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淑妃这样入宫十载的老人都因为窥探帝踪被贬为才人,那她们这些还不如淑妃受宠掌着实权的呢?一时,后宫嫔妃纷纷召回了宫中的婢子侍监,拘着他们不许出宫。
徐嬷嬷忍不住朝钟萃肚子上看,又朝她笑得和气,指了指一边的李御医:“这是李御医,听闻小主有些不适,不如叫李御医为小主把把脉。”
徐嬷嬷的意思钟萃自是知道,徐嬷嬷亲自前来,钟萃哪敢拒绝的,她乖巧的坐着,任由李御医替她把脉。
徐嬷嬷垂眉守在一旁,目光扫到钟萃时,忍不住在她脸上看了眼,眼中带着几分复杂,李御医来时便得了交代,此时便细细凝神把脉起来。
不到半刻,他收了手,身边宫人取下钟萃手上的绸布,李御医朝徐嬷嬷点点头:“滑脉无疑。”
徐嬷嬷一双眼中顿时迸发出惊喜来,她眨也不眨的朝钟萃肚子上看,眼里哪还有半点复杂,如今只剩下满腔欢喜,连连说上好几个字:“好好好。”
李御医也满脸高兴的朝她们抬抬手:“恭喜小主了。”
钟萃哪怕早就知道,现在仍然满是欢心,她轻轻颔首:“多谢李御医走这一趟。”
“这是微臣的责任。”
李御医提了告辞,徐嬷嬷回了神儿,也紧随其后走了,此等天大的事她要及时禀报给太后娘娘知道才是,还得问问李御医这钟小主的身子情况,肚子里皇子的情况。
他们走后,顾全几个这才松了口气:“那李御医可是专门给太后娘娘治病的呢,若不是去永寿宫,鲜少在后宫中走动的,今日倒来为我们小主把脉了。”
给陛下把脉的那位刘御医跟李御医一样,若非不是前殿召见,他们是不会给后妃们诊治的。
芸香没见过,钟萃上辈子虽只在宫里活了几年,却也是见过这两位御医两回的。她坐了好一会了,想走动走动,刚一起身,身边几个如临大敌的看着她,芸香几个还伸手要扶。
钟萃没让,朝她们笑笑:“用不着,我自己能走的。”
“姑娘现在可不同了,你肚子里可是有皇嗣的了,先前那周太医不是说过了么,要万事小心才是。”芸香可不认同,周太医说了的,现在皇嗣还不稳,尤其是这头三月,最是要注意的。她恨不得叫姑娘现在就去榻上躺着的。彩云几个也纷纷点头。
“没事,我小心一些就行了,多走两步也是好的。”钟萃软言安抚他们,芸香几个倒是应下了,只是跟着钟萃一起出门,遇上个台阶便忍不住如临大敌一般的,钟萃走两步他们便寸步不离的跟着,钟萃在宫中走了没一会,心中觉得没甚意思,也歇了要走动的心思。
芸香几个连忙跟上。
徐嬷嬷回了永寿宫,高太后正在听小宫人们讲着话呢,见她进来,还朝她招招手:“快来,你也来听听,她们正说咱们宫外那池子里又多了几尾鱼呢?”
徐嬷嬷进去,先是朝小宫人们摆摆手。高太后看她这架势,等宫人们退下后,这才开口:“怎么,宫务接的不顺?”
徐嬷嬷上前,悄声在高太后耳边说了两句。
高太后听着,突然瞳孔一缩,一把抓住徐嬷嬷的手臂:“真的?”
徐嬷嬷连连点头:“真的,老奴也怕诊错了,特意请了李御医过去,李御医也点头了。”
高太后从椅上站了起来,在原地走来走去,脸上满是高兴:“好好好,宫中有后了,哀家也能儿孙满堂了。”
“赏,快赏。”高太后想了会才想起钟萃的名儿来:“她是个好的,你赶明叫她来永寿宫,哀家亲自见见。”说着,高太后想起钟萃肚子还不到三月呢,又摆了手,“罢了,现在还是叫她在宫中养着吧。”
高太后也生怕出了问题。她盼了十载,从天子登基便盼着,如今才算是盼到了。
徐嬷嬷脸上顿时有些奇怪,高太后今日格外高兴,连人都像年轻了些一般,笑着问她:“怎么了?莫非还有什么不妥?”
