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慎言!”
安妃捏了下阮烟的手,说道。
阮烟道:“我知道这事不能说,我也只对着您说,这事说到底真是恼人。”
安妃喝了口茶,低声道:“还有更恼人的,这回万岁爷驳了明相太子婚事,太子的婚事兴许这两年是办不成的。他办不成,长幼有序,其他兄弟们都得等着了。”
阮烟刚一愣,反应过来后想了想,的确是这么回事。
太子今年都16岁了。
万岁爷16岁的时候登基都八年了,结婚四年了,孩子都有了好几个了。
这下子好了,皇室迎来晚婚潮了。
她笑道:“这我倒是乐见其成,我倒是不想胤福结婚太早,女子生育到底艰辛,还是晚些生的好。”
安妃倒是想不到她会这么想。
她一时忍不住笑道:“你倒是个好婆婆,儿媳妇人选还没有呢,就先替人家操心起什么时候生的事了。”
大阿哥和太子的事到底触怒了万岁爷。
连着好几日,朝廷好几个大臣被发落了,御前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好些个吃了挂落。
其中宫女倒还好,太监却是好些个挨了板子,这些板子可都没放水,打得一个个太监皮开肉绽,夜里各个哭爹喊娘。
没法子。
太监们凑了银子,托了孙小乐去请梁九功出个主意。
万岁爷再怎么发火下去,只怕他们也难逃一劫。
“师傅,徒儿刚从外头搜了个鼻烟壶来,您瞧,珐琅铜胎的,多漂亮?”
孙小乐满脸笑容对梁九功献宝道。
第228章 第二百二十八声
梁九功瞥了一眼,乐了。
“这东西不便宜吧。”
“便宜不便宜,只要能孝敬您,您高兴,这东西就是值得的。”孙小乐的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梁九功虽知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却也乐意听好听的话。
人嘛,就算爬的再高,也终究改不了毛病,酒气财色,虚荣盲目。
“得了,他们托你办什么事。”梁九功拿过鼻烟壶,边把玩边说道,“有什么话可快些说,免得等会儿当差咱家没时间。”
“是、是。”
孙小乐忙道:“这不是最近万岁爷心情不好,咱们这里的人都吃了不少苦头,他们寻思了,这事还得您老人家才有法子。您老人家伺候万岁爷多年,要说谁能想办法息了万岁爷的怒气,除了您,再没有旁人了。”
“这不,就凑了钱,给了我一百两,我自个儿出了五十两,买这鼻烟壶来孝敬您。”
梁九功把玩着鼻烟壶,瞧着这精致做工,心里满意非常,“原是为这事,我当什么事呢。”
“师傅就是师傅,咱们发愁的不行的事,在您这儿就是一句话功夫。”
孙小乐拍马屁道。
梁九功听了后,不禁莞尔,笑了一声,道:“得了,你话都这么说,要是你师傅没点儿门道,那还能当你师傅。这事不大,我给你点个人,你去找善贵妃娘娘求情,只要善贵妃娘娘肯帮忙,这事就十拿九稳了。”
孙小乐哪里不晓得这个主意,走梁九功这边,无非是为了过条明路,好方便去找善贵妃娘娘。
毕竟梁九功才是正经的乾清宫总管太监。
他脸上故意露出惊讶神色,“师傅,这能成吗?”
“怎么不成?”梁九功道:“横竖你和钟粹宫也常打交道,你开口,善贵妃少不得卖你点儿面子。”
孙小乐仿佛被说动了,对梁九功点了下头,还亲自给梁九功奉茶,“师傅,等事情成了,回头徒弟请您吃顿席面。”
梁九功笑:“那师傅可等着。”
孙小乐说办就办,回头就忙活开了。
他没有自以为是地直接去找阮烟。
反而是去找夏和安。
“要请本宫息万岁爷的怒?”
阮烟听了这话,不禁挑眉,她把狼毫笔放下,“孙公公找你,便是要说这事?”
