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妃睡下了,玲珑做手势让所有人都下去,她则又环视了下内室,见没什么要做的,才轻手轻脚关上门退了出去。
这是无双新婚头一日,按理说该见见这院中服侍的下人,见见王府的其他下人,以便于以后掌握中馈,不过王妃和殿下都没说什么,往后挪一挪也没什么。
玲珑让小红去把下人名册拿来,最好先弄清楚谁是谁,谁又是做什么的,等明日王妃闲了问她们也好有的答,这时就见一人从外面走进来,正是刚走了没多久的魏王。
几个侍女忙蹲身行礼,顾虑王妃睡着了,就没有叫安。
魏王扬了扬手,玲珑虽眼中有些疑惑,还是带着人下去了。
……
魏王进了内室。
室中光线适宜,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床那边,樱红色的柔纱帐子低垂,隐隐可见到后面躺着个人。
他走了过去,在床沿坐下。
她睡得很熟。
明明是白日,却发髻尽散,乌鸦鸦的发丝散在松软的枕头上,眉间慵懒,两颊泛着红晕,嘴唇湿润有些微肿,也不过一日不见,本来青涩的眼角和眉梢便多了一丝异样的风情,媚态横生。
魏王素来不屑那些什么美人乡是英雄冢之类的话,让他来看,沉迷女色耽误了正事乃是庸人,连狗熊都称不上,更何况是英雄。
未曾想本是按部就班履行诺言,却在她身上生了如此多的意外。
魏王素有谋略,有谋之人便不喜有人、有事超出掌控范围。她的体香是为意外,但总体而言是好,‘他’过于对她在意,但想想他这不到三十载岁月,实在太过贫瘠,‘他’虽任性妄为,却也帮他良多,而他自认比‘他’沉稳,便有为兄为长的自觉,对‘他’偶尔不太过格的行径,都是纵容的态度。
可渐渐就有些失控了。
失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是从‘他’开始有意隔绝屏蔽他,试图影响他的想法那一日。
二人为了方便行事,彼此之间从没有秘密可言,现在‘他’有秘密了,而且不愿他知道。
若是别的事也就罢,偏偏不过是跟女子相处,这女子还即将成为魏王妃,在魏王心里,是划在自己人这一列中。所以他并没有太在意,甚至觉得有些好笑,觉得他小孩心性。
可随着次数渐多,当日在宣平侯府偶然浮起的那一丝想法,便越来越清晰——
若有一日,‘他’心生贪欲,妄想占了这具身体,是不是就可以将他彻底锁起来,不再让他出来?
毕竟‘他’在两人之间的控制上,历来比他强。
当年也是他突然冒出来,后来也是想出来就出来,想走就走。他是在宋游的帮助下,与‘他’沟通交流,才渐渐维持了平衡。用宋游的话说,这种状态其实已是当下能做到最好的了。
魏王从不是什么君子,又由于出身皇家以及幼年经历,让他一直对任何人都报着防备心。之所以不防备‘他’,除了‘他’也是他外,也是因为‘他’没有私心,没有贪欲。
可若有一日,他有了私心和贪欲呢?
“你就是他的贪欲?”
魏王无声道,手指落在无双的脸颊上,缓缓摩挲着。
掌下的美人儿依旧睡得很香甜,一只柔荑摆放在脸侧,睡相娇憨。
戴着碧玉扳指的大拇指滑落在那唇上,明明在为那香甜馥软而心悸,脸色却依旧阴沉。
手指继续向下游移,来到她纤细的颈子。
白皙柔嫩,偏偏上头落了几点刺目的樱红,手指突然变得急促,力道也重了不少,只在那微微有些下陷的衣襟上落了几息,就将之掀了开。
魏王看着眼前这片淫靡之态,不怒反笑。
却听得一声细微的脆响,是他拇指上的玉扳指碎了。
他波澜不惊,收回手,将碎掉的扳指收拢,放入袖中。
整个过程一如他平日的从容不迫,只有半低的眉眼一丝戾气乍现,泄了他的底儿,只可惜这一切无人得知。
熟睡的人毫无所觉,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她面朝外翻了个身,脸往魏王腿边靠了靠,像只小猫一样,将脸埋在他腿上,嘴里似乎哼唧了两声,又陷入熟睡中。
落在后面走得慢腾腾的福生,战战兢兢从外面探进一个头,就见殿下坐于榻上,王妃似乎睡在他的腿边,他正用手指缓缓地顺着那缎子似的长发。
他并没有松气,战战兢兢又把头缩回去了。
.
