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别人院子里还有个讲究,无双这院子里可素来没分得这么细过。
也是以前无双管不了,最近事太多,也没来得及管,主要也是她这院子里的下人成分复杂,指不定哪个小丫头背后就有个老子娘在当管事。无双不想节外生枝,只让梅芳小红暂时把自己身边护住,后来又加了个蒹葭,其他人倒是没多管。
如今宫嬷嬷来了,自然要变一变规矩。
果然不一会儿,宫嬷嬷已把院中大半事都弄清楚,她甚至给所有人都重新划分了差事。
以前你干什么的,现在还干什么,但以前那种差事不明晰的,现在都被明确了,甚至还有一系列惩处标准。其中细节宫嬷嬷虽还没细说,但大面上的意思已经透露了。
小红、梅芳和蒹葭还在无双身边侍候,宫嬷嬷又提了玲珑起来,当做四大丫鬟暂用着,但宫嬷嬷说了,小红蒹葭她们的规矩都不合格,还得重新教了才能用。
无双前世和宫嬷嬷打过交道,了解她的为人性格,她打算等会儿私下给小红和梅芳开个后门,这俩丫头她是绝对要放在身边的。
至于住处问题,宫嬷嬷也有主张。
她打算等会就去找长阳侯夫人,跟她提一提住处的事,而且王妃的院子实在太小了,宫嬷嬷打算也把这事提一提。
还有王妃若是出行,必然少不了随扈,其实这趟本不止她们六人来,还有魏王府拨来的护卫四人,只是不知这边是否有地方安顿,所以他们要随后才到。这些都是要跟府里当家做主的人商量。
无双一听竟这么多琐事,头都大了,也不再管,都交了宫嬷嬷去处置。
可就在这时,生了点意外。
长青堂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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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鬟和下面的小丫头区别在于哪儿?
除了模样要好,主要还是看你能不能做到如主子心意。
这句‘如主子心意’看似简单,实则想学出来,不光需要聪慧伶俐,还要善解人意。
像烟霞,能在老夫人身边当大丫鬟,自然非一般人。
也所以当老夫人在长青堂发怒,说三姑娘多日不来请安,又让烟霞走一趟。从主子嘴里,可能只说一句‘去一趟’,但你能去了任事不说,就傻呆呆地再回来?或者去了照原样说?
自然不行!
你得明白主子心意,你还得根据主子心意去描补,描补出主子没说出口的潜意词,你更得学会修饰,视情况判断去了该如何表现。帮着主子恩威并施还不行,你还得学着怎么平息主子怒火,怎么让自己置身事外。
总之,非一般人不能胜任。
烟霞在去的路上就想好了,这一次去她不能给三姑娘好脸,但也不能太不给脸,毕竟三姑娘今非昔比。最好是能让三姑娘明白自己的不得已,又能让其明白老夫人的怒火,让她知道等会去了该如何应对老夫人,也算是个顺水人情。
总体来说,丫鬟们也是活人,她们也会审时度势,不会莽着头硬干,毕竟自己也只是丫鬟,就算卖身为奴,人家也求个活不是?
烟霞想得挺好,可在门外就被人拦下了。
此时宫嬷嬷刚跟无双回了话,又把下面的小丫头训了一遍。
平时只管跑腿传话的蝉儿,如今不能随意跑出去玩儿了,要跟人轮班守在门外,务必做到有人来在门前就拦下,传话进里面。姑娘需要传个什么话,她也必须要做到时刻都在,而不是到处寻不到她的人。
如果犯了规矩,要挨板子的。
蝉儿信了宫嬷嬷的话,因为在她们这种小丫头眼里,宫里的嬷嬷都是不得了的人物,没见着宫嬷嬷那穿着那架势,一看就不会哄骗她一个小丫头片子。
所以蝉儿很尽职尽责地拦下了烟霞。
烟霞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作为老夫人的大丫鬟,去哪个院子都是长驱直入,根本用不着走到门外还得等着里头传了才能进。
可蝉儿眼泪汪汪的拦着她,明显就有事,她也不好发作,就让蝉儿进里面去传话了。
出来的人是宫嬷嬷。
她自我介绍了下,是宫里派来侍候王妃的嬷嬷。光这一句话,就足以让烟霞变了脸色。
“不知烟霞姑娘来找王妃,可是有什么事?”
