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霞宫四周林子密,蚊蚁虫卵多,他们住进来后在缀霞宫四周都洒了药粉,边角的藤曼野草都清理过,就怕宫里生了虫子。没想到严防死守,还是出了。
钟萃张了张嘴,一张脸都红了,她也不好细细跟芸香解释这是什么,等芸香找了药膏,要给她涂药,钟萃抓过药,咬咬嘴:“你去忙吧,我自己来就行。”
芸香:“这怎么行,姑娘你又看不到。”她看钟萃红着一张脸,还笑了句:“我在姑娘身边都伺候几年了,姑娘身上奴婢何处没见过的。”
钟萃瞪了瞪她,眼里水盈盈的,拉了她一把,在芸香耳边悄声说了两句,只见先前还敢调侃主子的丫头在她刚说完,一张脸比钟萃还红。
两张红脸四目相对,芸香更害羞,转身就跑了。
钟萃拿着药膏,褪下中衣,点着药膏在身上涂了起来,跟上辈子不同,上辈子钟萃侍寝那三两回都是深夜,陛下是趁夜而来,钟萃只隐约看见他的轮廓,又不曾与陛下接触过,只远远见过陛下威严深重,连后宫的嫔妃们对陛下也十分恭敬,便叫钟萃又惊又怕,侍寝时生怕惹了人不悦,便是一直隐忍克制,连声都不敢出的。
那三两次在钟萃的记忆中算不上美好,甚至有些抵触情绪的,但昨夜给她的经历却让钟萃抵触的情绪没了,她擦了药,穿好衣裳,这才叫了芸香进来。
芸香低着头不敢看她,手上提着彩云两个刚从膳房里提来的食盒。陛下昨夜留宿在缀霞宫的事一大早就传遍了,膳房那边今日给缀霞宫准备的早食比之前更丰盛了两分。上回陛下留宿后膳房也送了一餐丰盛的早食来。
等钟萃用完早食,芸香这才说起陛下走的事情:“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怪罪下来,上回瞧着像是发怒了。”
钟萃跟陛下接触过不短的时候,时常见他发火,都是当场便发了,便是之前的贤妃、良妃,也都是当场便一言定下,她安慰芸香:“你跟他们也说说,陛下应该是不会降罪的。”钟萃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担忧的,怕陛下记在心里,同她过后算账,她认真说:“那下回你还是叫我起来吧。”
芸香重重点头:“姑娘放心。”
钟萃身子还有些不适,用过早食便回榻上睡了个回笼觉,下晌便待在宫里看看书写写字。
陛下给的那两张大字是高太后从前留下的墨宝,钟萃现在知道了更是小心,对着练练字都生怕把那两张大字给损坏了,练完字便轻手轻脚的放进匣子里装好,轻易不叫人碰。太后的字迹,若是被磕着碰着了,怕被上边怪罪。
过了两日,钟萃身子恢复了,叫了芸香给装了大字和书籍,晌午过后提着去了前殿。
杨培亲自来迎了人,笑盈盈的引着她进了内殿:“陛下已经等着了,小主请。”
钟萃朝他颔首:“多谢杨公公。”
“这是奴才该做的。”杨培替她打了帘,钟萃进了内殿,闻衍已经在椅上坐下了,他靠着椅,整个人放松下来,显得闲逸,正闭着眼养神,钟萃上前微微福礼:“嫔妾见过陛下。”
“坐。”闻衍不曾抬眼,只抬手指了指一旁。
钟萃忙坐下,把匣子里的笔墨、书等拿出来在矮桌上摆上,轻轻研起了墨来。墨打上水,不轻不重的推开,慢慢的墨香散开,带着墨独有的浓郁墨香,闻衍睁开眼,不带丝毫情绪的看着人,钟萃低着头认真研磨,直到上方传来一声:“慢了。方才应该匀速,稍快一点才整齐。”
钟萃慌忙抬眼,撞进了他眼中,复又忙低下:“陛下醒了。”
闻衍抿了抿唇:“朕不曾睡着。”
钟萃便没话了,她心里蓦然有些慌,不知该如何跟陛下相处,之前她跟陛下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还能想一想法子讨好陛下,再请教陛下学问,对学问,钟萃把自己带来的启蒙书往前推了推:“嫔妾早前又学了点,还请陛下指正一二。”
闻衍只在书上看了眼,却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捡了书与她说起书中知识,修长的手指在书上点了点,沉着声:“朕问你,若你得一权柄,可会择那平庸至极之人为官,使他步步高升。”
钟萃还以为陛下在考校她的功课,细细想了想摇头:“千字文上说绮回汉惠,说感武丁,俊义密勿,多士实宁,商君感梦有得贤相,便是说只有贤才勤奋谨慎,天下百姓们才会太平,自是不能择选平庸之辈。”
闻衍却问:“你的见解呢。”
钟萃被问住,想了好一会,见他直直看着她,非要她说个一二出来,当真好生思虑了一番,大着胆子说道:“嫔妾觉得平庸之辈若是用好了也不算埋没。”
闻衍身子往后靠了靠,面无表情。
钟萃继续说:“有才之人极少,世上大多平庸之人,嫔妾觉得只要把他们放到合适的位置上,不越界贪图不能胜任之位,便也算是美差一件了。”
闻衍这才露出点笑意来,捡起书:“当真是这样觉着?”
