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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两天她也不打算忙别的,生产队的活暂时也不干了,就留在家里忙这个事情,毕竟儿子娶媳妇算得上是家里的头等大事。
两个汉子在门前放下轿椅,另两个把缝纫机抬进屋里,招呼一声便走了。
格子衫妇人招呼着老裁缝进屋,阮溪背着两个书包安静地跟在后头。她是来跟老裁缝学现场的,要做的也就是递递东西打打杂,所以她不多说话。
格子衫妇人拿了个长板凳放在缝纫机后面,老裁缝直接走过去坐下来。他不爱与人打交道,所以不与格子衫妇人寒暄,直接叫阮溪把图册子拿出来。
阮溪从书包里把图册子掏出来,送到格子衫妇人手中。
老裁缝抽着烟锅子道:“我按那丫头的脸型模样还有身形,以及你们扯的几块布的花色和料子,简单画了几套样式,你自己看看,选好了我这就裁布。”
格子衫妇人翻开图册子,眼睛里的喜意难掩,一边翻看一边说:“真洋气。”
等她翻完老擦缝画的所有图,门口出现了她那准儿媳妇。
格子衫妇人看图看得高兴,笑着道:“你来得正是时候,快快快,快过来看一看挑一挑,宋大爷给你画了不少样式,你挑好定下来,立马就做。”
即便是平时,但凡能做件新衣裳穿,那都是要高兴半年的事情,更何况现在这还沾着结婚这件喜事。女孩子眉眼含笑,捏一把辫子,过来看妇人手里的图册。
两人一边看一边商量,倒也没太过分纠结,也没有因为审美发生分歧而争论,顺顺当当就把最喜欢的三个款式给确定了下来。
等妇人和她儿媳确定好样式,老裁缝放下烟锅子起身。
为了让老裁缝来做衣裳,妇人家里从生产队借了块大板子过来,搭在墙边,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让老裁缝可以在板子上画线裁剪熨烫什么的。
老裁走到大板子边坐下来,阮溪从书包里掏出铅笔粗纸,以及剪刀划粉等各种需要的工具,放在板子上依次排开,让老裁缝伸手就可以拿到。
老裁缝把纸张展开在面前,在已经标好的尺寸上画草图。
阮溪在旁边看着他画,摆出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妇人和她准儿媳妇也站在旁边看,她们怀揣的心情又不一样,那完全是在期待成衣的模样。
老裁缝画好草图扔下笔,转头对阮溪说:“把画的这些仔细剪下来,放到布上拿划粉沿边描下来,再把描出来的布片剪裁出来,你来做。”
认真细算起来,阮溪跟老裁缝学手艺的时间并不长,也就几天。这又是她第一次跟他出来做衣裳,她要真是个新手,接这任务怕是得犹豫个半天。
但她并不是新手,所以很干脆就应下,“好。”
格子衫妇人和她准儿媳对视一眼,显然对阮溪还是没那么放心。不过之前被老裁缝出声呛过,她们记住了教训,这次就忍下了,没有开口说什么。
本来她们还很忐忑,但看到阮溪洗完手回来开始按步骤干活,心里的忐忑慢慢就没有了。因为阮溪做得十分细致,不止裁剪得好,还极其节省布料。
看着阮溪剪出大半的裁片,格子衫妇人面上只剩下轻松,笑着说:“宋大爷,您这徒弟教得是真不错,做事一板一眼的,看着就叫人放心。”
老裁缝这回倒舍得夸阮溪了,接话说:“还是她自己聪明,蠢的人我不教。”
格子衫妇人在旁边附和,“是的,小丫头看着就聪明。”
阮溪笑着裁布,奉承老裁缝,“还是师父教得好。”
做完剪裁,阮溪放下剪刀,又去把缝纫机的机身从肚子里掏出来架稳。
老裁缝洗完手到缝纫机前坐下,踩着踏板熟练地缝合面料。阮溪和格子衫妇人以及她的准儿媳,仍旧站在旁边观看,看零碎的布片拼凑成衣裳。
老裁缝先缝合出简单的一版,让妇人的准儿媳先试一下。
试到身上才知道具体效果,剪裁上哪里不太合适或者哪里可以做得更好一点,一眼就能看出来。试完后稍做改动,再往下细做。
一套衣服便就这样试着改,改着试,做到最后。
因为做的是婚服,这套衣服便做得慢了些,一直到晚上才完全做好。第二天还得接着做两套平常穿的衣服,所以这一晚阮溪跟着老裁缝一起住下来。
住上面只能算是凑合,毕竟谁家也没有那么多的房子。但在吃的上面,比山上居民平时日常吃的那还是要好上一些的,不是咸菜疙瘩白稀饭。
格子衫妇人给老裁缝和阮溪单独炒了菜,让他们两个人在一边吃。
吃饱了晚上凑合着住一晚,第二天起来继续干活。
老裁缝仍旧在大板子前画草图,画完之后扔下铅笔,之后用划粉把纸片拓到布料上,按线裁剪这些没太大技术含量的活,仍旧让由阮溪来做。
阮溪剪裁好之后把布片给老裁缝,这回老裁缝却没有接。
他一副懒得动的样子,忽说:“昨天你也在旁边看一天了,一件衣服从开始到结束,每一个步骤和细节怎么处理,你也都看到了,今天这两件简单,你来做吧。”
听到这话,阮溪还没做出反应,格子衫妇人先不干了。
她瞪起眼睛看着老裁缝,“宋大爷,这可不行啊!”
