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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木这才挑了挑下颌:“长长记性,下回未必能遇上我这么好性子的人。”
沈留夷:“……”
若木道乜了姬少殷一眼,从侍从手中接过白虎脖子上的缰绳递给他:“带路吧。”
竟是要与他们同行的意思。
第56章
姬少殷性子好,也是先前叫姬若耶支使惯了,未曾多想便逆来顺受地接过缰绳。
沈留夷却是义愤填膺,把姬少殷先前的告诫抛在脑后,忍无可忍地传音给师兄:“小师兄,他怎么可以这么折辱你,真是欺人太甚!”
姬少殷道:“他本来就是我长辈,小辈为长辈执辔并无不妥。”
不等沈留夷说什么,车中姬若耶忽道:“慢着。”
白虎令行禁止,立即停下脚步。
姬若耶以折扇拨开帷幔,睨了沈留夷一眼。
沈留夷对上他冷冰冰的目光,心中悚然一惊,便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只听那病秧子道:“心疼你师兄,觉得他受委屈了?”
沈留夷脸色一白,知道定是方才传秘音叫他侍从听了去,又报告给他。
姬少殷正想替师妹解围,却听姬若耶道:“那你替他吧。”
此言一出,非但沈留夷傻了眼,在场诸人都是面面相觑。
一般人见了沈留夷这样美貌又柔弱的女子,多少都会手软一些,何况她还出身名门沈氏,且身负羲和神脉——就算再稀薄那也是神脉呐!
只有冷嫣了解若木,树神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情,看不顺眼时更哪管你男女老幼。
沈留夷自小到大也算是众星捧月地长大,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当即红了眼眶,哆嗦着嘴唇,不去接那根缰绳。
姬少殷看在眼里,哪里忍心让师妹受委屈,忙向姬若耶道:“道君恕罪,师妹体弱,这样的事还是由小侄来吧。”
若木打量了沈留夷一眼,忽然用折扇向冷嫣一指:“我看你徒弟也不比你师妹壮,怎么她就牵得?”
冷嫣这才明白祂这一番做作是为了什么,有些哭笑不得,传音道:“差不多就行了,都快把人弄哭了。那玉麒麟是我骑来的,顺手就牵着了。”
若木道:“你以为本座是替你出头?呵,你想得可真多。”
冷嫣:“……”行吧。
若木又向沈留夷道:“你是我一样的病秧子么?连只小小灵虎都牵不动?”
众人不由看了一眼那小山似的“小小灵虎”。
姬少殷领教过此人胡搅蛮缠的劲头,无奈地看了沈留夷一眼。不是他怕事,实在是那位远房堂叔看自己不顺眼,又占着长辈的身份,他越替沈留夷说话,他便会变本加厉地折腾她。
沈留夷也明白这道理,噙着泪花接过缰绳。
哪知那灵虎方才在姬少殷手中没作妖,一到沈留夷手里,便扯着嗓门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吓得沈留夷“呀”一声惊呼,差点把手里缰绳扔了。
若木皱着眉道:“我的小猫胆子小,你轻些,别吓着它。”
众人:“……”
冷嫣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若木用折扇指指她:“你到车上来。”
他顿了顿道:“替我剥核桃。”
姬少殷想说什么,但既然沈留夷都已牵了缰绳,没道理阻止徒弟剥核桃。
冷嫣哭笑不得,向欲言又止的姬少殷镇定地点点头,便即登上了若木的大车。
帷幔放下,冷嫣向榻上一坐:“这么好心,请我坐车。”
若木冷着脸,指指面前金盘里满满一盘核桃:“叫你来是剥核桃的。”
这回他吃的不是大核桃,而是小小的山核桃。
小银人若米松了一口气,把小银锤递给冷嫣:“冷姑娘,这核桃小,不好敲,你仔细些,神尊只吃整块的。”
自己则退至一边,兜着袖子,伸长了脖子看好戏。
若木道:“谁叫你停的?”
