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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由于神殿的穹顶彩绘,是不同时代的画家花费几百年的时间共同完成。一些画家受民间的影响,把神的眼睛画成了紫蓝色。这个说法就渐渐保留了下来。
主教解释完神眼睛颜色的来源,见他们似乎对广场的神像特别好奇,笑着说道:“你们是不是以为这就是至高神像?其实不是。真正的神像只有阿摩司至高神使才能看见,这只不过是光明神的艺术形象。”
话音落下,他却看见这几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阿尔莎,甚至用手甩掉了雨滴一般的汗水,不由疑惑问道:“你们怎么了?”
西西娜:“……”她一时间不知道这主教是大智若愚,还是真的愚蠢了。
紫色的眼睛已是极为罕见,罕见到整个帝国只有一个生病的女童是紫色的眼睛,紫蓝色的眼睛就更不可能随处可见了。
你没看见一直跟着我们的那条蛇,就是紫蓝色的眼睛吗?
好在主教解释了一句,这是民间的传说。
不然,他们真的很难不把那条蛇……联想到光明神的身上去。
虽然他们对神都没什么敬畏心,但没有敬畏心是一回事,看到神和他们待在一起,还像发情的野兽似的跟他们争风吃醋……谁都会觉得震惊乃至震撼。
还好,还好,那只是民间传说。
至高神不可能如此重欲。
将艾丝黛拉一行人安置在至高神殿的客房后,主教换了套干净的法衣,就去觐见神赦部和公教部的至高神使了。
谁知,那两位至高神使正在被阿摩司至高神使训斥。
主教蹑手蹑脚地靠近至高神殿的主祭坛。
他不敢离得太近,据说阿摩司的感官极佳,只要他想,能看见和听见至高神殿任何一处动静,仿佛整座至高神殿都是他的耳目,与他同呼同吸一般。
主教猜想,这应该只是上位者维护统治的一种手段……就像国王总是吩咐画家,在自己的肖像画上多画几只具有威慑力的耳目一样,以警告臣子,不要在暗处谋划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个想法还没有从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低沉、淡漠、疏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弗朗兹代理神使,我知道你在外面。”
主教吃了一惊——传说竟然是真的!
他连忙躬身走进祭坛里。
圣洁的烛光环绕着他,周围的布置极其简洁,似乎有一种苦修者的清寂。他却完全不敢多看,甚至不敢抬头看向阿摩司至高神使的脸庞。
见到阿摩司本人后,他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胆大妄为!
他居然一口气给阿摩司至高神使写了十几封加急信……真的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胆子。
他只在神殿内部发行的报纸上,见过阿摩司至高神使的画像。
主教深知不能以貌取人,却还是受了阿摩司外貌的影响,以为他至多不过是一个高屋建瓴、深谋远虑、博学多闻的年轻人,阅历和气势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年长的至高神使,见到本人后,才知道这个想法简直大错特错。
从来没有哪个人平淡地看他一眼,就让他生出跪地膜拜的冲动,阿摩司做到了。
主教咽了一口唾液,尽量使声音显得不那么颤抖:“阿摩司殿下,我真的……很抱歉,不该自作主张……”
阿摩司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把人带来了。”
主教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抬起眼睛,只敢盯着阿摩司白色法衣上的金线,以及飘逸衣摆下的马裤和黑色长靴。
整个至高神殿,只有他能这么穿,也只有他才能把如此世俗的衣物,穿出超凡脱俗的味道。
阿摩司顿了顿,又问:“那些人现在在哪儿?”