“是,孙公公还说了,不是强求,只是乾清宫公公们这些日子挨打的太多了,”夏和安道:“他还道,若是娘娘您能帮忙,回头乾清宫太监都欠您一份人情。若是娘娘为难,也不勉强。”
这孙小乐的话倒是真的有诱惑性。
旁的不说,单单是这人情,估计后宫不少妃嫔就会心动。
乾清宫太监一向都眼高于顶,仗着自己伺候万岁爷,稍微没点儿地位的妃嫔他们都不放在眼里。
能让他们说出欠人情,的确是很有诚意。
可阮烟压根不稀罕啊。
说白了,她又不像其他妃嫔需要太监们“帮忙”,才能在万岁爷跟前露脸。另外,她也不怕他们在万岁爷跟前进谗言,要知道,万岁爷可不是好糊弄的。
春晓的想法和阮烟的想法差不多。
她琢磨着娘娘应该会拒绝,毕竟现在这个节骨眼,后宫妃嫔一个个乖巧得和鹌鹑似的,谁都怕触万岁爷霉头。
这孙小乐提出这个主意,要是万一娘娘没让万岁爷息怒,反而让万岁爷怒火更旺,到时候倒霉的可不就只有她们娘娘。
“这事,本宫答应了。”
阮烟想了想,道。
春晓瞪大眼睛,夏和安也是满脸的错愕。
但夏和安很快收敛好自己的表情,“是,那奴才等会儿去告诉孙公公?”
“可。”阮烟道。
她倒不是想做什么大善事,况且孙小乐他们平日里也不是什么大善大忠之人,孙小乐和钟粹宫是走得近,可不过都是互利互惠,谈不上交情。
她答应,不过是她也有需要见到康熙罢了。
夏和安这边得了准话,琢磨着这事主子娘娘答应了,可却不能太快去告诉孙小乐他们。
同类最了解同类,夏和安可知道孙小乐他们的脾气,若是不答应,孙小乐他们嘴上说的好听,心里还是会埋怨,将来少不得给娘娘下个绊子,暗箭难防;若是答应的太快,他们则觉得是他们娘娘有求于人,反而看不上他们娘娘。
因此,要怎么说,还得斟酌斟酌。
“娘娘,既是要让万岁爷息怒,您可有打算?”
春晓帮着阮烟把抄好的佛经挂上,侧过头对阮烟问道。
阮烟挽起手臂,“打算?本宫也没旁的好主意,这几日天气热,御膳房做的绿豆汤你领人去乾清宫送一瓮温的。万岁爷若是想来,自然会来。若是不想来……”
她皱着眉头:“本宫也没办法了。这就得靠孙小乐他们了。”
既是为帮孙小乐他们,阮烟也不会把事情全揽在身上,怎么也得要叫他们出一份力才行。
春晓应了一声。
夏和安等了估摸一炷香时间,这才往乾清宫去。
他进了茶房,就有人去把孙小乐请来。
孙小乐见到他,脸上露出笑容,“夏弟弟,你可算来了,可是有好消息?”
茶房里其他太监也都用迫切的眼神看向夏和安。
夏和安笑道:“总算是幸不辱命。”
孙小乐等人都松了口气,孙小乐拍着胸口,一面喊人沏茶上点心,一面招呼夏和安坐下:“天气炎热,辛苦夏弟弟走一趟了。”
“孙哥哥说的是什么见外话,”
夏和安道:“我不过走几步路,有什么辛苦,真要说辛苦,当是我们娘娘。”
孙小乐愣了愣,“弟弟这话怎么说?”
“哥哥,我们家娘娘这些日子连钟粹宫宫门都不出,就是怕不小心触怒万岁爷,”夏和安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原先我是不抱希望的,您也知道最近万岁爷的脾气,连皇贵妃都被……”
他做了个圈禁的口型,“这个节骨眼,谁敢做什么动作?”