等下午无双睡醒了,听说魏王来过一趟,并没有多想,以为纪昜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
初为新妇,她其实还有些不适应,这不适应就体现在她本是饿了,想让人备膳,玲珑却提醒她要不要派人去问问魏王,毕竟天也快黑了,可要一同共进晚膳。
为此,她只能饿着肚子等,中间梅芳端了些糕点来,让她先吃点垫垫肚子,所幸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说殿下晚上会来鸾祥院用晚膳。
备膳这种事不用无双操心,自有宫嬷嬷和福生那边合计,像无双不吃的或是魏王不喜的,都不会上来。
酉时三刻,魏王来了。
无双见他来,便亲热地走上前,道:“殿下午膳可是用了?我睡了一下午,连午膳都忘了……”
说到这里时,她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对了,正想往后退一退,魏王已牵着她的手,拉着她,来到桌前。
两人落座,福生叫人摆膳。
一共八个热菜,两个凉碟,还有一盅汤。之前宫嬷嬷合计菜单时,无双就说过这么多菜两个人吃,是不是吃不完,但宫嬷嬷说历来就是如此,无双也不好多说。
一想到身边坐的就是魏王,无双免不了局促,魏王似乎毫无察觉,还给她夹了两筷子菜。
这让无双不禁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紧张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魏王其实都没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只有上一次,可能那次也是魏王头疼难忍,却又不想让她察觉,才故意假装是纪昜的。
她不该对他抱有偏见,毕竟他也是自己的夫君,至少身体是的,虽然里面的瓤子不一样。她应该像前世那样,不惊不喜,不怒不悲,自然一些与他相处。
这么想想,无双露出一丝笑容,也给魏王夹了菜。
“殿下,你尝尝这个。”


第60章 番外:福生
福生十岁前,那时他还不叫福生,而是叫狗栓。
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实在养不活,被他爹牵着去找了快刀李。
他们这儿临近京城,地方又穷,出的太监就多,快刀李就是专门干这行当的。当然也可以去找官家的刀儿匠,不过那代价就大了,狗栓家就是因为穷才想把孩子送进宫,自然花不起那个钱。
具体过程福生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疼了近一个月,等他终于不疼了,他爹领着他又去找快刀李。
快刀李扒了他的裤子看了看,说还不错,给了他爹五两银子,过了几天,用一辆驴车将几个跟他一样的孩子拉到了京城。
他就这么进了宫。
可进宫后,并不像快刀李说的那样,有吃不尽的肉和馒头,小太监刚进宫时都挨欺负,你聪明了挨欺负,太笨了也挨欺负,你得慢慢混着,还得眼尖目明、左右逢源,最好是能认个好干爹,说不定能拉你几把。
狗栓没有认到好干爹,反而碰到过心理扭曲变态的老太监,被人坑过,给人背过黑锅,几次下来侥幸没死,就慢慢混出来了,虽还是没什么好前程,最起码不挨欺负了。
对了,他那时不叫狗栓,而是叫小栓子。
在小栓子十五岁那年,他迎来了他的机会,他被挑到去永延宫侍候三皇子。
和他一起的,还有个与他差不多大,却三棍子打不出屁的一个小子,叫什么名他不记得了,不过到永延宫后他俩都被改了名,他叫福生,那小子叫福来。
被挑走的那一天,福生去找了与他相熟的一个老太监。