烟霞支吾道:“老夫人说三姑娘好几日没去请安了……”
她没敢说老夫人大发雷霆,一是因为宫嬷嬷的身份和派头震住了她,二也是她还没琢磨出该如何应对。
宫嬷嬷笑着道:“请安啊?按理说,王妃是该去向老夫人请安,毕竟老夫人是长辈。可王妃是圣上钦封的魏王妃,虽如今还未过门,却也入了皇家,烟霞姑娘年纪小,估计不懂,长幼有序之前,还有个君臣有别,入了皇家就是君,自然不能同往日语。”
“不过,”宫嬷嬷话音一转,“到底老夫人是长辈,我们王妃一向遵循孝道,不敢疏忽,只是王妃日前受了伤,老夫人应该是知道的,如今伤势未好,王妃恐不能去尽孝,一待王妃伤势好转,定不会忘了去向老夫人请安。”
这一番说辞,让烟霞说不出任何话来,唯唯诺诺应了声后,就匆匆离开了。
屋里,小红对无双道:“姑娘,这个宫嬷嬷好厉害啊。”
无双得意道:“嬷嬷当然厉害了,你以后多听她的就是。”
小红自是看出姑娘的态度不一样,按理说这是宫里派来的人,总要生疏两天,偏偏姑娘如此信任,难道说——
小红眼里的内容太明显,把无双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小声道:“人是他派来的,宫嬷嬷可以信任。”
哪个他啊?
自然是那个他了。
小红笑眯眯地出去了,可把无双给臊的,半天都见不了人。而宫嬷嬷还在大刀阔斧,应付完烟霞后,她又让人带着去找曹氏了。
曹氏刚跟郿宗吵完架,正气得不行,突然找来个宫里嬷嬷,又是说没住处,又是说住处小,曹氏心里的那个气啊!
不过还是忍了下来,她也不傻,知道宫里这些嬷嬷惹不起。
人是宫里人,你要把人惹了,人家回宫告状去了呢?
不就是没住处,住处小么?给你解决。
曹氏想了想,把如意馆给了出去。


第40章
这如意馆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以前二房所住的院子。
当然,并不是属于二房的房子都被留了下,房子久了不住人坏得快,这些年随着大房三房不断添丁,二房的房子早就被瓜分干净了。
只独留了这个如意馆,因是郿战未成婚之前住的地方,同时也是他和苏氏婚后住处,太姨娘迁去庄子前,提出了个要求,就是把如意馆保留下来。
这么多年了,这房子就没修葺过,也幸亏当时用的木材好,几乎没怎么破败,就是漆掉得厉害,平时除了日常洒扫,几乎没人踏足。
曹氏想得是,你让她现找个大地方给无双挪屋子,她也找不来,不如就迁去如意馆。
无双若是不愿,自有亲人故居来搪塞,若是愿意那更好,反正那房子破旧,里面什么也没有,她愿意住就去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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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馆坐落在长阳侯府的东南角,是个二进的小院。
因郿战是个男子,又习武从军,整个院子的格局硬朗大气,没有多余的花草树木,仅院中种了棵榕树。
这树种得有些年头了,枝叶很繁密,层层叠叠,像一顶大伞似的。
第二进的庭院里则种了棵石榴树,据说这树是当年郿战夫妻成亲时种下的,石榴寓意多子多福,只可惜他们最终也只得了无双一人。
无双听说愿意把如意馆给她,很有些惊喜,当即就随宫嬷嬷她们过来看了。
其实这地方她曾偷偷来过好几次,知道是爹娘的故居,却不敢显露在人前,如今如意馆能回到她手里,也算是圆了她一桩心事。
大致看了下,房子除了掉漆,以及没有家具外,几乎没什么大毛病。这里离侧门不远,平时进出府很方便,宫嬷嬷说护卫们也不用找地方住了,直接住在第一进的倒座就行。
至于重新刷漆和添补家具,无双现在住的地方家具就可以挪过去,不够的再花银钱添补点,都不是什么大事。
事情既已定下,无双便拿出银子,请宫嬷嬷帮忙找人做这些事,宫嬷嬷也没找别人,就让那几个护卫去置办。
以前宫嬷嬷她们还没来时,无双根本找不到机会出府,如今也算解决了个大难题。