主教报出客房的位置,紧张地说道:“殿下,人已经来了……我们赶了半个多月的路,您真的不见见她吗?她真的是……”
一时间,主教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艾丝黛拉,只能干涩地说,“是一个很特别、很特别的女孩。”
“假如每个日夜兼程赶到这里的人,我都要见上一面,恐怕这辈子我都没办法处理神殿的事务了。”阿摩司平静地说道,“不过,等下我可以用神力送你们回去,免去你们风餐露宿的烦忧。”
主教只能愁眉苦脸地答应下来。
他是真没想到,阿摩司至高神使的意志居然如此难以动摇。
他们都走进了至高神殿的殿门,就差一步就能见到他,他却始终不松口,连看一眼艾丝黛拉都不愿意,态度强硬到仿佛谁都不能使他改变主意一般。
怪不得总有人说,阿摩司至高神使有一种几近于神的冷淡。
主教今天算是彻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看来,没办法把艾丝黛拉这尊瘟神送走了。
主教苦着脸,唉声叹气地走出了主祭坛。
第34章 这让他怎么不暴……
阿摩司看着主教离开的背影,忽然皱了皱眉。
就在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主教的请求时,一阵熟悉的、悸动的、非同一般的疼痛猛地撞上了他的心头。
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一次,在她——另一个艾丝黛拉行刑的前一晚。
当时,他闭着眼睛,半睡半醒地躺了一晚上,被炽热的血液烧得大汗淋漓,辗转反侧,不管睁眼还是闭眼,总能模模糊糊地看见她的身影,被她时而清晰时而朦胧的侧影,折磨得焦躁不安。
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难道这个艾丝黛拉,和她有什么关系?
阿摩司的眉头越皱越紧。
自从她离开王都后,他就再也没有体会过心乱的感觉。
可现在,他却无法遏制地心乱了,不仅因为想起了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还因为那个艾丝黛拉离他太近了,真的太近了——他连走到她的面前都不用,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看见她,验证她的身份。
但是,看见以后呢?
无论是不是她,他都不能像正常男人一般,向她求爱,俯身亲吻她鹅颈形的纤手。
他只能像从前一样,站在高处,以一种雕塑般无情无欲的眼神,俯视她的一举一动。
……不,不对。
既然他可以看她,为什么不看一下她呢?
他不能偏袒她,不能爱上她,不能以男人的目光勾勒出她的面部轮廓,必须时刻保持灵魂的公正和圣洁,难道连看一下她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阿摩司闭上双眼,喉结微微滑动了两下,回想起主教说的客房的位置。
几乎是立刻,房内的情形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只需一眼,他就认出来,她就是他的艾丝黛拉。
相较于从前,她的相貌变了很多,那种古怪的童稚之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厚的、邪性的、极具刺激力的奇异之美;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种邪恶的奇异之美,大多都来自于她的眉眼。
她的眼睛太诡邪,太像野心勃勃的恶狼了,虹膜是灿烂的金色,瞳孔却是幽深的漆黑。
不过,只要她垂下黑睫毛,那种极具刺激力的奇异之美,就会从她的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又会变得像天使般纯真无邪。
除了她,再没有人能露出这样特别的眼神,只有她,他的艾丝黛拉。
他过去、现在以及未来,可望不可即的心上人。
她竟然回到王都了,还来到了至高神殿,他耳目无处不在的地方。
只要他允许,她就能成为至高神殿唯一的神女……
只要他允许……
即使他永远也无法以男人的身份占有她,也能像这样在暗处以男人的目光卑劣地窥视她。
他不说,她不知道,谁会发现呢?
只有神会看见他如此卑劣、下流、不道德的一面,但神会对他降下惩罚吗?
他把一切都献给了神,信仰、智慧、情感、命运和性别,换取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无情无欲的心脏,以确保每一次决策都是公正无私的。
但他是人,不是神,不可能无时无刻都清心寡欲。人世间到处都是情感和欲望,他作为至高神使之首,职责就是代替神在人世间处理公务,几乎每天都在情欲之间穿行。
他一不留神,就会被各种各样的欲望趁虚而入。
他对金钱、名望、权力都不在乎,也没有强烈的口腹之欲,唯独爱欲这一关,因为总是浮现艾丝黛拉的脸庞,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跨过去。
他总是忍不住想,假如一开始,他不是以至高神使之首的面貌认识她,而是以正常男子的身份接近她——能亲吻她的手背、和她跳舞、向她示爱的正常男子,他们有可能成为情人吗?
