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烟点点头:“妾身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她今晚上本来还想叫膳房准备一顿夜宵,烤羊串配荷叶饼,再加用井水败的冰凉的酸梅汤,单子都列好了。
结果竟然被叫来伴驾。
阮烟一想到这里,心里就万分可惜。
那羊肉串挑选的肉是三个月大的羔羊,不知是哪里来的贡品,肉质又嫩又有弹性、肉汁饱满,一点膻味也没有。
上个月没生病之前她才吃了一次,滋味简直唇齿留香。
结果吃完后第二天就病了,言春笃定是羊肉串引起的。
就是不是羊肉串,也和它脱不了关系。
因此,是绝不肯让她多吃。
她这些日子努力表现了一段时间,早膳、晚膳都吃得清淡,好不容易磨得言春松口答应。
结果,如今羊肉串没了。
康熙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他想过召郭络罗常在来伴驾会是什么反应。
惊喜?这很正常,后宫哪个妃嫔不想伴驾侍寝;埋怨,也有可能,毕竟自己少说有四五个月没见郭络罗常在了,而郭络罗常在最近的处境也应该不怎么好,心里有怨很正常。
可他没想到,这郭络罗常在竟然在心里想那羊肉串。
他一个皇帝,难道还不如一串烤羊肉?
“咳咳,”康熙咳嗽一声,眼神带着似笑非笑看着阮烟:“身体好了就好,朕瞧着你都瘦了。”
“万岁爷能瞧出来妾身瘦了?”阮烟喜出望外,有万岁爷这话,明儿个她保管要说给言春他们听,让言春放开饮食管制,别的不说,她的羊肉串那顿绝对不能就这么过了。
“当然,看上去你吃了不少苦。”康熙言语带着几分暗示,“可是伺候的人不周到?”
梁九功心里明白了,万岁爷哪里是要问罪伺候的人,分明是给个鱼饵,要钓出御花园的事情,这是打算给郭络罗常在撑腰啊。
这下可好了,那夏贵人这回怕是要跌一跤了。
希望这郭络罗常在机灵点,把握住机会,也把握好分寸。
“这倒不是。”阮烟脑子里压根没有告状的那根筋,“他们伺候的很周到。”
就是太周到了,她生病后,太医说要饿三天,他们真就照办了。整整三天啊,她喝得是稀粥,连米粒都看不见,梢间里什么糕点都被收拾了起来。
一想起那三天的滋味,阮烟眼睛里都忍不住流露出可怜巴巴的意味出来。
康熙听到这番心声,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爽朗的笑声,让梁九功等伺候的太监宫女震惊不已。
万岁爷心情不悦了几个月,今儿个还是头一次笑的这么开心。
“过来。”康熙拉着阮烟的手,把人抱着坐到大腿上来,手环抱着腰,纤腰细细,只手可握,淡淡的荷叶香清雅。
阮烟脸颊绯红,虽然她没有争宠的打算,可万岁爷挺帅的,剑眉星眼、气度不凡,身上带着一股威势,被这么个大帅哥抱在怀里,心里的小鹿难免乱撞。
被隐晦的拍了一记马屁。
康熙心里越发愉悦,声音微沉:“既是他们伺候周到,那就当赏。梁九功。”
“奴才在。”梁九功上前,打了个千。
“让人去赏伺候郭络罗常在的太监宫女每人五银。”康熙说道。
“喳。”梁九功心里暗暗嘀咕,那些小太监宫女倒是好命,碰上郭络罗常在这样的好主子。
主子得赏是荣耀,可要是连奴才都能得赏,那才叫有脸面呢。
果不其然。
孙小乐带着人和赏赐到达承乾宫时。
听说夏和安每人都能得到赏赐五两银子时,别说那些太监宫女,就连敬嫔神色都有些不对了。
“奴才叩谢万岁爷隆恩!”激动的夏和安等人忙朝乾清宫的方向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上前来领赏的时候,即便沉稳如言春都忍不住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孙爷爷,辛苦您走一趟了。”夏和安的态度比起刚才越发亲热。
