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来高谈阔论一番,只不过是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成为小丑,谁能想到,最后沦为马戏团失足跌倒的滑稽小丑的,竟是他自己。
一时间,罗伯茨教授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逃之夭夭。
主教摇摇头,转头望向自己的教士,用眼神告诉他们:看见了吗?这就是招惹瘟神的下场;以后和瘟神共事,千万不要主动找瘟神的麻烦。
教士们纷纷一脸赞同地点头,看得阿尔莎直挠后脑勺,不明白他们怎么就点起头来了。
玛戈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画面,心里毫无波动,只想回房收拾行李。
安德斯看着艾丝黛拉窈窕迷人的身影,想起一句他曾经非常不屑的话——知识就是力量。
当时,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知识就是力量。如果想用力量服人,直接抓住那人揍一顿不就完了。
看见艾丝黛拉的一举一动后,他才发现,知识确实就是力量,拳头打在人的身上,只能让人感到疼痛,就算把对方打死,也没办法痛击对方的灵魂。
知识却不一样,灵活地运用脑中的知识,却能让对手感到被痛殴的痛苦和耻辱,就像眼前的罗伯茨教授。
他的脸色难看极了,一会儿泛红,一会儿发白,远远比被揍了一顿要精彩太多。
安德斯琢磨着,要不他也去买本颂光经,用知识揍人?
不过,他也知道,艾丝黛拉之所以能把这位罗伯茨教授说得面红耳赤,不仅因为她读过颂光经,而且因为她能把《颂光经》的每一句话都背下来,并用那些话准确无误地反驳对方的话语。
就算他买一百本《颂光经》,没有艾丝黛拉的头脑和记忆力也白搭。
罗伯茨教授变了一会儿脸,就冷静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扯了扯脖子上的领结,催眠似的告诉自己:就算这女孩对《颂光经》十分熟悉,那又怎样?
她还是没办法成为至高神殿的神女。
而他,却是至高神殿神学院的教授。
他们之间,谁高贵,谁下贱,谁被神眷顾,谁被神鄙弃,周围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女孩当众驳斥他,使他丢了脸面不假,但她马上就要被阿摩司殿下送出至高神殿了。
千里迢迢从边境的教区赶到至高神殿,却连阿摩司殿下的面都没有见到……这女孩回到边境教区后,肯定会成为当地的笑话。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他承认,她确实长得有几分姿色,足以迷惑主教帮她说话,但又有什么用呢?
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娶这样急功近利的女孩,为了成为唯一的神女,日夜兼程地赶到至高神殿里来,谁会喜欢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孩呢?
他能感到她的雄心,她的不安分,她头脑里广阔的知识量,假如她是一个男人,这些都将是她闪耀的优点。但她是一个女人,他只能感到可怕,不知道她懂那么多,想干什么。
这样的女人,是不可能有男人喜欢的。他笃定她回到边境的教区后,下场会很惨,男人们都惧怕她,不敢在她的扇子上登记,也不敢和她跳舞。她会成为一个孤独的老处女,怀揣着那些可怕的知识,在教区神殿待到老死。
罗伯茨教授冷笑着,畅想着艾丝黛拉凄惨的未来,渐渐出神入迷,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他美妙的幻想。
“弗朗兹代理神使,还好你们没走。”
他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是阿摩司至高神使助手的声音。
阿摩司殿下作为至高神使之首,他的助手自然也是精英中的精英。他和阿摩司殿下有着非常相近的气质,都是至圣至洁之人。
阿摩司殿下不能离开王都,他的助手就是他的手足,忠诚地替他跑遍帝国的每个角落,代他布施行善;不忙的时候,甚至会帮乡下的农场主给牛羊接生。
罗伯茨教授始终记得底层教士之间流传的一句话,“见到助手就如同见到神使本人”。因为他们终其一生都见不到至高神使,见到他们身边的助手已是莫大的荣幸。
罗伯茨教授连忙跪了下去。
然而,助手下一句话却令他如遭雷劈。
“殿下说他改变主意了,愿意让艾丝黛拉小姐留下来,成为至高神殿唯一的神女。”助手语气平静地说完这句话,无视一众震惊的眼神,看向艾丝黛拉,“鉴于您是殿中唯一的女子,殿下把您的房间安排在了主祭坛附近,远离神殿里的男性。您同意这样的安排吗?”
