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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一口说道:“淑妃娘娘。”说完,她又替自己找补起来:“淑妃娘娘未进宫便以美貌闻名,自是娇艳,不过主子却也不差,谁见了主子这张脸不盯着主子看的。”
钟萃细细想了,觉得她这话也没说错。
比如陛下。
他还曾两次仔细在她脸上看过,目含打量,钟萃不知他到底在打量什么,只是第一回 听到他说了句“你们”,钟萃当时不敢问,又想着在江陵侯府教导她的那两位嬷嬷提及一言半句时惊惧的模样,便一直压在心里,只隐约猜测宫中曾有一位与她模样相似的妃子。陛下久久念念不忘。
她朝彩云招了招手。
彩云移了两步,见她模样,小声问道:“主子,怎么了?”
钟萃往四处看了看,压着声音问:“彩云,你进宫多年了吧?”
彩云点头:“是,奴婢十岁入宫,已经整整七年了。”
钟萃咬咬嘴,到底问了出来:“那你进宫这么多年,有见过跟我长得相似的嫔妃吗?”
彩云说得极为肯定:“没有。主子这般模样的嫔妃在宫中也是少有的,后宫除了陛下潜邸时的旧人,便只有去岁才选秀了,去岁进宫的娘娘们主子也是认得的。”
陛下不可能见了她这张脸无缘无故的说那样的话,彩云入宫七年都未曾见过与她模样相似之人,若是真有知道几分内情的,想来便只有在宫中伺候多年的那些老嬷嬷了。
宫中老嬷嬷嘴严,钟萃本也是突然好奇,如今兴致散了,便也不打算再去探听徒惹麻烦了。正要带着彩云踏出门,行步间又突然间福至心灵。
陛下借启蒙书给她,亲自教她学知识,钟萃此前一直惊喜又惶恐,心中甚是不安,不知陛下所做为何,天子的启蒙书事关天子学识颜面,从中甚至能窥见天子的政策观念启蒙,并非寻常书籍,但陛下却偏偏借给了她。
如今想来,一切便说得通了…
陛下是把她当成了她人。
第51章
钟萃有些复杂,她仿佛触碰到一个宫中禁忌的秘密。
彩云倒是有些好奇:“主子怎么会问这个的?”
钟萃已经通过陛下借启蒙书和教书的举动印证了一点,这位宫妃在陛下心目中的分量比她以为的还重,钟萃已经决定把这件事给埋在心里再也不会提起来,便摇摇头:“无事,就是突然想起来,想问问看,老是看书上所说有什么长相相似之人的。”
彩云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反倒认真跟她说了起来:“说得也是,奴婢未进宫的时候,我们村里也有人同我长得有几分像,尤其是眉和眼这两处,不过我们本来就一个姓,往前还是一个祖宗,长得像也是正常的。”
“那你为何进宫了?”彩云进宫不过七八载,从陛下登基后,大越倒是少有的进了风调雨顺之年。年年五谷丰登,都说是陛下天命所归,是真龙天子,合该坐上大位,便是陛下多年来未立中宫后位,也万民归心。
江陵侯虽是挂名的五品官,但在侯府家宴上,长辈男子们总会说几句家国大事,钟萃听多了,虽不知其意,但也记在了心里。
钟家夸陛下圣明呢。
彩云进宫已经十岁了,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家里兄弟姐妹多,爹摔了腿,要医治,奴婢娘要伺候田地,还有这么多姐妹,正逢宫中放了一批大宫女出宫,要选一批新的进去,奴婢娘就把奴婢给送进来了。得了一笔银子,奴婢爹的腿就有救了。”
钟萃提了裙摆垮过门栏,带着她出了房间,问起:“你怨恨他们吗?”
