握了一笔钱,却是她的嫁妆,可经过这么多年,也所剩无几了,用句老俗话来说,这是老夫人的棺材本。
如今儿媳妇不给儿子钱,逼得儿子来找娘要棺材本,怪不得老夫人会被气得风症再发一次。
可当娘怎会怪儿子,自然是怪曹氏,这也是曹氏最近这么用心侍候老夫人的原因。若真因为她,把婆婆气出个好歹,郿宗可以直接休她回娘家。
而这事多少跟郿嫦郿娥有点关系,所以何姨娘和陈姨娘一直瞒着两人,也是等两人出嫁后才告诉她们。
无双除了叹气,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孙氏出来了。
她大致说了下老夫人的情况,老夫人确实不太好,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大夫说了也就这几日。
“你们都是出嫁的姑娘,留在这也帮不了什么忙,该回去就回去吧。等再有事了,会派人给你们送信的。”
等下次再送信,估计就是报丧了。
孙氏似乎还有别的事要忙,匆匆忙忙就走了。
无双三人也往外走去,走在路上,通过郿嫦,她才知孙氏忙什么。
当年三房之所以能留在侯府,是因为老夫人顾忌儿子刚承了爵,怕被人在背后指摘,所以故意留下三房做面子。如今老夫人眼看不行,等人死了后,三房势必不可能再住在侯府。
以前还有个嫡母还在借口,如今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又早就分了家,所以三房最近忙着在找房子搬家。
这一趟出来,已经把无双的精神气儿都耗没了,她和郿嫦二人话别后,就回了王府。
又过了六七日,长阳侯府报丧的人来了。
因为无双是出嫁女,又怀着身子,老夫人的丧事其实没给她带来太大的烦扰,由于喜丧不能冲撞,所以她没出面,魏王代她去长阳侯府露了一面。
哪怕只是一面,也让治丧的长阳侯府格外有脸面。
什么是亲戚?有来有往是亲戚,婚嫁丧事不缺席是亲戚,魏王既然出现在老夫人的丧仪上,说明魏王还是认这门亲戚的。
实在不能怪郿宗计较这点,而是老夫人一死,长阳侯府和荣昌候府最大的联系就没了,他那舅舅又历来不喜欢他这个外甥。
长阳侯府现在还剩什么?大女儿不提,至今从孙家的表现来看,人家就没把郿家当亲家,郿宗也要面子,自然你怎么对我我怎么对你。
除过这点,也就家中几个女儿所嫁的夫家还能算上数,分量最重的无疑就是无双这个魏王妃。
郿宗这个人平庸归平庸,但他在做面子和处事上还是让人没得挑,除了无双成亲时,皇家排场大,用不着他出那三瓜两枣当嫁妆,郿娥郿嫦这个两个庶女,他一点都没亏待,外面嫁庶女给多少,他也给多少,只多不少。
每逢姑爷上门也是好脸好酒好茶饭的招待,也因此这回治丧,郿娥郿嫦把李信和陈進都带回来了,还给帮了不少忙。
忙了一天回来,郿娥和李信都累得不轻。
歇了会儿,两人去沐浴更衣,打算沐了浴再用晚饭。
因为妻子家里有丧,最近李信憋得不轻,沐浴时就有些忍不住了,郿娥被摆弄得面红耳赤,小声跟他说回床上再。
李信一边搂着她亲,一边抱着她往床上去,丫鬟们听见动静不对,早就避出去了。
一时间被翻红浪,美不胜收。
郿娥脸颊酡红,小声轻喘着,李信乃习武之人,而她年纪又小,哪堪承受,偏偏他每次最喜看她承受不了的样子。
她被羞得紧紧闭上眼睛,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往斜对角的浴房门处看去。
李信感受到小妻子的僵硬,去看她的脸,见她在往某处望,顺着就看过去了。他看到一双眼睛,虽然那双眼睛很快就消失了,但李信顿时就炸了。
他套上裤子就过去了,就见荷娘正蹲在那儿擦地上的水。
那水是方才他和郿娥沐浴时,从浴桶里溅出来的,本来满腔的怒火急欲爆发,突然凝了凝。
“你在这干什么?”他绷着声音道。
“这水若是不收拾,等会儿你进来若是踩了摔倒怎么办?”
李信想了想道:“你以后不要再来正房了,这些事用不着你干。”
荷娘的动作僵了僵,道:“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李信长这么大,极少有感觉无力的时候,但每次碰见荷娘,总会让他很无力,也让他不知该如何说。说重了,她是可怜人,娘当年是她侍候送终的,说轻了吧,给自己添堵。
“她胆子小,脸皮也薄,你这么不看时候的往我们卧房里进进出出,像个什么话!”
