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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他却没有听见附和赞同的声音,反而看见有人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阁下,你当我们骑士团都是无能之辈吗?我们也是神的子民,也有和神沟通的能力,我们可以借用神的力量,回溯这些证物的过去。这些‘肮脏的东西’究竟是不是弗莱彻司铎的,问一下万能的神,不就知道了。”说话的是埃德温骑士。
神使完全忘了骑士也可以借用神力。
这些年来,至高神殿和王都骑士团愈发水火不容,神殿竭尽全力地压缩骑士团的活动空间,遏制他们的权力,以至于很少有骑士还愿意借用神力,利用神力提高办案效率。
但眼下这种情况,借用一下神力也不是不行。
埃德温骑士可太想看这位高高在上的神使吃瘪了。
得到骑士长的点头许可后,埃德温骑士马上从陪审席走了下来,开始对着证物吟诵借用神力的咒语。
神使慌乱了片刻,再次勉强镇定下来。
他在心中不停地安慰自己:神力不是谁都能借用的,需要极其坚定和虔诚的宗教信仰,才能借用那位的力量。
目前神殿能借用神力的教士屈指可数。
连他都借不到神力。
这骑士看上去如此吊儿郎当,还屡次在庄严的法庭上插科打诨,这么轻浮的人能有什么信仰?
别说借用神力了,说不定他连祷告词都背不出来。
想到这里,神使愈发镇定自若。
半分钟过去,埃德温骑士借用神力果然失败了。
他毫不意外地收起手,刚要对艾丝黛拉抱歉地笑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就见艾丝黛拉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黄宝石般迷人的眼瞳里有一种纯真的期盼,似乎并不知道他已经失败了,还以为他能帮她主持正义。
埃德温骑士恍惚了一下,竟不受控制地看向骑士长:“大人,我能再试一次吗?我有预感,这次一定成功。”
骑士长同意了这个请求。
神使无声冷笑了一下。借用神力可不是魔法和巫术,魔法和巫术试上成百上千次,总有一次成功;借用神力却不一样,只要第一次失败了,后面就算试上一万次都是失败。
神的想法岂是能轻易改变的?
他就像崇山峻岭一样难以撼动,眼目清洁,看不见邪僻,也看不见个体。
他绝不会对一个人施予怜悯。
他从来都是广施怜悯,正如他从不对一个人发怒,而是瞬间令山岭发抖,江海震动。
他的眼中只有世间的秩序,也只会管世间的秩序,怎么可能因为你几句话就改变主意?
秩序是什么?
是光明与黑暗,新生与死亡,潮汐的一起一落,夜空的斗转星移。
个人在他的眼里是如此渺小,仿佛一粒沙砾,一片树叶,湖面转瞬即逝的涟漪,完全不值一提。
他根本不会为了一个人的力量,而改变已经定下的神意。
神使笃定埃德温骑士会再次失败。
谁知,他居然成功借到神力了!
证物飘浮起来,散发出明亮的白光,开始回溯过往的画面。
艾丝黛拉忍不住握住拳头,藏住唇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她的小蛇果然神通广大。
洛伊尔隐藏在艾丝黛拉浓密的发丝里,抬起一双冷淡的紫蓝色蛇瞳,望向穹顶同样拥有紫蓝色眼睛的光明神。
他比谁都清楚,他刚刚并没有出手——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出手。
是穹顶上这位表情平和、冷漠、纯洁的神明,自己改变了主意。
洛伊尔吐着无形的蛇信子,不知为什么,心中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似乎与这个神有一种古怪的联结,能感到他的显灵并不是善意的,至少对他来说,这位光明神来者不善。
他无法遏制地弓起了身体,像捍卫领地的猛兽一样,略显急促地吐着蛇信子,看向光明神的眼中蓄满了冰冷而凶暴的敌意。
第27章 至高无上的神在……
第一件证物:造价昂贵的珍奇古玩。
白光里的画面,清晰地呈现出弗莱彻司铎是如何“弄”到这件古玩的。
画面里,“德高望重”的司铎先是迷倒了美貌的少女,拿走了她雪白颈子上的翡翠神像,然后扑到少女的身上,腹泻一般发泄了令人作呕的冲动。
直到这时,周围人都没什么感觉。他们大多数都是男人,并不能感同身受少女被玷污的屈辱。有几个浪荡无耻的小混混甚至面露渴望,似乎十分羡慕司铎的“艳福”。
神使却不能跟混混抱有同样的想法——德高望重的司铎,私底下却是一个令人憎恶的老淫棍,如同毒蜘蛛一般摧毁了那些可怜的少女。这对神殿的名声打击太大了!