彩云跟在后边:“奴婢不恨,当年家里实在艰难,奴婢爹娘也是没办法了,奴婢进宫那日,奴婢娘把家中所有的白米都给我做了糕,全给我了,一丁点也没分给兄弟姐妹们,在家里时爹娘虽然偏疼男丁,但也给我们饭食用度,添衣纳鞋。”
怕钟萃不知他们小门小户这些,彩云加了句,“这些都是些微小事,主子出身侯府,与奴婢家中情形自是不同。”
钟萃莞尔一笑。若是可以选择,出身侯府,还不如一户乡村野户人家呢,至少也有这样被惦念的时候,可惜她选不了,她一出身就是江陵侯府行五的大房庶女。注定了要被钟家送入宫中。
钟萃脑海里还想起了她入宫那日,最后一次见到生母秦姨娘,她就站在夫人身后,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不是出于对女儿要分离的难过,而是想要把她的那些贪婪倾之出口,又怕现在这个不好说话的女儿不答应她那些无理要求。
许是心里还埋怨钟萃的不讲情面,对生母亲妹冷血无情,便是彩云口里的那些些微小事,也从来没替她做过。所以,生在高门大户又如何,亭台楼阁,珠翠翡玉,被轻视的庶女,还不如农家女呢。
这些思绪在脑子里不过须臾就被钟萃给抛却,她很少想起在侯府的事情,每日的时间读书学知识都不够,心里十分充实,并不会去自怨自艾,伤悲春秋,刚踏出门,就见一早就不见的芸香端着一碗长寿面朝她走来,顾全几个跟在身后,手上提着食盒。
“现在膳房的总管好说话,我们求了求,说姑娘庆生,想借一借膳房,他便给允了。”芸香数着:“除了寿面,还有寿果、红蛋,是我们几个亲手做的。”
钟萃打小是由仆妇养大,吃穿用度时常被克扣,但每年生辰,王嬷嬷总是会给她做一碗寿面,叫张嬷嬷给她从府外买一些顽具回来给她作伴,她们几个相依为命,每年钟萃生辰也都只她们几人过,侯府里无人记得。
入了宫后,再也没有人给她做过一碗寿面了,上辈子她和芸香进宫,在宫中艰难度日,莫说一碗寿面,便是冷馍馍都不知吃过多少,膳房可不会轻易叫人进去的。这次进宫,钟萃原本以为跟上辈子差不多,便是现在许多事都变了,但膳房掌着上至陛下,太后,下至嫔妃们的膳食,轻易不敢出了丁点岔子,怕被问罪,哪里是她们随意求一求就能进去的。
钟萃在他们身上看过,略过他们膝下沾着的泥灰,接下了这份心意。芸香把寿面往前捧了捧,“姑娘,以后每年生辰,奴婢都给泥做寿面,陪你过。”
顾全几个也纷纷点头:“对,奴才们陪着主子一起过。”
钟萃看着他们,眼里一点点亮起来:“好,我们一起过。”她大手一挥,叫芸香拿钥匙去开库房,“既然是我生辰,那就拿银子去膳房里点些好饭好菜,外边生辰都办上好几日吃席,咱们也吃上个三日。”
闻衍下晌刚召了大臣商议国事,每年年末年初都是官员调任升迁之时,年末商定调任,年初定升迁,逢官职变动,朝堂上下总会动荡起来,吏部拟定了好几回折子来,都没过,闻衍亲自召了吏部尚书相商,这才把事情定下。
吏部尚书走后,闻衍一张脸越发风雨欲来一般,杨培给他续了茶,在旁边伺候着不敢多言,倒是闻衍自顾说了起来:“朕早就知这朝中上下总有官官相护,少有骨鲠之臣,朕莫非是糊涂之人不成,连这等断烂朝报也敢呈上来,这乌鹤莫非以为朕不敢削了他的乌纱帽不成!”
杨培忙说道:“陛下岂是糊涂之人,便是下边人再想蒙混圣听,也逃不过陛下的法眼,一眼就看出哪里有陈腐贪败了,说句明君也不为过的。”
乌鹤身为吏部尚书,倒也是可用之人,虽不是陛下亲自提拔,但一直维持着中立,杨培也知陛下不会免了他的官的,也不提他。
乌鹤出了宫,坐了小轿回了府上,还没多休息,先叫了家丁出去跑了两趟,往几家府上走一走,其中一家离得倒也不远,家丁很快上门通知过了,不多时就有管家模样的人请了他进去,把人引进了前边书房里。
家丁也不装模做样的,直截了当便说了:“侯爷,我们家大人说了,此事成不了了,上边把这升迁折子给压了,侯爷还是另想办法吧,奴才告辞。”
钟正江脸色大变:“可是乌大人说的?”
