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冲阮溪竖个大拇指,咽下鸡肉又接上:“好吃!”
阮洁往他碗里夹一块,“多吃点。”
阮长生连吃两块肉,又夹辣椒圈拌进饭里,鲜辣香让他直接吃下半碗米饭。
他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值得说的,想来想去阮溪也只找他办过一件事情,于是他开口问阮溪:“我之前警告过高海洋了,他们还找那小呆子麻烦吗?”
阮溪知道他说的小呆子是凌爻,摇摇头道:“最近没有了。”
阮长生点点头,“没有就好。”
刘杏花没听懂这话,跟着问:“什么小呆子?”
阮长生:“就吊脚楼那小呆子,之前老被高海洋他们欺负,跑都不知道跑。”
刘杏花想了想,点着头道:“哦,那个大城市来的小孩。”
说着看向阮溪,“你认识他呀?”
阮溪点点头,“就之前掉山坳里面,是他把我救起来的。”
阮长生这会才明白,“哦,难怪你要帮他。”
提到凌家,阮志高也有话说,一边吃饭一边道:“他们一家跟我们都生分,来几年了基本不跟人打交道,每天上工一句废话不说,就是埋头干活。”
阮长生扒拉碗里的饭,“人家是城里人嘛,跟我们农村人有什么话说。”
听到这话,阮溪看着阮长生认真道:“五叔你别胡说好吧,他们一家不是这种人,他们是觉得在村里受歧视,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所以才不与人来往。别的人不说,金老师不也是嘛。成分不好,所以在村里都夹着尾巴做人,鲜少与人来往。”
这是其中原因之一,还有就是怕结交了人以后,没防备说错话,再叫人拿去做文章。
阮长生就是随口一说,完全没多想别的,没想到阮溪认真了。他眨着眼愣一愣,然后忙抬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抽一下,爽快认错道:“是我说错话了。”
阮溪伸筷子夹两个辣椒塞他嘴里,“吃饭。”
阮长生含住辣椒抿住嘴唇,没正经又讨好似地冲阮溪笑一下。
阮溪看着他笑出来,自己也继续吃饭。
正屋当间,阮长贵孙小慧和阮跃进阮跃华也坐在桌边吃饭。他们一家四口脸上的神色,比桌子上摆的腌咸菜还要蔫吧难看。
闻着辣椒炒鸡的香味,嘴里嚼着咸菜,简直都咽不下去。
阮跃华拿筷子敲两下碗边,冲孙小慧哼道:“妈妈,我也要吃鸡肉。”
孙小慧掀起眼皮看阮长贵一眼,没敢出声说话。
阮长贵深吸一口气,没好脾气道:“不想吃给我滚出去。”
阮跃华不高兴,突然放下筷子大声说:“都是因为你们要分家,奶奶才会生气,我才没有葡萄吃,现在奶奶家吃鸡肉,我也没有鸡肉吃,我要吃鸡肉!”
阮长贵气得扬起筷子就要抽他,他跳起来就往孙小慧身后躲。
孙小慧护着阮跃华,看着阮长贵小声说:“你干什么呀?家里这都多久没吃过肉了,闻着肉味不想吃那可能吗?难道你不想吃吗?”
阮长贵收回筷子,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
孙小慧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闻着肉味不想吃那是骗人。想吃肉怎么了,正常人谁不想吃肉?要是闻不到也就算了,可这肉味一直在鼻尖上绕,谁受得了?
她也觉得受不了,于是清清嗓子伸手拿个空碗塞阮跃华手里。
阮跃华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拿着碗往阮长贵看一眼。看阮长贵什么都不说,他一分钟都不多犹豫,拿着碗就冲出正屋,冲进旁边边屋里去了。
冲到阮志高和刘杏花中间,他急忙道:“奶奶,我也想吃鸡肉!”