老裁缝接话就问:“怎么不行呢?”
这不是问的废话吗?
格子衫妇人微微拧起眉,“我这些都是新布,是花了真金白银走了四天的山路从公社买回来的,做出衣服来是用来结婚穿的,怎么能给你的徒弟练手呢?”
谁不知道,他这是第一次带徒弟出门一起做衣裳。这徒弟收到手下没几天,再是聪明也不可能已经会自己上机器做衣裳了吧?
阮溪完全能理解格子衫妇人的担心,她也不想出这个风头,便对老裁缝说:“师父,要不我还是再多学一阵子再上机器吧?”
老裁缝却说:“我让你做你就做。”
他心里有谱,这两件简单的日常衣服,他这徒弟百分百做得出来。
而他这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就僵住了。
老裁缝的性格脾气,格子衫妇人是知道并且领教过的。这山上无人不知他的为人与脾性,刻薄古板没人味,像块发了霉的臭石头。
要不是他有手艺,恐怕别人连句话都不愿意跟他说。
没有办法,格子衫妇人深呼吸屏住气,最后看着老裁缝说:“宋大爷,你要是非得让你徒弟做,那我就先把话撂在这,做坏了不给工钱你还得赔我布。”
老裁缝轻松地“嗯”一声:“做坏了让她赔,她爸在部队里当干部。”
阮溪蓦地一愣,看着他:“???”
老裁缝无视她的眼神,冲缝纫机努一下下巴:“早做完早回家。”
阮溪收回眼神没出声说什么,直接拿着裁剪好的布片去到缝纫机前坐下来。
做这种样式简单的衣服在她这里完全算不上个事,所以她很放松。但站在缝纫机边的格子衫妇人和她准儿媳就不轻松了,脸上犹如压着成吨的乌云。
为了快点缓解她们的心理压力,阮溪便没多犹豫,果断抽下缝纫机上的线,又挑出合适的线出来绕个底线,绕完底线再穿线引低线,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看到阮溪做这些事情的动作实在熟练,格子衫妇人的脸色下意识好看了一点。但她也没放松下来,尤其看着阮溪把布料压到压板下,她的心跳直堵到了嗓子眼。
再一想到这是他家辛辛苦苦攒钱翻山路去公社买回来的布,她就更要喘不上气来了。在阮溪拨动轮子踩动踏板的一瞬,她差点没翻白眼晕过去。
但在阮溪非常顺利地在布料边缘踩出一条等距离直线的时候,她猛一下又稳住呼吸站住了。随后她脸上的乌云一点点散去,慢慢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老裁缝在旁边抽烟锅子,看着格子衫妇人脸上的表情变换,故意挑了这时候开口问她:“我这徒弟,你看怎么样?”