补漆、添补家具、收拾打扫大概花了五日时间,现在天热,漆一天就干了,再有几天去去味儿,直接可以住人。
这几天这边动静闹得太大,又是修房子又是添家具,进进出出格外惹眼,府里表面上还跟以前般无二致,实则都盯着这里看呢。
都知道三姑娘今非昔比了,没听见人家宫里的嬷嬷,张口闭口都是王妃,这架势一摆出来,普通人看着都惧得慌。
而那日烟霞铩羽而归,回去后她也不敢不说实话,就照原话说了。老夫人听完气得七窍生烟,结结实实发了通怒,还被身边丫鬟婆子劝着,动静别闹太大,若是让那边听见,三姑娘倒是不怕,就是那两个嬷嬷不知什么来路,若是背后有什么曲折,这事若传进宫里,实在不好看。
那意思就是说,您老人家就算真有气,暂时也先忍着,看看风向再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而郿无暇,本等着无双被祖母收拾一顿。
她知道无双平时最怕老夫人,却没想到得来是老夫人铩羽而归的消息,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后来当她了解到原因,知道宫里给无双送了两个教习嬷嬷和几个宫女,关键那嬷嬷很厉害,不是一般人,便知晓暂时这府里的人是拿郿无双没办法了。
果不其然,连着几天那边闹出偌大动静,府里竟无一人质疑,反而有不少人上门巴结逢迎,郿无暇除了连连冷笑说人都现实,也暂时做不了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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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无双就忙着收拾搬家。
漆一干,小件的先往那边搬,再是零散家具。如意馆里她住的屋子,家具都被换了新,她这边屋子里的家具就不急着挪了。
郿嫦郿娥都来过,问可要帮忙,被无双拒了。三房也来人了,也是问帮忙的事,无双只说现下人手是够的,等缺人手时再说。
怕搬家后,晚上纪昜再来找不到地方,到时再闹出个什么鬼影来,临到搬过去的前一日,无双又叮嘱了一遍。
怕他找不到地方,为此她还专门画了个方位图,只可惜她画技不精,反正把纪昜看笑了。
“要不你带我走一趟?”
“就算现在天黑了,但还没入夜,若是被人撞见了……”
“不会被人发现。”
“怎么就不会被人发现?出去总要走门,我院子里还有人没睡,若是碰见人……”
无双的话还没说完,人就卷走了。
纪昜没走门,直接走的窗。
在宣平侯府把无双摔得不轻的高窗,如今宛如无物,无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来的,反正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出来后,人被纪昜圈在怀里。
紧接着就是一阵失重感,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在腾云驾雾,只看到黑暗中一排排屋脊从脚下闪过,远处有点点灯光,那是有的院子还没熄灯,但更多的却是笼罩在一片黑暗里,隐隐还有树影幢幢。
他平时就是这么来的?
“你说在东南角,到底怎么走?”
无双紧紧地拽住他的衣襟,又分神往脚下看。
平时熟悉的房屋,现在变得一片陌生,似乎看着都一样。
她心里有点慌,就想认不出房子,那就认树。
“那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榕树,后面还有一颗石榴树。”
又是腾空而起,忽而往前,忽而往左,她感觉纪昜是在辨认地方,而经过这么一会儿,她也没那么怕了,就壮着胆子从他怀里往下看。
又不免走神,突然想起那日小红跑进来跟她说,“人走了,飞走了。”
原来这就是飞。
人自然不可能飞,只能说明纪昜的功夫真得真得极好了。
“要不你落地,我好认路一点?”