孙小乐也同样如此。
这伺候万岁爷的妃嫔这么多,能这么快讨万岁爷欢心的,郭常在还是头一个。
难保将来未必不会有大造化,“咱家也不辛苦,这份赏可是你们主子替你们讨来的,往后可得更精心照顾你们主子。”
“是,是,多谢孙公公提点。”
夏和安等人满口道是。
不用孙小乐说,就为这赏赐,这几个人往后绝不会背叛阮烟。
宫里头主子哪个不是嘴上说的好听,真把奴才当回事的不多。
她们主子还能为他们挣这份赏赐,可见是真把他们放心上。
一回到梢间里。
小豆子感动得直抹眼泪:“常在真把咱们放心上,我做梦都不敢想有这么一日。”
此时没人嫌弃小豆子掉猫泪。
各个都是眼眶红红。
可不是嘛。
先前还在为被抢了热水的事委屈呢,如今冷不丁天上掉下这么大一件好事。
这几个人刚刚没有失态,已经是极其镇定了。
这全都多亏阮烟平时的熏陶。
要照她的话说,那就是,咱们要端着装着,宠辱不惊,旁人看了也觉得咱们不好欺负。
其实就是这主儿不愿意争宠,又见不得自己人受欺负。
于是就教了这么个方法。
还真别说,这方法挺有效的,不然,就阮烟这几个月没人搭理的劲儿,哪里能过得有滋有味,还能吃上冰碗。
“这会子高兴一会就成了。”言春激动过后,抹了下眼角道:“咱们主子眼看是不定要起来了,咱们可更得仔细点,免得叫人捉住马脚,另外就是先前对人什么样,往后还是什么样,别和隔壁似的,叫人在外头说猖狂。”
“姐姐说得是。”言夏等人满口答应。
夏和安一听这话也暗暗点头,先前他还觉得主子太过器重言春,自己和言春差不了什么。现在一看,主子看重是有道理的。
这得意之时都能沉下心来,还能想到隐患。
夏和安压下心里炫耀得意的心思。
二十四拜都拜了——不大差这一哆嗦。
言春瞥见夏和安沉思的模样,心里稍稍放下心。
她旁的人不担心,就担心夏和安,她们宫女平日都近身伺候主子,除非主子打发去取东西,等闲不必出去和人打交道。
常和人打交道的是夏和安这几个太监,这三人平时负责提膳,要水,领份例,想来没少受委屈,就怕一时得意就想耀武扬威。
这出口气容易,出了事就麻烦。
如今看来,是不必担心了。
夏和安也是知道轻重的。
“总之咱们记住一句话就行,咱们主子不是那种叫咱们受委屈的人。”言春定了个基调。
众人纷纷颔首。
六个人虽碰上这等喜事,但也没猖狂,依旧该收拾东西收拾东西,显得格外井井有条。
而后院正间的宫女太监们,如小刘子这些平时没少欺负和福等人的,则心里惴惴,也有如平时同言春等人来往不多的,则满是羡慕。
得了万岁爷的赏,这可是天大的颜面,出了外头提起这事也能被人高看一眼。
“真想不到都到这个地步,她还能有这等造化!”敬嫔眼里掠过一丝愤恨。
她垂下眼眸,眼角的细纹在烛火下越发清晰:“周公公,明儿个把夏贵人那两个太监罚一顿。”
“是。”周炳沉声答应。
他面容平凡,三十岁左右,是承乾宫的总管太监,乍一看同普通太监没什么区别,可承乾宫人人都怕他。
夏和安每次遇见周炳,都感到汗毛竖起。
连话都不敢多说。


第4章 第四声
一番被里翻红浪,阮烟细腻白脸上满是薄汗。
她肌肤白腻,如美玉般。
言春等人也只是薄涂了一番面脂,此时模样娇弱妩媚。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1]
虽无争宠之心,可阮烟并非不好男欢女爱之人。
她依靠在康熙怀里,面若桃花,有意温存一番,正绞尽脑汁,是要说万岁爷,妾身腰身好酸,还是要做出一番娇滴滴姿态出来,惹人垂怜?