这老太监在宫里倒夜香,以前据说也风光过,不知为何落魄了,福生也不记得当初怎么和他认识的,只记得这人偶尔蹦出几句话,说得在理,他也喜欢听他说,每次若心里觉得不得劲,他便喜欢去找他。
去了也不问事,就备一壶烧酒,一碟花生米,两人喝上一盅。
偶尔他会点拨自己两句。
这一次,老太监喝得两眼眯缝,脸上的褶子都皱到了一处,显然喝得还不错。
老太监说:“一个奴才最重要的不是有多聪明多能干,而是要认得清主子是谁。主荣奴荣,主辱奴死,被挑去服侍皇子的奴才,不同于服侍嫔妃,轻易改不得张弦,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这是你的祸,也是你的福。”
这段话,福生至今都还记得。
当时他听得似懂非懂,后来才渐渐明白这些话的含义。
……
福生跟了魏王近二十年,知道太多常人知道不知道的各种秘辛。
作为一个奴才,他对魏王来说,是应该没有秘密的,可如今他却有了自己的心事。
见魏王坐于榻上,用手指缓缓顺着熟睡中王妃的长发,将头又缓缓缩回去的福生想起昨日,也是大婚当日,魏王吩咐他的一句话。
“若本王明日正午之前未去书房,你便借口将本王叫去书房。”
听到这话时,福生的脑海中闪现了许多画面——
赐婚圣旨未下之前,殿下便去了一趟永延宫,见了宫嬷嬷。赐婚圣旨下了后,宫嬷嬷来府里了一趟,殿下与她在书房说话,后来宫嬷嬷便带着人走了。
那日在街上偶遇三姑娘,回府后殿下便让人收集了那个布庄的所有消息,并让人盯紧了布庄和苏家。
宫嬷嬷命人传了消息回来,木匠是殿下挑的,帮着置办嫁妆这事看似是宫嬷嬷在做,实际上是福来在帮忙,福生见到福来几次拿了单子来找殿下。
还有那一日,殿下让人把三姑娘接来,屋里传来的哭声……
……
因为一天里除了闭眼的时候,他都跟在魏王身边,福生知道的事比想象中更多,他还知道那位活祖宗每晚都会去长阳侯府,知道殿下专门找了宋游,商议治病的事……
若说当时对魏王这句话不甚明白,可白天从宫里回来后,他就懂了。
当时福生是战战兢兢躲在外面听了半天,直到里面没动静了,才壮着胆子出声。期间经历了如何心路历程,难以描述。
他当时还想,也许是殿下是出于公务,万万没想到殿下去了一趟书房,转头又回到鸾祥院。
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福生陷入了沉默。
可从面上看去,他一个还是尽职尽忠的好奴才,低眉垂眼地站在外头充个死人,充个木头桩子。
.
福生第N次仰头长叹时,看到福来。
福来是来问王妃掌管中馈之事,魏王思索半刻,让他酌情去办,若她愿意去管,就交给她,若是不愿,就还是福来管着。
福来出来时,就看见福生扬个脖子,傻愣愣地看天。
他目不斜视,打算走了。
未曾想福生吩咐了小豆子几句什么,从后头追上他来。
“见到哥哥,招呼都不打,跑得贼快。”
“你说你这人,别人跟你说话,你十句能回一句不错了,缺不缺德?”
一路说到他回去,福来就知道这厮肯定有什么心事,就把侍候的小太监撵走了,将门关了上,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福生果然也没忍住,就把心事说了,不过他省略了详细,只说了猜测。
两人一同服侍了魏王近二十年,也算经历了无数坎坷,因为福生嘴皮子活板,为人细心,就跟在魏王身边,而福来沉默寡言,但办事稳妥,就留在大后方。
总体来说两人彼此了解、信任,不然随便换个人,也榨不出福生肚子里一丝半毫的东西。
“不管是哪位殿下,都是一位殿下,王妃也只这么一个王妃。”
“可那能一样?”
怎么不能一样?福生困惑就在于,他洞悉了一个皮囊下两个心思,知道的越多他越不安。
“你说,要是哪天争起来……”
现在已经开始争了,不然之前也不会专门吩咐他那么办事。
“就算争起来,你在这着急有用?”