一种失重感袭来,他们落到地面。
无双出来时就穿了身寝衣,单薄的中衣外只套了件薄纱袍子,连鞋都没有穿。幸亏纪昜将她钳在怀里,脚没落地。
她已认出地方,“从这里往前走,走到一座假山,再往右……”
又是一阵腾空,不过他们很快就到了。
“这就是如意馆了。”
话音还没落,就成了讶异声,无双用手背堵着嘴,好险尖叫出声。因为纪昜又跳到房顶上了,在房顶上腾挪了几下,似乎在认地方,之后从屋顶跳了下来。
那种失重感,让她死死地环着他颈子,嘴里喃喃道:“你怎么就突然跳了……”
“瞧你胆小样儿,都说不会摔了。”他略有些得意道。
“我怎么知道,再说也是第一次,”无双嗫嚅道,努力给自己辩解,“以后多来几次,我就不怕了。”
“你还想多来几次?”他伸手捏了捏她脸颊。
他怎么这么喜欢捏她的脸!
因为还穿着寝衣,风一吹来,无双不禁觉得有些冷,往他怀里靠了靠。
“殿下,你平时都是这么来去自如吗?那是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嗯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殿下,你真勇武,真厉害!”
方才的体验是前所未有的,反正无双很震惊。
即使在黑暗中,也遮掩不住她眼中晶莹的光芒,显然她的态度取悦了纪昜,他笑了两声道:“今天就算了,你没穿鞋,改天我带你夜游京城。”
“怎么夜游啊?夜里有宵禁,若是到处乱走,被巡夜的兵丁抓起来怎么办?”
纪昜懒得回答她的蠢问题,搂着她往回走。
回去是从门进去的,在外间守夜的梅芳本来都快睡着了,突然被惊醒。
无双赶忙道:“你继续睡。”
人已经进去了里间,梅芳只来得及看见姑娘穿着寝衣光着脚,被那位殿下抱在怀里,抱进去了。
门外,宫嬷嬷带着一个宫女震惊地站在廊下,她本是有件事忘了吩咐下去,万万没想到竟会撞见这一幕。
那是殿下?
宫嬷嬷想起之前来时,魏王将她叫去说话。
她本是宸妃身边的管事姑姑,后来宸妃殁了后,就在三皇子殿下身边侍候,一直到三皇子远赴边关,她在永延宫里几乎处于养老的状态,直到这次被魏王派来。
她想起魏王对她说的话——
“她年纪尚小,性格绵软,嬷嬷去了后,也能帮她将身边的事管起来。那长阳侯府乃是非之地,是非之人也多,嬷嬷多护佑些。另,若夜中有异状,烦嬷嬷帮忙遮掩一二……”
宫嬷嬷算是为数不多知道很多旧事之人,也是为数不多知道魏王身体有异之人,因为出事后没多久,魏王就远赴边关了,她与魏王的另一面几乎没怎么照面过。
那一幕虽惊鸿一瞥,也让她看见一身寝衣的殿下竟搂着一身寝衣的王妃从外面回来,两人去哪儿了,怎么那副样子?
怪不得殿下竟如此上心,她以为是前两次的憾事,殿下怕再出事,才会将她派了过来。
原来如此。
宫嬷嬷不敢再多想,低斥着身边宫女:“闭紧了你的嘴,就当做没看见。”
“是,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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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无双并不知道,次日就正式开始搬家了。
不过也没用上她,她在郿嫦的屋里待了大半日,等傍晚前那边已经收拾罢了。
郿娥和郿嫦闹着要去看她的新房,还说要给她暖屋。看房子可以,暖屋今儿时间太晚只能改日,三人一同去了如意馆,里面格局没变,但与以往截然不同。
添的那些新家具并不是多好的木料,但结实耐用,古朴大方。最用心的要数无双屋里的布置,添了许多新摆件不说,屋里的幔帐帘子窗纱都换成了清爽颜色,入目之间一片柔和清雅。
郿娥连连感叹,说她这屋子终于不让人觉得别扭了。再却看丫鬟们,训练有素,一切都井井有条,也不像以前那么乱。
到底是不一样了。