家丁点头:“是,大人亲自说了,不止侯爷这里压下了,还有好些人的也给压下了。”
钟正江挂的一个五品闲职,去岁险些被卷入了案子里,后边洗刷冤屈,今年吏部开始往上递折子,钟正江便求到了岳丈吏部侍郎头上,他堂堂侯爷才一个五品闲职,连从前看不上的妹夫调回来官位都越过了他去,钟正江哪里服气。
何况他钟家的女儿入了宫,现在大小也是个美人了,钟正江觉得送进宫中的庶女既然升了位份,说明有几分宠,便是看在美人的面上,他往前提一提也不难的。这才疏通了关系,走了岳丈的路求到了尚书乌大人头上。
乌鹤当初答应便是看在这一点上,想着卖钟家一个面子,乌鹤身为吏部尚书,掌着官员升迁调任,但总有些关系便是他也拿不准,如这关乎后宫娘娘们的娘家,只得呈折子给天子,待天子做决定。
这本是天子臣下多年心照不宣,但近日正撞上了天子心绪不定,正是厌恶此等卖弄疏通、投机取巧之时,便是呈折子的吏部尚书乌鹤都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何况是折子中提到的这些人。
胸无点墨,又没有治理之力,只知道找关系寻捷径,一味的想走歪路,这如何能行得通,朝中举荐之制度在闻衍看来本就是数代陋习,他也有心要破除此种自高祖就传下来的制度,这才广开恩科,召有实之士入朝,以慢慢取代朝中那些国之蛀虫,如何还能见他们往上升。岂不是越发惯得他们满脑肥肠。
只是科举来的进士们入朝不久,如今还在各处历练,还不到取缔这些蛀虫之时,闻衍便也先忍着叫他们先坐在位置上,只等以后时机成熟,彻底把这些蛀虫铲除。
他如何不知乌鹤的意思,不过是有些迁怒罢了:“朕既然圣明,他还敢拿这烂报来唬弄朕,身为吏部尚书,识人之能如此糊涂,堂堂大越,莫非没有能拿得出手了不成,你看看他报上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安郡王府的公子,朕若是没记错,上月里安郡王才因这公子闹市纵马被御史参了,理国公府,干了多年还是一个七品官,倒是风花雪月的事可没少传进朕耳里,还有一个,江陵侯,上次可是这江陵侯查案反被栽赃陷害?如此糊涂之人还敢写什么多年为朝廷尽心尽力,想升官,呵!”
闻衍挨着把折子上的人骂了一遍,正要继续说,突然想了起来:“江陵侯,可是钟美人的生父?”
杨培点头应声:“是,正是缀霞宫钟小主的生父。”
那就不止能用糊涂来形容了。
“都说修身治国平天下,连家事都如此糊涂,以至送庶女进宫,连规矩礼仪都不全不教,也莫怪在朝堂上毫无建树了。”闻衍对江陵侯天子金口断言:“只配当个富贵闲人罢。”
这话杨培可不敢接,江陵侯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外戚,但也是娘娘主子们的娘家,只要后宫主子们得宠,娘家便是不能入朝为官,也差不到哪儿去的。
闻衍把乌鹤呈上来的折子里通通骂了一遍,这才停下,问杨培:“今日初几了?”
杨培掐手算了算:“回陛下,应是初八。”三月了。
“初八?”闻衍想起了钟萃来,往常她都是每隔五六日来请教的,这些时日钟萃没来,闻衍心绪起伏,又有前朝事忙,便也忘了:“她多久没来过了?”