想到与神殿不对付的骑士团会怎样利用此事,行使他们的监管权,神使的面庞变得煞白无比,背上冒出的冷汗几乎把衣袍打湿。
戴恩说得太对了。
他不该轻视艾丝黛拉的,至始至终都不该轻视她。
因为轻视她,他傲慢地同意了公开审理的要求,把刺向神殿名誉的刀子,亲手递到了她的手上。
神使后悔了,悔得所有内脏器官都拧结在了一起。
他不仅后悔轻视艾丝黛拉,还后悔没有听从戴恩的劝告,对艾丝黛拉的智谋表现出足够的重视。
他后悔得简直喘不过气来。
然而,已经晚了。
白光里回溯的画面只是开始。
弗莱彻司铎接下来的行为,才叫残忍恐怖、违背人伦。
连唇边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笑意的埃德温骑士,都因司铎的行径而皱紧了眉毛。
这种人居然也配当神甫?
教区神使一开始竟然还为这种人开脱,说他是德高望重的善人,还说因为他的死去,一些好人都不敢行善了。
他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这种人能被称为善人,才是对世间的善人最大的讽刺和羞辱吧!
回溯的画面里,司铎冷酷而娴熟地用刀子剖开了少女的肚皮,用手捋平她粉红色的皮肤,刮下上面鲜红莹润的脂肪。
他这个行为显然并不是一时兴起,脚边还放着许多瓶瓶罐罐,以便于储存少女的皮肤、脂肪、内脏和血液。
他像牛羊一样屠宰少女的行为,严重刺激了周围民众的人伦底线。
他们也是人,也有皮肤、内脏和血液。
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类,都不会容忍司铎这样的人的存在,更别说把他当成善人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她说得没错,她确实是弗莱彻司铎的报应!报应得好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涨红了脸庞,愤怒地喊道:“报应,报应!”
“这种人简直是恶魔,是魔鬼,神殿居然让这样一个恶魔当了几十年的神甫……仁慈的神啊,您知道您在地上的奴仆都做了些什么吗?”
一个买过弗莱彻司铎药丸的贵妇,忍不住用手帕捂住嘴,发出干呕的声音。
尽管她知道那些药丸含有少女的内脏和脂肪,却从来没有想过,那些内脏和脂肪是如何加进药丸里的。看到确切的画面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也是挥向那些少女的一把冰冷的屠刀。
有体虚的贵妇,甚至当场昏倒在女仆的怀里。
神使的嘴唇急速地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挽救一下神殿的声誉,却完全不知道能说什么。
在真实的画面前,言语是如此苍白。
白光里的画面还在继续,已经开始回溯第二件证物,第三件证物……
每一件证物,都是一个惨死的花季少女。
她们的皮肤有白有黑,还有狐狸毛一样鲜亮的火红色,头发有黄有红有黑,笑容或明媚或忧郁,穿着昂贵或廉价的裙子;有的少女去拜访弗莱彻司铎时,还在头发里戴了一朵鲜嫩的雏菊,然后她就像被车轮辗轧的雏菊般,迅速地枯萎了,变成了一滩印着车轮印的烂泥。
有夫妇发现白光里一闪而逝的少女,竟然是他们失踪多年的女儿,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他们一直以为女儿是跟哪个小子私奔了,没想到她是被玷污,被杀死,被剖开,被装进深瓮里捣成烂泥,换成鲜血淋漓的金币。
这个结局,还不如她和一个小子私奔到不知名的村落里结婚生子,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安然老去。
这时,玛戈想要选择的男爵一家,也在回溯的画面里发现了自己的亲人。
艾丝黛拉还是低估他们一家人的感情了。
他们失踪的是二女儿,大女儿——也就是男爵的妻子,从小到大极为疼爱瓷人似的妹妹;妹妹失踪后,她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妹妹金灿灿的秀发,要不是她自己还有一双儿女,差点跟母亲一起跳河自尽。
