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蒙莫名想到了一句话,越是致命的掠食者,外表越是鲜艳夺目。
这时,洛伊尔看了德蒙一眼。
德蒙撞上他淡漠的目光,吓得心脏都骤停了,连忙垂下头,不敢再窥视他的脸庞。
幸好,黑暗神没有追究他冒犯的窥视,抛下一句“明天继续”,就化作一团黑雾,原地消失了。
德蒙不由在心中发出感叹,当神真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坐马车,像他就得坐马车回去……不对,他不是坐马车过来的,甚至连男仆都没带……
德蒙:“……”
他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就在他跪下去的一瞬间,一个散发着白光的传送阵浮现在他脚下,踩进去,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德蒙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又有些疑惑,为什么黑暗神的神力和光明神一样都是白色呢?难道这玩意儿所有神都一样?
他没有深究,反正无论怎样,黑暗神都不可能和光明神有关系。
洛伊尔回到了艾丝黛拉的房间。
她似乎已经陷入了熟睡。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变幻出人形,走到她的身边。
在其他人的面前变幻出人形,与在她的面前变幻出人形,完全是两个感觉。
他回想起那扇满是罪恶的窗户,呼吸略微粗重。
就在这时,古怪的事情发生了。窗户里混乱的人影全部变成了艾丝黛拉。她被他单手扼住喉咙,被他用燧发枪顶着,被他用套索勒住脖颈;他粗暴地拥抱住了她,力气大到他们的骨骼都在发响。
不到几秒钟,他们的身份就互换了。她翻身扼住他的喉咙,用发烫的枪口顶住他的胸膛,用套索勒住他的脖子……他几乎被这些幻象折磨得有些痛苦,手掌变得像火炭一样滚烫。如果这时,他把手掌贴在冰块上,绝对会发出滋滋的声响。
要变回蛇吗?
人性是克制,兽性是放纵。
变成蛇会发生什么,他自己都不确定。
他可能会因为过于兴奋的情绪,张口咬住她的脖子或手掌,不受控制地吮食她的鲜血。
他不想再喝她的鲜血。
保护她的欲望,早已超过了吮食她鲜美血液的渴望。
他甚至不想再吞噬她的欲念,因为每一次吞噬完,她都会露出疲倦的神态。
他只想守在她的旁边,仅仅是守着,连进一步的想法都没有。他不想伤害她。
尽管他只要一看见她,体内就会流动野兽般的掠夺欲和破坏欲。
洛伊尔转过身,刚要出去冷静一下,这时,一个柔软的身体贴上了他的后背,熟悉的芳香钻进了他的鼻子里,那是肉豆蔻、广藿香和玫瑰的香味,艾丝黛拉的气味。
她醒了。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熟睡过。
她靠过来后,他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嫉妒。
他这具躯体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压根儿不知道他是谁,就这样亲近地靠了过来。
他无法不感到嫉妒。
下一秒钟,撕裂般的剧痛从后背传来。
湿热的感觉很快浸透了衬衫,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艾丝黛拉用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
扎进血肉的匕首很难再拔出来,她却用一条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就像窗户里的那样,将大半边身体都压在他的背上,使劲一转匕首,让空气流入伤口,拔出了嵌在肉里的匕首。
假如她刺穿的是别的地方,他不一定会有什么反应,但她刺穿的是心脏,浑身上下最重要的器官,所有内脏正常运作的基石。鲜红的心破裂了,就算他可以用神力修复它的破损,也要狼狈地踉跄几下。
洛伊尔感到剧痛的同时,又不受控制地心醉神迷。
她从后面抱住了他。
这让他怎能不心醉神迷?


第32章 那条蛇实在太会……
洛伊尔闻着血腥味和艾丝黛拉身上的玫瑰香气,强忍住回头抱住她的冲动,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艾丝黛拉眉梢微挑,看向手上血淋淋的匕首。
这是她见过的最愚蠢的贼,进屋以后什么都没拿就算了,被她捅了一刀都不知道还手。
也许是她下手太狠,这人已经没力气还手了。
艾丝黛拉漫不经心地扔掉了匕首,用浸在脸盆里的湿帕子擦了擦沾血的手掌。
她并不在意那个贼的死活,她只在意一件事——这么晚了,她的小蛇为什么还没回来?