“正是,正是。”
孙小乐颔首道。
夏和安道:“我们娘娘听了后也好生为难,但思来想去,说到底是您孙公公开口,又是头一回,就算再难也断然没有摇头的,因此,便点头答应了。”
周围的太监都朝孙小乐投来羡慕的眼神。
这得多有面子,才能叫贵妃娘娘这么给面子。
孙小乐感受着其他人的眼神,心里十分受用,道:“娘娘真是厚恩,这般恩情,奴才定不敢忘。”
夏和安笑道:“也不知成不成,只是来和哥哥你说一声。”
孙小乐摆手道:“娘娘有心,便是不成,我们也记娘娘的恩情。”
说话时,有人送上热茶,点心。
茶是一两一金的大红袍,点心是云片糕,这茶房专供万岁爷茶水点心,连同太监们日子也都过的比寻常妃嫔还滋润。
下午申时三刻。
春晓就带人送了绿豆汤来。
康熙听了梁九功回报,他眼皮抬也不抬,看着书,“让人进来。”
“是。”梁九功出去后,领了春晓一行人进来。
春晓规矩行礼,在起身后才说道:“万岁爷,贵妃娘娘说近日来天气酷热,万岁爷操劳国事,因此特地让奴婢送来一瓮绿豆汤。”
那绿豆汤盛在青白瓷的汤瓮里。
莲子桂花绿豆汤,花瓣飘在绿豆汤面上,大有清雅意味。
康熙看了一眼,他倒不是不知梁九功等人打得主意,可他也有些好奇,善贵妃打算怎么息他的怒气?
“放下吧。”
康熙收回眼神,说道。
春晓心里石头落地,万岁爷肯收,看来还是给娘娘几分薄面的。
今儿个娘娘真是冒进,要是万岁爷不收下,丢人的便是她们娘娘了。
春晓将那瓮绿豆汤摆在小几上,识趣地告退。
康熙没说什么,盯着书瞧,仿佛那本他读了几百遍的《左传》有什么特别之处似的。
孙小乐心急如焚,万岁爷让人把汤留下,却不喝。
这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日头渐渐西沉。
就在孙小乐死了心的时候,康熙突然合上书,“把这绿豆汤撤下去。”
孙小乐等人心里咯噔一下。
梁九功冲孙小乐瞪了一眼。
孙小乐忙上去将绿豆汤端起撤下去。
梁九功陪着笑:“爷,这时辰也该用晚膳了。”
康熙嗯了一声,“晚膳就摆在钟粹宫,朕等会儿过去。”
孙小乐等人哪里想到会有这等峰回路转,一个个要不是怕被万岁爷怪罪,都要面露喜色了。
孙小乐被梁九功打发了去钟粹宫传口谕。
他满脸喜色,仿佛今儿个碰上什么大喜事,“善贵妃娘娘,万岁爷要来钟粹宫用晚膳,您快着人预备着吧。”
阮烟怔了怔,她倒是没多大欣喜,“有劳公公跑一趟了。”
夏和安打赏了孙小乐一个红封。
孙小乐还邀功道:“原本万岁爷连绿豆汤都没喝。”
他言语在暗示这是他们的功劳。
阮烟看破不说破,“想来是公公们的功劳。”
“哪里哪里。”孙小乐道:“也是您得万岁爷欢心。”
这还真把功劳给认下了。
阮烟不由得莞尔,万岁爷没喝绿豆汤她相信,这事做不得假,但要说万岁爷改变主意来乾清宫,是孙小乐他们的功劳,阮烟不相信。
要是孙小乐他们有这本事,乾清宫总管太监早换人了,而梁九功,这个老狐狸,绝不会随便开口试图改变万岁爷的主意。
第229章 第二百二十九声
送走孙小乐。
春晓一面打发人去御膳房要菜折子,一面让人去把万岁爷喝的茶,用的茶具,床褥都收拾出来。
她忙的有条不紊,还有空对阮烟道:“孙公公脸皮可真厚,这事倒成咱们占了他们便宜似的。”
阮烟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他的性子不一向如此,若是他不是这个性子,梁九功哪里能放心。横竖也不过是让他自己高兴罢了。”
春晓嘟囔了几句,虽然只是让那孙小乐口头上占了便宜,可孙小乐说话实在讨人厌。
阮烟估摸着万岁爷近日来脾气爆,拿了菜折子后点了好几道素菜,荤菜倒是点了八宝鸭子、人参炖鸡和清蒸鲈鱼。
康熙过来后,瞧见这一桌子菜,原本是想瞧瞧她有本事息灭他的怒气,一下子都忍不住笑了。
他这一笑,屋子里原本有些紧绷的气氛却是松下来了。
“万岁爷笑什么?”