荷娘强笑道:“那难道夫人还怕我看了她去?都是妇道人家……至于信子你,你哪儿大姐没看过?”
确实看过,不过那会儿两个人都小,荷娘比李信大两岁,小时候还给他洗过澡。
不光洗过澡,他的衣裳鞋袜,甚至他少年时弄脏的裤子都是她洗的,所以他为何就是看不中她?
是觉得她长得不好,还是嫌她年纪大?
是,她是不如那小夫人鲜嫩,那么嫩生生一个人儿,叫声也是细细软软的,怪不得他稀罕,回来了就搂在怀里使劲儿疼。
可她呢?她什么也没有,她的被窝里,成天成天都是冰凉了,他为何就不能来疼疼她?
看着他结实雄健的胸膛,荷娘的眼神一时有些迷醉,忍不住伸手上前,面上却道:“信子你平时那么忙,夫人年纪小不懂事,但你也得说说她,哪有妇人家成日里缠汉子缠得那么紧,没得掏空了你身子。”
在她的手触到自己胸膛前一刻,李信寒毛直竖往后退了一步,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啜泣声。
却是郿娥穿了衣裳寻了过来,她是打算今儿就把这事说明白,让李信把人送走,却没想到听到这些话,看到这一幕。
她被恶心炸了,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恶心,这么恶心?!因此她连李信都迁怒上了,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李信去追她,却因为衣裳没穿,只能回身穿衣裳,等衣裳穿好后,人已经坐车走了。
郿娥去找了郿嫦。
郿嫦听她说完,当即竖起眉毛要去李家找个说法,陈進拉着她才把她拉住。
“你怎么是个炮仗脾气,说风就是雨?”
“我怎么炮仗脾气了?陈子明,你才把我娶进门多久,现在嫌弃我脾气坏了?你们男人就这样……”
“我们男人怎么就这样了?”
两人从这屋斗嘴到那屋,一个说不赢就动手,一个不敢动手就动嘴,最后成了搂在一起亲在一处。
总算把她给亲服了!陈進一时爽快得意,伸手捏了捏她鼻尖,道:“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说就咱们这样天天吵嘴,若是你姐妹听说了,上家里来收拾我,你能愿意?”
“我能有什么不愿意的?!”郿嫦翻了他一眼。
但仔细想想,好像确实不愿意。
“你就先消停消停,我跟你说等会儿人就追来了,到时候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夫妻俩和好去了外面,反正郿娥是第一次见这夫妻二人相处,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跟他们比起来,她和李信这回连吵嘴都算不上。
过了会儿,果然李信追来了。
只是李信脸皮不像陈進厚,当着外人面也不好说什么。见此,陈進忙把郿嫦拉出去了,留小两口相处。
“等回去了,我就把她送回老家,我不知道她是这样的!”最后一句他说得格外尴尬,也格外无奈。
郿娥见他那么高的个头,如此英武的样子,现在却低声下气与自己说好话,心就先软了一半。
确实不怪他,谁能想到那样可怜的一个人,其实是那样的。
“我平时忙,跟她连照面都很少打,她是八岁时来咱家的,他爹是个小旗,在我爹手下,他爹跟我爹战死后,她家就绝了户,只剩了她一个,我娘见同病相怜,就把她养家里了……”
李信把荷娘来历,包括她出嫁后在夫家受欺负,他娘临走时如何不放心让他纳了她,他对她是何种心态,一五一十都说了。
其实这些以前他提过,就是说的没这么详细。男人不像女人,没那么细心,可能在他们眼里,没多大事的事,其实可能会让女人记在心里。
郿娥听他说了这么多,听他与她剖析,剩下另一半的心也软了。
“也别光说送她走,就扔下不管了。若是在老家有合适的,她也愿意,就让她嫁了吧,一个人守着,守久了也不好过。”
李信点点头,将人搂进怀里。
他的小妻子是个善良的人。
等两人走后,陈進跟郿嫦道:“你看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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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是过了阵子才知道这事的。
听完后,她也有些感叹。
不过如今人已经送走了,郿娥终于少了块心病。
郿老夫人的过世似乎没给众人带来什么影响,唯一有些改变的,大概就是长阳侯府那边。