艾丝黛拉偏了偏脑袋:“主祭坛?”
“只有殿下住在主祭坛,平时几乎没有人会出现在那里。”助手说,“您毕竟是一个女子,殿下是为了保护您,才做出这样的安排。”
“那我们呢?”阿尔莎脱口问道。
西西娜怕她莽撞的询问,惹怒了阿摩司的助手,把他们都赶出去,连忙拽住她的胳膊,柔声细语地给助手道了个歉。
助手微微一笑,丝毫不介意阿尔莎的粗鲁无礼:“各位作为艾丝黛拉小姐的……”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他们补充。
“我们都是艾丝黛拉小姐的仆人。”
助手点点头:“各位作为艾丝黛拉小姐的仆人,可以住在至高神殿的外部,就像这位……”他看向跪在一旁的罗伯茨教授,想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想起对方的名字,只能说道,“就像这位先生,他是我们向民间聘请的神学教授,在神学院给孩子们上课,平时就住在这里的客房。”
阿尔莎心直口快地说:“原来这位教授是从外面请的啊,我还以为他是神殿内部的人呢!他刚刚可傲慢了,空口无凭地污蔑我们主人,说她被神眷顾,是用巫术伪造的神迹。
她说着,眼珠一转,难得聪明了一次,“现在,我们主人是至高神殿的神女了。他这样做算不算侮辱神职人员?”
话音落下,阿尔莎收到了不少赞同和夸奖的目光。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她不由得意洋洋地一扬头。
助手皱了皱眉,冷冷地看了罗伯茨教授一眼:“当然算侮辱神职人员。罗伯茨先生,下次请不要这样了。艾丝黛拉小姐作为至高神殿唯一的神女,地位超然,十分受阿摩司殿下重视。之前,阿摩司殿下拒绝她,是因为担心她的名节受到损害,现在阿摩司殿下安排她住在主祭坛,也就是阿摩司殿下自己的住所,这种顾虑当然就没了。”
助手的语气加重,“请您不要再散布谣言,艾丝黛拉小姐是真的受到了神的眷顾,并没有用下作的手段蒙骗阿摩司殿下。”
罗伯茨教授连说话的力气都失去了,只能一边擦拭滚滚而落的冷汗,一边不停地点头。
这女人也太邪门了……
被神眷顾就算了,就像她说的那样,有可能是神想要惩罚恶人,顺手庇护了她。
令他觉得无比离谱的是,阿摩司殿下明明拒绝了她,却在转瞬间改变了主意……作为至高神使之首,阿摩司殿下从未有过朝令夕改的情况,从来都是冷静果断、理性睿智、说一不二的形象。
这女人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让至高神和至高神的化身,都为她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罗伯茨想了一下,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最初的高傲,不敢再像刚开始那样,谁都瞧不起了。这次的经历是一记重锤,敲断了他傲慢的脊梁骨。
整个房间的人心思各异,有喜,有忧,有不可置信,其中最兴奋喜悦的不是艾丝黛拉,而是主教。
要不是阿摩司至高神使的助手还在这里,他差点压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哈哈大笑起来,这尊瘟神最终还是走了!