桌子上五个人都抬头看向他,嘴角嚼着饭,谁都没有说话。
还是刘杏花咽下嘴里的饭出声道:“跃华啊,你来晚了,鸡肉都被吃光了。”
拍黄瓜和蒸鸡蛋也早就吃得见底了。
阮跃华已经看到了,装鸡肉的盘子里只还剩下些红油底和红绿辣椒圈。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下来,一副想要哭的样子,一句话都不再说,吞吞口水,拿着碗拖着步子又走了。那背影瞧着,好像全世界都崩塌了。
阮长生看着他出屋,笑一下回头,把剩下的辣椒倒自己碗里,拌一拌米饭,几口就给刨了下去。吃完放下碗筷,只觉浑身舒坦得不行。
阮跃华垮着脸淌着眼泪吸着鼻子回去正屋,走到孙小慧旁边哭着说:“已经没有了,全部都被吃完了,一块鸡肉都没有了。”
孙小慧倒是淡定,忙小声道:“那菜汁呢,有鸡油和作料,辣椒也好吃的。”
阮跃华愣一下反应过来,忙又拿着碗回去边屋。
结果到边屋一看,本来还有些菜汁和辣椒圈的盘子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干干净净像面镜子一样。他感受到了绝望,手拿空碗站在桌子边,直接仰头放声哭起来。
然后便就这样哭着转身,又往正屋去了。
进正屋后嚎啕着喊:“没有啦!什么都没有啦!”
听到阮跃华的哭声和他说的话,阮长生和阮溪坐在桌边对视一眼,没忍住“噗”一下笑了出来。
本来还是闷声笑,后来两人谁也忍不住,就越笑越大声。
不是他们幸灾乐祸,是阮跃华真的太好笑了!
而阮长贵和孙小慧在正屋听到边屋的笑声,顿时气得脸都绿了!
阮长贵绿着脸呵斥阮跃华:“坐下吃饭!”
阮跃华扁嘴抹眼泪,去到桌边坐下来,一边吃米饭咸菜清炒小青菜一边抽噎着哭泣,脸上挂着两行泪,脑子里则全是他没能吃到的辣椒炒鸡肉……
香香麻麻又辣辣的……
辣椒炒鸡肉……


第18章
阮溪被阮跃华惹得笑了一晚上,一直到睡觉前,躺在床上还一会发出一阵笑声。
阮洁躺在她旁边,没有多想别的,一心在回味鸡肉的味道。
阮溪笑完了想起正事来,翻个身面对阮洁,和她说:“对了,明天下午你瞧着太阳的高度,往西落一半的时候,你到去金冠大队的必经的那条路上等我。”
阮洁回神想一下,“去学习吗?”
阮溪点头,“嗯,我带你去找凌爻,让他教我们。”
阮洁应一声,“好的。”
在缝纫机前忙活了一天,又走了十几里的山路回来,到家也没有休息,阮溪这会已经很累了。而且这身体习惯了早睡,她说完话打个哈欠,很快就睡着了。
阮洁脑子里没什么烦心事,睡得也很快,闭上眼一会便睡着了过去。
夜色静悄悄,边屋另间房里偶尔传出几声咳嗽声。
正屋西头的房间里,阮长贵和孙小慧憋一肚子气并肩躺在床上,两个人同时感受着百爪挠心,憋得甚至有些睡不着,在夜色中看着帐顶深喘气。
好片刻,孙小慧开口说:“我怎么也没想明白,你说小溪她有什么本事,能把老裁缝哄得团团转?替她出头给她撑腰,还给她发工钱。”
阮长贵深深吸口气,“我哪里知道,我要是知道怎么哄,我早当裁缝吃香的喝辣的去了,还天天在工地上拼死累活的挣那点工分?”
孙小慧犹疑着慢声开口:“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小溪长得漂亮?”
就阮溪那模样,平时又打扮得干净整齐,从不穿打补丁的衣裳,用红头绳扎着两根乌溜溜的大辫子,在整个凤鸣山都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
阮长贵听到这话瞬间觉得不对味,他眉心一蹙,看向孙小慧道:“你别跟我这生什么龌龊心思,老裁缝七十多岁了,小溪才十四,你在说什么呢?”
孙小慧小声嘀咕:“我也没说什么,是你自己想歪了……”
阮长贵压着火气道:“闭上你的臭嘴!”