他手中凭空变出把大些的银锤给冷嫣,对小银人道:“她剥的给本座吃,你剥的给她吃。”
若米银色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冷嫣道:“……这么麻烦,不如我自己剥自己的。”
若木乜了她一眼:“叫你来剥核桃,你当本座是开玩笑的?”
冷嫣只得拿起小银锤开始敲。
谁知这活计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山核桃比大核桃易碎得多,力道轻了敲不开,稍重一点核桃肉便碎了,冷嫣一连敲了五六个,没有一片达到若木“能吃”的标准。
敲到十来颗,若木忍无可忍:“难怪剪个纸人都那么丑,原来是手笨。”
一边说一边劈手夺过她手里的小银锤:“你看好本座怎么敲的。”
祂的手指修长清瘦,骨节分明却不突出,一手扶着核桃,一手握着银锤轻轻敲击,端的是赏心悦目。
“要找准位置果断地敲下去。”
“喀”一声,核桃四分五裂,壳肉分开,每一瓣都是完整的。
小银人立即放下小锤,鼓掌喝彩:“神尊真是神乎奇技!世上再没有哪个神仙像神尊剥核桃剥得这样好的了!”
若木总觉这话听着怪怪的,矜持地抬了抬下颌:“太容易了。”
祂看向冷嫣:“学会了?”
冷嫣灵巧地把核桃肉拣出来放进嘴里,摇摇头:“太快了没看清楚。”
若木“啧”了一声:“真笨。本座再敲一个……敲一个料你也学不会,再敲两个,你看好。”
奈何冷嫣怎么都看不会,两个又两个,若木一连敲了二十来个,冷嫣拈起最后一瓣:“吃多了有些腻,够了。”
若木这才蓦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给她敲起了核桃,一盘核桃已经见了底——这核桃是老道从肇山带来的,总共剩了这么一点,竟叫她给吃完了。
若木不由恼羞成怒,见她要将最后一瓣核桃送入口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上去,本来是想叼走核桃肉,却不料气咻咻的失了准头,竟一口咬住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冷嫣只觉温热微湿的东西包裹住她的指尖。
两人都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个松开嘴,一个收回手。
冷嫣低头看看指尖上浅浅的牙印,把手里的最后一瓣核桃肉轻轻放到盘子上,往祂跟前推了推。
若木扭过头去,但露出的后脖颈一直红到了耳朵尖。
小银人本想安慰冷姑娘,这就跟被门夹了一下没什么两样,但他这回长了记性,转过身去用手捂住脸:“奴什么都没看到!奴什么都没看到!”
一边把自己的小手绢向冷嫣递过去:“冷姑娘你擦擦手。”
好在这时车驾行至灵川前,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虎啸,随即玉车停了下来。
若米不知自己刚死里逃生,还扒着车帷的缝隙向外张望:“有人拦住了咱们的车,噫,这不是那姓冷的丑八怪么……”
若木拎起他后脖领塞进袖子里,用扇子挑开帷幔向外一望,果见冷耀祖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显然是落魄了,尽管看得出他已尽力将自己收拾体面,但那份竭尽全力恰恰显出了狼狈和凄凉。
他向众人团团作揖,挨个问候,最后看向沈留夷:“沈师妹,别来无恙?”
沈留夷与这出身卑贱的师兄本来也只是面子情,如今越发不想理会,但他虽被郗子兰逐出了玄委宫,名义上还是她的师兄,她只能敷衍地欠欠身:“冷师兄。”
冷耀祖道:“怎么不见师尊她老人家?”