艾丝黛拉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件事上。
洛伊尔不知怎么了,一直躁动不安地在她的发丝里钻来钻去,弄得她头皮又痒又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可能把他拿出来训斥一番,只能用手指捏住他的蛇头,警告他别再乱动。
谁知,他居然发出不悦的“咝咝”声,猛地张口,咬了她一下。
艾丝黛拉眨了眨眼睫毛,看向手指上的牙印。很浅,连血都没出,但洛伊尔以前从未攻击过她,这是头一回。
他到底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①②③:出自于《圣经》,只是借用字面意思,无任何影射含义,请勿误会。


第36章 卑鄙、下流、下……
洛伊尔实在无法控制体内的嫉妒和愤怒。
他能察觉到有人在窥视艾丝黛拉,却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那个人的目光带着一种压抑的克制的欲望,缓缓丈量过她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
他将自己当成一把尺子,不带感情地打量她的身体,仿佛这样就可以避免躁动的渴欲萌生一般。
洛伊尔尽管看不见这个人,却能感受到他那种自欺欺人的虚伪。
他似乎在费尽心思地说服自己,这是一次普通的打量。他可以压抑住自己的感情,不会让它沸腾,不会让它兴奋,不会让它熊熊燃烧起来。
可他打量艾丝黛拉的视线,就连洛伊尔都能感到其火热痴迷的程度。
洛伊尔对他的目光又厌恶又忌惮。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周,却发现只有自己能感受到那个人的视线。
原因很简单,要么因为那个人的实力远远超过了这些人,要么因为他和他有一种特殊的联结,就像他和那个令人厌恶的光明神一样。
不管哪一种可能,都是他不想看见的。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虚伪至极。
他表面上在压抑自己对艾丝黛拉的感情,转头却把她安排在了自己住的地方。
洛伊尔隐隐有一种预感——那个人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他做出这样的安排,不仅有独占艾丝黛拉的意图,还有向他宣战的意思。
只是,他凭什么向他宣战?
他了解她吗?得到过她的青睐吗?他被她用含着笑意的眼睛专注地注视过吗?他知道她真正开心时,会先眨一下眼睫毛再笑起来吗?他见过她脊梁骨美妙的曲线吗?他知道当她对一件事物感兴趣时,肩胛骨会不自觉地抽紧一下吗?
那个人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好意思向他宣战?
洛伊尔烦躁不安地盘绕着蛇身,吐着鲜红的蛇信子。
因为过于烦躁,他甚至生出了冰冷彻骨的杀意,想要杀死眼前这些聒噪的人——羞辱艾丝黛拉的教授、总是试探他底线的阿尔莎、看出他心思的西西娜、令人厌烦的玛戈、安德斯……
杀意攫住了他清醒的头脑,以至于艾丝黛拉伸手碰他时,他明知道那是她的手,她柔软白皙的手,还是忍不住咬了一下。
嫉妒、杀戮欲和破坏欲在他的体内翻涌着,使他狂躁不安,远不是咬一下就能缓解的。要不是最后关头冷静了下来,他甚至想用毒牙刺穿她的皮肤。
但相较于自己的心上人,他更想用毒牙咬死那个虚伪的、仍在暗中窥探他们的人。
他头一回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敌意。
仿佛他们是两头注定斗争到死的雄狮,仅仅是闻到对方的气味,都会被激发出不死不休的好斗心。
就算把他们分隔开来,也无济于事。只要让他们当中任何一方知道,对方还活着,并有可能抢走艾丝黛拉,斗争就会继续下去。
这不仅因为他当久了野兽,感染了动物的习性,变得像野兽一样粗暴的好斗,而且因为他有一种无意识的预感——只要那个人存在,他就无法独占艾丝黛拉。
不管怎样,他都会和他斗争到底,直到一个活着一个死去。
作为至高神殿唯一的神女,艾丝黛拉得到了一件特制的法衣。
这是一件式样与至高神使差不多的白色法衣,但至高神使的法衣不会像这样前摆短、后摆长,几乎像古罗马的长裙般拖到了地上;领口、袖边和裙摆均缝制着美丽的金线,在微弱的烛光下都闪动着金粉般灿烂的光芒。
艾丝黛拉垂下眼睫毛,轻抚着这件华美的法衣。
她没有谦逊的美德,对自己能走到这一步非常满意。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她作为曾被至高神殿审判的犯人,来到了这座尊贵圣洁的神殿,成为了这里唯一的神女。
她从大权在握,到丢掉王冠,再到又抓住了一点儿权力。
再次抓住权力时,她明显感到了自己的变化——精神和肉体都有;精神上的变化没有肉体明显,毕竟她的野心从未变过,至始至终都想头戴王冠,坐上那个炙手可热的王座;肉体上,她则感到自己变得更加强壮有力了。
因为不用再装小女孩,她没再控制自己的食量,每天几乎和安德斯吃得一样多,有时候饿极了,甚至会胃口大开,一顿吞掉两大盘煎得柔韧浓香的牛里脊肉。
每顿都吃饱以后,她几乎能感到自己在飞快地生长,睡觉的时候,甚至能听见骨节发出的愉快的噼啪声响。
她身高增添了将近三英寸,腰身和髋骨也不再像孩子似的纤瘦。每次照镜子,她看见那十二对健康舒展的肋骨,都对自己良好发育感到由衷的欢喜和满意。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还想匀出一些时间去练习打枪、剑术和骑马,尤其是骑马,自从阿摩司不来给她上课后,她就没机会溜出去打猎了,这么多年过去,都生疏得差不多了。
她似乎有些太贪婪了,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学。
但这种贪婪,可以使她容光焕发,变得健康而充满活力。她为什么要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摈弃它呢?