杨培想了好一会才明白陛下指的是缀霞宫那位,“估摸着有十来日了。”
闻衍顿时沉下脸,他最厌恶的便是这等半途而废的,尤其是学习上,一日不温习便会倒退,若是以这等求学之态如书院求学,早便叫先生劝退了,只能做一个略同文墨的浅显之人,尤其钟萃还是他亲自教导过的,若是早知她是这等态度,他又岂会浪费时间去教她,他一拂衣袖,似有些大怒:“心灵不诚,便也只如此造化了。”似有些厌弃之意。
杨培对宫中的事倒是了解,细细说了两句:“钟小主前几日生辰,散了银子在膳房里,叫膳房给备下了好些好饭好菜,请宫中的奴仆们享一享这生辰之喜呢。”
杨培倒也大胆猜了两分,刚开始那几日不来,想来是钟小主也听到了宫里的消息,怕来前殿惹了陛下生气呢,便是前殿的御前宫人们,那些日子也是战战兢兢的。
闻衍听了,脸色只稍稍好了些微,他当年跟着太傅们读书,便是生辰,也只放了半日假,叫他跟着先帝太后一起用了顿饭,片刻都不敢耽搁了学问的,哪有她这般纵情享乐,不知上进!他起了身,抬腿朝外走,沉着声:“朕倒是想瞧瞧什么生辰能过上几日,连学问都顾不得的。”
他当年有事还知道要先同太傅们告假呢,她竟然连派个人都不曾来告知。
天光微暗,四处已经挂上了宫灯,见闻衍步出,宫人们纷纷朝他福礼,杨培连忙跟上,出了前殿,正要往后殿走,便有数道人影往这里看来,闻衍丝毫没有理会,越过拱门便过了前殿,一路往缀霞宫去。
钟萃请了好几日客,散了一大笔银子出去,膳房的饭食都是有定数的,宫妃若是想吃得更好,便是自个儿掏银子去点,钟萃还是第一回 往膳房撒银子就为了几顿饭的,她从江陵侯府带进来的银票银两分文未动,都是计算好了以后要用来养皇子的,现在却破戒了。可没有下次的了。
吃了几日上等饭食,现在缀霞宫又恢复了往常的定例,已经足够他们回想许久的了,钟萃早早用过了饭食,由着芸香伺候她洗漱,往她身上又涂了些香膏。
钟萃爬在床上,有些昏昏欲睡:“大字都准备好了吗?书可装进去了?”
明日钟萃要去前殿,今日便要早早安寝。上辈子她头次侍寝便也是这两日的事,只是时间过去了太久,有许多的记忆消失在了漫长的时间长河中,钟萃也不能准确的说出是今日还是明日,便打定了主意放在明日,她先去前殿走一趟。
她要想办法让陛下明日能来缀霞宫!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能让陛下亲自来一回,钟萃往前一十六年里还是头一回请人来她住的居所,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从前在侯府时,她住得最破,姐妹们都不屑跟她来往,钟萃跟她们不亲近,更不用说请她们去院子里坐坐了。她在脑子里仔细回想着其他姐妹们相处时邀请人的画面。
芸香在她身上按压的手顿了顿,声音说得极轻:“都装好了。”
钟萃胡乱点头,直到余光瞥见一抹明黄,钟萃抬眼过去,瞳孔一缩,下意识抓了一旁的薄被往身上盖:“陛、陛下。”
她刚刚还在想的人就出现了。
闻衍手中拿着一张大字,目光并未看向她,只沉声点点头:“嗯。”他目光放在钟萃的大字上,脸上的薄怒散去,“朕还道你半途而废,不思上进,却还算知道勤勉,不曾落下太多,这字也算有两分太后年轻时的字迹了。”
“太后!”钟萃惊呼一声,简直不敢置信,所以陛下拿给她的那两张字迹娟秀优雅的大字是太后娘娘的?!
闻衍这才朝她看了一眼:“你以为是何人?”
钟萃自然猜测是不是陛下念念不忘的那位与她模样相似的嫔妃,如此才会珍而重之的放在承明殿这种帝王所在之处存放,但这话她哪里敢讲,小小的摇摇头:“嫔妾不知。”
闻衍反倒笑了笑:“这宫中有几个人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的?除了太后,便也只有…”闻衍下意识要说良妃,这也是多年的习惯了,宫中嫔妃中擅长写小字的,头一个便是良妃了。但话刚到口,便制住了,神情上染上了点不悦。
那等精于算计的恶妇,便再回想她写的字,也与从前的看法全然不同了,只觉得连她写的字都处处带着算计。
钟萃也想到了良妃,她不敢吭声,示意芸香替她去了外衣来,等穿好外衣,她这才过去朝闻衍见了礼。
闻衍也不欲再提那等扫兴之人,想起杨培先前的话,放下了手上的大字,往后靠在椅上,身上的气势收了几分,添了几分闲逸,饶有兴致的问道:“听闻美人生辰,宫中连办了几日酒宴。”
钟萃一五一十的交代:“他们亲自为嫔妾做了寿面寿桃,嫔妾便请他们用了席面。”
闻衍不置可否,赏赐宫人奴才在宫中本就是常事,他转了话:“朕还不曾用膳。”
钟萃看着他,问他的意思:“嫔妾这便叫人去传膳?”