和她成为情人后,他的生活会比现在更加丰富有趣吗?
他不必再宵衣旰食地处理公务,也不必再待在至高神殿里,可以去更高、更远、更广阔的地方。
她是一个聪明得可怕的女孩,比他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要聪明,语言天赋极高,不仅会拉丁语和罗曼语,还会已经接近失传的列托罗马语,以及一些他都很少看见的生僻文字。假如他们在一起,肯定不会像其他夫妻那样缺少共同语言。
可惜,都是假如。
他这一生已经属于神殿了,即使把她关在至高神殿,每一分每一秒都能看见她,但除了徒添痛苦外,并没有任何益处。
他不想去深究,她来这里有什么盘算,克里斯托弗神使的死亡是否她一手谋划,所谓的神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多了解她一分,痛苦就多一分。
他宁可渎职,也不想再被浓重的欲望挟制。
就这样吧。他倾心于她,已经是对神明的亵渎了,没必要再将她留在身边,干扰和折磨自己。
阿摩司轻吐一口气,刚要抹去脑海里的景象,却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眼。
这一眼以后,无论多么不舍,多么不甘,多么情思澎湃,都不能再看了。
谁知,这一眼里,他却猛地看见了一条意想不到的生物。
那生物有着梦魇一般漆黑的蛇鳞,毒蛇一样细长的身躯,鳞片闪闪发光,却绝不是毒蛇。它原本沉睡在艾丝黛拉浓密的发丝里,然后,像是感到他的注意般,突然直起身体,吐着鲜红的蛇信子,蜿蜒爬到了艾丝黛拉的手腕上。
艾丝黛拉似乎非常喜欢它,丝毫不介意被它可怖的蛇鳞擦过娇嫩的皮肤,跟旁边人说话时,甚至会用手指亲昵地缠玩它丑陋的蛇尾。
普通人可能看不出这东西的原形,他却一下子就看出了它是什么。
它是那团黑雾。
从他体内逃逸的黑雾。
它居然逃到了艾丝黛拉的身边。
阿摩司神色没什么变化,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却缓缓攥紧。
它接近艾丝黛拉就算了。令他无法接受的是,它得到了她的喜爱。
它只不过是他体内的一部分,他体内最肮脏、最卑劣、最下流的一部分,做梦和祷告时都想丢弃的一部分,凭什么得到……她的喜爱?
有那么一瞬间,他就像被毒蛇咬了口似的,身形都微微晃了一下。
他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那黑雾能和艾丝黛拉如此亲密。他和艾丝黛拉认识了将近五年,曾朝夕相处一百多天,那一百多天里,他们几乎每天都见面,从早上待到傍晚,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在她的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团黑雾才离开他多久……有半年吗?几个月的时间,就夺得了艾丝黛拉的喜爱。他完全不能接受。
他与黑雾曾为一体,密不可分,无论智慧还是力量,都极其相似。
就像只有这黑雾能感到他的窥视一样,他也能看见它身上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比如,它去过哪里,力量来自于何处,此刻在想什么。
它以恶念为食,大多数都待在艾丝黛拉的枕边,此刻正像受到攻击的野兽一般,忌惮着他的存在。
它对艾丝黛拉有着近乎恐怖的独占欲,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她,只要有人试图对她做出亲密的举止,它就会立刻进入捕猎状态,冷冰冰地看向对方,猛地张开蛇喙,威胁似的露出血红色的口腔和尖锐的毒牙。
最关键的是,艾丝黛拉极其纵容它,从不训斥也不反感它像情人一样占有她。
阿摩司闭着眼,深深吸一口气,心都快要裂开了。
他抑制住自己过于激烈的情绪,继续看这畜生的经历。
当他看见这畜生变成男人,并以人类般充满世俗欲望的眼神,看向艾丝黛拉时,阿摩司的理智终于尽数垮台了。
很明显,如果他继续冷眼旁观下去,这畜生会变成人,以男人的身份和他的外貌——是的,几乎与他一致的外貌,接近艾丝黛拉,靠他那野兽似的滑稽举止,讨好艾丝黛拉,再次博得她的喜爱。
而他作为这畜生的创造者,对艾丝黛拉来说,什么都不是。
也许到时候,他想要见艾丝黛拉一面,还得靠与这畜生极其相似的相貌,才能引起她的注意。
……这让他怎么不暴怒,怎么不妒忌?