艾丝黛拉微微一笑,双手背到身后,解开罩裙的系带,脱下了上衣和裙子,然后一脚踩在凳子上,“咔嚓”一声打开吊袜带,褪下薄长袜,换上了至高神殿准备的衣裳。
穿戴完毕,艾丝黛拉转身看向旁边的等身镜。
尽管每天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成长,但猛地看到全身,她还是感到了淡淡的惊讶。
原来女人身体的生长速度,也可以像男人一样惊人。几个月过去,她的身形、体态和骨架,都已经无限接近于成人。
她扑闪着眼睫毛,情不自禁地搂住了自己的肩膀,皮肤温润,透着强烈的健康的热气。
这说明她的生命力异常旺盛,精力充足,有很多力气去实现自己的抱负,无论是头脑还是身体,都经得起命运的打击。
这样的变化令她惊喜无比。
她第一次生出了只有正常人才能感到的那种愉悦,找到了一点儿活着的真实感。
果然,只有变强才能感到真实的愉悦。
艾丝黛拉提着裙子,走出房间,朝至高神殿的主祭坛走去。
洛伊尔没有待在她的头发里,不知道去哪儿了。自从来到至高神殿,他就变得十分奇怪。
她愿意给他一点儿时间,让他适应陌生的环境,慢慢化解心中的焦躁不安。
主祭坛在至高神殿的最高处,也是整个帝国神力最为充沛的地方。
听说,这里供奉着真正的光明神像,历代至高神使之首,都能在这里直接与神交流。
她之前特别想来这里,就是因为不相信这个传言,想过来亲自验证一下。
现在,她有了答案。
这里的确有神。
他就在某一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视线像突如其来的微风一般,拂过她的后颈和胳膊上细小的茸毛。
然而,当她抬头望过去时,他的目光又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她只能看见一团圣洁、辉煌、仿佛太阳般闪耀的白光,如同清澈华美的霞光般笼罩着主祭坛的殿顶。
一个低沉、淡漠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那是神的恩赐,可以让主祭坛永不日落。”
艾丝黛拉回头一看,是阿摩司,曾经的老熟人。
几年不见,他的面部轮廓变得更加冷峻锋利,举手投足也变得更加高雅大方,眉眼却仍然像从前一样狭长而英俊,显得几近美貌。
他穿着剪裁合身的白色法衣,领边、宽袖和衣摆的边缘均由金线缝制。
即使是一个从不了解神殿的人,看到他的第一眼,也会认为他是一个品德高尚、兼爱无私的苦修者。
有的教士修行一辈子,也磨砺不出这样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
他今年才多少岁,就变得像在神殿里待了一辈子似的波澜不惊,似乎任何事都无法牵动他的感情一般。
这样的人,无趣又有趣。
无趣和有趣都在于……艾丝黛拉玩味地想,就算她一把扯开他的领口,他第一反应都不会训斥她,而是皱着眉捂住散开的领口,然后用一只禁欲的手扣上去。
要是他不是至高神使之首,她肯定会这样逗他一下。
可惜,他是。
她不能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他开一些恶劣的玩笑。
至于在他的面前,她逃跑女王的身份是否会败露……艾丝黛拉则完全没考虑这个问题。
在她看来,他们几年前的相处是如此短暂且不愉快,哪怕后来她加冕为王,他在旁边看完了整个加冕仪式,也不可能认出现在的她。
毕竟,当时她用了巫术遮掩外貌,现在又长开了不少,就算他的记忆力极佳,也不可能直接认出她,顶多会觉得她有些眼熟。
假如艾丝黛拉能听见阿摩司的心声,就会发现,她完完全全地揣测错了。