临近清晨时,艾丝黛拉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总算摸到了她的小蛇。
她没有睁眼,凭着直觉,把洛伊尔揽进了怀里。
“真不乖,”她低低地哼了一声,咕哝着说道,“……太不乖了,这么晚才回来。我要惩罚你。”
说着,她一把攥住他的七寸,把他的蛇头放在自己的下巴和颈部之间,用下巴重重地压了上去。
这的确是一种惩罚,假如他真的是一条蛇的话,会因为动弹不得而感到焦躁不安。
但他不是。
他被她搂抱着,被迫埋在她的颈间,只能感到强烈的神魂颠倒。
为了修复破裂的心脏,他耗费了不少神力,回来时已经有些昏昏欲睡,被她一抱,睡意又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他第一次知道,她的体温原来可以这样高,气息原来可以这样温暖,如同炉子里沸水的腾腾热气,热烘烘地往他的脸上扑。
在她的怀抱里,他几近胸闷气短,不知所措。
好在再过一个小时就天亮了。
原以为天亮后,艾丝黛拉就会把他放开,谁知,她仍然攥着他的蛇头,另一只手像平时把玩自己的发丝般,轻柔地绕着他的蛇尾。
在这样亲昵的玩闹下,他头部的蛇鳞无法遏制地竖了起来。这是第多少次,他在她的触碰下,控制不住地暴露出动物的本性了?
“告诉我,”玩够后,她撑起上半身,把头往前一俯,浓黑丰盛的发丝直瀑般流泻在他的蛇鳞上,“你昨晚去哪儿了?”
他不由微微一僵,不仅因为她的发丝拂到了他的蛇鳞上,使他一阵心乱,也因为她的话语。
难道她知道了昨晚的人是他?
不,她应该不知道。
以她的脾气,要是知道了他可以变成男人,就不会对他那么亲近了。
他卑劣地变成一条蛇,就是为了从她那里窃取短暂的温存。
见他不说话,她蹙着眉毛,用一根手指抬起他的头:“怎么不说话?是怕我不准你出去找雌蛇交配吗?”
他怔了两秒钟,才答道:“什么雌蛇?”
艾丝黛拉收起手指,状似不在意地说道:“我怎么知道?难道你频繁地外出,不是因为发情了,想找雌蛇繁衍后代吗?”她仰躺下来,平直而顺滑的长发蒙在了脸上,“如果不是,当我没说。”
“发情”两个字令他的心脏陡然提了起来,因为他最近的行径确实与动物发情相差无几。
他怕惹她厌烦。
可她的举止却不像厌烦,更像是一闪而逝的窘迫和……害羞。
她的羞涩并没有持续很久。她对情绪的控制能力太强了,他刚反应过来她有可能在害羞,她就恢复了常态,又撑起身,用拳头支着面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你会发情吗?”