不一样的还有更多,没过两天,礼部就派来人行纳彩纳征之礼。
由于是皇帝赐婚,三书六礼中有部分都省略了,而这纳彩和纳征属于皇家向未来儿媳妇下聘,是不能省略的。
先行纳彩之礼,聘礼有:金百两、珍珠四斛、白银一千两、各色丝绸布匹共计一百八十匹,其中大红罗八匹、绢六十匹等,又有胭脂八两、螺黛、妆粉二十盒,并有羊四头、猪二口、鹅二十只、酒八十瓶、圆饼一百八十个,另有米面果茶盐海味若干不等。①
行纳彩之礼当日,曹氏喜上眉梢。
虽之后和郿宗吵了一架——她想把这些聘礼尽数收于囊中,却被郿宗指责既不想给人办嫁妆,为何要吞人聘礼,再加上宫嬷嬷亲自出面,最后东西都尽数都送入如意馆中。
只留了鹅羊猪这些牲畜,以及米面酒果茶这些,但由于数量庞大,足够府里食用数月不止,倒也聊胜于无。
等到了纳征那日,又给长阳侯府的人开了眼。
不光纳彩那日送的牲畜米面果茶聘饼等物,又呈倍数往上翻了几倍,另有王妃冠服一套,燕居服四套,大带四条,玉带和玉花采结绶各一副,玉如意四柄,金玉事件各二十件,各色赤金头面、珠花、臂钏、手镯若干不等。
除了这些金银首饰外,还有珍珠十斛,各色宝石十斛,乘马四匹,以及吃饭用的金银器若干不等,及各色绫、纱、罗、锦各八十匹。
最后还有金四百两,银五千两。②


第41章
纳征这天,光往里头抬聘礼就整整抬了大半日,可谓是阖府上下齐围观,甚至府门外都有人不少人围观热闹。
毕竟皇家娶儿媳妇下聘,这场面可不多见。
这些东西一担担往如意馆挑去,几乎把整个如意馆都给塞满了,最后放不下,只能先放在庭院里,丫鬟宫女们都忙得脚不沾地。
郿嫦、郿娥几姐妹,也在围观。
郿惜霜、郿玉霏的眼睛都看红了,郿嫦也有点眼红,倒是郿娥还算镇定,道:“好了,你们也别羡慕了,等你们出嫁时,也有这一天。”
她们当然也会出嫁,也会有人聘礼上门这一天,但肯定没有今天这个排场,几个人都知道。无双嫁的是皇子,是亲王,除非她们能嫁给太子,还是做太子妃,恐怕才能达到眼前这副排面。
郿无暇也在一旁,她是被郿惜霜姐妹二人拉来的。
三房姐妹俩从小被拿着跟郿无暇比,此时见郿无暇捏着帕子冷着脸的模样,郿惜霜眼珠一转,凑到近前来:“我们能不能这样不知道,但等大姐姐出嫁那天,肯定能有如此排面,大姐姐你说是不是?”
一时间,姐妹几人,包括边上的丫鬟们,目光都投向了郿无暇。
郿无暇再难保持镇定,在失控的前一刻,冷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等她走后,郿惜霜笑出了声,“她以前总是明里暗里欺负大家,尤其是三姐姐,要吃得比三姐姐好,穿得比三姐姐好,长得还要比三姐姐好,踩着三姐姐显摆自己,现在呢?虚的终究是虚的。”
郿玉霏可能觉得这话说得太狠了,拉了她一把,插嘴道:“行了,说这些做什么,走吧三姐姐那里肯定很忙,我们去给她帮忙。”
又叫了郿嫦郿娥一同,几人一起走了。
……
曹氏又是嫉妒又是眼红地跟郿宗道:“你还让我给她准备嫁妆,光这些东西就够陪嫁好几个姑娘了。”
郿宗斥她一声眼皮子浅,道:“皇家给的是皇家给的,娘家给的是娘家给的,除非你以后不打算认这门亲了。”
要说之前曹氏还没意识到家里出个王妃,有什么跟人不一样的,可这些天来见识到宫嬷嬷的做派,以及送来的这么多金银财宝,这还没出嫁呢,这还只是聘礼呢,可以想见皇家的富贵有多么富贵。
你让她认亲,她心里不甘不愿,还有点恨,觉得无双都是抢了她姑娘的东西,才能得到这些,若是那事能成,这一切都是无暇的。
可事已至此,尤其近日所见所闻,让她不认命又不行,所以你若让她开口说不认这门亲,她又有点舍不得。
而她的直观感受还不如郿宗,郿宗是男人,在外面行走,感受得最明显,往日一些不屑搭理他的人,最近都对他笑脸相迎,热络得厉害。
这是因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无双!