他倾心于她将近五年,却连告诉她的机会都没有。那黑雾原本是他对她的渴欲,从他的体内逃逸,才有了自主意识,却先他一步得到了她的青睐。
阿摩司睁开眼,唇色几乎有些发白。
他绝不会给这畜生得到她的机会。
他可以把艾丝黛拉留在身边,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只要他不越雷池,不让理智屈从于欲望,不渴望像男人一样体会爱情的滋味,就不算违背对神、对神殿、对民众的誓言,神也无从指责他。
他完全可以把她留下来,为什么要将她送走呢?
弗朗兹代理神使不是说了么,连神都眷顾她,他多看她两眼,又怎么了?
神的眼目能看见一切因果,祂既然眷顾她,就应该想到她有可能因为祂的眷顾,成为至高神殿的神女,来到他的身边,使他心乱,影响他公正无私的做派。
祂对眷顾她的后果是如此清楚,却还是庇佑了她,让她来到了至高神殿,这说明什么?
说明祂并不介意她来到至高神殿。
既然神都不在乎,他为什么要抗拒呢?
阿摩司渐渐恢复了冷静。
他这一生从未如此冷静过,冷静得头脑几乎有些发木,只剩下一个念头:留下艾丝黛拉。
他侧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助手,口吻冷漠地吩咐道:“告诉弗朗兹代理神使,我改变主意了,允许艾丝黛拉成为至高神殿唯一的神女。”
助手正在心中感叹,阿摩司至高神使对女子的态度也太冰冷,太强硬了,不愧是从不近女色的至高神使,艾丝黛拉作为唯一一个被神眷顾的女子,都无法使他冷硬的意志动摇,然后就听见了这句话:“……啊?”
发生了什么???
第35章 【含7k5营养……
主教告诉众人,阿摩司至高神使不愿留下艾丝黛拉时,除了玛戈等人,几乎所有人都毫不意外。
阿尔莎不知道阿摩司身份的分量,傻乎乎地嚷道:“怎么可能?艾丝黛拉在法庭上不是得到神的眷顾了吗?一道白光,那个神使老爷就像被马的蹄子踢到一样飞了出去!她都被神庇护了,怎么可能连个神女都当不上!”
阿尔莎的身形如铁塔一般魁梧粗壮,声音也像铁塔里的大钟一样浑厚洪亮。她习惯像屠宰场的屠夫一样扯着嗓门嚷嚷,只要她说话,整个房间必定都是她的声音。
文雅的教士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女人,纷纷嫌恶地皱起眉头。
不知是谁冷笑一声:“谁知道她的‘神眷’是真是假,说不定她在法庭上用了巫术呢。自创世以来,神就从未明显地偏爱过谁。阿摩司殿下作为至高神使之首,都没能得到神的偏爱,我不信一个女人能得到神的眷顾……”
主教听得眉毛紧皱,不赞同地扫了一眼周围的教士——当着瘟神的面,说她的坏话,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教士们面面相觑,都满脸茫然。
他们只是觉得阿尔莎的嗓门太大,并不是对艾丝黛拉有意见啊。
再说,当时是公开审理,几乎所有人都看见艾丝黛拉得到了神的眷顾,那道白光的神力是如此之强,只要感受过神力的人,都不会再怀疑那道白光的来源。
艾丝黛拉就是得到了神的眷顾,这无可争辩。
究竟是哪个人在出言不逊?