弟弟就更不用说,大姐出嫁以后,可以跟他聊心事和神学的,就只剩下美丽善良的二姐。
他们全家人都对这个虔诚的金发女孩宠爱到极点,然而,她却死在他们无比信任的神甫手上,不可谓不讽刺。
尽管男爵和神学院的教授极力阻止,他们一家人还是不顾礼教观念,冲到了证物的面前,悲痛万分地呼喊着二女儿的名字。
弟弟红着眼睛看向裁判官,嘶声力竭地喊道:“我家人每年都会给神殿捐赠数万银币……我姐姐死后,为了让她安息,我们甚至捐赠了一个牧场,没想到杀死她的,居然是她生前最信任的神甫……”他说着,竟当场抽泣起来,“老天啊,我居然还想当神甫,居然还想以神甫的身份去抚慰她的灵魂……天啊,我究竟在想什么?”
眼看着失控的人越来越多,神使的耳边一阵嗡嗡作响。
他已经听不见这些人在说什么了。
他睁大眼睛,却只能看见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穿过浓浓的黑暗,发出雷鸣般的震响,朝这里隆隆驶来。
巨大的车轮无情地碾碎了教区神殿积累多年的声誉,正如弗莱彻司铎无情地碾碎了那些可怜的少女的性命一样。
苍白而明亮的阳光从云层渗漏下来,驱散了周围的黑雾,四面八方竟全是残缺不全的尸首,人们满脸愤怒地搂着这些尸首,向神殿讨要说法。
神使浑身发抖着,头上的冷汗已经变成了热汗,热气附着在夹鼻眼镜的镜片上,使他眼前的画面变得无比模糊,就像哭过了一样。
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上艾丝黛拉了,民众愤怒的讨伐声就足以令他毛骨悚然了。
然而,艾丝黛拉的证据并没有全部呈上来。
她还有证据!
就像后脑勺被敲了一闷棍,神使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从审判席上栽下去。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恐惧的情绪达到了顶点,不管是念珠还是祈祷书,都不再能使他镇静。
他一边擦热汗,一边握住无名指上的宝石戒指,想像往常般从中汲取力量。可他一想到,这枚戒指象征着整个教区神殿,而民众愤怒的唾液马上就要淹过神殿的地基了,他就恨不得把这枚戒指扔得远远的,逃避即将到来的惩罚。
他恐惧地想,至高神使要是知道这件事,会把他活剐了的!
他错了,真的错了。他不该因为被艾丝黛拉摆了一道,就盲目地包庇弗莱彻司铎,也不该不听戴恩的话,三番四次地轻视艾丝黛拉。
他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神使想要道歉,想要忏悔,想要使劲浑身解数,挽救眼前失控的局面,可他的双腿阵阵发软,还没有站起来,就跌坐了回去。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神使抓住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道,“镇静,镇静,不能慌,要想办法……想办法还击。对了,女巫,说她是女巫。就算死,也要拖着她下地狱……”
神使自言自语的声音极小,裁判官并没有听见他恶毒的低语,但骑士长的耳力极佳,把他的盘算听得清清楚楚。
骑士长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到了这种关头,这人不想着反思自己的行为,挽救自己和教区神殿的声誉,第一反应竟然是污蔑艾丝黛拉是女巫,把她也拖下地狱。
教区神殿的名誉,毁在这种神使的手上,真的一点儿也不冤枉。
戴恩作为整个教区最了解神使的人,就算没有听见神使的自言自语,也知道神使在想什么。
果然,神使已经无药可救了。
也许神使并不是愚蠢,而是恶毒,因为太过恶毒,完全看不到面前还有别的选择,只想着蝇头微利,以及如何整死他人。
就像一开始,他因为被艾丝黛拉讽刺了几句,就视而不见弗莱彻司铎的罪行,一门心思想送她上火刑架,结果自己却被连连摆了好几道……有没有可能从那时候起,他就落进了艾丝黛拉的圈套?