孙小慧自知自己这话说得确实龌龊,不说老裁缝年纪大得根本不可能,就算他再年轻个十几岁,他那心高气傲的性子也不会有这种心思,于是她便闭了嘴。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想不通,凭老裁缝如此心高气傲之人,所有人他都不放在眼里,一个徒弟没正经认过,为什么单单对阮溪这么好呢?
难道是因为她手艺学得好?
不可能,阮溪打小就不擅长针线活。
孙小慧躺着深呼吸,片刻又说:“要不我们让跃进也去试一试?”
阮长贵觉得她在说梦话,“你觉得老裁缝会收?”
孙小慧转过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当时小溪不也就是去试一试,这一试不就试上了?我们跃进可比小溪聪明多了,说不定更招老裁缝的喜欢呢?”
阮长贵不想管,翻个身道:“你先攒出半篮子鸡蛋再说吧。”
家里总共就五只老母鸡,每天下三四个鸡蛋不等,少的时候只下两个。半篮子鸡蛋足够攒上一阵子的,攒好了去拜师,那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孙小慧想到半篮子鸡蛋就觉得肉疼,当时刘杏花把半篮子鸡蛋给阮溪拿去霍霍,是促使她决定分家的导火线,她现在自然还是觉得舍不得。
但是肉疼了一会她又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以前从没想过这事是觉得完全不可能,但阮溪现在已经做到了,那说明老裁缝也不是铁板一块臭石头一堆,只要能对上他的胃口就行。
如果阮跃进能跟着老裁缝学成,老裁缝这年纪活不了几年了,他家以后岂不就轻松了?要是能把阮溪从老裁缝身边给挤走,那就更舒心解气了。
这丫头最近真是让她受足了憋屈气。
这口气总不能一直这么憋着,总是要出的吧。
吃了肉,笑了一晚上,夜里的梦也香甜,清晨起床后阮溪的心情也是很好的。仿若山间的鸟儿,哼着歌洗漱梳头,在编好的辫梢上绑出蝴蝶扣。
吃完早饭准备出门去金冠村,阮溪从樟木箱子里拿出两本书本装进书包里——一年级的语文和数学。她怕阮洁拿了不爱惜,所以就自己装着了。
沐浴着清晨的阳光不急不赶走到老裁缝家,老裁缝正在院子里铡烟草。
山上抽不到洋气的纸烟,汉子们抽的都是烟锅子,而烟草都是自己家在地边上种上那么几棵,晒干了自己铡成碎,装在烟袋子里,抽完一锅再挖上一锅。
阮溪找地方放下书包,去到老裁缝面前说:“师父,要不要我帮你?”
老裁缝认真铡他的烟草,头也不抬道:“不用,自己铡的更有味。”
阮溪笑笑没再说话,想着他怕是就想一边铡一边闻这味吧。
看了一会,她想到点别的,又开口问:“对了师父,今天下午我早点走,行吗?”
老裁缝还是不抬头,“随你,我这边无所谓。”
又不是他学手艺,来不来都随她,看她自己方便罢了。
阮溪看他铡烟草铡得认真,也就没再凑在跟前和他说话,她转身仍自己去找活干,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地板更是擦得一尘不染。
等老裁缝忙完,她又跟老裁缝学点东西。
老裁缝教她东西没有章法,都是随便想起来什么就教什么。也就阮溪不是个新手,不然她觉得还真像别人说的那样,从他这里很难学成什么手艺。
老裁缝的徒弟不好当,还真不是别人讹传的。
中午,阮家正屋当间里。
阮长贵今天中午不回来,孙小慧和阮跃进阮跃华娘儿仨坐在桌边吃饭。阮跃华到现在还垮着个一张脸,满脑子都是昨晚差一点就能吃上的鸡肉。
阮跃华年龄小又是个皮猴子,孙小慧不管他。
她和阮跃进说自己昨晚认真想过的事,先开口问他:“跃进,你想当裁缝不?”
这话起得很突然,阮跃进愣了愣,看着孙小慧问:“什么意思?”
孙小慧:“意思就是你如果想当的话,我就攒半篮子鸡蛋让你拿去找老裁缝拜师父。跟他学成手艺,你以后就是我们凤鸣山上唯一的裁缝了。”
阮跃进还是有点愣,“他不是已经收了阮溪当徒弟了吗?”