康熙听着她内心百转千回,几欲发笑。
带着茧子的手指在细腰上轻轻抚摸,酸麻酥痒。
“咕咕咕——”
一道不该在此时响起的声音悄然响起。
声音不大。
但此时西暖阁内只有他们二人。
自然清晰可闻。
刹那间,阮烟的身体僵住了。
她的耳根瞬间红了。
这时候哪里还记得要说什么温存话语,撒娇姿态。
这事绝对不能承认!
要糊弄过去!
她抬起眼,一脸纯真无辜:“万岁爷,您这殿里是不是有什么小虫子?”
康熙唇角绷着。
低垂的眼眸将怀中阮烟那一本正经担忧的小脸看的清清楚楚。
阮烟心里一紧。
就听得康熙抵着她的肩,丝毫不给面子地爆笑出声。
阮烟僵硬片刻后,一张小脸都拉下来了。
她现在就是想死。
她算是想明白了。
她就不应该试图糊弄过去。
现在好了,一个黑历史变成了两个。
瞧这位爷笑的这样,八成这事到了明年他都未必能忘记。
梁九功等人在外头听到动静,简直人人懵逼。
孙小乐疑惑地看了他师傅一眼,拿嗓子音低声道:“师傅,这做那事还能笑出声来?”
听听这话问的。
梁九功都忍不住拿眼睛剜了傻徒弟一眼,“万岁爷的事,是能随便说的?!”
孙小乐唬了一跳,忙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站着。
梁九功表现了一番师傅的姿态,心里有几分愉悦。
怪不得万岁爷喜欢问阿哥们功课,这“为人师表”的确有几分乐趣。
不过,这孙小乐也是个傻小子,他们太监都是阉人,哪里晓得那事如何?
“饿了吧?”康熙和阮烟都穿了衣服,虽然有些凌乱,但还能见人。
阮烟已经是破罐破摔,直接点了头。
“饿了,未时用了小半碗冰碗就没再吃了。”
听听多么可怜。
康熙忍不住又笑,见阮烟羞恼地瞪了一眼过来,收了笑,“梁九功。”
梁九功忙领着人进来伺候。
“传膳吧。”康熙侧头看向阮烟:“想吃些什么?”
阮烟眼睛瞬间亮了。
刚刚的沮丧尴尬一扫而空。
万岁爷的膳食是由养心殿的内御膳房专门提供。
里面的厨师无不是阖宫手艺最好的。
阮烟早就馋了许久。
没想到今天能有这等好运。
“妾身也不知道御膳房有什么好吃的,不如万岁爷您点吧。”
她心里暗暗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这御膳房有什么拿手菜她可不知道,让万岁爷帮忙点菜,简直是个天才之举。
康熙忍着笑,是够机灵。
他转过头吩咐道:“取单子来。”
御膳房是12个时辰开着火,预防主子们临时要膳,烧火来不及。
而且有些菜色耗时,比如焖熊掌没个两天功夫做不出来,因此时刻备着当日单子给主子们瞧,免得主子们脑子一拍,急要个什么菜色却又赶不上时候送上去。
孙小乐机灵地跑去取了单子。
单子上菜色不少,足有两百多菜,三十多种点心。
康熙也觉得有些饿了。
这些日子他心情不好,食欲自然不佳,连晚膳都进的不多。
匆匆扫了一眼,要了个鸡丝细面,小菜要了漕鹅掌、酱王瓜,素火腿。
阮烟见他点的清淡,知他素来好养生,眼睛就有些巴巴的意味,这难得吃一次御膳房,难道也要这么清淡?
心里偷偷后悔自己刚才开口让康熙帮忙点菜。
康熙笑着将单子给了她:“不必拘束,想吃什么点什么。”
这句话可比赏赐她多少银钱都来的中听。
阮烟故作谦虚,“妾身也不知哪道菜好,就随便点些吧,要道炙烤羔羊肉、荷叶饼,虾仁馄饨,万岁爷,要不加一壶酒?”