本来三房要说搬出去,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房子,后来索性跟曹氏和郿宗商量了下,他们还住在自己的院子里,但每个月给大房房租,以后公中彻底分开,各自花销各自承担。
对方说得如此敞亮,郿宗又怎好跟庶弟要房钱,郿家如今败落至此,合则聚,分则散,郿宗也格外感慨,自是要抱团取暖。
不提这些,时间很快就进入了八月,眼见无双也快生产了。


第100章
打从入了八月,魏王府就进入了紧张期。
产房、接生嬷嬷,甚至可能会用到的太医都齐备了,万事俱备,只待无双发动。
魏王向来妥当的性格,这次倒给了无双许多压力,他准备得越是精细,她越是紧张,毕竟两辈子头一次生孩子,而且越是临近产期,她的身体越是笨重。
肿胀的腿脚、频繁的起夜、腰酸腰疼、腿涨腿麻,这些早些时候没来找她的东西,自打过了八个月后,一下子都找上门了。
她从夜里羞于叫他说要起夜,到现在已经很坦然让他抱着去用便桶,以前不长肉的时候,心里很担忧,现在肿起来了,又觉得自己变丑了。
眼泪也变多了,动不动就想哭一场。
宋游说这都是正常的,有孕的妇人就这样,若不是太医也说有孕妇人情绪波动大,无双真要怀疑宋游到底是精通祝由科,还是他其实是个妇科圣手。
事实证明,宋游懂得比她想象中更多。
……
八月十五,宫中设宴。
如此佳节,自然王公大臣妃嫔命妇们齐聚。
魏王也要去,无双就不用去了。
临走时,见她依依不舍拉着自己的衣袖,魏王保证赴了宴就回,纪昜在心里说说了一堆废话,例如就不去了吧,没他在身边她睡不着之类的。可把魏王烦的,面色更见冷硬。
也是巧,魏王前脚走了没多久,后脚无双就发动了。
因为什么都是齐备的,连太和帝派来精通妇科的太医,和一名挂在太医院下的女医官,都常驻在魏王府,所以宫嬷嬷等人倒也不慌。
这边传去话,那边福来就来了,亲自坐镇在祥鸾院。
一面给宫里递话,一面各种命令下发,无双也被扶去了产房。
……
无双是真得慌,肚子一下下的抽疼,越来越疼,接生嬷嬷还不知体谅她,让玲珑她们扶着她在地上走。
她其实知道接生嬷嬷这么做是为了她好,她胎位是正的,而早在生产之前,接生嬷嬷就给她讲过生产的过程,例如如何让产口尽快打开,如何在疼痛时省劲儿使力等等。
但知道,不代表不疼。
“王妃胎儿养得小,但胎儿活健,这样其实极好,生得也快。王妃你就想想,你是愿意一直拖着疼几天,还是愿意疼一会儿就把孩子生了?这苦都是省不了的,早生下来早稳当,等孩子生了,您也能真正好好歇一歇。”
为了不用疼几天才生,无双也是拼了,明明疼得出了一身汗,她咬着牙忍了。
疼狠了,她就找魏王/纪昜。
“殿下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宫里绊住了?”
宫嬷嬷就在边上给她讲,讲宫里诸多规矩,讲平时宫里中秋宴是如何摆,不光吃宴,还要赏月作诗等等。
无双一听到他竟然过得这么好,心里就气。
宫嬷嬷就哄她,等王妃生了,后面宫里还有好几个宴,到时候都能去。其实无双才不喜欢这些宴,她就是心里不平衡。
殊不知去宫里传信的魏王府的人已经到跟前了,但由于魏王正被一群大臣拉着敬酒,还没把信递过去。
太和帝这阵子为魏王造势,也不是白造的,陛下的意思如此明显,下面的大臣自然心思各异。
诸王身边的铁板自是不用说,这是切不开的关系。其他保持中立,或是已经有倾向,但牵扯不深的大臣,难免会动别的心思。
太和帝一直未立太子,除了他本身不愿外,最大的原因是嫡、长子不明。没有嫡子,长子也可,可这长子不好分辨,中间有太多的官司可打。
秦王觉得大皇子没了,自己才是长子,可晋王却觉得自己虽是半路回宫的,但论年纪他才是长。
如今太和帝想越过前头两个封第三子,对于没有倾向不看重私利、一心只为社稷的那些大臣们来说,陛下能定下太子,免掉多年来储位之争,已经让他们烧高香了。
当然也少不了那些看重从龙之功的人,所以魏王身边很是聚了一群人,短短一年的时间不到,他已聚了六成以上的朝臣拥护,这个结果让吴丞相和方尚书之流很是惊恐。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看似自打魏王回京后,太和帝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他暗中的布置可不少,还是那种不动声色便牵着所有人鼻子走的布置。
可秦王等人已经离京,他们明悟过来这时也挽回不及,只能连番递信催促诸王赶紧回来,可惜既能是把诸王支出京的差事,又哪是那么容易办完回来的。看似差事一眼可见,实则其中错综复杂,总之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而吴丞相之流也只能坐视魏王风头一日胜过一日。