不等他回答,她就自问自答似的说道:“我不会给宠物找配偶,也不希望宠物自己出去找配偶,换句话说——”
她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假如你在外面勾三搭四,我会把你阉掉或丢掉。我不希望你关注除我以外的人。”
自从有意识起,他的心脏就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过。
他几乎能听见心脏在体内怦怦震动的声响,一下一下,震得他的蛇鳞都颤栗了起来。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兴奋、最激动、最喜悦的时刻。
他渴望独占的对象,也想要独占他。
此时此刻,他多想变幻出巨蟒的躯体,以牲畜一般的粗暴缠住她,紧紧地、牢牢地缠住她,像真正的巨蟒绞缠猎物一样,让她永远留在他的纠缠中。
不,仅仅是这样,他根本得不到满足。他想要她成为他的一部分,或者他成为她的一部分,只要能融为一体,永远都不分开,无论怎样他都可以。
他当然不会关注除她以外的人。
他的眼里就从来没有看见过其他人。
他之前学习人世间的俗务时,曾一眼扫过不少与情爱有关的小说和诗集。现在,那些抒情的话语潮水般涌到了他的口中,他又想变成人,像小说里沉默却狂热的疯子一样重重地抱住她,以一种糅合交融的力道,攥住她的手腕,按住她的后背,直到他能听见欢愉降临的声音,直到他再也不会感到空虚。
但他不敢冒这个险。
他不想被她驱逐。
他只能低沉而嘶哑地说道:“我不是动物,不会发情,也不会和其他动物繁衍后代。我的眼睛……只会有你。”
艾丝黛拉满意了。
她将一侧头发勾到耳后,低下秀美的头颈,亲了亲他蛇鳞仍未平复下去的脑袋,声音甜蜜地说:“真乖,我就喜欢乖乖的小蛇。”
玛戈进来时,刚好看见这一幕。
她忍不住暗暗咋舌,还是第一次看见女王对人或动物这么亲密。
她以前以为女王养了一屋子的幼虫,是因为相较于毛茸茸的小狗小猫,她更倾心于花纹艳丽的蝴蝶和爬虫。
谁知,女王的确对蝴蝶有一种特别的偏爱——当那些胀鼓鼓的幼虫化茧为蝶后,她就亲手把它们钉在了玻璃盘子里,挂在了卧室的墙上,每晚都会兴致勃勃地欣赏一番。
这蛇不知道给女王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能和女王这样亲近。
玛戈把装着洗漱用品的托盘放在桌上,忽然看见地上有一滩凝固的鲜血,和一把沾血的匕首,吓了一大跳:“主人,您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是一个笨贼的。”艾丝黛拉简单地描述了一遍昨晚的情景,回头瞥了洛伊尔一眼,低哼道,“还说眼睛里只有我呢,还没有玛戈关心我。”
玛戈:“……”她才跟女王分开几天,地位就比洛伊尔低了是吗?
玛戈能在艾丝黛拉的身边待那么久,除了她确实对女王有用以外,还因为她会用一些狠毒的小手段争宠。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想替代她在女王心目中的位置,都被她狠狠地除掉了。这个洛伊尔最好别让她抓住把柄。
玛戈想着,抬头瞪了洛伊尔一眼。
谁知,洛伊尔也在看她。
他看艾丝黛拉的眼神是温柔的、驯服的、痴迷的。
看她的眼神却是冷漠的、锋利的、恐怖的。
在艾丝黛拉的手上,他就是一条随便把玩的小蛇,无论怎么抚摩,都不会露出尖利的毒牙;玛戈只不过是瞪了他一眼,他就像进入捕猎状态的顶级掠食者般,对她露出了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对她发起攻击。
玛戈:“……”她真想对女王说,看看那条蛇,他有两副面孔!
玛戈忍气吞声地移开目光,决定暂时不招惹这畜生。
她拿起鬃毛梳,开始帮女王梳头发——从中间分缝,编成两条辫子盘在两侧,后颈留出一绺头发搁在肩上;这个发式原本只需要留一绺头发,但女王的头发太多了,几乎到了丰美的地步,梳子分出来的发缝几乎看不见就算了,后颈剩下的一绺头发,也像鸦羽一般浓密厚实。
玛戈不禁满眼羡慕地摸了摸女王的长发,触感像绸缎一样,坚韧又光滑。
她刚摸了两下,就感受到一道冰冷而蓄有敌意的视线。
回头一看,果然是洛伊尔。
他对女王的占有欲简直到了病态的程度,连她梳完发式,顺手摸两下都不行。怎么会有嫉妒心这么强的蛇?