当时,艾丝黛拉是故意激怒他,扰乱他的思路,让他无法在司铎的事情上做出正确的决断?
可这样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难不成她和神使有私仇?
戴恩想了一会儿,没能想出答案,就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他现在只想看神使自取灭亡。
与此同时,艾丝黛拉呈上的最后一件证物——记名册,也完成了画面的回溯。
当那本厚厚的硬壳记名册,散发着耀眼的白光,飘浮至半空中,向人们一一展示,司铎是如何面带微笑地写下那些少女的名字,又是如何用心满意足的表情抚摩这本记名册时,正常的言语已经无法表达人们的愤怒了。
就像悲痛到极点的人,只能发出动物般的哀嚎一样,围观的民众也只能用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宣泄心中暴涨的怒意。
神使有一句话说对了,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是善人还是恶人,他们一眼就能分清,没有人能蒙蔽和愚弄大众。
最后一件证物,几乎把司铎的罪行钉死了,就算是至高神殿的神使来了,也不能指鹿为马,说司铎无罪。
神使深知大势已去,也知道自己迟早丢掉神使的位置。他现在什么都不管了,只想竭尽全力地拖艾丝黛拉下水,让她没法活着走出法庭。
他勉强打起精神,站起身,用力拍了拍桌子:“诸位,听我说……在弗莱彻司铎的事情上,我的确判断有误……”
有人挥着拳头,嘶喊道:“还叫他司铎呢?那个老东西根本不配当司铎!”
“我的女儿被他杀死了……被神殿的人杀死了,神殿要怎么补偿我们?”
“神殿对得起我们的信任吗?”
男爵的妻子捂住嘴,失声痛哭:“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替我的妹妹去死……她死的时候才多大,还不到十六岁,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过……我好想用自己的性命换她活过来……”
男爵叹息一声,走到妻子的身边,不再阻拦她嘶声力竭地痛斥神殿,把她揽进怀里,不停地轻拍她的后背。
像这样痛斥神殿的人还有很多很多,神使连看都看不过来。
他也懒得看他们。
他的眼睛至始至终都怨毒地盯着艾丝黛拉,脑中只剩下一个执念——我完蛋了,你也别想活着。
“大家听我说,”神使拿出当年宣讲的气势,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会在这件事上判断失误,都是因为这女孩迷惑了我。她是一个女巫,一个邪恶的、可怕的、能迷惑人心的女巫……她故意诱导我包庇司铎的罪行,想要毁坏神殿的名声……请大家相信我,千万不要被她骗了,弗莱彻司铎的事情上,我会给大家一个严肃的交代,但在此之前,先要处决这个可恨的女巫!”
话音落下,埃德温骑士先笑了。
他转过头,用一双含笑的蓝眼睛凝视着艾丝黛拉,摊开双手说道:“这人疯了。”
艾丝黛拉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神使,并未将他的指控放在心上。
神使也知道这种指控完全站不住脚,但只有女巫的罪名,能给艾丝黛拉定罪了。
而且,在他的眼里,艾丝黛拉就是女巫,也只能是女巫。
只有艾丝黛拉是女巫,才能解释她为什么这么聪明,才能解释他为什么从头到尾都被她耍得团团转。
普通女人的智慧怎么可能超过男人,只有女巫才能做到!
艾丝黛拉就是女巫!