徐嬷嬷想起缀霞宫那位钟小主的脸,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说了:“…长得也太像了些,娘娘还是不见的好。”
宫中已有多年不曾有人提及过苏贵妃,尤其是跟着高太后一路过来的老人,都知道先帝时期那苏贵妃做了多少谋害高太后之事,哪里还敢提及的。便是高太后也有一瞬的恍惚,不过须臾,她又笑了声儿,像是释然了一般:“不过是长相有相似而已,是人都有相似的,哀家便是再厌恶一人,也不会迁到别人身上的。”
何况都十年过去了,苏贵妃早就化为黄土,她大仇得报,早就放下了仇恨了。她如今还记着后宫和皇嗣,哪里还挂着那苏贵妃的。
“衍儿有了子嗣,前朝便再也无法说什么了。”江山稳固是高太后最愿看见的,儿孙膝下是一个当皇祖母最愿看见的。她看向徐嬷嬷:“陛下可得了消息?哀家想,他怕是跟哀家一样高兴着呢。”
徐嬷嬷只忙着查证,到现在才把事情给理清,头一个就秉到太后面前,但徐嬷嬷想着后妃们向来喜欢盯着前朝,莫说关乎皇嗣这样的大事,便是头疼闹热都恨不得捅到御前去,好叫陛下怜惜的,哪里能不去通报的,只不定刚查出来便叫人去前殿了。


第61章
徐嬷嬷这样同高太后一解释,高太后便不问了,高太后往日夜里睡得早,她的身子早年伤着了,御医也嘱咐她要多安歇。但今日到了该安歇的时辰,高太后却显得十分精神,带着徐嬷嬷去了永寿宫被锁上的小房间。
里边放着的都是天子幼年的衣裳玩偶,小金镯,番国供上来的琉璃,高太后对这些向来十分珍重,里边也只有徐嬷嬷能进来打扫一下。她从开着的几个匣子里挑挑拣拣的,问徐嬷嬷:“你说这小金镯好还是小银镯好?早年那番国进贡的玩偶多,陛下也没玩过几回的,放着倒是可惜了。”
她拿起一个用一块一块小方块拼接做成的板子,上边图样清晰,颜色鲜艳,当年天子从许多被进贡来的物件中便选了这一样,到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仍旧跟新的一般。高太后已经准备起了皇长孙女以后的玩偶了。
徐嬷嬷见她挑了数样出来,还要继续挑,忍不住温言劝道:“娘娘,如今才不过月余呢,慢慢挑也合适的。再则,还有往后要入宫的中宫呢。”这一句徐嬷嬷说得轻。
后宫虽如今没有中宫,但迟早会昭告天下,迎一位进宫的,有了中宫,便能诞下嫡子,嫡庶分明,若是大肆宠爱庶长子,于社稷不利。
天子的随身之物乃是重中之重,赐下这等物品昭示宠爱,若是往后中宫入宫心里也不会高兴的。
徐嬷嬷伴随高太后几十年,她只说了前边,高太后便知其意,她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下来,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好一会才模糊的说了句:“你说的是,不能越过了以后的嫡子去,这前朝好不容易才安稳了下来。”
高太后最后只挑了几样交给了徐嬷嬷,翌日清早,徐嬷嬷就带着去了缀霞宫,并着太后给的赏赐,高太后除了赏下来各种金银珍品,还给钟萃安排了两位擅调理的嬷嬷。
“缀霞宫没有年长的嬷嬷照应着,小主到底年轻了些。”
高太后的意思是安排这两位嬷嬷在一旁提点她。
徐嬷嬷朝钟萃看去,虽说长者赐不可赐,但后宫嫔妃,便是面上高高兴兴,也是不高兴长辈赐人的,觉着是安排人监视她,“不过太后娘娘也说了,若是小主想请江陵侯府送个嬷嬷进宫伺候提点,也是使得的。”
钟萃脸上止不住的高兴,不待徐嬷嬷说完,便一口应下:“嫔妾多谢太后。”