玛戈真想转头就揭穿他的真面目。
但想到女王那么喜爱他,就算揭穿他的真面目,他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惩罚。反倒是她,事后可能会遭到他的报复。
再过两天,他们就会踏上前往至高神殿的旅程。这条蛇最好别被她抓住什么把柄,不然她会撺掇女王把他扔在荒郊野岭。
让玛戈、洛伊尔都没想到的是,除了主教一行人,和他们一起上路的,居然还有裁判所牢房里的西西娜、阿尔莎和安德斯。
玛戈:“……”
洛伊尔:“……”
对上两人或质问或愕然的目光,艾丝黛拉面色甜美地眨眨眼睫毛,觉得自己相当无辜。
主教说可以答应她一个要求,她想到牢房里的西西娜精通用毒和经商,可能对她非常有用,就随口说了句,想让西西娜当她的侍女。
西西娜一口答应下来。临行前,这个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阿尔莎和安德斯的耳朵里,这两个人魔怔了似的吵着闹着要跟着她,阿尔莎甚至在牢房里打起滚来,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主教不堪其扰,腆着老脸来问艾丝黛拉,愿不愿意捎上这两个刺头。
对艾丝黛拉来说,这些人都具有不小的利用价值,当然愿意收下。
对玛戈来说,不管是妩媚动人的西西娜,还是铁塔似的阿尔莎,抑或是野兽般雄壮的安德斯,都不会像洛伊尔一样威胁到她在女王心目中的位置。
那条蛇实在太会争风吃醋了。
她其实一点儿也不介意他们的加入,但洛伊尔就不一样了。
她假装不经意地瞥了那条蛇一样。
果然,他头部的蛇鳞已经全炸开了。
三个人——再加上她,那条蛇估计会嫉妒得把自己的毒牙咬断。
想到这里,玛戈的心情又晴朗了起来。


第33章 他独占的伴侣和……
果不其然,前往至高神殿的路上,洛伊尔一直冷冷地盯着这三个人。
出乎玛戈意料的是,新来的三个人竟完全不敢招惹洛伊尔,他睁着眼睛时,他们甚至不敢离艾丝黛拉太近。
玛戈这才想起,洛伊尔的原形是一头庞然如山的巨蟒,紫蓝色的蛇瞳比她的个头还要大。
这段时间,他在艾丝黛拉的面前,总是以温顺小蛇的形象示人,搞得她都忘了,他化为巨蟒时,身躯是多么庞大,仅是蛇尾就足以把人压死。
玛戈:“……”
她想岔了,这条蛇并不是“人前一副面孔,人后一副面孔”,他是光明正大地有两副面孔!
怪不得女王那样疼爱他,谁不想要一头驯服又凶狠的猛兽呢?
不过,这种猛兽也只有女王才能制服,普通人光是被他的竖瞳冷冰冰地扫一眼,都会感到双膝发软。
其实,西西娜并不是特别害怕洛伊尔。毕竟她曾和他在同一间牢房待过三天,知道他不会在艾丝黛拉的眼前行凶。
她对男女关系非常敏感,轻而易举地就看出来,与之前相比,洛伊尔对艾丝黛拉的占有欲变强了。
而且,这种占有欲,显然不是宠物对主人的占有欲。
没有哪只宠物,会在主人和朋友说话时,用进入攻击状态的竖瞳,森冷无情地盯着主人的朋友。
真正的宠物只会讨好主人的朋友,以获得主人的夸奖。
洛伊尔明显没有将艾丝黛拉当成主人。
在他的眼里,艾丝黛拉是唯一被允许接近他的人类,是他独占的伴侣和情人,是他竭尽全力想要守护的宝物。
所以,他才会用排斥和戒备的眼神,看向每一个试图接近艾丝黛拉的人。
想到这里,西西娜忍不住挑了挑眉,假如她告诉艾丝黛拉,这条蛇对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她会怎么做呢?
西西娜饶有兴味地琢磨着。
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艾丝黛拉,破坏那条蛇的“好事”。就在这时,她冷不防撞上了洛伊尔冰冷的紫蓝色蛇瞳。
她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双蛇瞳,但每一次都会被这美丽的瞳色震撼到。
怎么会有这么清透的眼睛,如同弥漫着浅紫色雾霭的幽深群山,沉落在浅海沙滩的蓝宝石,叫人分不清他的眼瞳到底是蓝色还是紫色。
西西娜望着洛伊尔眼瞳,表情逐渐空洞。
真想一直看下去,看下去……
直到分辨出真正的颜色为止。
……不对。
这蛇是故意的!