闻衍心里一堵,要换成其他嫔妃,早就闻弦知意的说着要给他置办上一桌了,温柔小意的在他面前来讨要恩宠了,他便也顺势赏一赏,偏偏这钟氏次次都一板一眼的,全然不懂弦外之意,反倒叫他自己给自己添了难受。他摆摆手,不想理她:“去吧。”
钟萃摸不准他的意思,抿了抿嘴儿,出去吩咐去了,再回来,杨培守在外边,钟萃朝里边看了看,陛下现在捡了一本书在里边看,却没让杨公公伺候,她小声问道:“公公怎么不进去?”
杨培朝她伸了伸手:“小主进去就是,奴才在外边守着就行。”
钟萃正要垮门栏,突然看了杨培一眼,想着杨公公身为陛下身边的大红人,大总管,陛下有什么喜好定是最清楚的,若是能从他嘴里知道两句,也能避免了每回她都惹得陛下不痛快,想着明日的事,钟萃便想着要把陛下哄得高兴。
她提着心,声音更轻了:“杨公公,陛下方才怎的生气了?”
杨培笑盈盈的,嘴里却一字不露:“这奴才却是不知。”在御前伺候的,最要紧的便是要守住嘴。陛下的事谁敢议论的。
钟萃也不意外,正要进门,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传了来,这道声音轻快,与平日的庄重拿捏全然不同,语调上扬起伏,带着些尖锐,急切又仿佛恨铁不成钢一般:【嗨,这陛下怎的生气了,小主你不知道啊?陛下都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你却还是没听出来,也莫怪陛下不高兴了,这也就是对着钟小主才有几分容忍罢,若换了一个不解风情的,这会只怕已经走到承明殿了。】
钟萃下意识蹙起了眉,心里有几分委屈。她细细想了先前的话,陛下说未用膳,她主动说传膳,这话说错了么?难道要任何陛下饿肚子不成?
钟萃觉得自己没说错,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先要把人给哄住,她压下心头的委屈,低低的为自己解释了句:“我嘴笨,也不知该如何侍奉君主。”
杨培更是不语——
【自古天子都喜怒无常,咱们陛下也免不了,别说小主了,便是奴才伺候陛下二十载也猜不透陛下想什么,什么时候又生气了,但像陛下这等金尊玉贵之人,能怎么办,生气了便想法子说些好听话,顺着说,夸着说,准没错,没错,说好话!】
钟萃若有所思。里边,闻衍不耐烦的看过来:“磨蹭什么呢?”
钟萃连忙进门,伺候在身边,见他准备写字,便慌忙捡了墨条研磨起来,直到膳房传了膳来。有杨培伺候着用膳,钟萃在候在一边,等他用过了,杨培拧了帕子来交到钟萃手上,这回钟萃没要人嘱咐,捧到了闻衍面前。
闻衍倒是有些诧异,接了帕子擦过,交给了杨培,随即便有宫人来撤了桌,奉了茶水。等喝过茶,宫门落锁的鼓声敲响。
闻衍朝外看了眼,正要起身朝外,交代让她早点安歇,衣摆被扯了扯,钟萃咬着嘴儿,脸上韵出一抹绯红,似有些不好意思,好一会才细细开口:“陛下,你、你曾金口玉言的还算不算。”
闻衍想起了上次宿在缀霞宫之事,“朕明日还有公务,你若想学习,便跟之前一般时辰过来就是。”见她的学问没有落下太多,他倒也不是不能继续教她的。
钟萃扯着他的衣摆,摇摇头,脸红了一片:“不、不学。”
闻衍朝她看去,目光逐渐幽深,她薄红着脸,秋水明眸,眉眼轻蹙,却是一副动人之态来,他开了口:“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朕并非圣人。”身为天子,他也不屑强迫,无论上次当真是不是她真心求学,她若是不愿,他也不会勉强她。
钟萃只觉得脸上都快要冒烟了一样,她生怕闻衍不愿意留下来,想起先前听到的杨公公的心声,要顺着说,夸着说,要说好话!顿时心一横:“知道,陛下是个好人!”