钟萃点点头。
“这可是你说的。”
钟萃一头雾水,还没弄懂陛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闻衍已经翻开书讲了起来,钟萃连忙收敛心神,不敢再乱想。
一个时辰后,闻衍放下书:“今日便到这里。”
钟萃便听懂了他话中意思,是要她告退了,钟萃把笔墨书籍都收进了匣子里,却没有如同往常一般乖顺的退去,她咬咬嘴,细声细气的说道:“嫔妾想答谢陛下教学之恩,想亲手做两道菜,还请陛下赏脸。”
嫔妃哪里有会亲自做菜的,不过是一个借口由头,闻衍一下便听明白了钟萃的话,顿时眼中目露不悦,宫妃们说这话向来是求恩宠,他不知听过多少此类话,但闻衍偏偏又极为厌烦此等邀宠固宠行为,何时该去何宫应是天子决定。
闻衍自幼学帝王之道,其中便是不能叫宫妃所左右,以免叫她们多得了两回宠,仗着这份恩宠肆意妄为,作为帝王,需要雨露均沾,如此才合乎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他目光在钟萃身上看过,见她说完又极为小心的看他,眼中的通透胆怯看得分明,眼中的不悦到底消散两分,想着这钟氏到底进宫时日尚短,便是那初出茅庐一般,不如淑妃等人一般知道他的喜恶,与她计较倒显得他心胸狭窄一般。
他沉着声:“下不为例。”
罢,看在她入宫尚短的份上,虽入宫时的种种叫他有几分不满,但到底是自己应承了召进宫的,多照看一分,便只应她这一回。


第53章
钟萃带着芸香回了缀霞宫,彩云两个迎了上来,“主子,事情如何?陛下可应下了?”
钟萃把提匣交给他们,点头又摇头:“陛下是答应了。”只是她觉得陛下好像不高兴,尤其是在她请陛下来缀霞宫用膳的那句话说出口之口,钟萃清楚的感受到了陛下身上的变化。像是之前她看到过的不悦,只是很快又被按捺下来了。
钟萃上辈子侍寝那三两次都是连着的,都是陛下趁夜来,现在却是跟上辈子不同了,钟萃也不敢保证如今陛下还会跟上辈子一样在相同的时间会到缀霞宫来,她不敢去赌,万一陛下不来呢。
钟萃不敢拿这种事去赌,只能想法把陛下邀到缀霞宫来。但她嘴笨,又不会哄人,还虚心跟彩云她们求教。
她的说词就是彩云两个教的。
彩云两个在宫中多年,对邀宠见过不少,跟她说的:“宫中的娘娘们都是用的这招,若是陛下赏赐了,便借着去前殿里谢恩,请陛下赏脸去宫里坐坐,这一来一回的,陛下要是应了,那可就风光了,便是不应,也就说句话的事儿,也没外人知道,损不了面儿的。”
她们见过不少嫔妃们用此类借口的,但真正当场见跟陛下邀宠却是没有的。更多的还是听宫婢们私下里传小话露出来的。
钟萃不需要什么风光,损面儿的,她想着便是她们说的这般,反正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也因此,钟萃采取了她们的说辞,但现在她有几分不确定了:“你们说,陛下会不会因为我说了这话不高兴?”