沈留夷蹙了蹙眉,先前风光得意时还知道装个清高,如今一落魄,他身上的伧俗味道隔着十里都能熏死人。
她淡淡道:“师尊玉体不适,我便替她来了。”
冷耀祖知道新弟子入门,按照惯例师父要亲自带着来西花苑挑灵兽,因此他早早便数着日子开始等,只盼着能见郗子兰一面,说两句好话,说不定她心肠一软,就让他回玄委宫去了。
哪知熬油似地盼了这么久,师父却连脸都不肯露。
他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只能寄望于沈留夷。
“沈师妹,可否借一步说话?”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眼角眉梢不知不觉中带上了谄媚之色。
沈留夷越发瞧他不上,冷冷道:“抱歉我奉命带长辈游园,恐怕不能和师兄叙旧。”
话音甫落,车中长辈突然变得无比好说话:“无妨,我可以等,你们师兄妹尽管叙旧。”
沈留夷再无借口可寻,只得随冷耀祖去僻静处说话。
冷耀祖关切道:“师尊可是心疾又犯了?一会儿我随师妹去探望探望……”
沈留夷打断他道:“不劳冷师兄,师尊无碍,只是需要静养。”
冷耀祖仍不肯放弃:“不见师尊一面,委实不能安心,还请沈师妹成全师兄一片孝心。”
沈留夷越发不耐烦:“师尊喜静,又在养病,冷师兄还是安心当差,等师尊召见时再去问安吧。”
她说着欠了欠身便要离开。
冷耀祖情急之下拉住她衣袖:“沈师妹留步。”
沈留夷柳眉一竖,将衣袖用力一拂:“冷师兄自重!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冷耀祖忙不迭地道歉:“沈师妹,师兄也是关心则乱。”
他顿了顿道:“师兄也不同你兜圈子,师妹你在师尊面前说得上话,能不能替师兄美言几句?若是师尊能回心转意,师兄一定结草衔环来报……”
沈留夷本可搪塞他两句,但她今日被姬若耶折腾得不轻,心绪本就不佳,哪里还肯敷衍,当即道:“我也同师兄实话实说,师尊已将你从玄委宫的名册上除了名,你还是好好在此地当差吧,若是再犯一条玩忽职守,更连累师尊颜面无光。”
冷耀祖如遭雷劈,仿佛丢了魂魄。
沈留夷见他这般模样,生出些许恻隐之心,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他:“师兄妹一场,这些灵石你拿着吧。”
说罢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姬少殷等人处跑去。
冷耀祖愣愣地看着手中钱袋,忍不住大笑起来,接着他忽然发足狂奔,追到车前,将钱袋重重掼在沈留夷脚前:“我是你师兄,你当我是要饭的?我是堂堂琼华元君亲传弟子……”
姬少殷见昔日同门师兄成了这癫狂模样,心中不落忍,劝冷耀祖道:“冷师兄,你稍安勿躁。”
冷耀祖却冷笑了一声:“你小子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姓姬……”
话未说完,一个老叟带着两个精壮的仆役从旁横穿出来。
管事把冷耀祖扯到一边,把手中竹帚塞进他手里:“叫你去打扫兽栏,你在这里做什么……冲撞了几位道君你担待得起么?”
那两个精壮园役推推搡搡地将冷耀祖赶到一边。
管事对着玉车作揖赔礼。
若木道:“无碍,这种好戏倒是难得看见。”
管事知道这位贵客性情乖张,极不好伺候,讪笑着道:“道君喜欢什么林禽林兽?奴替道君挑只好的。”
若木道:“方才那拦路的狗儿不错,我听他叫得挺精神。”
管事把腰弯得更低:“道君说笑了,那不是灵兽,是人。”
冷耀祖听在耳朵里,目眦欲裂,便想同那车中人拼命,却被那两个壮仆拦住。
若木轻嗤一声,放下帷幔。
清悦的鸾铃声渐渐远去,两个园役也不再理会他,扔下他自顾自干活去了。
冷耀祖坐在地上发着怔,一直坐到天黑,这才站起身,拾起竹帚,拖着腿慢慢向畜棚深处走去。
肮脏恶臭的角落里,辨不清毛色的断尾狐狸蜷缩成一团,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一双兽目在黑夜里闪着精光。
玉面天狐讥诮地一笑:“咦,冷仙君怎么还在这里,没跟着琼华元君的车驾回玄委宫么?”
冷耀祖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又比我好多少。”
狐狸道:“你还幻想着她会回心转意呢?”