阮烟不解问道。
康熙笑道:“今儿个这菜色倒是清淡,若是去了这三道荤菜,只怕和吃素也没差了。”
他本意是想看阮烟尴尬羞涩模样。
可康熙实在是小瞧阮烟的脸皮了。
阮烟笑眯眯道:“万岁爷,臣妾是想着如今时蔬多了,冬日里少吃,夏日里自然要补回来,这几道素菜虽然清淡,可别有一番滋味呢。尤其是这道凉拌藕丁,这荤菜,清蒸鲈鱼也好吃,如今鲈鱼肥美,滋味鲜美不必多说,只需上锅清蒸,便叫人食指大动。范希文也说:‘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1】”
康熙原本从早膳过后就忙于朝政,连饽饽点心也没用过。
他一忙就忘了吃,梁九功这些人怕触怒他,更是不敢打扰。
这会子阮烟一道菜一道菜介绍过去,还真感觉饥肠辘辘了。
“用膳吧。”康熙说道。
胭脂米口感绵软,回味微甘,鲈鱼肉嫩而鲜,稍微蘸些酱油都已经十分美味;凉拌藕丁带着些许辣味,又脆又爽口;人参炖鸡将鸡炖的骨酥肉烂,拿筷子一夹,就能轻易夹起一块吸饱了汤汁的鸡肉。
阮烟最近尤爱这道菜。
以前她特别不爱吃炖鸡,嫌弃炖鸡后鸡肉没味了,汤汁又油腻得很,现在倒是爱上了,自己一个人都能干掉整整一只鸡。
她吃香好,康熙看着也都胃口大开。
等用完晚膳,夏意等人奉上茶,康熙捧着茶碗,不疾不徐,“晚膳朕也用了,善贵妃有何事要说?”
“万岁爷果然英明,臣妾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阮烟拍马屁道。
康熙嗤笑一声,眼皮掀起,看了阮烟一眼,“这话错了,先前你不就瞒过朕了。”
他说的是那拉贵人巫蛊之术那件事。
阮烟脸上燥得通红,这人还真是不能做错一点儿事,不然的话,隔三差五就要被揭短,心里也心虚。
“臣妾知道自己之前的事做错了,臣妾不该瞒着您。”
“今日臣妾请万岁爷来,也是想郑重地和您赔礼道歉,臣妾身为贵妃,知道这事不该为了护住那拉贵人,就瞒着。”
她掏出一个朱砂色荷包,推到康熙面前,“这是臣妾这些年的攒下来的体己钱,作为赔礼给您。”
康熙怔了怔。
他看向荷包,“这里头多少钱?”
“六千两。”阮烟肉疼道,这六千两对她来说也是一大笔钱啊,毕竟阮烟平日里在衣食方面从不小气。
这几年又多了大格格、三格格和雅莉奇一起上课,阮烟自知自己教不了她们什么,因此就负责出钱。
每年春夏秋冬四季,雅莉奇做新衣裳,打首饰,但凡她有的,大格格和三格格也都有。
这一笔笔开支下来,饶是阮烟身为贵妃年例不少,一年也少说得花七八百两。
“六千两,真给朕了?”
康熙拿起荷包,心里火气渐消了,他还当善贵妃是想说大阿哥和太子的事,没想到竟是为先前的事赔礼道歉。
“您拿去吧。”
阮烟忍着心痛,转过头,“臣妾虽不是君子,却也是一诺千金,说是赔您的,就是赔您的。”
她心里存着一丝侥幸。
六千两银子,对于权贵人家也依旧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娶媳妇嫁女儿六千两都能安排好几个子女的婚事了,可对万岁爷来说,那就是九牛一毛啊。
万岁爷应该看不上才是。
康熙把她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
他本来是不想收,一听这话,若是不收,岂不是遂了她的意。
“看在你这么有诚意,朕就收下,这回朕放过你了,再有下回,便是一万二千两,朕都不会这么好说话。”
阮烟心疼如刀割,巴巴地看着康熙把那荷包收入怀里,“万岁爷真是宽怀大度。”
她哪里还敢再犯错!