教士们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
说话的人却堂而皇之地从客房的房门走了进来。
他打扮得像教士,却不是至高神殿的教士,而是一个神学教授,被至高神殿的神学院聘请为讲师,给一群七八岁的孩子授课。因为总是出入至高神殿,时间一长,他就觉得自己勉强也算一个高级教士了。
实际上,并不能这么算。
神学教授的工作是研究宗教神学的学说,比如宗教的发展、起源、信徒的精神和行为,对它们进行分析与概括。
教士却是一种长久的修行,有的教士可能终身都不明白《颂光经》的含义,却因为足够虔诚,愿意奉献自己去接济他人,便仍然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教士。
这位教授在高级教士堆里待久了,尽管知道自己远远不如高级教士虔诚,也从未像他们一样苦修过,凌晨两点钟还要起床夜祷;但他总觉得自己混迹在高级教士的圈子里,就是高级教士的一员,也该享受到高级教士的待遇,像他们一样高高在上,对旁人颐指气使,尤其是对一个女人。
要知道,这里可是至高神殿,一个几乎见不到女人的地方。
他作为在这里授课的教授,饱受尊敬,当然可以趾高气扬地对艾丝黛拉点评一番。
主教沉声说道:“这位先生,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您说女子不可能得到神的眷顾,但我们都亲眼看到艾丝黛拉小姐被神明庇护。难道您是在暗示,我们在帮艾丝黛拉小姐造假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教授说,“我是说,这女子可能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误导了大家,让大家误以为她被神眷顾了。要知道,神从来没有眷顾过任何一人,也从来没有眷顾过任何家族,他只眷顾过我们国家。神是尊贵的、圣洁的、全知全能的。如此崇高而伟大的神,怎么可能独独眷顾一个人?”
教授用怀疑的目光刺向艾丝黛拉:“而且,假如你真的受到了神的眷顾,阿摩司殿下怎么可能不让你待在至高神殿?大概是阿摩司殿下看穿了你的谎言,所以才不想留下你。你要是还有廉耻心,就该跪在广场的神像前,承认和忏悔自己伪造神迹的过错。”
教授说得义正言辞,但话中流露出的恶毒之意,连阿尔莎都感觉到了。
她毫不犹豫地反驳道:“你这阴险的瘦鸡,别以为拐弯抹角,大家就听不懂你的意思!伪造神迹是重罪,艾丝黛拉要是承认自己伪造神迹,她将被判火刑,你长得文质彬彬的,说话做事怎么这么恶毒哇!”
她越说越生气,口中唾沫四溅,喷了这位教授一脸,“我们在屋子里说自己的事,根本没邀请你进来,你大摇大摆地进来就算了,还往我们头上扣了个痰盂盆子。看你穿得这么整齐,这么考究,还打着小领结,怎么一张口就是难闻的粪臭味……”
教授恼怒地抹了把脸:“说话放尊重点儿,女士!我不是阴险的瘦鸡,我是罗伯茨教授!我一点儿也不恶毒,我只是在推测,这位得到‘神眷’的女子,有可能用了巫术欺瞒大家……”
阿尔莎笨嘴拙舌,说不过这个瘦鸡教授,刚要捋起袖子,一拳头把他砸成鸡肉饼,就在这时,艾丝黛拉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握住了她钢浇铁铸般的拳头。
阿尔莎的怒气瞬间消散了。
她黄褐色的脸颊泛起红晕,放下手,不好意思地退到了后边。
艾丝黛拉侧头看向罗伯茨教授,微微笑着开口:“罗伯茨先生,您是教授,想必十分熟悉颂光经。”
罗伯茨教授受到侮辱般,不高兴地说道:“我是研究神学的教授,当然十分熟悉颂光经。”
他以为话音落下,会收获一片尊敬的目光,毕竟能到至高神殿的神学院授课的人,都是少数。
谁知,想象中充满敬仰的目光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倒是有不少教士同情地扫了他两眼。
艾丝黛拉唇角微勾,轻声漫语地说道:“您对颂光经如此熟悉,应该记得第235页,第二句写了什么吧?”