他在催眠她。
西西娜猛地回过神,吓出了满身冷汗。
她只不过是在心里想了想,要不要告诉艾斯黛拉,他对她有那方面的心思……她只是想了想,没有说话,也没有表露在脸上,他就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了?这怎么可能!
难道他会读心术?
这么想着,西西娜的冷汗不由更加汹涌。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地看向洛伊尔。
他不再维持小蛇的模样,有意变得粗壮了一些,盘绕在艾丝黛拉浓黑稠密的发髻里,扁平的蛇头往前微俯,以毒蛇般凶猛、残忍、可怕的眼神,扫视每一个试图接近艾丝黛拉的人。
主教似乎是个大智若愚的人。他明明看出来洛伊尔有着非同寻常的智慧,却没有深究,和艾丝黛拉说话时,甚至会装作看不见这条蛇。
像主教这样的人,就没有得到洛伊尔太多的注意力;反倒是玛戈、安德斯和自己,几乎是被洛伊尔紧紧地监视着。
西西娜感到心惊肉跳的同时,又非常好奇。
刚刚那个催眠……
到底是真的,还是巧合?
如果是真的,这条蛇未免太可怕了一些。
她究竟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艾丝黛拉?
这只是个一闪而逝的想法,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这样想过了,洛伊尔却向她投来一个冷冷的目光,几乎带上了森然可怖的威胁意味。
他真的会读心术!
西西娜惊惧不已地倒退一步,不敢再想与艾丝黛拉有关的事情。
她经商那几年,各种能人异士都见过一些,也曾去过罗曼帝国,感受了一下魔法不受限制的自由气息。
但说是魔法不受限制,其实也只有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一拨人,才能享受到魔法带来的便利。
底层人民,无论在哪个国度,哪片土地,过得都是一样的苦日子。
然而,即使是罗曼帝国魔法力量最为充沛的术士,也做不到阅读旁人的心声。
这是神的能力。liJia
只有神才能倾听造物的想法。
一时间,西西娜连与洛伊尔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微微颤抖地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汩汩往外冒的冷汗。
人总是会对无法解释的力量,产生一种本能的敬畏。
她不敢再有打搅洛伊尔“好事”的想法了。
另一边,阿尔莎和安德斯没有西西娜那么敏锐的观察力,完全没发现洛伊尔异乎寻常的力量。
尤其是阿尔莎,她虽然知道洛伊尔可以化为巨蟒,却对洛伊尔的实力一无所知,以为他只是一头体形大、服从性高、对主人有着古怪占有欲的巨蟒。
她发现只要一靠近艾丝黛拉,洛伊尔就会像被激怒的猫似的,竖起头部的蛇鳞,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她以后,就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般,经常以此故意激怒他,和他“玩闹”。
有天傍晚,进餐的时候,她趁艾丝黛拉不注意,甚至飞快地在她的面颊上啄了一口。
艾丝黛拉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吃涂了金黄色糖浆的面包。
洛伊尔却被她这个举动,刺激得浑身上下的蛇鳞都勃然竖了起来。
他冷冰冰地盯着阿尔莎,往前探出一截身子,蛇喙像真正的毒蛇那样,张得极大,露出血红色的口腔和两枚尖锐的毒牙。
毒牙的顶部已隐隐渗出淡黄色的毒液,眼看就要滴落在桌子上。
西西娜:“……”她猜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但没猜到阿尔莎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亲艾丝黛拉的脸颊。
阿尔莎瑟缩了一下,也意识到玩笑似乎开得太过分了。
她好像触碰了这条蛇的底线,以至于他在艾丝黛拉的面前,都暴露出了野兽一般可怕的攻击性,仿佛只要艾丝黛拉默许他的行为,他就会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毫不留情地捏死她。
安德斯看见这一幕,毫不意外。
他对上洛伊尔的蛇瞳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他对艾丝黛拉有一种强烈的独占欲。于是,平时不管是用餐还是休息,他都离艾丝黛拉远远的,生怕洛伊尔认为他对艾丝黛拉有意思,一尾巴拍死他。