因为长阳侯府出了个王妃!
“你和娘以前的那点小心思,我也懒得说你们,但从今往后,你要把无双当亲女儿看待,如果你还想你儿子有点出息,咱家这个爵位能再延上一延的话。”
要是说别的,曹氏指不定还要跟郿宗争上几句,可若是说到儿子,儿子才是她一辈子的依靠。
郿宗清楚曹氏的软肋,丢下这话就走了。
留下曹氏一个人想了很久,下午就跑去如意馆,问无双可需要人帮忙。
无双虽诧异她的态度,但当着面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说人手够用了,反正也没事慢慢整理便是。
等曹氏走后,宫嬷嬷对无双道:“人天生就懂得趋利避害,日子越久,他们越能感受到家里出个王妃,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当他们感受到这种好处,自然会极力得维护你,长阳侯夫人会改变态度其实并不奇怪。”
无双自然也感受到了,当你好的时候,你身边都是好人,哪怕以前觉得可恶的、狰狞的,都能换出一副笑脸来。
甚至这几回,无双觉得郿老夫人肯定会忍不住来找她茬,可老夫人竟奇特的很安静,还有郿无暇,她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郿无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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郿无暇在干什么呢?
这些日子她除了把自己关在房里,就是听着丫鬟传回来的消息,日日夜夜被嫉妒被恨意腐蚀着内心。
她无奈又愤恨,见郿无双被众人捧着,自己反而成了陪衬,以前府里下人都是说大姑娘如何如何,现在都是夸三姑娘如何如何。
她觉得这个府里充满了让人窒息的东西,她想出去,就开始给人写信,主要是给陈月怡,还有一些以前与她交好的人。
回她信的人寥寥无几。
即使回了,也都是推说家中最近有事,日后有空再邀她上门来玩。
而陈月怡一直没回她的信,让她心里暗猜是不是陈月怡知道了那天的事,毕竟赵兰芝和陈月怡是表亲,明惠郡主又和赵兰芝是亲戚。
越想她心中越忐忑,又忍不住给陈月怡去了第二封信,这一次她专门派了贴身丫鬟去了宣平侯府一趟。
只可惜丫鬟也没见着人,说有人接了她信,就让她回了。
偏偏又逢上礼部上门纳征,自己被郿惜霜挤兑一通,这也就罢,紧接着她又得知她娘曹氏竟跑去如意馆献殷勤。
这一切都让郿无暇难以忍受,还觉得被背叛了,当即去了曹氏的住处。
见女儿脸色不对,曹氏下意识就很心虚。
“无暇,你怎么了?”
“娘,你去如意馆了?”
一见情况不对,春燕赶忙让服侍的丫头都下去了。
“我是去了,这不是你爹让我去的,说是总要露个面,不然太难看,我到底是无双她婶娘,你说这连着两场事,我过去问一问……”
剩下的话,在郿无暇连连冷笑中,终于停止了。
“无暇你……”
“现在连你也去捧她臭脚?”
“什么叫我捧她臭脚?你这丫头怎么说话这么难听!”曹氏嚷道,“你说她那院子里搁了两个宫里的嬷嬷,我稍微有点不当,指不定就传进了宫里。你娘我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敬着供着,毕竟人家身份现在不一样了,是皇家的人,是王妃。”
曹氏越说越委屈,哭了起来:“你爹成日说我眼皮子浅,你倒好,还是我生的,说我去捧人臭脚。我天天辛辛苦苦到底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哥,你弟弟……”
一听曹氏哭,郿无暇就头疼,不可避免就想到她娘以前受得那些委屈,再看她委屈的样子。
曹氏见女儿脸色有些松动,小心翼翼道:“娘知道你不痛快,可不痛快现在也没法子了,事已成定局,她现在是魏王妃,以后咱家说不定还要指着她,就不说你爹,你哥,哪怕是你。
“你现在岁数也不小了,那婚事既然弄不成,总要另找出路。你现在名声又不好,你说你是顶着咱府里的名儿,能找到一门好亲事,还是顶着魏王妃姐姐的名儿,能找到一门好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