彩云反问:“可主子你不是说过,陛下发火都是当场就发了么,陛下要是没发火,便说明陛下没生气。”其他的嫔妃也都这样邀宠过的,再说了也还有明目遮掩呢,又有什么关系的。
钟萃想不明白,她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彩云看着人,大胆的提意见:“主子,现在要紧的是主子想做什么膳食。”做戏还得做全套呢。
钟萃也确实不会做菜,便是出身庶女,但侯府供养着那么多仆妇下人,若是苛刻到了要叫庶女亲自下厨的地步,江陵侯府在京城里哪里还有脸面的,她结结巴巴的:“那、那我该怎么做?”
芸香捧了她平日在宫中穿的半旧衣裳出来:“姑娘,你吩咐一声就行,奴婢去膳房里多打点几分,膳房的肯定比平日更上心一点。”
其实世家大族里,夫人千金们说是亲自做都是这样吩咐一声罢了,哪有身体娇贵的夫人姑娘们会亲自去动手的,都是随口吩咐两声,再不济亲自走到厨房边,随手动两下,便已是难得的了。
厨房里油烟大,夫人姑娘们根本就待不住的,也怕沾了烟火气,惹得一身的烟。
彩霞拧了帕子来,钟萃净了手,换上了衣裳,听芸香说的这样随意,她蹙了蹙眉:“这行不通吧,我跟陛下说亲手做两道菜,要是打点膳房,与平日膳房做的有何区别?”
“可是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啊,从前咱们在府上时,三姑娘每回哄了夫人和老太太,说亲手做了糕点,也是吩咐厨房那边捡了夫人和老太太喜欢吃的,再亲自端上去而已。”芸香不赞同,“那厨房里油烟大,姑娘们哪里能往里边钻的。”
便是姑娘们有这个心,夫人们也不会应的。姑娘们还未定亲嫁人,夫人们巴不得叫姑娘们多在房里养一养,捂一捂的。
钟萃想了想,还是认为这样不妥,她心里过不去,何况书上也说过:“资父事君,曰严与敬,伺候陛下万不能这样大意的,我还是去做两道菜吧。”
钟萃要去膳房做菜,彩云几个先去打点了一番,上回他们就打点过,膳房那边腾了一个小角给他们,这回知道是钟萃要用,把一个好用的灶都给腾了出来。
御膳房新总管姓陈,陈总管还给她备了个烧火的婢子,两个切菜的侍监,旁边长桌上的食材任她取用。
钟萃在长长的食材上边上站了半天,原本还打算留下来看几眼的陈总管有些好奇:“小主,是不是还缺了什么?”
钟萃眼睛发直,摇摇头:“我不会。”不过来之前钟萃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只是第一次进厨房里难免有些慌乱了,她抿了抿嘴儿,跟陈总管商量:“陈总管,能否借个厨子给我,也不用他来动手,在边上教我一下就行。”
陈总管哪里敢说“教”的:“小主说笑了,你要使唤吩咐一声就行。”陈总管招了位厨子过来,交代了两句,便告辞了。
厨子给钟萃见了个礼,钟萃客客气气的请了人起来,请他帮忙在一旁教她炒上两道菜。膳房给陛下上的菜她见过几回,想来是因为陛下的喜好,膳房便时常上几道陛下爱吃的,再添几道新菜,若是陛下动的次数多,下回膳房便多做两回。钟萃就挑的膳房时常上的两道菜做。
天光微暗,宫中已经挂上了宫灯,闻衍这才放下书,问了句:“几时了?”