格子衫妇人闻言回神,面上有些羞赧,“您教得可真好。”
老裁缝毫不自谦,“那是当然。”
阮溪踩着缝纫机嘴角染笑,“还是我聪明。”
格子衫妇人这又夸她,“丫头,你是真聪明,是我小看人了。”
说到这她心里的担心便半点也不剩了,她完全放心且放松下来,也不再站在屋里看着,只叫她准儿媳在这等着,让她在需要的时候试试衣裳说说想法。
之后,屋子里便只剩下缝纫机转动的声音。
最后一件衣服做好,阮溪坐在缝纫机前用手工针锁扣眼。把最后一个扣眼锁完,熨烫好再把扣子给钉上,就算完成这一天的任务了。
在阮溪拿着熨斗熨衣服的时候,格子衫妇人拿了只剖了肚子没了毛的鸡进屋,到老裁缝面前说:“宋大爷,我给您宰了只公鸡,您给带回去吃。”
老裁缝不推辞,直接就收下。
他以前到人家做衣裳都是如此,总归能收到些吃食,有的送桃酥蜂蜜鸡蛋糕那一些,有的送些鸡蛋或者宰个家畜,过年时候宰猪还会给他送点猪肉。
当然了,送了东西,工钱给的多一点少一点都是不计较的。
衣裳做完,老裁缝拿了公鸡和工钱收工走人。
收拾好东西,仍是四个壮汉子送回去。
老裁缝坐在轿椅上问阮溪:“你是全要钱呢,还是要这只鸡呢?”
阮溪有些意外,“我还有工钱吗?”
老裁缝道:“干了活当然有工钱拿,随你挑。”
阮溪想了想,仰起头看向他道:“那我要半只鸡。”
阮家的小灶房里。
阮长贵在灶后烧火煮猪食,孙小慧在旁边坐着剁鸡食。
阮长贵抓了一把稻草塞进灶底,问孙小慧:“昨晚小溪是不是没有回来?”
这件事孙小慧是知道的,她剁着鸡食道:“听说是跟老裁缝去人家做衣裳去了。”
阮长贵看向孙小慧,“老裁缝可没带过谁出去做衣裳吧?”
孙小慧无所谓地笑一下,“没有,那又怎么了?”
阮长贵脸有急色,“你说怎么了?说明老裁缝器重她呗,你不稀罕?”
孙小慧手上菜刀不停,“我有什么好稀罕的?老裁缝那人什么样你不知道?他就是个铁公鸡,以前多少人找他学手艺,哪个没往他身上搭东西?都得到什么了?大方到顶,也就是一串葡萄。”
她停下刀喘口气,“他就是把人当工具使,带小溪出去做衣裳,就是带个人在身边使唤,让她干杂活。八成就是小溪好使唤,他才正经认她当徒弟呢。”
说着扬起菜刀继续剁,“也就你妈这样惯着她,让她去学什么手艺,搭了半篮子鸡蛋进去换回一串葡萄?一串葡萄能顶个什么用?半篮子鸡蛋没了不说,这丫头也算是白养的,养这么大不干家里的活,尽出去帮别人家干活。最后手艺学不成,得什么?”
阮长贵顺着想了想,点头认同道:“也是,她去跟人家学手艺,叫人家费心费力教她,她又不是干这个的料,难道人家还发她工钱不成?”
孙小慧冷笑,“工钱?过阵子怕是要再宰只鸡送过去也说不定。”
孙小慧话音刚落,忽听到外面传来阮溪的声音:“奶奶,我回来啦!”
听到声音的孙小慧摇摇头,“败家的回来了。”
刘杏花的声音又传来,“哎呀,你是哪里弄来的鸡啊?”
鸡?什么鸡?
阮长贵和孙小慧刷一起抬起头竖起耳朵。
阮溪:“做衣裳那户人家现杀送给我们的,我和师父一人半只。”
边屋门外,阮溪说完话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币,抑制不住欢喜继续说:“噔噔噔噔……除了半只公鸡,还有一张一块钱,是我这次跟师父出去做衣裳,挣的工钱。”
看到纸币的瞬间,刘杏花眼睛都瞪大了:“一块钱??”
小灶房里,阮长贵几乎和刘杏花同时发出这句惊语:“一块钱??”
要知道他辛辛苦苦上工一个月,工分划下来也就差不多五块钱左右。像孙小慧这样的妇人,在生产队干的都是轻一些的活,一个月挣的工分大概只有三四块钱。
而阮溪出去两天,轻轻松松挣回来半只公鸡,还有一块钱??