钟萃原本就想求徐嬷嬷给她安排一位有经验的嬷嬷在旁边提点她的,不料高太后主动赏了嬷嬷下来,太后娘娘赏的人自是好的,必定是经过了千挑万选出来的,能来提点她,钟萃岂有不愿的。
她只是江陵侯府的庶女,上边嫡母大夫人穆氏又岂会尽心尽力为她找嬷嬷的,生母秦姨娘更是靠不住的人,她亲近的唯有王、张两位嬷嬷,张嬷嬷有家人亲朋,王嬷嬷年纪大了,钟萃也不想麻烦她。
“小主满意就好。”徐嬷嬷仔细在钟萃脸上看过,见她确实没有丁点不高兴,脸上的笑容都亲切了两分,还把高太后挑出来的那几样玩偶拿了出来,讲给钟萃听:“都是陛下幼时用过的,娘娘都好生收着呢,瞧着跟新的一般,昨儿娘娘就去房里收出来了,专门带过来给咱们皇子以后玩的。”
天子幼时的玩偶,便是保护得再好,同崭新的却还是有区别的,只瞧着却是另有经过时间沉淀下来的厚重一般,何况天子之物何等珍贵,意义自是不同,钟萃面上露出两分感激:“嫔妾代他谢过娘娘和陛下。”
徐嬷嬷来时,钟萃已经用过了早食,正在读书的,徐嬷嬷送了赏客气过后便准备走了,如今后宫事务皆落在她头上,昨日又忙着皇嗣的事,宫中的管事们还等着她安排呢,余光撇见钟萃放一边的书,和气的笑了笑:“小主在读书呢。”
高太后在娘家时便爱学爱读书,徐嬷嬷也跟着认了不少字,见状还倾身看了眼,顿时瞪了眼眸,看着钟萃的目光彻底不一样了。
高太后上回生辰时,宫中嫔妃都送了礼,高太后都看了眼,说起缀霞宫奉上的经文,还称了句有心了,早前宫中那位良妃也擅写大字,每年娘娘生辰都会奉上经文来,娘娘看她写的更多一些。
后宫嫔妃都会读书写字,这并无甚出挑之处,徐嬷嬷也如娘娘那般看了便过了,徐嬷嬷接了前贤妃的宫务,还知道这位缀霞宫的小主去膳房亲自做了许多次糕点和菜色往前殿送了去的。
别的宫妃都是吩咐一声,给膳房打点一下,她却是亲自做,不嫌那膳房脏污,陈总管都在她面前说了好几回,徐嬷嬷有时来了兴致,也问上几句经过,不论其他,这一点却是叫徐嬷嬷认同的。想要讨好人,却也是必须得付出些代价的,哪有既想在宫中高枕床眠,衣鬓花香,又想空手就得天子恩宠的。没这么容易的事儿。
这都是往肤浅表面的说,如今见钟萃读的却是论语,在徐嬷嬷心中那便全然不同了。这宫中后妃,说是都会读书写字,其实也只是读过几本诗书,懂些规矩罢了,连真正读完三百千启蒙的都难,何况还读到论语这种高深的去了。论语读通透了,都是可以下场了。
读书认字会叫人赞美一句,读得好是会叫人由衷钦佩的。
钟萃顺着看了眼,乖巧的抿出一个笑,轻轻颔首:“只是随意读读罢了,算不得什么。”
“小主过谦了。”徐嬷嬷昨日还觉得这钟小主模样同那前朝苏贵妃相似,心中略有些不适,如今见她这副乖巧安静的模样,心里那些不适顿时散了去。这钟小主模样虽瞧着相似,但一身气度纯善端庄,哪有那苏贵妃半点娇弱不堪。
正说着,徐嬷嬷跟前儿的侍监匆匆跑了进来,在徐嬷嬷耳边压着声:“徐嬷嬷,前殿传来消息,说陛下今儿大发雷霆,朝中数位大臣被斥责痛骂,若不是彭范两位太傅拦着,只怕陛下要叫拖出去打板子了。”
今日正是大朝会,文武百官都会上朝。大朝会拨冗繁复,平日陛下只会召了内阁和六部商议朝中事务,轻易不开大朝会。
徐嬷嬷下意识看了眼钟萃,见她微微低着头,肃着脸:“怎么回事?”
侍监道:“说是朝中大臣请立后和龙嗣引起的,还有大臣提议叫陛下过继宗室子,以延绵血脉,陛下便当朝发火了。”
陛下自是该生气的,陛下膝下又不是没有子嗣,过继宗室子来算甚?须臾,徐嬷嬷又回了神儿,听出这话另一层意思:“陛下不知小主腹中怀有龙嗣?”