孙小慧根本不把阮溪放在眼里,“收了又怎么样?只要他愿意,再教十个八个也是可以的。再说了小溪她能学成吗?她压根学不成,她也就能充个打杂的。”
看阮跃进不说话,她又问:“你就说你想不想?”
阮跃进又默声片刻,点了头道:“想是想,就怕他不收我。”
这山上谁不想当裁缝,每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人人敬重,不用干苦力活靠门手艺就可以活得十分滋润,连傻子都知道当裁缝是件美差事,比供销社的服务员还牛。
阮跃进知道老裁缝的性格与为人,还是有很多顾虑的,觉得这件事情难度很大。但孙小慧对他极有信心,对他说:“怕什么?去了再说,难道你还比不上小溪那丫头吗?她到底是女娃子,脑子没你灵活,各方面都差一些,她能你不能?”
阮跃进从小就被孙小慧夸着长大,自信心可以说相当强。他低眉想一会,又看向孙小慧说:“我各方面确实都比她强,就是怕老裁缝不喜欢我。”
孙小慧道:“怎么可能啊?我儿子这么聪明懂事,打小就招人喜欢。”
阮跃进看着孙小慧的眼睛,瞬间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全面的人,他甚至觉得自己走进裁缝铺就能让老裁缝青眼,于是没再犹豫,点头道:“嗯,我去试试。”
孙小慧忍不住高兴起来,“再等几天,我很快就把鸡蛋攒齐了。”
靠她家的五只老母鸡当然是不行了,她想好了,只要阮跃进愿意去,她就到别人家借鸡蛋去。这家借一点那家借一点,半篮子鸡蛋也不过就几天的事情。
先把鸡蛋给阮跃进拿去拜师,她以后再慢慢还就是了。
和阮跃进商量好这事后她心里舒坦了,仿佛已经看到了阮跃进出师成为了裁缝的样子,她心里有劲,吃完饭立马便挎了篮子出去,找各家借鸡蛋去了。
下午,太阳落至西半空。
阮溪瞅准时间,和老裁缝打声招呼,背上书包走人。
走到去往凤眼大队的必经之路上,她看到阮洁正蹲在路边捡石头玩。她轻着步子走到阮洁面前,伸手在阮洁脑袋上拍一下,吓得阮洁忙抬起头来。
看到是阮溪,阮洁笑一下连忙站起来,“姐,你来啦。”
阮溪带着她一起往前走,“等我很久了吗?”
阮洁道:“没有,我是看着日头来的。”
姐妹俩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阮溪带阮洁去几个常去的山坡上找凌爻。
在老地方找到凌爻,阮溪远远挥手叫他一声,拉着阮洁到他面前。
凌爻看着阮溪时满脸笑意,看向阮洁则是满脸的客气,和她打招呼:“你好。”
阮洁和凌爻从来都没接触过,更没说过话。因为凌爻是大城市的城里人,她心里下意识觉得有一些别扭,所以拘束着回了一句:“你也好。”
听到这话,阮溪忍不住笑了一下。
阮洁更觉不好意思了,轻轻拍阮溪一下,“你笑什么啊?”
阮溪不笑了,从书包里掏出语文和数学课本,放到石头上说:“废话不多说,那我们这就开始吧。就从一年级的语文和数学开始,麻烦凌老师了。”
凌爻温着声音道:“不用叫我老师。”
说完他也去翻了翻书包,在书包里翻出两三个白色的石灰块。
他给阮溪和阮洁一人发一块,伸手放到石头上,“我在山上捡来的,没有纸和笔可以用,就写在这块石头上吧,写满了可以擦掉,再写新的。”
阮溪捏了石灰块在手里,看向凌爻笑笑,“你想得真周到。”
学习不动笔确实不行,没有笔和纸,那就只能找别的东西代替了。
凌爻既然答应了阮溪这件事,便就是认真的。他做事向来也都是这样,要么就不做,要做的话就要做好,不会去敷衍了事。
他和阮溪阮洁一起趴在石头边,先拿语文书翻开,征询阮溪和阮洁的意见,“那就从语文先学起,你们看行不行?”