冷耀祖不发一言,阴沉的脸色便是最好的答案。
良久,他终于道:“我放你走,但是你要是被人逮住了,别扯上我。”
狐狸道:“放心,我还不至于这么卑鄙。”
冷耀祖点点头,默默打开铁栅栏,用手抓住玄铁链,气沉丹田,猛地一拗,只听“喀拉”一声,铁链应声而断。
狐狸后足有些跛,原地走了两圈,对冷耀祖道:“我要是能活下去,一定让郗子兰悔不当初。”
他又看了看冷耀祖:“你留在这里没什么用,倒不如和我一起走。”
冷耀祖踌躇道:“我可以一走了之,但我爹娘在东海。”
狐狸“扑哧”一笑:“飞黄腾达时恨不得把爹娘埋了,这会儿倒成了大孝子,没胆就直说。”
冷耀祖叫他戳穿心事,恼羞成怒:“你要走便快走,别给人捉住扒皮抽筋。”
狐狸冷笑了一声,纵身一跃,越过铁栅栏,向着山坡上蹿去。
冷耀祖叫住他:“等等。”
玉面狐狸驻足回身:“何事?”
冷耀祖犹豫半晌,方才鼓起勇气道:“郗子兰身上有个秘密,我受秘咒约束不能说,你可以往三百年前去查,查查看郗子兰为什么把我们全家接到清微界来。”
他顿了顿道:“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顶多于她名声有损,伤不到她根本。”
不过是杀了个凡人少女,多大的事呢?九大宗门都有不得杀害凡人的门规,可是真的“情非得已”杀上几个凡人,谁会较真?
狐狸点点头:“我知道了,后会有期。”
话音甫落,他便化作一道灰白的影子,飞快地窜上山岗,消失在了西北的密林里。
第57章
冷耀祖平白闹了一回,姬若耶看了一场好戏,心情似乎颇佳。
西华苑管事本来奉了上峰之命接待姬、沈两位仙君仙子,听说姬若耶突然大驾光临,正不知如何是好,见两拨人马已然同行,着实松了一口气,跟着车驾,在旁小心翼翼地奉承着。
“道君有所不知,这西华苑从正南门往内,由南至北分了获陶唐、叔得、孟盈、昆吾四区,道君见多识广,寻常的灵禽灵兽想来不能入道君的法眼……不如咱们就从孟盈逛起?
竟是将“陶唐”、“叔得”两区径直跳过了。
沈留夷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多说话,只是委屈地看了眼姬少殷。
姬少殷明白师妹的意思,新入门的弟子挑坐骑,一般只能在最靠外的陶唐区选,选完最多带着他们逛一逛叔得区的山林,教他们辨认几样常见的灵禽灵兽,便可打道回府了。
随着姬若耶这么逛,耽误正事不说,还得绕个大圈子。
但他深谙这位远房堂叔的秉性,若是顺着他点,他折腾完也就罢了,若是与他对着干,他能想出无数花样来折腾你,还没有地方说理。
思及此,姬少殷向沈留夷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满含告诫之意。
沈留夷瘪了瘪嘴,只好按捺住不悦。
一行人往林苑深处走去,山势越来越陡峭,林木也越来越密集,山道也越来越狭窄。
行至“孟盈”区,山道只能堪堪日容得姬若耶的大车通过。
姬若耶在车中道:“停下。”
白虎仿佛能听懂人话似的,立即停住脚步。
姬若耶命侍从撩开车帷,从袖中取出一枚样式古朴的小巧金铃,递给冷嫣:“摇。”
冷嫣一接到手里便知这铃铛并非什么法器,只是装饰用的铃铛。
不过她还是摇了摇,铃铛发出泠泠的声响。
车外诸人都不明就里,然而片刻之后,林杪“扑棱棱”的振翅声此起彼伏,一时之间,灵鸾、灵凤、灵鹤、灵雉等各种灵禽纷纷从林飞起来,清啸着、啼鸣着,绕着玉车盘旋,接着一只接一只敛翮落下,在车前慢慢踱过,像是在供人检阅挑选。
众人从未见过这般奇景,都看得呆了。
西华苑的老管事更是两眼发直地盯着少女手中金光闪闪的小铃铛,一生与禽兽打交道,也没见过这种摇一摇便能令百鸟翔集的宝物。
要知道即便是尚未开启灵智的灵禽灵兽也是有气性的,不像凡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冷嫣哭笑不得,她当然知道奥秘不在铃铛里,对树神来说,号令百鸟不过是心念一动的事,铃铛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果然,若木用秘音道:“本座是个病秧子,走不动路。”
冷嫣:“……”
一只只灵禽从车前踱过,若木胳膊支在窗框上,一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什么也不说。
管事堆着笑道:“这只灵凤是从阳洲送来的上品,道君以为如何?”