第17章
为了确认真假,阮长贵和孙小慧一起伸头看出去,便见刘杏花和阮溪站在对面边屋门外,刘杏花手里拎了半只鸡,阮溪手里则捏着一块钱,两人都满脸堆笑。
阮溪伸手把手里的一块钱塞进刘杏花的口袋里,简直开心得快要飞起来了,笑着说:“师父说了干活就有钱,所以分了我一块钱和半只鸡。”
他们这上门做衣裳的工钱是一天两块钱,格子衫妇人因为送了一只鸡,所以只给了三块钱的工钱。老裁缝自己留下两块钱,给了阮溪一块。
至于老裁缝和他们大队是怎么结算这些工钱的,阮溪身为徒弟自然不过问这些。时间上大概是和其他社员干活挣工分一样,一整年下来结算一次。
老裁缝有个自己用针线钉起来的账本,里面记的都是这些账。
穿越之前,阮溪怎么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挣了一块钱而开心成这样。
孙女这么快就靠手艺挣钱了,刘杏花更是高兴得满面红光。她把阮溪塞给她的钱又掏出来,往阮溪手里塞过去说:“你挣的钱给我做什么,留着买糖吃。”
阮溪仍是把钱塞回去,“奶奶你是我们家的掌家的,挣的钱当然要给你啊。”
说着她忽想到什么,转头一看,只见阮长贵和孙小慧伸头在小灶房门口,盯着她和刘杏花看呢,于是她又换了语气说:“我可不像有些人,自私自利。”
刘杏花听了这话意识到什么,也转头去看。
阮长贵和孙小慧脸上再也挂不住,连忙把头给缩回去了。
刘杏花收回目光,这便故意又高声说了句:“那奶奶就帮你收着,给你攒起来当嫁妆!今天晚上我们先把这半只鸡给吃了,你想怎么吃?奶奶给你做!”
阮溪眉眼一弯,声音清脆:“辣椒炒鸡!”
小灶房里,阮长贵往灶底填稻草,心里此时五味杂陈,像有几十只猫爪子在挠一般难受。听到阮溪说“辣椒炒鸡”,又没出息地嘴里生出口水来。
孙小慧坐着闷声快刀剁鸡食,脸上是一片火辣辣的烫热感。
气氛干得像结冰,两人都不再说话,小屋子里只剩下菜刀碰菜板的咚咚声。
孙小慧剁好了野菜拌上米糠,出去喂她家的五只老母鸡。
阮洁背着柴火从外头回来,看到她特意绕开些,把柴火背去边屋的灶房里去。
看着她这番举动,孙小慧心里攒起火,但因为刘杏花在家,她也没敢出声冲阮洁发作,只能自己咽肚子里憋着,低声骂一句:“死丫头,等我抽时间收拾你!”
阮洁背着柴火进屋,看到刘杏花正在剁鸡。
她脸上涌出十二万分的惊讶来,看着刘杏花问:“奶奶,你怎么杀鸡啦?”
刘杏花笑笑,“没点正经事谁家杀鸡吃啊,是不想过啦?这是小溪跟老裁缝出去做衣裳,人家送给老裁缝,老裁缝分了半只给她。”
阮洁在灶后放下柴火,便见阮溪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又惊又喜笑着说:“姐,你好厉害呀。”
阮溪也笑,“也就一般厉害吧。”
祖孙三人就这样说笑着,你淘米我烧火她剁鸡,一起做晚饭。
阮溪和阮洁一锅上一锅下忙活着把米饭蒸上,刘杏花麻利地把公鸡剁成鸡块洗去血水,又去地里摘了一把红绿二荆条辣椒,还有一把红色的小米椒。
地里种的瓜果蔬菜她有一些日子没摘回家吃了,为了省油并攒钱,她都是摘了直接送去蔬菜集中收购点,用这些蔬菜换点钱在手里,鸡蛋也是攒起来不吃,拿去供销社换钱。
今天打算放开了吃顿好的,自然也就不再省着了。所以除了两把辣椒,她还摘了两根黄瓜,又薅了两根小葱,打算做个拍黄瓜,再蒸一碗鸡蛋。
东西摘到篮子里拿回来,刘杏花把辣椒黄瓜小葱都放到盆里舀水洗干净。洗完刚走到桌边放到砧板上,阮溪忽伸手到她腰上拽一下,把她身上的围裙给抽走了。
阮溪把围裙往自己腰上系,“奶奶,今天我来炒菜给你们吃。”
刘杏花伸手要去夺,“你这忙活完刚到家,还是赶紧坐下歇口气去,菜我来炒就行了。听我的话,你就安心等着吃,别再做这做那了。”
阮溪闪腰躲开她的手,笑着道:“我年轻我不累,这些辣椒炒起来怪呛的,您去歇着等吃现成的。我和小洁都这么大了,还不能让您享享福?”