徐嬷嬷看向钟萃,钟萃茫然看向她。
承明殿外,跪了一地的朝中大臣,殿中,彭范两位大臣还在极力劝说:“陛下息怒,切不可再大动干戈了,若是再罚下去,只怕真会惹得朝臣非议了。”
淑妃之事一下旨,不止宫中传遍,连宫外都传遍了,议论纷纷,今日上朝,大臣们便请旨立后,甚至说出了过继宗室子的话来,惹得天子大怒,文臣御史向来头铁,陛下越恼,他们越是坚决的细数起陛下在位的不是。
不立中宫后位,后宫至今无一子嗣。这每一条都能叫他们恨不得说上三日三夜的不是来。
两位太傅自是不赞成过继宗室子的,只要如今后宫中有了皇子皇女,朝中过继的声音自是停下。在两位太傅看来,陛下处置淑、贤等后妃还是早了些,不如等中宫入宫再行处置,由中宫处置嫔妃,中宫便自然在宫中站稳了。
如此徐徐图之,总是比这般大刀阔斧更好,朝臣们也不会同时请旨陛下立后,他们也能更大的挑选一番。如今外边朝臣相逼,总是会再上表谏言,尤其那御史一脉,早就对陛下不立中宫之事百般挑剔。何况后宫接连数位嫔妃出事,却无子嗣诞下,御史自是会抓住这点。
闻衍不悦的坐在御案后,脸沉若墨,几乎咬牙蹦出话来:“息怒,朕要如何息怒!他们到现在还跪在外边威胁朕呢,简直是岂有此理!朕若是不做出决断来,他们是不是还要以死明志,朕倒是想看看,他们是要如何以表忠心的!”
两位太傅脸色一变:“陛下!”
闻衍抬了抬手。他登基十载,诛杀数位兄弟,朝臣无一敢质疑,倒是这几年他好说话了,这些朝臣便以为他熄了脾性,以为当真能威胁到他头上来了。身为天子,一语乾坤,又岂能容忍有人威胁到他头上。
该何时立后,挑选何人为何,闻衍心中自有筹谋计算,容不得他人指点妄言。
外边,声嘶力竭的声音传了进来:“陛下!老臣为官三十年,今日不得不说一句,先帝啊,你看看吧,自你走后,这大越已经…”
外边的声音被些微动静打乱,殿中,闻衍脸色彻底沉下来。
彭范两位太傅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来。好大的胆子,先帝与陛下这对父子关系可谓是势同水火,多年来无人敢提,他们刚开了个头,下意识想求情说话,殿中重重的脚步声传了来,两位太傅顺着看过去,只见是御前大总管杨培一脸喜色的走了进来。
杨培一路行到御前跪下,嘴角还在颤着:“陛下,后宫来报,缀霞宫的钟小主有喜了!”
两位太傅朝闻衍看去,他脸上难得一怔,心里似有一股暖流涌入了四肢百骸,脸上连自己都没发现的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有喜了?”
“是,连李御医都亲自把过脉了。”
闻衍下意识起身朝外,从殿外乌泱泱的大臣中穿行而过,丢下所有大臣便往后宫而去,走至半路,他突然顿下:“几时发现的?”
杨培压低着脑袋:“昨、昨日。”
闻衍的火气顿时被勾了起来,心中十分恼怒,一甩了袖,冷哼一声:“这钟氏好大的胆子,若不是叫御医查出来,她是不是还想继续瞒着朕!朕看她这读书是白读了。”


第62章
心中虽十分恼怒,但闻衍却还是大步向缀霞宫走去。
杨培立时跟在身后,不敢再说什么了。
闻衍走得快,不过一时半刻就见到了缀霞宫。往日林子里清冷的缀霞宫这会人来人往,各宫得宠的宫婢们捧着礼,笑意盈盈的登门道贺,把缀霞宫围得水榭不通。闻衍心中不由得有些烦闷浮躁,不悦的抿了嘴:“怎么回事?”