不得不说,福来真他娘的会说话,福生被堵得一顿龇牙咧嘴。
“没用!”
那不就得了!
“可……”
“那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福生挖空心思去想,发现还真没什么他能做的,于是他颓丧地叹了口气。
.
前世
仔细吩咐下面人把人好好送走后,福生转身进了殿中。
此时殿里已经过宫人们的清理,又变得焕然一新,一改方才福生低着头进来时的淫靡和杂乱。
龙案后,穿着秋香色缂丝缎绣八团龙袍的身影,板正地坐在那儿,正低头在看折子,一如往日威严和克制。
福生低着头,悄鸟儿①地踩着步想去旁边装鹌鹑,上首龙案传来几声轻响。
他忙抬头,只看到龙案上戴着玉扳指的手。
“这苏门答刺上贡来的琉璃灯不错,她夜里回去路暗,就赐给她。”
虽这个她没提名也没提姓,但福生知道是谁。
“把新上贡的彩晕锦送几匹过去。”
彩晕锦乃蜀锦一种,俗话说寸锦寸金,其中彩晕锦尤其难得,这一季拢共就没几匹,皇后那都还没有,看样子是要都送过去了。
可能是素来话多的福生,今日罕见沉默,龙案后穿着龙袍的身影,抬头来看了他一眼。
“平日倒是话多,今天像个锯嘴葫芦。”
福生干干地笑了两下,小声道:“老奴怕吵到陛下。”
龙案后的人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倒也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明明声音轻缓,福生却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伏在地上:“不该说的,老奴绝不会乱说。”
龙案后的人不再说话。
半晌,福生自己爬了起来,站了一会儿,退出去了。
把刚得到的口谕吩咐下去,福生也没跑远,抱着拂尘站在廊庑下看天。
秋天的天,总是比夏日里要显得暗沉一些,一旦没有太阳,就显得灰突突的。
小豆子走过来,学着他的姿势也往天上看,却什么也没看到,不禁疑惑道:“师傅,天上有什么,您看得这么出神?”
福生看了他一眼,道:“有秘密。”
秘密?
什么秘密?
小豆子搔搔脑袋,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什么秘密。


第61章
无双给魏王夹的是蟠龙菜。
所谓蟠龙菜乃御菜一种,用猪肉和鱼肉剁成馅儿,裹上鸡蛋皮,放在蒸笼里蒸熟后放凉切片,再淋上特制的汤汁。
味道鲜美不油腻,以吃肉不见肉而著称,这是魏王喜吃的菜之一。
离无双近的有两道菜,一道是虎皮肉,一道是西施舌,这两道菜都是纪昜喜欢的。殊不知为了遮掩魏王身上的异常,每次福生为其排膳,都会捡了两人喜欢吃的菜来上,不会漏下一个,偏偏无双越过了这两道菜,为他夹了蟠龙菜,这不禁让魏王眸色深了深。
不过魏王对她能分辨出自己,早就心知肚明,唯一让他有些诧异的是,她为何知道自己喜吃的菜?