既然她是女巫,那她就该上火刑架!
他可以失去荣耀,可以失去权力,可以失去现有的一切,但艾丝黛拉必须上火刑架。
神使死死地盯着艾丝黛拉,目光比杀人的弗莱彻司铎还要刻毒。
裁判官不是傻子,很轻易地就能分清谁对谁错,对神使的行为感到了强烈不耐烦,但毕竟共事过几十年,看在曾经的情分上,他耐着性子说道:“你不能空口无凭地指控她是女巫,要拿出证据。不是你说她是女巫,她就是女巫。”
说着,裁判官拿起秩序之槌,用力敲了敲审判席的桌子:“肃静,审理还未结束,都安静,闲杂人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不然一律以扰乱司法罪论处!”
神使以为裁判官维护法庭秩序的行为是在偏袒他,立刻说道:“我有证据,我当然有证据!她被关进裁判所的牢房后,我先后找了三拨人去刺杀她……但每次刺杀,她都古怪地化险为夷了。你把那些刺杀过她的人传唤上来,问问他们,艾丝黛拉是不是女巫,就真相大白了!”说完,他用孩童般清澈希冀的眼神看向老同事。
裁判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你刺杀过艾丝黛拉,还刺杀过三次,你疯了是吧?
愤怒的民众:“……”神使究竟是不拿他们当外人,还是觉得他们不能对他怎么样呢?
一时间,民众抗议得更激烈了。
神使当然疯了。
从看见马车隆隆碾碎神殿名誉的那一刻起,他就疯得失去了所有理智。
他之所以还没有栽倒在地,就是因为想亲眼看见,艾丝黛拉以女巫的罪名判处火刑。
他怀着这样疯狂而单纯的愿望,不停地催促裁判官传唤西西娜、阿尔莎、安德斯等人。
裁判官低声劝了他几句,见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他想要当庭出丑的愿望,只能摇着头,传唤了这几个人。
西西娜走上法庭以后,才明白艾丝黛拉昨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能否帮忙,取决于我的对手多蠢”。
她能被传唤,纯粹是因为神使已经无计可施,只能以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去污损艾丝黛拉的名声。
想到这里,西西娜不由暗暗诧异,艾丝黛拉已经聪明到这种地步了吗?还没有走上法庭,就预测到了神使失败后的疯狂。
神使的想法很简单——这几人和他一样落败于艾丝黛拉的手上,肯定和他一样充满了不甘,想找机会报复艾丝黛拉,而他非常愿意当这个好人,给他们报复艾丝黛拉的机会。
想到艾丝黛拉马上就会以“女巫”的罪名获刑,神使立刻语气急促兴奋地催促裁判官:“快问他们,艾丝黛拉是不是女巫。”
裁判官无奈地说道:“神使问你们,艾丝黛拉是不是女巫。”
神使目光炯炯地看向西西娜等人,期待他们说出他渴望听见的答案。
然而,西西娜等人给出的答案,却完全与他的期望背道而驰。
“女巫?什么女巫?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西西娜一脸疑惑。
“胡说八道,她哪里普通了?她长得那么漂亮!”阿尔莎反驳道。
“艾丝黛拉是谁?我根本不认识艾丝黛拉!”安德斯说,“你们疯了吧,我住在男牢房,怎么可能认识女囚犯?”
神使快要被这三个人的回答气得厥过去:“你们是被艾丝黛拉收买了吗?你们明明刺杀过她!”
“冤枉,冤枉啊,裁判官老爷!”阿尔莎嚷道,“我们根本听不懂神使老爷在说什么,我们都是良民,干不出来刺杀这种事哇!”