“奴才这就去瞧瞧。”杨培往前去探听,没一会就回来了,在闻衍面前恭敬的弓着身子:“回陛下,这些都是各宫娘娘们派来送礼的,恭喜钟小主有喜了。”
后宫嫔妃得消息快,何况谁都没瞒着,她们得了信就派人备了礼送了来,指着与缀霞宫交好一番。
她们往常谁也不把这偏僻的缀霞宫放在眼中,陛下留宿缀霞宫那几回,也只是跟心腹说上几句酸言酸语罢了,都认为要不了多久这缀霞宫也要失宠的。去岁新进宫的嫔妃,有好几位都是出身好,又读书认字,还会弹琴背律令呢,年轻貌美的,如今照样失宠了,何况是缀霞宫这位。
果然,陛下去了几回也就不去了,不就说了缀霞宫这位也失宠了么,陛下何等身份,什么美人没见过,又岂会为再而三的去临幸一个美人,后宫嫔妃都已经暗地里笑了好几回了,觉得缀霞宫这位是自不量力,如今想来是知道自己留不住人了,却不料转头缀霞宫爆出了有喜的事。
钟萃出身不高,位份不显,但她肚子里怀的可是陛下的长子女,便是庶子,但占了个长,总归是于其他庶子不同的,庶长子的生母,便是看在子嗣的份上,缀霞宫这位便能跟着母凭子贵。她们不趁着现在缀霞宫这位位份低时与她结交,套上交情,以后哪能攀上去的。
陛下今日脾性阴晴不定,就连杨培都生怕触了霉头,惹了陛下大怒,连回话都小心翼翼的,已经在心里再三斟酌了,杨培想着今日前朝之事叫陛下大发雷霆,前朝那些老臣顽固,非说无后为大,要陛下过继宗室子,陛下被这些顽固老臣惹出的雷霆大怒,如今后宫小主有喜,可是狠狠打了这些老顽固的脸。
再则,前朝过继之事自是没了,陛下心里出了口气,如今到了后宫,又见到后妃们其乐融融,这样和善友好的,陛下指不定心里高兴呢,杨培这样回了,却不料闻衍非但没有高兴,相反脸色却是一沉:“连后宫嫔妃都知道了,朕却不知?”
身为天子,事事都以天子为先,哪有天子被蒙在鼓中,别人却先知道的道理。闻衍勾了勾嘴,生生气笑了。他大步朝缀霞宫去,他倒是要好生瞧瞧,还有什么是这钟氏不会干的!
杨培哪里知道帝心难测,他再三斟酌过的话却反倒叫陛下更生气了些,连忙抽了自己一巴掌,快步跟了上去。
院子里乌泱泱的堆满了各宫送的礼,芸香正叫顾全两个往房里搬,又叫彩云彩霞在外边接见各宫送礼的。天子驾到,只见一抹明黄的衣摆过去,满宫的婢子们跪伏一地,闻衍脚步不停,大步从中穿过,不过须臾就到了偏殿。
钟萃靠坐在软榻上,身边两位太后赏下来的嬷嬷正轻声同她说着话,女子有喜可是大事,高太后那边也不放心,特意叫她们来叮嘱几句,就怕钟萃年轻没有经验,用嬷嬷的话说,“年轻没经验出了岔子,老了可是要受罪的。”
钟萃对高太后赏下来的两位嬷嬷自是敬重的,乖乖听着她们说。
两位嬷嬷还生怕这位怀着庶长子的小主会恃宠而骄,仗着这肚子眼睛长在了头顶上,不把她们放在眼里的,嬷嬷们在宫中多年,不知见过多少表里不一的后妃,当着有长辈身边的嬷嬷在温婉贤淑,背对着又是另一幅面孔的。
好在这位美人小主瞧着倒是好说话的,两位嬷嬷相互看了看,心里也更实诚一些,叮嘱得更细致了一点:“首先就是这汤药了,小主每日可要注意添衣减衣,莫要感冒了,尤其是这前几个月可得注意好了,女人有喜,能不喝汤药便不喝,还得问过太医的。”
钟萃乖乖听着,认真记在心里,首先不能喝汤药,不过钟萃从小底子好,鲜少有头疼脑热的时候,她轻轻颔首:“我知道了。”她小脸上很是认真,“嬷嬷,你们继续说。”
两个嬷嬷也和气,继续同她说起来:“除了这四时添衣,还有这安歇的姿势,洗漱的水温,尤其是要入口的东西,每一样都得谨慎的,稍不注意便会出事的,太后娘娘也是怕小主没经验,这才叫老奴两个来的,特意交代过老奴两个要注意着小主的吃喝和用度。”
钟萃上辈子都是自己摸索着走的,也不知道什么忌口不忌口的,吃了不少的苦头,身边也没人提点她,现在两个嬷嬷细细的叮嘱,钟萃学得十分认真。
钟萃也怕,怕要是太后娘娘把两个嬷嬷给召回去了,或是往后这缀霞宫又像上辈子那般不受宠了,她这里没人提点了又该如何,因此学得十分上心。在钟萃心里,只有把本事学到了才能叫她安心的。
闻衍就是这时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进门,两个嬷嬷哪里还敢继续说,纷纷给他见礼。钟萃也从床榻上起身,“嫔妾见过陛下。”
闻衍沉着一张脸,等她正正规规的行完了礼,这才“嗯”了一声,随意挑了张椅坐下,拂了拂衣摆:“在说什么呢?”