她赔不起!
康熙唇角掠过一丝笑意。
“佛经抄的如何了?”
阮烟脸上笑容更勉强了,“臣妾日夜用功,已经抄了三卷了。”
“这倒是不慢,朕之前是不是布置的少?”
康熙故意逗阮烟。
阮烟忙摇头:“不少了,臣妾要抄完,恐怕都得三年后。您发发善心,总不能等雅莉奇都结婚生孩子了,臣妾还在抄佛经吧。”
康熙看她吓坏的小模样,心里舒坦极了,他喝了口茶,“这就难说,善贵妃要是再犯错,兴许得胤福孩子会跑了,你都得抄佛经。”
阮烟脸都快绿了。
为了避免扎心,她主动把自己爱吃的杏仁酥推到康熙面前,“您吃点心。”
“点心就罢了,”康熙道:“今儿个你还有没有事要和朕说?”
阮烟心里一咯噔。
六千两的教训让她飞快反应过来,“臣妾今日其实是受孙公公他们所托,孙公公他们见您这些日子大动肝火,怕您气坏身子,所以让臣妾来帮您疏散疏散心里的火。”
康熙似笑非笑。
他原本想要是阮烟不提起,干脆再罚多些钱和佛经。
倒没想到她学乖学的这么快。
“你倒是诚实。”
“臣妾一向在您面前不说假话。”
阮烟一副规矩老实的模样:“再说了,您是天子,天下什么事能瞒得过您。与其被秋后算账,不如早早交代。”
康熙心里很是受用。
阮烟心道,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刚这样想,就瞧见康熙睇了一眼,阮烟忙打消了心里的念头。
康熙道:“今儿个朕还以为你会说大阿哥和太子的事呢。”
阮烟狗腿子的给康熙加了水,“臣妾说大阿哥和太子的事干什么。他们的事自然是万岁爷您操心的,臣妾虽不明白但也知道您做任何事都是为他们好。”
康熙却是没想到阮烟会这么说。
这几日,大阿哥心里怨他,太子也怨他,都觉得他这个皇阿玛偏心。
但康熙却只觉得两个儿子实在是蠢透了。
“他们要是能和你一样,朕何必发愁?”
聪明人倘若真聪明也就罢了,就怕自以为聪明,做出来的事那才叫可笑。
阮烟听得稀里糊涂,横竖她是揣摩不透万岁爷的心思,就不多想了。
康熙在她这里睡了一晚上,翌日心情倒是好多了。
孙小乐的态度都不同了,仿佛觉得阮烟很有本事。
阮烟自己觉得,万岁爷不过是来她这里吐苦水的,万岁爷再能耐,可说到底,却连几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以前或许还能和太皇太后说一说,自从太皇太后走了,万岁爷真的沉默了不少,也不比以前快乐了。
以前的万岁爷虽然时常为朝廷事务发愁,可却是爱说笑,爱拿人打趣,还有些小坏心眼的。
阮烟心里叹了口气。
她回到屋子里,看着佛经。
这回她抄佛经心静了不少。
下午安妃过来帮忙,阮烟才提起昨日的事。
她其实不太明白万岁爷为什么发怒这么久,是为大阿哥和太子斗争,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即便这回是太子和大阿哥打起来,到底不过是出格些罢了。
何至于让万岁爷这么动怒?
安妃抄着佛经,平静道:“万岁爷恼怒,兴许是因为觉得太子和大阿哥都太蠢了。”
“蠢?”
阮烟磨墨的动作停了下来,妩媚白皙的脸上浮现出困惑不解的神色,“太子和大阿哥怎么会蠢呢?”
安妃看了阮烟一眼,“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见祸于未萌【2】。万岁爷明智,自然看出了太子和大阿哥的蠢。”
阮烟沉默片刻。
她没看出来,是不是意味着她有些蠢?
阮烟有些扎心了。
安妃也知道她“不学无术”,若是旁人她只说一句便不说了,只是阮烟她才肯掰碎了讲,“太子这回的婚事打了水漂,他若是个聪明的,该高兴才是。”
“怎么说?”