康熙含笑点头。
阮烟笑着点了一壶金华酒。
以她的份例是没有酒的。
因此,难得来一次当然要尝尝好酒的滋味。
孙小乐心里大为叹服。
陪万岁爷用膳的,哪个不是小心翼翼。
这郭常在就跟上饭馆似的,心大的不是一点半点儿。
传膳没过多久就送了上来。
热气腾腾,用金银玉器盛着。
在康熙的膳桌旁边给阮烟搭了一张小几。
小太监就在旁边伺候用膳。
阮烟这人毛病不少,唯有一点好。
吃饭认真。
她吃起来那是真的享受。
这道羔羊肉撒了胡椒,炙烤得肉汁满满,肉味、胡椒味在口中交缠。
康熙本来吃着面,对她那一桌不伦不类的菜色并没有多大兴趣。
见她吃得高兴,也有几分心思。
旁边伺候的梁九功便会意,夹了一筷子。
阮烟便道:“万岁爷不妨试试就着荷叶饼包着吃。”
康熙颔首:“那便试试。”
这么一试,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荷叶饼刚出炉,热气腾腾,口感绵软,羔羊肉鲜嫩多汁,这般搭配别有一番滋味,再加上陈年的金华酒,此酒有绍兴之清,无其涩;有女贞之甜,无其俗【2】,说白了就是清甜可口。
康熙胃口大开。
虽还惦记着养生,却也用了八分饱才放下筷子。
食欲满足了,心情就更好了。
他吩咐梁九功让人收拾了后院西侧殿的屋子出来给阮烟住,又对阮烟道:“这御膳房手艺的确不错,明日你在这里用完早膳再回去吧。”
“妾身叩谢万岁爷的恩典。”
这句话,阮烟发自内心。
她刚刚就遗憾单子上其他菜色没法吃,现在好了,明早还能续一顿。
孙小乐心里是真服气了。
宫里面可没多少人有这等口福,怎么这郭常在运气这么好?
西侧殿屋子日常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阮烟被伺候着洗了个澡,梳了头发就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翌日起来,她也点了七八道菜。
这并不多。
一品荷叶粥、蟹粉包子、火腿炒豆芽、糖蒸茄、煎梅花肉等等。
那梅花肉是味道最好的,一头猪身上才五六斤,九成瘦一成肥,做法也简单,只是撒了细盐巴,大火煎熟了。
吃起来又脆又香。
各道菜尝了三五口,阮烟就饱了。
眼大口小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饭后她喝了半盏六安瓜片才坐着辇子回去。
言春他们看到阮烟回来,一个个脸上满是喜色。
“主子辛苦了。”夏和安上前殷勤接过阮烟手里抱着的包袱。
这是昨天换的衣裳。
言春看了他一眼,心道这话真是昧良心。
瞧她们主子面色这红润,气色这模样,分明是滋润了,哪里辛苦了?
他们一个个哪里想得到,阮烟是吃饱了面色才这么好。
夏和安打赏了抬轿子的小太监,一群人簇拥着阮烟进了梢间。
回到老窝,阮烟顿时舒服地摊在塌上,言夏帮她换下花盆底,穿上绣鞋,抬头道:“主子可是累着了,要不睡个回笼觉?敬嫔娘娘那里说了今儿个不必去请安。”
宫中如今没有皇后,是佟贵妃把着宫权。
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便没有让妃嫔去给她请安的规矩。
其他宫的主位娘娘也都有样学样,没让人每日都去晨昏定省,立规矩耍威风。
但他们承乾宫不同,敬嫔是个很讲究规矩的。
因此,除却身子不适,每日都得去请安。
“现在几时了?”阮烟撑起手肘,问道。
“快巳时了。”言夏取出珐琅怀表看了一眼,说道。
“那不能去了。”阮烟摇头道。
这个时辰都是敬嫔用完早膳要处理宫务的时候。
如今中秋快到了,想必忙得不得了,不是去的时候。
“那换身衣裳吧。”言春道。
出门的衣裳精致,也厚重。
这等日子里穿这样的衣服,自然是热得要命。
阮烟刚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和福和小豆子两人就兴冲冲进来:“主子,昨儿个那两个正在挨罚呢!”