听说阿尔莎是因为一屁股坐死了丈夫和情妇,才进的牢房……智力果然不高。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察觉到洛伊尔对艾丝黛拉近乎恐怖的占有欲,就差变成庞然的巨蟒,时时刻刻地缠在她的身上,挡住四面八方投向她的目光。
阿尔莎却当着他的面,三番四次地亲近艾丝黛拉,他不露出毒牙才不正常。
安德斯摇摇头,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反正他一直对艾丝黛拉敬而远之,等下他们打起来时,别波及到他就行。
玛戈作为女王最亲近的侍女,打开一罐糖渍紫罗兰,舀了一勺沾着砂糖的紫色花瓣,铺在女王的糖浆面包上,然后倒退一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现场的气氛渐渐僵硬、凝滞,一场杀戮似乎一触即发。
安德斯甚至悄悄往后挪了挪椅子,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唯一不受诡异气氛影响的,只有艾丝黛拉。
她一口吞掉了甜得发腻的面包,一边舔手指头,一边朝洛伊尔伸出一只手:“睡觉了,小蛇。跟我进屋。”
洛伊尔合上大张的上下颚,冷淡地看了阿尔莎一眼,慢慢爬到艾丝黛拉的肩头,像猫用脑袋的气味腺标记领地一般,反复用蛇头磨蹭阿尔莎亲过的地方。
一人一蛇走上旅馆的二楼,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西西娜瞪了阿尔莎一眼:“你看不出来那条蛇通人性吗?在它眼里,艾丝黛拉根本不是它的主人,而是它的情人,它的伴侣,它渴望独占的雌性!下次别再做这样的蠢事了,大家会被你害死的!”
阿尔莎震惊地张大嘴:“那条蛇把艾丝黛拉当情人?”
安德斯耸了耸肩膀:“你不是嫁过人吗?难道看不出来,它看她的眼神,明显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吗?”
阿尔莎一脸迷茫地摇摇头:“……我没看出来。我和男人结婚,是为了找个人看家,我太忙了,要在屠宰场杀牛。”
安德斯:“……”那你还不如买条看门狗。
西西娜也不赞同地摇摇头:“只是为了有人看家的话,你完全没必要嫁人。帝国的法典不承认妻子是活生生的人,只承认你是丈夫的财产。你嫁人后,你的房子,你的首饰,你屠牛的手艺,你卖出去的每一分力气,都会变成你丈夫的东西。”
她喝了一口水,慢条斯理地建议道,“所以,如果你没有十足的把握杀死丈夫而不进监狱,最好不要嫁人。”
安德斯:“……”
他被喉咙里的威士忌呛到了。
西西娜挑高眉梢,似笑非笑地望向他:“您这么惊讶,是有什么高见吗?”
安德斯连忙摆手:“没、没有……我困了,想睡觉了!”说完,他迅速地溜了。
玛戈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三个人,对他们的本事有了大致的判断。
至高神殿位于帝国的极北之巅,整个世界再找不出第二座这般宏伟的建筑群:整座神殿建立在潺潺的湖水之上——如果说那是湖水,湖面却辽阔如海洋;如果说那是海洋,却一眼能看到浅浅的湖底。
艾丝黛拉和玛戈都来过至高神殿的外部,并不怎么惊讶。
西西娜他们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没有去过教区神殿,只去过教区的小教堂,一直以为至高神殿不过是大点儿的教堂——教堂再大能大到哪儿去呢?
亲眼目睹至高神殿的宏阔后,他们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多么肤浅。
这根本不是稍大的教堂,而是一座王都般辉煌雪白的建筑群,大理石制成的殿门足有百米高,顶部描绘着神创世的传说,却因为殿顶太高了,仰头只能看见模糊的、鲜艳的、丰富的颜色。
潺潺的水声中,他们穿过巨大的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空旷的广场。
广场中央,立着一座巨型神像。
那是一个面部如古希腊雕塑般冷峻的年轻男子。
他手持着秩序之光,双眼冷漠、平和、宽容地注视着广场上的人来人往;据说,镶嵌在他眼中的宝石,是迄今为止发现的、唯一一块打磨出来后,会在阳光下折射出紫蓝色光芒的蓝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