这话听得刘杏花心里舒服,她也就没执意再要做了。但她也没有歇着去,而是到灶后坐在阮洁旁边,把稻草塞进另一个锅灶底,帮着烧火。
阮溪还得切辣椒,刘杏花便没急着点火,只坐那笑着说:“还是丫头好啊。”
阮洁的脸庞被灶膛里的火照得通红,笑着接话:“那我一辈子不嫁人好不好?”
阮溪之前也说过这种话,刘杏花这次还是瞪起眼说那句:“鬼扯火。”
阮溪笑着听她俩说话,自己围着围裙在桌子边把红绿二荆条和小米椒都切成圈,拍了几瓣大蒜切上几片姜片,又拿碗去挖了一勺家里腌制的豆瓣酱。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刘杏花烧火,阮溪在锅上炒菜。
柴火灶做饭大概是不一样,阮溪觉得要比燃气灶做的更有味道一些。铁锅里倒上一点油,油热下蒜瓣和姜片爆香,随手倒下生鸡块,瞬间滋出满屋的香味。
穿过来到现在没有吃过一口肉,她颠勺在铁锅中翻炒鸡肉,闻着扑鼻的香味,看着鸡肉慢慢变得金黄,鸡皮微微焦卷,也忍不住暗暗吞了口口水。
鸡肉炒得差不多时,捏一小把花椒继续炒香,再加入一勺豆瓣酱,炒出红油后那满锅的色泽更是诱得人忍不住要流口水。
调入酱油食盐味精胡椒等作料,翻炒后加入切好的青绿辣椒圈,鸡肉和辣椒的在作料中碰撞出更浓郁的香味,飘得满屋都是。
香味从门框边缘沿着烟气飘出去,直飘到对面的小灶房里。
孙小慧正坐在灶后烧火蒸米饭,忍不住吸一吸鼻子,咽下一大口口水。
之前她闹着要分家,就是因为家里好长时间吃不上一口热菜,一点油星都看不到。她为的是不被阮长生和阮溪两个败家子拖累,可以一家四口多吃点好的。
结果谁能想到,自打分了家以后,阮长生和阮溪不但没成拖累,一个转了性子突然开始玩命地干活挣工分,另一个则直接让家里人吃上肉了。
不止有肉,还有钱!
孙小慧心里憋得厉害,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仍然火辣辣的。
阮长贵则比她憋得更是厉害,坐在小灶房的门边什么也不干,就眨着眼睛一直深呼吸,深吸一口气把香味吞进肚子里,再长呼一口气给吐出来。
他倒是想说话,但是也憋得半句都说不出来。
哪辈子干过这样的蠢事,他简直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正郁闷着,他那两个儿子从外面玩累回来了。两个人老远就开始嗅鼻子,一路嗅到对面边屋门外,不往小灶房这边来,直接趴在边屋门口往里瞧。
看到阮溪在炒菜,阮跃华开口问:“大姐,你在炒什么?”
阮溪不看他,直接道:“鸡肉。”
阮跃华还想再说话,但话还没出口,突然后衣领被阮跃进给拽住了,然后直接被阮跃进拽去了小灶房那边。
阮跃进说过分家就不吃他奶奶家的东西了,倒是有骨气,还记着。
阮跃华被拎到小灶房门外很不高兴,拧眉皱脸胡乱挥拳头打开阮跃进,看着他没好气道:“大哥你干什么啊?!”
阮跃进有些嫌弃道:“你口水都要淌出来了!”
阮跃华气得很,“你不想吃吗?”
阮跃进张张嘴巴,再是有骨气,也愣是没说出话来。
阮长贵坐在门内看他俩这样,心里的憋闷气正好找到地方撒了,于是阴着脸重着声音道:“你俩干什么呢?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赶紧滚屋里去!”