一听这话,阮烟愣了愣,“出去看看。”
她搭着言春的手出去。
院子里,昨儿个抢水那两个太监被扒了裤子按在凳子上打板子,每打一次还要道:“奴才知错,谢主子赏。”
周炳见阮烟出来,对她打千行了礼。
“常在,娘娘昨儿个事忙,今儿个才知道这两个奴才胆大包天抢您的水不说,还同和福他们争执,便命奴才来罚他们一人二十板子。”
“原来如此,娘娘真是英明。”阮烟能说什么,只能是不冷不淡地夸了敬嫔一句。
这事发生在昨天下午,承乾宫到处都是敬嫔眼线,要说敬嫔昨天不知道,傻子才会相信,昨儿个不处置,昨夜她去伴驾,今儿个就处置了。
这不是纯心打给她瞧的?
更甚至,这番举止未必没有旁的心思……
打了夏贵人的太监就等于打夏贵人的脸,那夏贵人不定怎么恼怒呢?
正想着,人就来了。
夏贵人和成答应两人从前殿而来,一前一后。
夏贵人沉着脸,阴着眼,走到阮烟面前,没等阮烟行礼,她就剜了阮烟一眼:“如今你可得意了!且等着,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说完这话,她甩了下袖子,直接回了正间。
成答应对阮烟福了福身,清秀的脸上带出几分无奈的神色,柔声细气:“郭姐姐,夏姐姐脾气就是这样,您别往心里去。”
“我也知道她脾气,不会当真的。”阮烟启唇笑笑,对成答应微微颔首,而后道:“我还有些事,先回去,改日有空再和妹妹闲聊。”
“这话妹妹可当真了,姐姐别哄我才是。”成答应露出个腼腆的笑容,一派亲切模样。
阮烟笑而不语,不承认也不否认。
等回了屋子里,她喝了口茶,歪在芙蓉缎面迎枕上,言春送上茶来,她接过茶后放到一边,抱住言春的手:“言春,我好难啊。”
言春见怪不怪,从从容容抽出手,拍了拍阮烟的手背:“主子,您是有福气的。”
这话说的阮烟直想翻她一个白眼。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就睡了康熙一晚上,就招来这么多妖魔鬼怪,这后宫当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她再一次,在心里狠狠诅咒了宜嫔!
不是宜嫔,她哪里会到这种地方来。


第5章 第五声
早朝是在巳时三刻结束。
下了早朝,康熙就觉得有些饿了。
每日的早朝以往对他来说都得耗费不少精力。
权衡朝廷各个势力,解决各部的问题,这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即便说现在他能在方圆七步内听到别人的心声,可这么一来也只是让他更清楚那些大臣们心中的想法,以及他们各自真正归属那一派罢了。
如今大阿哥和太子已经长成,明珠和索额图两个老臣也隐隐有分庭相抗的趋势。
在这种局势下,再普通的一个官位调动也意义不凡。
“传膳吧。”合上手上衡州来的奏折,康熙脸色稍霁。
奏折是八百里加急,折上写的是吴三桂近日来的病情。
这个胆大包天、竟然敢称帝占据衡州的平西王身子已经不行了,以前,康熙想过留吴三桂父子一条命,权当是向天下展现他的仁德,可吴三桂不知死活,竟然敢称帝!
这触怒了天子。
因此,吴三桂必须得死。
如今看来,不需要等他动手,吴三桂自己就撑不下去了。
等他一死,这一团乱局就能结束了,吴三桂的儿子根本不成器,兴许吴三桂死后,吴世璠会子承父业,但这只能让他死得更快。
难得的好消息,让康熙也有了好食欲。
御膳房送来的单子徐徐打开,康熙扫了一圈,要了一品椒油茭白、酱焖鹌鹑、酥麻鹿肉饼,点完之后,他像是记起什么,对梁九功问道:“郭常在早膳要了什么?”