这可能是她生平第一次对人心揣测失误。
他不仅认出了她,还知道她究竟哪里长开了,长变了。
她比从前更加饱满的额头,更加浓密的眉毛,更加卷翘的眼睫毛,还有那金色玻璃珠般的虹膜,幽黑如墨玉的瞳孔,小巧娇美的红唇……几年过去,他居然一点儿也没有忘记她的外貌,就连她侧脸靠近耳垂的那一颗小痣,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想起颂光经里骇人听闻的魔鬼。她不是魔鬼,却像魔鬼一样对他具有致命的诱惑力。
他完全遏制不住对她的动心。他这样违背戒律,也许,死后会下地狱,但即使他沉沦至地狱最肮脏最可怕的那一层,仍会记得她那令人心动的侧影。
阿摩司闭了闭眼,刚想转移话题,带她在主祭坛走一走,忽然,一片巨大的阴影掠过了他的头顶。
主祭坛不可能有阴影。
他眯起眼睛,冷冷地看了过去。
是那团黑雾。
它真是胆大包天。
它居然敢在至高神殿的主祭坛露面,还化为一条蛇鳞散发着梦魇般幽黑雾气的巨蟒,无声无息地缠紧了艾丝黛拉的身体,挡住了他投向艾丝黛拉的目光,以一种野兽般冰冷又粗暴的眼神,自上而下地紧盯着他。
艾丝黛拉对它的出现毫无反应,说明它用了一些无耻的手段,蒙蔽了她的感官,使整个主祭坛只有他能看见它。
它以这种只有畜生才想得出来的可笑方式,向他宣告对艾丝黛拉的独占欲。
……这卑鄙、下流、下作的黑雾。
阿摩司冷漠地看着它,缓缓攥紧了一只手。


第37章 “那您抵御得住……
艾丝黛拉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圈主祭坛,回头却见阿摩司正冷淡地盯着某一处,神色几乎有些敌意。
她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不由有些好奇:“殿下,您怎么了?”
“没怎么。”阿摩司移开目光,喉结滑动着,大步走到她的前面,“你初来乍到,我带你参观一下主祭坛吧。”
不知什么事影响了他的心情,他的口吻变得几近生硬。
艾丝黛拉一眨眼睫毛,倒是不介意阿摩司冷冰冰的态度。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阿摩司的冷脸并不是给她看的,更像是给……周围的空气。
她记得,她以前喜欢逗弄他,就是因为他总是露出这种会激起她玩兴的表情。
比如,有一次,她在他的面前吃一个巧克力蛋糕,深棕色的糖霜如同山峰的青苔般覆盖在绵软的奶油上。
她对甜食完全无法抵抗,立刻用手指挖了一块沾满巧克力糖霜的奶油,送进了嘴里。
她享受地品尝甜蜜时,他却合上了双眼,仿佛她吃的不是蛋糕,而是一只血淋淋的、被残忍肢解的羔羊,他对这样罪恶的画面感到痛苦,只有闭上眼睛,才能维持内心的平静。
这位冷漠严肃的阿摩司殿下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他那副沉默的、克制的、高雅的表情,对她的诱惑有多大,她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抑住内心的恶趣味,没有像猫用爪子玩弄垂死的耗子一样玩弄他。
艾丝黛拉不知道的是,她根本不用像猫玩弄耗子一样玩弄阿摩司,只需要几个眼神,就能让阿摩司为她心乱如麻了。
为了不让自己失控,阿摩司头也不回地走在了她的前面,避开了她和那条下作的蛇的目光。
他刻意不去看她,不去想她,不去嫉妒那条紧紧贴着她的蛇,不然在恐怖而暴烈的妒火炙烤之下,他会做出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阿摩司忘了,他并不止脸上这一双眼睛。