好不容易等魏王终于有了空闲,福生忙附耳把刚收到的消息说了。
魏王当即站了起来。
他这举动,引来诸多人侧目。
“魏王殿下这是怎么了?”有人问道。
首位的太和帝也看了过来。
魏王行礼道:“父皇,府里传来消息,儿臣的王妃突然发作,儿臣有些放心不下,想出宫回府。”
他这番言辞倒没惹来异议,毕竟魏王妃即将生产,朝野内外都知道。甚至魏王提出想离席回府的要求,也未招来置喙,都知道魏王岁数已是不小,却由于早年忙于战事,一直未能有子嗣。
其实有些人一直犹豫不决要不要投向魏王,很大一部分是顾虑魏王无子。大梁人历来重子嗣,为何成家立业,成家反而放在前头?就是为了子嗣啊。如若此番魏王妃能诞下麟儿,虽不至于主导大局,但总体来说是个好的迹象,想必投过来的人会更多。
“你回吧。”太和帝道。
魏王当即离席,宴还在继续,但心思浮动的岂止是一人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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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宫中有宴,若无皇后,当是四妃主持。
这一次却换成了太后露面。
之前太后雷霆万钧,整顿宫纪,此事也陆陆续续为京中各家知晓,很多人都猜到宫里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具体是什么事,就只有部分人知道了,却是讳莫如深,不敢随意往外界说。
总之,太后这一番处置,倒让后宫的气象一新,宫人们也少见之前的懒散和混乱。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实则暗中可是清了不少杂鱼,只因清的人太多,倒让人猜不透想不通太后到底冲着谁去的,又或是自己有没有露馅。
一时间人人自危,下面妃嫔都安分多了,其中又以四妃格外老实。
在宴上坐了一会儿,太后就回慈宁宫了。
刚回去,就听说魏王妃发动之事,因此又让太后忆起过年那次的事,以及这些日子存在她心中的一个疑虑。
“哀家这大半年来整顿宫纪,也查出不少龃龉,有不少宫妃的人因此落马,可我总觉得中间还差点什么。”
这个疑问太后并不是第一次提出,以她一开始的设想,会那么对付魏王妃,又能把手伸到慈宁宫来的人,左不过就那么几个,其中又以四妃中有儿子的最有嫌疑。
主要指的是孙贵妃、吴贤妃和李德妃,周淑妃众所周知是个蠢人,倒不再其列。
所以太后说是整顿宫纪,其实是有隐晦指向性的,因此又以这三妃损失最大。可查过来查过去,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太后这种‘可能下手之人并不是这三人’的感觉日渐更胜,没有任何佐证,主要就是直觉。
可直觉这东西,不信的人嗤之以鼻,信的人却很信,恰恰太后就是信的人,曾经她的直觉可是帮了她很多,因此她才会一直心中藏着疑虑。
素兰道:“太后,您是这阵子过劳又多思虑的缘故,其实事情已经过去,您该给的态度也给了,其实用不着这么……”
剩下话未尽,但太后听得懂意思,她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不懂,只要坐在太后这个位置上一日,有些事可躲,有些事不可躲。”
她非皇帝亲娘,却高居太后之位,受天下人奉养。
凭的是什么?早年帮扶皇帝的情义?可情义会消退,情义也需要维持,她这些年万事不管是因为皇帝,如今她重新出山,也是因为皇帝。
“我啊,现在就希望明惠能安稳出嫁,等皇帝该办的事办了,后宫迎来了它的主人,哀家就可以退位让贤了。”
素兰道:“那衍圣公家乃累世千年的大家,虽郡主定的只是一个旁系的子孙,但有祖宗萌荫,当是一世安稳。”
“就是离得远了些。”太后感叹道。
“就是远才好,不过山东离京城也不算太远,若太后思念郡主,大可召郡主回京以续天伦之乐,若是郡主是时再带着子嗣来,岂不更美。”素兰宽慰道。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说的对!远点好,远点才能保她离开这个漩涡。”
这时有宫女来禀报,胡太妃来了。
太后让人进来。
不多时,穿着石青色立领捧福团花褙子的胡太妃就进来了,她发色花白相间,人很瘦,脸上褶皱虽多但皮肤白皙细腻,就是面相稍显苦了些。
太后见到她,倒是露出几分笑容。
“你怎么来了?”