罗伯茨教授却语塞了。
他怎么可能记得每一页都写了什么?
这女孩纯粹是在恶意刁难他!
他性情十分火暴易怒,在神学院授课的风格,也是动不动就厉声呵斥,用藤条鞭笞孩子的手心,刚要翻脸斥责艾丝黛拉不怀好意,就听见她徐徐背道:“‘你在神面前不可冒失开口,也不可心急发言。因为神在天上,你在地下,所以你的言语要寡少。①’”
有教士看热闹不嫌事大,递给罗伯茨教授一本《颂光经》。
他满腔不服地接过来,翻看一看,果然是这句话。
罗伯茨教授哑口无言了。
艾丝黛拉继续背道:“还有第265页第七句话,‘他根据人们的所作所为,给以审判②。’”
罗伯茨连忙翻到第265页,谁知又是对的。
艾丝黛拉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您作为教授,却不知道不能随意揣测神意,也不知道在神的面前,应该言语寡少,不可冒失发言。您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揣测神意,自以为是地评判神的作为。”
她抱起胳膊,伸出一根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微微歪了歪脑袋,仿佛很疑惑:“难道教授的意思是,神想要眷顾一个人,还得经过您的同意?那这就不是妄图揣测神意的罪名了,而是傲慢的重罪啊。”
罗伯茨教授拿着颂光经的手开始发抖,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而且,我当时得到的,根本不是神眷,而是神对恶人的惩罚。克里斯托弗神使试图掩盖弗莱彻司铎的罪恶行径,后者杀死了将近七百名少女,使无数家庭支离破碎,在法庭上失声痛哭。神只不过是怜悯他的子民,才降下忿怒的惩罚,当场赐死克里斯托弗神使。”
艾丝黛拉顿了一下,语气逐渐凌厉,“正如第265页第七句话,前一句写的那样,‘他的惩罚如同他的怜悯一样的伟大③’。怎么到了您的口中,就变成了神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公平正义,随意施舍神眷?”
罗伯茨教授吞了口唾液,额上的冷汗已像小溪一般汩汩流下。很快,他脖子上的假领子就湿透了。
他没想到这女孩对《颂光经》如此熟悉,也没想到神降下惩罚的前提是,有人杀了将近七百名少女。
帝国消息闭塞,再加上这事儿并没有见报,他只是听见同事在讨论,说有一个女孩,因为得到了神明的眷顾,竟生出了妄想,想要成为至高神殿唯一的神女,甚至先斩后奏地来到了至高神殿,还好阿摩司殿下头脑清醒,从不受女色所惑,拒绝了她想要成为至高神女的请求。
他像大多数教士一样,对女人轻蔑又鄙视,立刻跑过来,想要羞辱艾丝黛拉一番,谁知,竟然反被她羞辱了!
更让他脸上火辣辣的是,艾丝黛拉羞辱他的话语,全部引用自《颂光经》。
这样一来,他连驳斥的余地都没有了。
周围那么多教士,他不可能为了反驳她,就对《颂光经》进行一番曲解。那样的话,他的罪名就不止“傲慢”了,而是“异端分子”这种足以判处火刑的死罪。
最让罗伯茨教授没想到的是,他以为艾丝黛拉会极力维护她被神眷顾的名声,然而,她却像根本不在乎神的眷顾一般,主动说成这是神在惩罚恶人。
几句话下来,他被她堵得无言以对,连一开始指责她为了名利,使用巫术欺瞒大众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围是如此安静,罗伯茨教授却感觉那些沉默的人在无声地嘲笑他,似乎马上就要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他的脸庞不禁涨得像被打了几巴掌般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