即使他目不斜视地望向前方,仍能看见后面的情况。
那条蛇在她的身上缓慢地移动着,缠绕着。
它只是蒙蔽了她的感官,并没有隐形,冰冷坚硬的蛇鳞摩擦过她温润白皙的皮肤时,仍会留下红艳艳的印子。
它似乎知道他的眼睛无处不在,他看向哪里,它就用蛇身遮住哪里。
一想到它那如冷肝脏般滑腻的蛇鳞,会渐渐吸收她皮肤散发出来的温热,他的手指就因嫉妒而震颤起来。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攥紧拳头,因为他的情绪在逐渐失控,力量也在逐渐失控,要是用力攥紧拳头,骨节肯定会发出碎裂似的声响。
他不想引起她的注意,让她察觉到这条蛇的存在。
可嫉妒并没有因为他的忍耐而消失,始终如残酷的火焰一般,在他的心头烈烈燃烧。
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反正他已经违背至高神殿的清规戒律了,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陷入了世俗之爱。
他都这样堕落了,为什么不能再堕落一点儿呢?
他为什么不能像那条卑鄙的蛇一样,无耻地接近她,靠近她,直到能闻到她头发上的玫瑰色香气?
他知道,这个世界不可能变成那种人人和爱的理想世界,神职人员也不可能个个虔诚仁慈,神也不会因为人的心中有一点儿恶,就对他降下严厉的惩罚。
所以,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地维护神圣和圣洁呢?
他是人,生来就是凡胎肉体,流着浑浊腥臭的血液,除了头脑比畜生更敏捷外,很多地方都与畜生毫无区别。
不然此时此刻,他为什么想一把扯掉手套,以一种畜生式的粗暴,一拳狠狠打在那条蛇的头上。
那条蛇是他的,她也是他的。既然它可以卑鄙无耻地纠缠她,为什么他不行?
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他魔怔了似的思考:“殿下,有一份文书需要您签署一下。”
是他的助手。
阿摩司短暂地恢复了冷静,低声问道:“什么文书?”
“您忘了?也是,您这么忙,忘了也很正常,是至高神殿外部的一个教士。他前年考进了至高神殿,进入至高神殿时,他在外部的祭坛发过誓言,为了侍奉神明,决心一辈子保持贞洁,再也不和世俗的妻子和亲人来往……”
艾丝黛拉微微歪了歪头,问道:“至高神殿的教士一辈子不能结婚,也不能和亲人来往?”
助手答道:“是的,艾丝黛拉小姐,但除了至高神殿以外的教士都能结婚。只有至高神殿的教士不行,因为一旦踏进这座神殿,就代表你的世俗身份已经死了,你彻彻底底变成了神的仆从。神的仆从不是谁都能做的,你必须对神付出绝对的忠诚和贞洁。”
阿摩司没有说话。
艾丝黛拉一脸兴味地说:“所以,那个教士……没能守住自己的贞洁?”
保持忠贞,对至高神殿的教士来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助手点点头,语气自然地说道:“是的,他没能把持住,屈从了诱惑,和他过去的妻子见面了。两个人私通了将近半年,才被身边人揭发检举。按照规矩,他将被流放到边境的教区,也就是弗朗兹代理神使的教区,终身不得返回至高神殿。
“原本一个星期后,他才会踏上前往边境教区之路,但弗朗兹代理神使刚好在这里,也同意带这位有罪的教士一起离开,我就来找殿下了。”
说完,助手把手上的文书递给阿摩司:“殿下,请您过目。”
阿摩司接过了文书,变幻出一支羽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