胡太妃笑着道:“多亏你让人送了月饼,我想你没这么快歇着,就过来谢你。”
“谢什么,当年的老人儿中,如今就只剩下你我二人,我说带你去热闹热闹,非你也不去,如今我从热闹场上回来了,你倒来了,看来也不是不喜热闹,只是跟我见外。”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陛下一朝宫妃,您是太后,是陛下母亲,与我等这种混日等死之人不同,您去了是喜气,我去了就是晦气。都多少年不再在人前露脸了,又何必出去招人嫌,人家还要问这老太婆是谁。”
这话胡太妃虽是用调侃语气所说,但未尝不是事实。
所谓太妃太嫔,本就是先帝的未亡人,像那些无子无封的都去给先帝守陵了,只有生养过孩子,才能留在宫里安享晚年。若新帝仁慈,有儿子的都出宫随儿子居住,儿子死了或是只生养了公主的,多是住在寿康宫,和慈宁宫毗邻。
这么多年下来,先帝的未亡人也就只剩了太后和胡太妃,两人年轻时关系便不错,如今上了年纪,情谊自是非同一般,只是胡太妃向来处事谨小慎微,从不给太后找麻烦。
二人说了会儿话,胡太妃就回去了。
等她走后,太后感叹道:“她也是个可怜人。”
胡太妃曾经也是有儿子的人,只可惜安王死得太早,安王死后,胡太妃自然只能继续留在宫里,一留就是这么多年。
太后感叹了会儿,又道:“这上了年纪,就是喜欢感叹往事。罢了,去歇着吧,希望明早起来能听到魏王府的喜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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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魏王府中,祥鸾院可谓是众人瞩目。
不光是以福来为首的一众下人,王府属官、幕僚乃至侍卫,此刻大概也都没睡。魏王也回来了,回来后就坐在产房外一动也不动。
“怎么里面一点动静都无?”魏王快速地转着扳指,问道。
之前他刚回来时,里面还听见她的叫喊声,如今倒是熄了声,这种安静格外让人不安。
站在一旁的福来又怎好说,之前殿下没回来时,王妃在里面叫得可起劲了,据说还骂了殿下两句,殿下一回来,里面知道,当即不做声了。
“王妃大抵是怕殿下担心?”福来含蓄道。
「要不我进去看看?」
「你给我坐着吧!她不敢出声,不就是怕你受不了乱来。」
“这时还怕什么担心不担心的,让她想叫就叫,别憋着!”纪昜道。
见他这么说,福生和福来都是大窘脸,但看殿下模样认真,忙分出一个人又进去了,给里面递话。
魏王坐得住,纪昜可坐不住。
他开始在屋里徘徊踱步,心里想了很多躲过众人视线进去的办法,无奈里面有个人威胁他,说这时正是关键时候,让他别进去捣乱。
里面的无双心里也急,她不敢叫,大部分原因就是怕纪昜受刺激。
本来她不愿意含那软木,如今都咬上了,满身都是汗,但孩子还没出来。
“已经看见头发了,头发可真浓密!王妃你再加把劲儿,来人给王妃喝口参汤,等喝了参汤,老身让王妃使劲儿,王妃就使力,顺着疼的那股劲儿来,保准几下孩子就出来了。”
梅芳上前去把无双口中的软木拿下,她连喘了好几口气,又忙喝了几口参汤,重新含上软木。
“来,老身让王妃使劲,王妃就使劲儿!来,来,来,使劲……再使劲儿……出来了,出来了,再加一把劲儿……”
如是这般十来次,就在无双憋着那口气将要耗尽之际,就听得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生了,生了,是位小皇孙!”


第101章
“生了,生了,是位小皇孙!”
满屋子人都喜笑颜开,宫嬷嬷亲手把刚剪了脐带的孩子接过来,去擦身穿衣裳。这边接生婆和女官在玲珑等人监视下,先后都看了看无双的情况,为她处理后续。
屋里的动静,屋外也听见了。
这下纪昜坐不住了,站起来就往里去,福生和福来忙上前拦他。
福生道:“殿下,先别进去,再等等。产妇受不得风,对,妇人生孩子不能受风,您再把风带进去了。”
焦急之下,时间过得格外慢。
过了好一会儿,宫嬷嬷抱着襁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