杨培微微弓身:“回陛下,刚戌时了。”
闻衍就着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想起了今日应下了要去缀霞宫之事,天子一言九鼎,闻衍应下了自不会失约,他起身朝宫外走,“走吧。”杨培立时跟上。
身后宫人们随着,隐约能看见不时看过来的身影,在远处遥遥朝他们见礼。天子出行自是大事,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在御前当差的宫人挑选的首要便是要口风紧,忠心之人。尤其是不能泄露天子的行踪。
过了前殿,闻衍没叫宫人们随行,只带了个杨培,轻简从小路穿行而过。
钟萃只做了两道菜,余下的还是膳房的厨子们做,她第一回 做菜,还是在厨子的指引下做了好几次才完成了,做完,外边天也暗下来了。
钟萃理了理衣摆,带着芸香回了缀霞宫,她在膳房里待了一两个时辰,现在一身上下都沾了油烟气,钟萃也觉得十分难受,回宫就让他们提了水洗漱了一番,刚洗漱好,闻衍已经带着杨培进了缀霞宫大门。
钟萃带着人迎上去,朝他见礼:“嫔妾见过陛下。”
闻衍目光在她身上扫过,瞥见她颈边一缕湿发,“恩”了一声,率先进了殿里。钟萃连忙跟了上去。
闻衍往日在缀霞宫喜欢挑了钟萃的大字和书看,今日却没有捡她放在殿里的书看起来,他站在窗边,看了看外边的夜色,负着手,四处打量起缀霞宫来。这还是闻衍头一次细细观察嫔妃住的宫殿。
往日都是她们有什么需要便直接同内务处报,闻衍也从来没关心过,今日倒是难得的说了句:“这缀霞宫,住着如何?”
他当时也是随手一指,便给她指了缀霞宫,倒是不曾想到过这缀霞宫竟会如此荒凉,从窗外看出去,一大片的林子遮蔽,与其他宫室离得远了些,宫室四处眼见的有修葺过的痕迹,宫中年年修葺宫室,几位高位嫔妃们的宫室也修葺过,但她们居住的宫室却不像缀霞宫一般,只要细细一看就能看出不同,显得有些寒酸来。
钟萃跟在旁边,仔细回答:“嫔妾在缀霞宫十分满意。”
闻衍侧身看她,见她眼中确实没有流露出不满来。宫中的嫔妃们都是出身大家,如珍如宝给养大的,住的宫殿里边不是摆着奇珍异宝便是价值连城的各种雅件,看着清雅素净,布置简单,但其价值甚至远超金银,便如之前那董氏一般,若是不清楚她宫中那些雅件价值的,真当她飘然出尘,不沾铜臭了。
缀霞宫的布置也简单,却不像甘泉宫一般摆的是雅物,而是摆着多宝架子,上边放着书籍笔墨,还有一些寻常的折扇、画卷,并非出自任何一个大家之手,这样的宫殿,别说宫妃,便是普通的大户人家家中怕也是不止这样素雅的。
想着到底是自己把人分到这里来的,闻衍心中添了两分补偿的心思,他沉声开了口:“若是喜欢什么,只管跟内务处报上去,领了来点缀一二也是使得的。”
钟萃上辈子住的是云影殿,本以为这辈子会住进去,却没想到会住到缀霞宫来,跟云影殿相比,缀霞宫确实差了几分,但钟萃住了许久,如今也习惯了,这里地方清幽,倒是免了她与其他嫔妃们来往,地方又大,住得宽敞,再没一处地方能有这么大的宫殿供他们住了。
到底是天子开口,钟萃只有谢恩。闻衍朝她摆摆手,叫她自去忙,不用候着。钟萃便转去里殿里把自己收拾妥当再出来。
外边已经传了膳,杨培正带着人上着菜,见钟萃出来,请她入了座,钟萃在闻衍下边落了座。闻衍用膳讲究规矩,桌上每道菜色动用次数不超过三次,碗碟之间全然不发出任何声音,背脊停止,便是用膳也行云流水。
杨培伺候在身后,照旧先用银针试了试,等确认没问题,这才开始为闻衍布菜。他布菜多年,闻衍眼角在哪道菜上多顿了下,他便心知肚明的把菜布来。
闻衍优雅的把碗里的一勺鱼羹放进嘴里,刚尝了一下,他便放了下来,杨培哪里不知道陛下这是不喜的意思,便重新换了一道,闻衍吃了一口,脸上顿时不悦起来,身上威严气势压了下来,他指着摆在中间的两道菜:“这是谁做的?”
给天子做膳食的厨子自是膳房里最好的,平日膳房送上来的菜色也是这些,闻衍只尝了一口便尝出了其中的差别,这已不是天壤之别了,全是毁了这两道菜,从菜色看上去倒是与平日一般无二,但厨子的手艺却是一尝就能尝出来的。
闻衍心中恼怒不已,想他上次顺着那董氏才拔出了一个膳房里的蛀虫,如今才过多久,却又是生出了一个蛀虫,连天子的膳食都敢如此敷衍克扣,对后宫各宫又是何等嚣张贪腐,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了!“来人,传朕…”
钟萃早就发现自己做的那两道菜了,她见陛下用了,还小心翼翼看呢,连忙开了口:“陛、陛下,这两道菜是嫔妾做的。”她忍不住垂头,等着陛下发怒,钟萃心里也忍不住懊恼,早知道就听芸香的吩咐膳房的厨子做了,倒不至于惹得陛下勃然大怒。
闻衍看向她:“你做的?”