阮溪点点头,“行。”
阮洁没有想法,阮溪说行她就行。
凌爻拿语文书看了一会,又看向阮溪和阮洁问:“二十六个字母,你们会吗?”
阮溪没多想,直接冲他点头,“会的。”
阮洁却犹豫了一会小声说:“我只记得abcdefg,其他的就想不起来了。”
凌爻冲她点点头,于是便从二十六个字母开始教起。
他先教发音,打算把发音全部教好,等阮溪阮洁会背会默写,再教声母和韵母上的知识。总之从零起步,一点一点慢慢来,一口吃不成胖子。
下午剩下的时间,阮溪便和阮洁在石头边趴着学习。先听凌爻讲,然后她们看着课本,拿着石灰块在石头上去写,一个字母写个十遍八遍。
阮溪其实是不需要学的,但她得装个样子,所以仍然很认真。
认真到傍晚回家,她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但阮洁却并没有放松下来。她不管是走路还是到家开始干活,都还在嘀嘀咕咕地背字母。
刘杏花被她嘀咕得好奇,没听出她在嘀咕什么,便问她:“念什么呢?”
阮洁闻声回过神,连忙道:“哦,奶奶,我这是在学习呢。”
刘杏花更听不懂了,“学什么习?”
阮洁看向阮溪,阮溪便出声解释:“就是学认字,多识一点字。”
这个刘杏花听得懂,她认可地点点头,“多识字是好事。”
孙小慧刚好从外头走过去,听到三个人的对话,忍不住在心里自顾嘀咕——死丫头真是没事想一出是一出地瞎折腾,费劲识那么多字有什么用?
管它识字多少,哪怕识一斗的字呢,那一斗的字能变成一斗的粮食吗?
看看吊脚楼那一家识字多的,在这里还不是穷得穿草鞋。
她暗自嘀咕着进正屋里去,把手中篮子里的几个鸡蛋小心拿出来放起来收好。
她暂时心思都在大儿子阮跃进身上,没空管阮洁,等她攒好鸡蛋让阮跃进去找老裁缝拜了师,她得了闲再抽空去收拾那个死丫头不迟。
为了让阮跃进去拜师,接下来的几天,孙小慧每天都会出去借鸡蛋。有时候多一点有时候少一点,每一颗都放起来攒着,在篮子里一层层堆起来。
阮溪没关注孙小慧有什么动作,主要是没那心思和精力往她这二妈身上浪费。她每天还是早上去老裁缝家,下午再掐着时间和阮洁会和,去找凌爻学习。
阮洁学东西很慢,但好在学得认真,一点都不懈怠。
凌爻教她们记完二十六个字母,开始教声母和韵母的时候,又叫她们背数学上的乘法口诀表。有空就放在嘴里念着,从一一得一念到九九八十一。
这几天没人找老裁缝做衣裳,阮溪下午都是看着太阳的高度定点走人。
前几天都没什么,然今天在她背起书包打了招呼准备走人的时候,老裁缝突然对她说了一句:“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阮溪听到这话一愣——这是什么意思?收她当徒弟半个月都没到就要让她走人了?可最重要最核心的,对于不同服装的版型和画图剪裁,他都还没有教过呢!
是因为她早走所以有意见吗?可以说出来的呀!
老裁缝看着阮溪的脸色也不着急,慢吞吞从身上掏出一张小票和一些钱来,送到阮溪面前才又继续说:“去公社给我打半斤酒回来,馋了。”
阮溪身形一软松口气——师父啊!说话干嘛大喘气啊!
她伸手接下酒票和钱,应道:“知道啦。”
老裁缝躺到摇椅上,悠闲着又说:“柜子里有个酒葫芦,拿那个去打就行。里面还有几块桃酥,放了有些日子了,再不吃要坏,你拿去吃吧。”
阮溪想了想,去公社来回要走四天山路,于是看着老裁缝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老裁缝“嗯”一声,“去吧。”
阮溪拿钥匙去柜子里取了酒葫芦,并把老裁缝说的那几块桃酥装进书包里。桃酥用牛皮纸包着,里面也就还剩下三块,但在这年头已是奢侈了。
阮溪拿着酒葫芦背书包走人,走两步忽又折步回来。
她站在老裁缝面前,犹豫一会问:“师父,您这还有酒票吗?”