他说的屋里是正屋,这小灶房可塞不下四个人进去。
现在他们一家和阮长贵刘杏花分锅也分屋了,阮志高给他们新添置了桌子和四个板凳,没有原来的桌子大,放在正屋当间给他们用,大桌子搬边屋灶房里去了。
阮跃华被训了扁扁嘴,跟着阮跃进往正屋里去。他走一步回三次头,次次都是往边屋那边看过去,心里眼里嘴里胃里都馋闻到的鸡肉香。
阮志高身为大队书记,总会有些额外的事情要忙。他今天回来的稍微晚一些,和阮长生背着背篓扛着农具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他们还没走到边屋门前,就闻到了一股子香味。
阮志高重吸一下鼻子,出声说:“谁家炒的菜,这么香。”
阮长生也吸吸鼻子,用自己灵敏的嗅觉辨别一下,“好像是我们家。”
阮志高目露疑惑,忙加快步子往家里走。走到门前和阮长生放下背篓农具,伸头往屋里看一眼,只见阮溪正在把炒好的辣椒鸡肉从锅里盛出来。
屋里香味更加浓郁,一口直入脾胃的深处。
阮志高又惊又懵地睁大眼,进屋看向刘杏花问:“发财了?”
刘杏花看着他笑一下,玩笑道:“叫你猜对了!”
阮志高眼神里还是有十分的疑惑,阮洁接话便说:“姐跟老裁缝去做衣裳,挣了半只鸡和一块钱,怎么样,厉害吧?”
听到这话,阮长生咋呼出声:“半只鸡?一块钱?”
阮洁点点头,“是啊。”
阮长生转头看向阮溪,“胡说的吧,听说那老头抠得要死,铁公鸡一毛不拔,以前人家跟他学手艺,都是往他身上砸东西,没见他出过一点血。”
阮溪笑一下,“你可是吃过人家的葡萄的。”
阮长生眨眼结舌——是哦!他吃过老裁缝的葡萄!
他瞬间不那么惊讶了,伸手过去接过阮溪手里的盘子,放去桌子上说:“小溪,你也太神了,老裁缝那人你都能给感化了,我打心底里佩服你!”
阮溪摇头,“我可不是靠感化,我是靠实力。”
阮长生笑出来,“实力?你有什么实力啊?我记得你以前给我补过衣裳,补的那跟狗啃似。”
以前的阮溪不是现在的阮溪,现在的阮溪故意冲他哼一下,“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许我开窍了啊。”
阮长生拿板凳坐下来,仍是笑着说:“那有机会一定要让我见识见识,你现在开窍到什么程度了。能让那个老裁缝认可,水平肯定不一般。”
阮溪笑得满脸底气,“迟早让你见识。”
说着话锅里的米饭也差不多闷好了,蒸鸡蛋正是嫩的时候,拍黄瓜也入味了。刘杏花和阮洁起来洗手盛饭,阮长生起身顺手把板凳都搬了搬,放在桌子边摆开,又去洗手拿筷子。
饭菜上桌,各人拿起筷子,但谁都不往装鸡的盘子里伸。
阮志高转头看大家一眼,最后看着阮溪说:“小溪你挣回来的,赶紧吃呀。”
阮溪抿抿嘴唇,“爷爷你和奶奶先吃。”
物以稀为贵,体验到了吃口肉有多难以后,也才能真正体会到吃肉的幸福。阮溪曾以为自己不会这么稀罕一口吃的,现在发现根本做不到。
即便吃过再多山珍海味,到了贫苦的环境中,还是会成为环境中的一员。
但就是再馋这一口,她也不会表现得那么没出息。
阮志高笑笑,伸出筷子先夹一块鸡肉送到刘杏花的碗里,嘴上说:“一家人还客气上了,赶紧吃吧,不赶紧吃,就只能吃辣椒了。”
阮洁面上堆着笑,“鸡肉炒出来的辣椒,也很好吃的!”
等刘杏花吃完第一口鸡肉叫赶紧吃,一家人便没再多客气,一起往盘子里伸筷子过去。虽都有些迫不及待,但到底都还是克制着的,希望能让别人多吃点。
阮长生夹一块沾着红油的鸡肉放进嘴里,眼睛亮起来说:“哇,皮酥肉紧,麻辣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