走出第一步,接下来无双就自然多了。
她对魏王虽不熟悉,但根据两世的接触来看,他是一个体面人,也是个稳妥的人,他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既然他没打算挑破,就说明他愿意继续保持这种默契。
这么想想,无双不禁又放松了许多,想到后天就要回门,她便跟魏王说起回门的事。
“回门礼下人已经备好,到时本王陪你回去。”
无双心想以纪昜的性格,确实不耐烦和人絮叨做场面功夫,就像他前世不耐烦上朝处理政务一样,这些都是魏王的活儿。
想到这里,无双不免有些愧疚。
“那妾身到时等着殿下。”
用罢膳,魏王并没有走,去了次间罗汉床上坐下。
下人们轻手轻脚收着碟碗,无双一时也不知跟他说什么,便站起来以为他泡茶为由去了茶房。
魏王惯常喝的茶,早就送来了,装在一个黑色的小木罐里。
风炉上正烧着水,水还没滚,顺着壶嘴往外冒着白烟。
无双径自盯着那白烟出神。
“王妃,要不您先去,等奴婢沏好了送去?”玲珑道。
无双回过神来:“水也快滚了,我再等等。”
茶叶放进茶碗,注入滚水,再盖上茶盖,这茶就沏好了,整个过程几乎没让无双动手,她只是在一旁盯着。
俄顷,她领着捧着托盘的玲珑,又回到次间。
见她来了,正手持一卷书看着的魏王抬头看了她一眼。
看到他捧的书,无双愣了一下,就好像方才她去泡茶,玲珑告诉她哪一罐装着殿下爱喝的茶一样。这座鸾祥院,即是王妃的住处,也是他们的新房,同时更是他的住处,所以他的书和他的茶被放进来也无可厚非。
甚至,她这里其实还放了很多他的衣裳。
莫名的,无双有点心慌,本是想亲自端茶给他,谁知走神没拿对地方,烫得她手忙往回缩。
幸亏没打翻茶盏,无双心里还庆幸着,手突然被抓了住。
“谁让你动手了?这么多下人又不是死的。”
一听这话,玲珑和明月忙跪了下来。
这是无双第一次见魏王发怒,其实他没有发怒,只是当他脸沉下来,就让人忍不住害怕。
她也被吓到了,有点委屈有点心慌,眼泪忍不住充盈了眼眶:“我就是想给殿下端茶……”
魏王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的手:“上次我给你那药膏还在吗?”
“在的在的。”
梅芳忙去拿了药膏来。
魏王接过来,让无双坐在他对面,拉着她的手,用指尖挑了一点药膏,涂在她被烫红的地方。
她被烫到的地方正是指尖,他的指尖触着她的指尖,而后轻轻在上面打着圈。
他的动作很轻,似乎怕弄疼了她,无双低头看着,莫名有些脸红,本来指尖还觉得火辣辣的疼,这会儿也不疼了,凉得很舒服,就是魏王的举动让她忍不住想把手往回抽。
她突然想到,这已经魏王第三次为她上药了,第一次是她脚受了伤,第二次是在公主别庄那回。
想到那一回,无双更觉得难耐,就在她忍不住想出声说好了,魏王收回手。
“应该不会起水泡。”
无双将手拿了回来,低头嗯了声。
魏王站了起来:“我去趟书房。”
无双跟着就站了起来,送他到门边。
“殿下……”
魏王转身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
无双一愣,但没有躲,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殿下?”
“你在松气,为何松了口气?”不待她答,他收回了手,“王妃不用送本王,本王等会儿就回来。”
这话说得十分亲昵,听到的下人都懂了,原来王妃是舍不得殿下。不过也是,这才新婚第一日,只有无双听懂了魏王的意思。
她目送魏王离开。
看着他隐没在黑暗中的背影,无双不禁有些怔忪。
.
这两天无双过得十分忙碌,一边是纪昜缠着她胡天胡地,一边是学着和魏王相处,她就觉得只是眼睛一眨,就到了回门日。
当天,无双和魏王乘坐马车回长阳侯府。
马车还没到门前,就看见门前有下人等候,远远瞧见马车来,调头就往府里跑,等马车在门前停稳当时,大门前站了许多人。
有郿宗曹氏,有三房两口子,还有郿英和张氏,以及郿嫦郿娥她们,赵姨娘也在。
进了里面,按规矩是男人们一处说话,妇人们一处说话,这也是给新嫁娘一个机会,告诉娘家的人嫁过去后过得好不好。
分开时无双有些踟蹰,忍不住看了魏王一眼。
她怕郿宗他们跟魏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又或是魏王可能会不习惯这种场面,毕竟不管是魏王还是前世的乾武帝,在她觉得都是和这种‘女婿回门’的场面扯不上什么关系。
她看了又看魏王的脸,并没有任何不耐,相反他似乎在认真听郿宗说话。
看到她的眼神,孙氏笑着道:“行了,快别舍不得你夫君,不会有人把他吃了的,也就一会儿不见,这真是出嫁了就是不一样,满腹心思都扑在丈夫身上。”
孙氏本是说俏皮话讨好,未曾想把无双说成了大红脸。
魏王往这边看了一眼,无双猜他应该是听见了,因为他格外看了她一眼,这让她不禁脸更红了。
……
无双被一众妇孺拥簇着去了后面。
她素来跟曹氏没什么话说,不过有孙氏在旁边打圆场,场面倒并不尴尬。
没人问无双过得好不好,或是魏王对你好不好,因为肉眼看得见无双的气色很好。再说之前大婚,明显看得出魏王府那边很重视,这么娶过去的,怎可能过得不好。
孙氏羡慕的话说了一箩筐,说无双福气好,早早婚事就定下了,还是这么好的婚事,简直就是天生的有福之命。
曹氏坐在一旁脸色不太好,无双看得出不是针对自己的,那是怎么回事?