第52章
闻衍初听“好人”这两个字,险些没回过神来。闻衍身为天子,听得最多的无非是前朝的朝臣们上折表衷心之时的辞藻瑰丽,歌功颂德,比他为三皇五帝,后宫嫔妃们小意描绘“明察秋毫”,却还是第一回 被人赞他是一位“好人”。
闻衍宿在了缀霞宫。
清早,闻衍掀了轻薄的纱幔,杨培已经带着数位宫人进了房中,捧着银盆安静的站在一旁,等闻衍起身,杨培立时上前伺候他穿衣,这是他驾轻就熟的,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外衣、腰带、玉佩皆穿戴好,旁边的宫人立时奉上帕子,杨培递过去,闻衍就着擦过,等洁面好,宫人们又捧着银盆如鱼褪去。
杨培低声问了句:“膳房来了人问陛下在哪儿用膳呢。”
闻衍往旁边看了眼,掀开的薄纱一角,里边还有个起伏的身影,看不清脸,只能见到蓝色的被褥上黑色的长发披着,他上前两步,微微掀了一点被角,把钟萃露在外边的手放进去,放下纱幔,低声说了句:“走吧。”
意思是不在缀霞宫用早食了。
杨培跟在后边,忍不住往后边看了看,床上到现在连一丁点动静都没有。杨培心里不知绕了多少念头,他跟在陛下身边二十几载,打从陛下年幼就到了身边伺候,自是十分清楚陛下的性子。
陛下重规矩礼仪,高太后出身大家,规矩礼仪是出了名儿的,陛下又是太后嫡子,八岁就被立为皇太子,全天下的人都看着的,陛下肩上担着这整个江山,自是无一日不敢忘了太傅们的教导,一举一动更是有无数的管事嬷嬷们盯着教授。
陛下的规矩礼仪自是无可挑剔,教条都俨然刻进了骨子里的,也最是厌恶没有规矩的人,按规矩,宫妃是要起身伺候天子穿衣用膳的,自来是如此,宫中的嫔妃们侍寝都是这样的,从无例外,若是换了往日,这钟小主到现在还未起身,陛下定然是要发火的,今日却连提都不曾提一下。
以杨培对陛下的了解,陛下自不是那等容易心软之人,早年登基时不知流过多少血泪,也就这几年稍显仁慈了些,那些从前敢在陛下面前说三道四的宗室也就这几年才得了陛下几分好脸。要他说啊,倒也不是陛下对这钟小主有多少不同,杨培估摸着许是因为有读书的缘故在,陛下教钟小主读书,再是君臣,也免不了有两分“师徒”情分,便是看在这两分情分上的。
但不管如何,便是当真因为这两分情分在,钟小主在陛下心中也是不一样起来。杨培落在后边,还轻轻给掩上了房门。
顾全几个候在门外恭送了天子起驾,见这回小主仍旧没起身,生怕惹了陛下生气,跪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直到天子的衣摆从面前划过,一路出了缀霞宫,他们才敢大声喘气。
芸香特意进了房里,见钟萃还睡着,出来跟他们说:“姑娘还睡着呢,像平日的时辰该还有一会呢,去提了水来去膳房提早食吧。”
顾全两个是侍监,昨日夜里还帮着提过水呢,缀霞宫的水都经过他们的手,熟得很,二话不说便要去,只还有些担忧:“咱主子还在睡,陛下那边不会降罪下来吧?”
他们还记得上回陛下从缀霞宫离开时可是怒气冲冲的。
天子喜怒无常,谁也不敢说知道他何时会发怒的,彩云几个看了看,结结巴巴的:“应、应该不会吧。”
陛下先前都没发火,也不用顾忌谁,若是当真生气了,早前就该发火的。缀霞宫几个担忧着,又要趁着主子醒前赶紧准备东西。
钟萃醒得比平时晚点,她刚起身,芸香就端了盆进来,见她醒了,把盆放下,扶了扶人,钟萃顺着坐起身,声音还带着点慵懒:“陛下走了吗?”
“陛下一大早就走了。”芸香取了衣裳来,正要给她穿上,见钟萃动作间扯开的中衣露出了脖子上的几个红点,脸色大变:“姑娘,你怎么被咬了。”她急匆匆要去拿药膏,又四处检查纱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