天子喜怒无常,钟萃见过不少次,但两个嬷嬷却还是头一回见,吓得身子僵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杨培悄悄朝她们招了招手,带着人先出去了。
钟萃跟之前一般,走到他身边候着伺候,老老实实把两位嬷嬷同她说的话给他讲了一遍。
闻衍本也就是随意起了个头,若是其他嫔妃见他不高兴,早就轻言细语起来了,倒是她,虽学会了后宫嫔妃那些知道讨好人,往前殿送吃食的行径,却还没学会其她嫔妃一般有眼色,问她什么答什么,太过老实了些。
闻衍心里虽有些轻嗤,在宫中的哪有什么老实人的,便如之前那几个欺君罔上的一般,心眼子不知多少,能把他都瞒在鼓中数年,表面处处为他,爱慕于他,敬仰于他,却到底都是在骗他,为的不过是那后位。但心底到底却松了下来,他脸色霁了下来,目光扫过去,顿在钟萃的腹部,仿若是血脉相连一般的,闻衍只要一想到这里有一个跟他骨血相连的孩子,心里就蓦然软成了一片。
闻衍有些不知所措,刚开了口,又怕把人吓住一般,压了压声儿:“他多大了?现在好不好的?”
钟萃伸手在肚子上摸了摸,脸上漾着笑,乖巧的回话:“还不到两月,昨日李御医说一切都好的,太后娘娘还叫了太医隔几日就来给嫔妾把脉的,嬷嬷也说了,只要嫔妾好好养着,他就能在肚子里养得好好的。”
闻衍有些怔。他看着钟萃面上的柔和,这份柔和不是刻意装出来的端庄大方,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仿若有光芒一般,叫钟萃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安详起来。
宫中的女子,要么端庄大度,要么优雅矜持,要么性情活泼,闻衍却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像是对还未出生的孩子已经倾注了满腔的心血,他垂下眼眸,目光落在她的腹部处越发柔软。这是他的长子。
母子情分做不得假,看在她腹中孩子的面下,闻衍之前对钟萃的不悦尽数消散,还下意识为这钟氏补了理由。想来之前她没有往前殿来报信,也是下边奴才宫人没做好,后宫无子嗣,这钟氏尚且年轻,有喜了,难免不知所措了些,便是一时做得不周到也情有可原的。
前朝还有被扔下的一干大臣,闻衍不能在后宫久留,他简单过问了几句,便要回前朝,临了同她说道:“你身边伺候的宫人着实少了些,叫徐嬷嬷再给你安排几位宫人来。”
钟萃位份只是美人,按宫规与才人一般,身边可分得四位宫人伺候,陛下要给她添宫人,便是破格恩典的意思。
钟萃身边顾全两个要守着外边,芸香几个要替她取食盒,要去各处办事,以后宫里还要添小皇子,只有他们几个是断然不够的,钟萃并未拒绝,朝闻衍福了礼:“嫔妾谢过陛下。”
闻衍面上瞧不出表情,正要走,目光环顾到四处,流露出两分诧异,这殿中细看与上回来时一般无二,陈设简单,修葺之后的痕迹十分明显,不止殿里的布置略有些寒酸,闻衍把目光放在钟萃,见她在殿中穿的也是一件半旧的衣裳,哪里像是宫妃,说是落魄人家的女子也是像的,若是叫人知道,还当他堂堂天子克扣嫔妃用度呢,闻衍眉心下意识一皱。
天子一言九鼎,他亲口说过允她去内务处添置一应,便不是口空闲谈,怎的如今这殿中还是这般实朴,帝心多疑,闻衍下意识想着是不是这钟氏故意装作节俭,博取同情,好叫朕怜惜于她。
但不过须臾,闻衍便又否认了这等想法,他虽不时气这钟氏不如其她嫔妃一般有眼色,但也正是因为她这份没眼色才叫他确信,这钟萃却是没有这等心计的。其她嫔妃是装傻充愣,她却是真傻。


第63章
到底是皇长子的生母,只添区区几个宫人算不得甚恩典,闻衍看了眼钟萃,她恭恭敬敬的垂着眼眸,模样长相虽楚楚可怜,但人却乖巧安静,从未提出甚过分的请求,若说有不懂事的地方,也是想多争两分恩宠,叫他驾临缀霞宫那两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