这话问的。
得亏那梁九功记性好,孙小乐报过一回就记住了,当下乐呵呵道:“郭常在胃口好,要了八道菜。”
他把那菜名给报了一番。
康熙眼里多了几分笑意,随手把单子递给了梁九功:“那就再加上这几道菜。”
那郭常在贪嘴,想来点的菜色定然不错。
“喳。”梁九功答应飞快。
许是心情好,康熙也进的香。
吃完加餐,他用清茶漱口后,对梁九功道:“天气炎热,膳房的酸梅汤做得好,让人给郭常在送去一壶吧。”
于是。
片刻后。
就有了阮烟眼巴巴地看着一壶酸梅汤的事。
败的冰凉的酸梅汤装在白玉瓷壶里,琥珀色的汤水散发着酸梅气息。
这可是御赐的酸梅汤。
荣耀在其次,重点是得喝完。
不,应该是能喝完!
阮烟刚刚心里的埋怨没了,白皙带点儿婴儿肥的脸上带着笑容,唇角两个梨涡清晰显现:“万岁爷对我真好。”
言春似信非信地看了阮烟一眼。
她有合理的证据怀疑阮烟压根就是因为能喝光一壶酸梅汤而高兴,而不是应该得了万岁爷的赏赐才高兴。
“既然得了酸梅汤,那晚膳就要烤羊肉、烤牛肉、烤……”阮烟的菜单还没报完,见言春、言夏等人投来不赞同的眼神,立刻从善如流改口:“烤的不要太过火。”
“再加道汤面吧。”言春笑的很和气:“前些日子主子不是才说过膳房的清汤面做的不错吗?”
“那就加吧。”阮烟见好就收。
“奴才记住了。”夏和安乐呵呵答应。
他欢喜不但是为了今时不同往日,还为阮烟刚刚给了他四十两。
二十两是还他昨日孝敬给孙小乐的,另外二十两是作为他的交际费用,以防不时之需。
“赏了酸梅汤?”
宜嫔刚练完字,狼毫笔搁在了笔架上,作为一宫主位娘娘,洗笔洗砚台这种事自然不用她操心。
她所需要的只是动动嘴吩咐人就够了。
“是。”桃花搀扶着宜嫔到南榻上坐下,“听说万岁爷用膳后才让人赏赐的。”
宜嫔面色微沉,素来妩媚带着贵气的眼眸掠过一丝冷意。
杏花瞧在眼里,殷勤贬低说道:“想来万岁爷未必真把那常在放心里,旁人侍寝得了赏赐不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她倒好笑,竟得了酸梅汤。”
“你懂什么?”宜嫔冷冷道:“像这样才叫人忌惮。”
她瞧了杏花讪讪的神色,心里烦躁,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桃花留下来伺候。”
杏花眼眸中有不甘。
咬了咬唇却还是老实下去。
宜嫔娘娘心情好的时候愿意让她们随意说笑是主子的恩典,可她们要是因此忘记了主仆尊卑,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就如同言春她们在饮食方面时不时劝阻阮烟,那也是阮烟默许的,否则她们怎敢那么胆大?
“真不中用。”主殿内没了闲杂人,宜嫔撑着侧脸,让桃花给她捶腿。
桃花轻声道:“娘娘,她是不中用,可模样不错。”
这说的是杏花。
宜嫔几个一等宫女都以花为名。
几朵花里杏花模样是最好的,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眼睛又亮又黑。
“哼。”宜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连今儿个这事都没想明白,就算真给她机会,回头怕不是要连累本宫。”
她进宫四年多,到如今膝下空虚,怕色衰则爱弛,自然希望能有个一儿半女,将来也有个指望。
郭常在不听话,她便想抬举自己身边的宫女。
理所当然的,宜嫔就看上了模样最好的杏花。
可今天这事却叫宜嫔改了主意。
这杏花蠢到连酸梅汤和金银首饰哪个更能彰显万岁爷的看重都想不明白,实在是扶不起。
金银首饰这些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可酸梅汤,至少证明万岁爷真把人放在心上。
就如同宜嫔年幼时,她其他姊妹都得了阿玛送的珍珠首饰,唯有她得了一个拨浪鼓。
姊妹们还得意,只有她心里明白,这拨浪鼓千金不换。
想到这里,宜嫔就暗恨那郭常在给脸不要脸。
白送她一场造化,竟然和她对着干!
“桃花。”宜嫔突然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