钟萃点点头,绷着小脸,一口气交代了:“是,是嫔妾做的,嫔妾不会做菜,请了膳房的厨子指点,做了这两道菜出来,没做好,陛下责罚嫔妾吧。”
闻衍看着她,仔细在她脸上打量过,眼中的怒容散去,眼眸渐渐幽深起来,心中,像是被什么给撞了一下,这还是头一回有宫妃当真洗手做羹汤。宫中嫔妃的邀宠手段自来无非就是那些,说是亲手做的,其实都是奴才们做的,闻衍并不以为缀霞宫会例外,心中还曾不悦她如今也学会了后宫嫔妃的争宠伎俩,倒是先开了口:“美人何必亲自做,吩咐奴才们一声就行了。”
钟萃老实的回话:“可是嫔妾说了要给陛下做两道菜啊,陛下教我读书的时候不也说了要言而有信么。”
“言而有信多是形容男子,有作为的君子。”闻衍掩下眉,说道。
钟萃不认同,又不敢顶撞,只小声说道:“女、女子也是可以的。”
闻衍不再说话,吩咐杨培继续布菜,钟萃见状松了口气,等他们用完晚食,杨培召了宫人来扯下残羹冷炙,抬下去前,他目光在桌上中间那两道菜上多看了眼。别人许是不知,但杨培作为给陛下布菜的如何不知,今日这两道菜陛下都多用了两口。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陛下如此重规矩之人,往日做得再是香浓的饭菜都不会越过规矩的,今日倒是破了。
夜深,闻衍歇在了缀霞宫。
翌日,闻衍刚起身,钟萃也跟着起了,这回她可不敢再睡大觉了,披着外衣下床伺候陛下更衣。有杨培在,钟萃也只是帮着递一递配饰,等闻衍穿戴好,大步跨出门栏,钟萃带着宫人纷纷福礼,恭送陛下离去。
须臾,方才大步出了殿门的人站在面前,钟萃只见到一抹明黄的衣摆,他扶了扶人,问道:“你可想要什么赏赐?”
钟萃眼中一喜,仰着脸看着他:“那陛下后日还来吗?”


第54章
闻衍沉沉看着人,并没有一口应下。
身后的杨培弓着身子,听见钟小主这话,抬头瞥了一眼,陛下身材高大,伫足在钟小主面前,身上气势浑厚,杨培低下头,心想这回这钟小主可是踢到铁板上了,这种邀宠的话怎能直直的说出来呢。
他跟随陛下多年,对陛下这点还是了解的。陛下最厌恶后宫嫔妃们借用各种由头邀宠,这还是前朝苏贵妃在时,最喜欢用各种理由把先帝截到自己宫殿去,弄得后宫规矩全无,全然没了秩序,等陛下登基,更是严令禁止,若是有嫔妃在陛下面前邀宠,陛下虽一言不发,但这位嫔妃却是注定了被陛下打入“冷宫”。
钟小主才进宫多久,便是跟陛下有几分“师徒”情分,又怎的比得过这后宫规矩,陛下可不是那等心慈手软的人,再得宠的嫔妃,若是触碰到了宫规规矩,也是要惹了陛下厌恶的,便如之前的贤妃董氏,良妃两位,跟了陛下十载了,犯了事不照样说贬就贬么。
这两位娘娘那可是宫中的老人,有早年太子府旧年的情分在的,就是如此却也没让陛下心慈手软放了她们一马,钟小主这点子情分就更不够看了,杨培在心中忍不住感叹,这钟小主怎的也是他看着入宫的,如今眼看着也要步那几位娘娘的后尘了。
闻衍只微微低头,就轻易看到她仰头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那双眼眸里仍旧没有其他的贪欲,就只是认真直白的问他要不要来,就如同她在桌上说亲手做菜一般。
因为她说了要亲手做两道菜,就亲自到膳房里做了菜,并非是想要在他面前邀功甚至是以此来博取他怜悯,而是她认为说了就要做到,也仅此而已。