若木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置一词。
管事便知这是瞧不上的意思。
灵禽一一看遍,冷嫣摇了摇手里铃铛,灵禽们便即展翅,“呼啦啦”飞回山林中。
紧接着,白虎忽然仰天咆哮一声,不多时,树林处传来隆隆的蹄声,震得山摇地动。
若木又将走兽一一看过,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显是一只也不满意。
管事躬身道:“‘孟盈’的灵禽灵兽不能入道君法眼,‘昆吾’区有几只差强人意的,庶几能得道君青睐。”
若木矜持地点了点头:“去看看吧。”
再往前林木森然,山道狭窄,若木的玉车不能通行,若木便向白虎道了声“起”。
白虎展开背上双翼,只听风声飒然,玉车便稳稳地飞了起来。
沈留夷总算暂时摆脱了苦役,低头一看,掌心已被缰绳磨破了皮,想到今日这一场无妄之灾,鼻根一酸,便红了眼眶。
姬少殷在一旁瞥见,赶紧从乾坤袋中取出常备的药粉帮她敷上,包扎妥当。
沈留夷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只是磨破一点皮,小师兄也太仔细了。”
姬少殷替她上药包扎,本有安慰之意,见她展颜,也松了一口气:“道君就是这性子,其实人不坏,只是不喜欢别人顶撞他,下回遇上他小心些便是。”
沈留夷道:“真是难为小师兄。”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密林深处走去,两个新弟子入门时日虽短,却也听说沈师姐钟情姬师兄,两人一个身负羲和神脉,一个极有可能继任昆仑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
此时见两人言笑晏晏,对视了一眼,便识趣地落在了后面。
西华苑几个仆役更是远远地跟在后头,不敢打扰他们。
越往密林深处走,枝叶间洒落的阳光便越细碎,姬少殷走出十来步,抬头望了望,眼中闪过一抹忧色:“剑翘初来乍到,又有些木讷,不太会说话,不知能否应付得来。”
沈留夷道:“依我看苏师侄颇会讨那位天枢道君的喜欢。”
方才她透过车窗隐隐看见姬若耶看苏剑翘的眼神,虽也是冷冷淡淡的,但却与看别人时不同,有种难以言说的东西。
姬少殷自然没有这种直觉,蹙了蹙眉道:“师妹别这么说,剑翘不是那种人。不然也不会放着三师叔和小师叔不选,非要拜我为师。”
沈留夷忙道:“小师兄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天枢道君对苏师侄颇为眷顾,许是有缘吧。”
姬少殷诧异道:“何出此言?”
沈留夷道:“终选试炼时,这位道君不是还赠了玉佩给苏师侄么?”
姬少殷不能直言姬若耶赠佩是为了讥刺他,因为那样便是在背后议论长辈,他只是说:“那是有缘故的。”
沈留夷道:“不说这些了,难得浮生半日闲,在这山林中走走多惬意……”
话音未落,只听“噗”一声,一团灰灰白白的东西好巧不巧落在沈留夷头顶上。
一只灵鸦在她头顶盘旋,一边发出“嘎嘎”的叫声。
一时间满林的灵鸦都叫起来,“嘎嘎”声响彻云霄,仿佛无数人同时粗野地放声大笑,美好的氛围荡然无存,这时机实在太巧,简直像是故意的。
沈留夷羞愤欲绝,姬少殷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不知如何安慰,一脸尴尬,仿佛出丑的是他。
他拿出帕子,施了个净咒递过去:“师妹擦一擦……”
赠帕本是旖旎之事,一赠一还之间便有无限可能,可眼下这种情形哪有半分旖旎可言。
沈留夷擦干净头发,又连着向自己头顶施了十来道净咒,仍隐隐觉得头发上有难闻气味飘来,恨不得立即回去哭一场,哪里还有心思享受这浮生半日。
姬若耶一行却已到了“昆吾”区,白虎敛起双翼,落到林间一片空地上。
若木故技重施,将那些灵禽灵兽看了个遍,仍旧没有点一下头。
最后一只灵兽隐没在树丛间,管事心里咯噔一下,这位难缠的主一只都没挑中,还不知要怎么折腾他。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姬若耶循声望去,饶有兴致道:“那是什么?”