之后她被郿嫦和郿娥拉下去私下说体己话时,才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武乡侯府这两天出了件荒唐事,一个女子挺着大肚子上了门,说肚子里的孩子是孙世显的。也不知当时是什么情况,总之闹得很大,外面很多人都知道了,曹氏自然也知道了。
曹氏听说后,就去了趟武乡侯府,不过没什么用,听说孙家已经打算把那女人留下了,说是孙世显年岁也不小了,至今还没有子嗣,指不定那就是个男丁。
女儿出嫁才一个多月,就碰上这样的事,嫡子还没生出来,就弄了个不知哪来的野种,你说曹氏她脸色能好看?
“那郿无暇就让那女人进门了?”
“料想肯定不愿,但母亲去过了,人家并不理会,打定主意要那孩子,我想大姐就算不愿也没办法。”郿娥含蓄道。
一旁的郿嫦满脸意兴阑珊,道:“我算是看明白了,高枝也不是那么好攀上的,若是家世不行,没人给你撑腰,再碰见个荒唐的夫家,指不定以后过得怎样。”
说完,她似乎觉得这话有把无双顺带上的嫌疑,忙又道:“三妹妹,我说的不是你,你情况不一样,毕竟有大伯那一层关系,而且魏王殿下看着也不是那种不着五六的人,我就是感叹我自己。”
郿娥在旁边点点头,看来两人都是感同身受。
是啊,嫁个高门谁不想呢,可这一出出闹的,闹得两人明明婚事还没着落,都已经开始怕了。
“我算是想通了,家里这边是指望不上了,我的婚事只能指望你了,三妹妹。”
郿嫦看了过来,突然脸色就变得郑重其事:“虽之前那桩婚事,被我和姨娘搅黄了,但指不定等她空闲过来,又打上我的主意,我和姨娘没路子,我是个庶出,我现在就算在外面交上几个朋友,人家也不可能让自己亲哥哥娶了我。”
“三妹妹,你别嫌弃我赖上你,咱们到底是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我今儿就说个明白话,我想求魏王殿下帮我寻门婚事。
“我也不指望嫁个什么高门,你让你家那位看看他手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或者他能用上的人,替我寻摸一个,我就嫁过去,以我的姿色,和你的关系在,嫁不过去不难。哪怕是帮你,帮魏王拉拢人,总不至于以后出了什么事,也没人撑腰。”
这一连串的话,说得无双一时反应不过来。
但看看郿娥看过来的期盼目光,想必郿嫦说这些话,是两人提前就商量好的,更有可能这是赵姨娘和陈姨娘提前商量好的。
她们可能也清楚仅凭她们自己,就像那困在死水里的鱼,前程不定怎样,就算她帮着寻门好亲事,以后呢?
长阳侯府的门第在这,没见着郿无暇这个嫡女嫁出去,都受气成这样,更何况是庶女。
不如彻底跟她捆在一起,方才郿嫦那话明显就是打算嫁出去帮魏王拉拢人去的。以郿嫦和郿娥的阅历,可说不出这样的话,也想不出这种法子。
无双正打算说话,这时孙氏进来了,只能暂时按下不提。
……
孙氏进来是叫她们去用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