阮烟虚心问道。
安妃道:“你仔细想想,倘若太子登基,太子妃便是皇后,太子妃外家便是外戚,一个强有力的外戚,这对太子来说有用吗?太子难道要指望外戚帮忙巩固皇权?”
“那当然不必。”阮烟摇头。
安妃道:“既然不必,那这外戚势力越强,只会对太子越不利,而且,万岁爷春秋鼎盛,太子寻个权贵世家的太子妃,难道不是在让万岁爷不高兴?”
这话意思就有些尖锐了。
大有太子有不臣之心的想法。
阮烟心道,这么说来,怪不得说太子蠢呢。
第230章 第二百三十声
这么一想,大阿哥好像也不太聪明。
既然太子妃家世越好,对太子越不利,大阿哥那边该撮合帮忙才是,这下子好了,富察家的婚事吹了,太子吃了个闷亏,短期来看是吃亏,可从长远来看,反而是有力。
安妃见阮烟对此事感兴趣,难得点拨了几句:“你别看太子和大阿哥现在斗得厉害,其实在我看来,都是大可不必的。”
阮烟脸上露出错愕神色,“姐姐这话怎么说?”
安妃看了眼旁边冷了的茶一眼。
阮烟立刻会意,忙对外面喊了一声:“春晓,换一杯热茶来,要碧螺春。”
“是。”外面传来春晓的答应声。
没多久,春晓捧了茶进来,阮烟亲自接过,把茶端到安妃面前,大有献殷勤的意思。
安妃放下笔,走到罗汉榻旁边坐下,喝了口茶,这才道:“依你看,太子和大阿哥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阮烟也跟着走过去坐下,思索道:“最大的区别便是太子是太子,大阿哥只是个阿哥。”
纵然大阿哥是长子,可庶长子终究比不过嫡子。
“你这话对了。”安妃颔首,声音清灵透彻,“太子是储君,满朝文武见到太子都得行跪拜礼,便是大阿哥等人也是如此。储君储君,说句极大不敬的话,倘若皇上有什么闪失,太子登基众望所归,而大阿哥登基则是谋逆!”
阮烟感觉自己隐约像是明白了什么,“您是想说太子乃是大义?”
“不错。”安妃道:“储君储君,储备之君,乃是未来天子,自古以来,一旦立太子就甚少有废储的,何故?倘若储君被废,则君权动摇,百姓离心,非到万不得已,便是昏君才会考虑废储之事。”
“万岁爷让大阿哥和太子争,不过是想大阿哥牵制住太子,可若是有人敢动太子,先下杀手的便是万岁爷。”
阮烟原本对朝廷的事有些稀里糊涂,不太清楚。
听了安妃这么一席话,脑子里面霎时间豁然开朗,这就好比自己家里养了条狗,又闹腾又恃宠生娇,便和人借了一条狗来刺激家里的狗,可真要争起来,只能养一条狗,那当然是选自家的狗。
安妃听了阮烟这番比喻,脸色青白交加,心情十分复杂。
“这倒是也没错。”
“还是姐姐厉害。”阮烟道:“怪不得人说多读书有好处呢。”
安妃笑了笑,“此种事史书上比比皆是,东吴孙权在太子和鲁王之间,灭了鲁王;唐太宗灭了魏王;那些人无不都是他们的子嗣,可格外受宠,可一旦和储君相争,死的只能是他们。”
安妃喝了口茶,“若是聪明的,知道自己是一把刀,该和太子交好才是,也省得他日被卸磨杀驴。只可惜,大阿哥野心太强。”
阮烟听得手背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只知太子和大阿哥相争乃是万岁爷属意,却不知晓这背后还有这些个弯弯绕绕,一时间汗毛倒竖。
安妃见她神色,懊悔自己把话说得太直白,拍了拍阮烟的手道:“我也不过和你白说几句,他们闹归他们闹,横竖和咱们不相干。胤福只爱读书,这倒是一件好事,他日便是争起来,也烧不到他头上。”
阮烟深表赞同地点了下头。
“梁公公。”
恭亲王常宁瞧见梁九功出来,上前殷勤打了个招呼,“你瞧着这几日气色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