那管事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若木掀了掀眼皮,便有一个侍从取出一个锦囊塞了过去,比沈留夷给冷耀祖的那袋鼓了许多。
冷嫣总算知道小树精脾气那么差,为什么在重玄还能这么横行无忌。
若木像是猜到她所想:“反正是姬重宇那老东西出钱,不花白不花。”
管事收了好处,便遮遮掩掩道:“不瞒道君,是头昆仑雪狼,这小畜生本是刚从昆仑觅来给琼华元君做灵宠兼坐骑的,谁知野性难驯,竟张口咬伤了元君,又连着伤了元君身边几个仙侍,于是便送回来了。”
若木道:“哦?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它?”
管事笑着搓搓手:“按理说这种咬伤主人的畜生是不能留的……”
若木道:“杀了?”
管事道:“玄镜仙君是这么吩咐的。“
若木道:“有他什么事?”
管事道:“道君有所不知,这雪狼便是谢仙君遣人大费周章从昆仑捕来的,自要由他定夺。”
饶是冷嫣深谙谢汋为人,也觉难以置信。昆仑雪狼不比寻常灵兽,因为传说中羲和神女的坐骑便是一匹昆仑雪狼。
雪狼非但极聪明勇悍、灵力高强,而且对源出昆仑的重玄来说有非同寻常的意义,连雪狼都杀,几乎可以说是不肖子孙数典忘祖了。
管事也有些尴尬:“后来是掌门发话,暂且留这畜生一命。”
若木笑道:“有意思,羲和神脉的传人被昆仑雪狼咬伤。”
小银人在祂袖管中捏着嗓子阴阳怪气道:“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若木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它?”
管事道:“先关到凶兽区,打上一顿,熬它几日,若是再不驯服,就只能一刀结果了。”
他无奈道:“昆仑雪狼最是记仇,若是留着或放归,怕是有后患。”
若木颔首道:“那便折价卖与我吧。”
第58章
冷嫣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灵兽,尽管眼前的昆仑雪狼四爪被玄铁链紧缚,一只眼睛被打得睁不开,原本雪白的皮毛上沾满了血污。
可它睁着的那只眼睛依旧明亮如烈日熔金,闪耀着桀骜的光芒。
它高昂着头,让人一看便知即使打断它的脊梁也不能让它臣服。
冷嫣看到它第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
她在打量它时,雪狼也在审视这个陌生人,眼中满是戒备。
片刻后,它的目光忽然一变,变得柔和温驯,冷嫣也不知是否是错觉,甚至读出了一丝委屈的意味。
随即那雪狼便伏下身子,摇动着尾巴,发出“呜呜”的声音。
西华苑管事吃了一惊,他知道这姑娘是姬少殷新收的徒弟,一个未筑基的凡人。雪狼见了一个凡人为何是这副模样?这哪像凶残暴戾的昆仑雪狼,简直像只摇尾的狗儿。
莫非以为这凡人是它的晚膳?
随即他瞥见少女手中的小金铃,不由恍然大悟,原来是法器的缘故,要是早知有这样的好东西,让那些仙尊们替琼华元君寻一个来,也不至于捅出这个篓子,连带他们这些下人也遭殃——雪狼是谢仙君找的,从头到尾与他们西华苑无关,但今早出了这档子事,他们多半会一起遭殃,罚俸是一定的,只望能逃过皮肉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