老裁缝睁开眼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阮溪眉眼一弯,说话像掺了糖:“借一张呗。”
老裁缝看她片刻,轻吸一口气,从口袋里又摸出一张票,往她面前一送。
阮溪连忙伸手接下来,笑容染亮,声音更显清甜:“谢谢师父!”


第19章
阮溪把酒票收好,拎着包浆酒葫芦,心情甚好地离开老裁缝家。背在身上的书包鼓囊囊的,里面装着三块桃酥,还有每天必带的两本书。
她仍在回凤眼村的必经路上和阮洁会和,然后两个人手拉手去找凌爻。
凌爻也在老地方等她们,手里捧着自己平常会看的书。
在差不多的时间看到阮溪和阮洁过来,他收起自己的书站起来,整理一下状态和心情,准备给阮溪和阮洁继续上课讲知识。
他自己其实也没上过几年学,跟着父母到凤鸣山以后就没学可上了。但他早在城里的时候,就已经学完了初中内容,到凤鸣山后都是自学。
他自学比较容易,因为他父母可以教他。
他只要有一个知识点不懂,找到他的爸爸妈妈,他的爸爸妈妈总能延伸出更多的相关知识点,所以他所具备的知识储量,并不只是初高中的程度。
但他知识储备量再大,也没当过老师,所以他教阮溪和阮洁,都是凭着自己的感觉来教的。至于教的方式对不对,教得好不好,他自己也不知道。
阮溪和阮洁对教学更没研究,更不知道他教的好还是不好。当然了,有人教就不错了,她们不挑剔。反正就这么磕磕绊绊往下学,能学多少是多少。
对于阮洁来说,初级扫盲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三个人在石头边坐下来,阮溪和阮洁先巩固默写了昨天学的一首诗歌。巩固完昨天学的内容,凌爻翻开课本,给她们继续讲新的内容。
阮溪装样子也装得很认真,仔细听凌爻说的每一句话,并不开小差。
等今天的内容学完,她才松了脸上的表情,让精神松快起来。
合起书本,阮溪站起来拉抻一下浑身的筋骨,然后去到书包边掏出里面的牛皮纸包,转身对凌爻和阮洁说:“我今天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阮洁看看她手里的牛皮纸,好奇问:“什么好吃的呀?”
阮溪卖个关子没有说,走到凌爻和阮洁近前,一点一点展开手里的牛皮纸。桃酥的香味从纸包里飘出来,金灿灿挂着黑芝麻的酥饼也一点点出现在眼前。
看到牛皮纸里包着的桃酥,阮洁眨了眨眼睛,忍着没咽口水,看着阮溪又问:“姐,你哪来的桃酥呀?这东西很不好买吧?”
阮溪笑着不说话,把最上面的那块桃酥拿起来送到凌爻面前。
凌爻自然不好意思总吃她的东西,而且次次都不是普通且便宜的吃食。但每次迎上阮溪看他的眼神,他又总会忍不住乖乖听话,伸手给接下来。
凌爻接了第一块,阮溪把第二块给阮洁,自己吃第三块。
接下来三个人便并肩坐在石头上,一起吃着酥脆香甜的桃酥,看着太阳在西半空越坠越低,把瓦蓝的天空慢慢染成绚烂的颜色。
吃下半块桃酥,解了很久没吃零食的馋,阮溪转头看向阮洁说:“明天我要下山去一趟公社,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一玩?”
去公社?阮洁微微愣一下,“突然去公社干嘛呀?”
阮溪咬一口桃酥,“师父馋酒了,让我去给他打半斤酒回来。我正好也想去镇上逛一逛,每天都困在这山上,闷都闷死了,你不想去啊?”
阮洁吃着桃酥犹豫片刻,看向阮溪慢点一下头,选择了实诚,“不是很想去。”
以前她和阮溪跟着刘杏花去过一回她三姑家,走了两天的山路到公社,那是挂着眼泪走到的,差点就累死在路上了。那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她这辈子都记得。
如果不是非去不可,她确实是不想去。
但凡事有例外,她看着阮溪说:“但我可以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