想到这位“良民”曾一屁股坐死一男一女,裁判官:“……”
西西娜没有阿尔莎那么不要脸,敢大声嚷嚷自己是良民。
她蹙眉说道:“我虽然不明白神使阁下为什么要说艾丝黛拉是女巫,但我相信,神使阁下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我真的没有做过刺杀这种事。再过半年,我就刑满释放了,我不可能在刑期将满的时候,做这种违反律法的事情。”
西西娜的话语尽管比阿尔莎温和不少,但只要是知道内幕的人,都忍不住一个劲翻白眼:你的刑期为什么会从死刑变成还有半年刑满释放,不就是因为帮他们刺杀过不少人吗?
不过,神使倒台了,不代表他们也会倒台,这些人并没有站出来为神使说话的打算。
两个女囚犯都装傻,安德斯更不可能承认自己去过女牢房。无论神使怎样盘问,他都坚持说自己不认识艾丝黛拉。
神使冷汗淋漓地跌坐在椅子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见那辆隆隆驶来的马车,碾碎教区神殿的名誉后,就横冲直撞地朝他驶来。他手脚都像灌了铅般沉重,完全无法躲开马车的冲撞,只能满眼不甘地死在了马车的车轮底下。
他颓然地捂住额头,不敢相信自己死到临头,连拖艾丝黛拉一起死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他头脑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忠心的助手——戴恩肯定愿意帮他!他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他了解戴恩的性格,这人有一种愚昧的忠诚,愿意为了顶头上司赴汤蹈火,甚至献出自己的生命。
只要让戴恩上来作证,他曾经找过这些人刺杀艾丝黛拉,他们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神使立刻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裁判官,请他帮忙传唤戴恩。
裁判官叹息一声:“别胡闹了,克里斯托弗。”他叫出了神使的教名,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神使却一把攥住裁判官的手腕,低声哀求道:“求你了,传唤戴恩吧,他肯定会帮我的。你也不想看我被一个女孩耍得团团转,对吧?求你了,曾经的老朋友,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吧。”
裁判官又是叹息一声。
就像神使说的那样,他传唤戴恩,只不过是可怜曾经的老朋友。
很快,戴恩来到了法庭。
裁判官问道:“戴恩,你作为克里斯托弗神使的助手,是否曾找过西西娜、阿尔莎、安德斯等人刺杀艾丝黛拉?这是神使要问你的话。”
戴恩看了神使一眼。
他的前上司此时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似乎完全不记得,上法庭之前曾掐着他的脖子说要料理他。
很明显,这就是一个愚蠢、卑鄙、自私自利、脑满肠肥的废物。
当神使几十年,他的睿智、镇定和翩翩风度全是装的,真实的他是如此不堪,以至于一个比他聪明的艾丝黛拉,就能让他像倾覆的大厦般,无法控制地朝失败的路上滑去。
这就是他曾经效忠的人,一个再自私卑鄙不过的蠢货。
他已经清醒了,怎么可能还给这种人卖命?
“裁判官大人,”戴恩轻轻说道,“我可以发誓,我并没有见过这些人,也没有让他们去刺杀艾丝黛拉。我不明白神使阁下为什么要这样说,可能是怨恨我上午和他吵了一架吧。但是,没有就是没有。我不能为了让神使原谅我的出言不逊,就污蔑这些无辜的人。”
戴恩的话,是最后一支刺向神使的利箭。
神使顷刻间像失去巨额财富的富人般,瘫坐在地上。
他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转眼间沦落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所有人都背叛了他,倒戈向艾丝黛拉?
三个卑贱的囚犯背叛了他,忠诚的戴恩也背叛了他,接下来还有谁会背叛他呢?不会是裁判官吧。
他的心脏在撕裂,眼睛在滴血。他哭了,像老母鸡咯咯叫似的抽噎了起来。
遇到艾丝黛拉前,他多么骄傲,多么不可一世呀。他甚至不屑于使用女人,当那些女人一扭一扭地走到他身边,想要献身于他时,他只会烦躁不堪地推开她们,怕她们玷污了他纯洁的肉体。
但现在,他却不敢抬头看向四面八方的女人。
这是他第一次在女人的面前感到强烈的自卑。
他知道自己败得有多狼狈,也知道自己哭泣的样子有多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