闻衍看她一直仰头,倒也不怕累的,心中轻笑一声,脸上丝毫没有情绪,只“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杨培瞪大了眼,等人走了才回过神,一脸惊诧的看了眼钟萃,抬腿快步跟了上去。他怎么都没想到,陛下竟然应下了!这跟杨培想的全然不同,可谓是他伺候陛下多年来头一遭了,陛下竟然没有发火而是应了下来。
闻衍带着人走后,芸香几个这才松了口气,早上伺候陛下的还有不少御前宫人,都是早就做熟的,做事麻利,不苟言笑,他们训练有数的候在门外,顾全几个都插不上,御前宫人们不好亲近,冷着脸,叫他们心里直打鼓。
芸香上前:“这天还早呢,姑娘要不要再睡个回笼觉的。”
钟萃看了看外边的天色,此刻天光已经蒙蒙亮了起来,三月的天儿清早夜里还带着点凉意,但天边透着一抹朝霞,似要正破云而出一般,钟萃朝芸香笑笑:“不睡了,你替我取件衣裳来,我坐在这里看这破晓出来。”
钟萃上辈子住在云影殿,每日睁开眼就想着如何开源节流,如何能省一点银子下来,让宫中的人安生下去,操心着一日几餐食,这辈子钟萃想改变境地,拼命为自己找出路,她听人说过读书能改换门庭,便一心的钻进书里,读书认字,认定读书认字能让叫他们跟上辈子不同,丝毫不敢懈怠,平日书步离手,练几个时辰的大字。
慌慌张张的,到现在无意之中停下了脚步,欣赏起了远方的美景来。芸香应了声儿,进殿里取了件衣裳来与她披上,还奉了杯热茶放到钟萃身边:“姑娘先在廊上坐坐,奴婢去殿里收拾收拾。”
钟萃轻轻颔首,依在栏上,清风徐徐吹来。
到了后日,用了午食不久,钟萃就带着芸香去了前殿。她们主仆两个刚出宫不久,就有人鬼鬼祟祟的跟着,一路跟着她们,见她们通报了声去了前殿,转身便往西六宫几座辉煌的宫殿去。
御前宫人恭敬的把钟萃引进了内殿,并未像之前引着她从正殿过,反倒是从偏殿里绕过去,直接入了内殿里,宫人把她引到,随后便有宫人奉上茶点,朝她福了礼告退。从头都没弄出丁点响动来。
钟萃在内殿中坐着,也不敢发出了声响,她低着头,等着陛下过来,却听见外边传来几道说话的声音。钟萃有些好奇,微微抬头,从落下的纱帐,只能从帐子中间露出的缝隙见到几点衣摆,瞧不真切,声音透过纱帐传了进来,带着几分年迈的沉稳:“…此次京中的世家子弟倒是有几个学问考得不错的。
除举子外,考中秀才的便有七八人,早年可是没有世家子弟会参加科考的,这几位的卷面老臣看了眼,虽比不得举子们言之有物,但学问功底还算扎实,其中成绩最好的却是江陵侯的庶子。”
钟萃听到江陵侯府四个字顿时身子向前倾了倾,陛下在殿中接见大臣,杨培候在一旁,听到下边人报,这才叫人把人从偏殿引去了内殿里。
很快,钟萃听到了陛下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能得太傅这一句夸赞,想来此子却是有几分本事的。”
彭太傅笑眯眯的:“那倒也算不得,毕竟还算是少年人,以后的事还长远着呢,也不知会不会学个半途而废,途中出个岔子的,臣也是恰好遇上掌了个眼,倒是比他那位父亲在学问上要好上不少。”
江陵候钟正江如今的位置和官位都是蒙祖上得来的,走的是举荐入朝,举荐他的正是前任江陵候。老侯爷为儿子铺路倒是耗费了不少心血,知道这个嫡长子并无多大本事,便为他求了个闲差,只要有官职在,又有江陵候这个爵位在,江陵侯府便还能承继下去,代代享富贵荣华。
可惜老侯爷不在了,他的几个儿子都是没什么本事的,守着祖产坐吃山空,后辈出息的也没两个,江陵候钟正江还生出了贪心来,想要在官场上平步青云,结果狠狠被摔了个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