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娘。”桃花压着兴奋,可眼里闪现的野心哪里是能遮掩得住的。
延禧宫发生的事,如同一点涟漪,一瞬而逝。
阮烟的晚膳用的十分香甜。
人得了宠,连膳房的人也跟着卖力起来。
羊肉串显然比她之前自己点的肉质鲜美还嫩,牛肉串就更不用说了,嫩得弹牙,清汤面的汤底清甜鲜美。
就着冰凉可口的酸梅汤,阮糖吃得身心愉悦。
剩下的羊肉串、牛肉串她赏给了言春她们,另外,今儿个她还单独叫了一道煎梅花肉给夏和安他们。
这是弥补昨日小豆子他们受的委屈。
夏和安三人提着这道菜回到太监们住的耳房里面。
太监们住的算是集体宿舍,八个人一间房,吃喝都是膳房准备的大锅菜,这大锅菜理所当然是膳房里面的徒弟们练手的菜色。
滋味好不好姑且不说,反正是没什么好东西吃,也吃不死人。
因此,夏和安他们提着加菜刚到耳房,其他太监们就都闻到味了。
“什么味儿?”同住的一个小太监刚带着挑盒进来,就闻到香味了。
夏和安笑呵呵把菜端了出来,“我们常在赏的煎梅花肉。”
众人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夏哥哥你们如今可算是起来了。”其他太监或羡慕或者嫉妒地说道。
昨儿个就得赏银,今儿个还能加菜。
都是当太监,夏和安他们日子过得实在太滋润了。
“托福托福。”夏和安乐呵呵,没在乎众人的嫉妒,这有能耐的人才招人嫉妒呢,换成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谁嫉妒?“大家也别客气,都尝尝。”
和福、小豆子虽然有些惊讶,但没多说什么,还笑着招呼:“是啊,这道菜我们主子说味道可好了,哥哥们也尝尝看。”
伸手不打笑脸人。
刚才酸里酸气的几个太监顿时不好意思了,有的人道:“那我们也沾沾你们的喜气,回头请你们吃一顿。”
虽说是客套话,但这耳房的气氛和谐了不少,也没人觉得心里膈应了。
和福看了夏和安一眼,心里暗暗佩服。
要不当初一起过来伺候郭常在,怎么就夏和安成了他们的头儿?
这夏和安着实会做人。
吃完饭,收拾了食盒,还有人贡献出珍藏的茶叶出来给大家泡茶解腻,顺带去去嘴里的味道。
夏和安三人是伺候阮烟的,坐了一会儿就往前面去。
路上,和福对夏和安竖起大拇指:“夏哥哥,我对您可真是服了,今儿个您这招真是叫我开了眼界。”
“那你说说你看出什么来了?”夏和安并不藏私,反而借此机会提点和福和小豆子起来。
出了昨日那事,他发现这两人虽然忠心是忠心,可处事却还是欠缺了点儿。
以后他们一起伺候主子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呢,倒不如如今多提点几句,也算是便宜自个儿。
“今儿个起来那些人说话语气就有些酸里吧唧,咱们刚刚又被赏菜,我听着他们语气就更加不对,您大方和他们分了菜,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们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和福想了想说道。
“这番话没错,”夏和安道:“可除此以外,还有另外两个原因。”
“两个?”和福愣了,难道夏和安还有其他目的。
“你听我说,再想想有没有道理。”夏和安道:“这道菜呢分量不小,要是咱们三个吃,那肚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油腻,回头在主子面前丢脸不说,要是生病那可就麻烦了,倒不如大方一回,分享出去,落个好人缘。”
“再有一个,你别看那五个都是干粗活的,他们五个在前殿后殿进进出出,不知道能打听到多少消息。咱们以后不定还要人家帮忙呢,与其临时抱佛脚,倒不如细水长流。”
一番提点,和福、小豆子两人简直是茅塞顿开。
这两人对夏和安就更加敬服了。
两人也有样学样,同其他粗使太监态度亲切,三不五时给点好处,这层关系看上去不起眼,可兴许哪天,就派上了用处。
第6章 第六声
翌日的请安,阮烟少不得受一番夏贵人含酸带刺的讽刺。
她自个儿倒是没往心里去。
阮烟心里头明白,这宫里头夏贵人这样把心思全放脸上的反而不用太担心,倒是对她温声细气的敬嫔娘娘和成答应两个人才更加需要防备。
“郭常在,本宫早就说过你是有出息的,你好好伺候万岁爷,等他日肚子里有了个龙种,保不齐那时候本宫都要仰仗你呢。”敬嫔满脸的笑盈盈,一张温柔的脸上写满了温和二字。
阮烟呐呐地说不敢。
敬嫔笑意不减,瞧见夏贵人一脸怨愤,击了击掌,宫女们捧着首饰、衣裳上来,首饰是上好的首饰,宝石、珍珠为料,名贵;衣裳做工精致,且是今年流行的式样,料子也是一等一的好。
“你素来穿着素淡,这原也没什么,”敬嫔伸出手点了下那些东西:“只是往后伺候万岁爷,还是好好打扮,也免得叫外人笑话。”
夏贵人眼睛眼红得都快滴血了。
平时敬嫔出手也大方,没少赏赐她,可从没有像对郭络罗氏这样的大手笔。
“妾身无功无德,怎好要娘娘的东西?”阮烟起身行礼,惊喜不多,反倒是有些忐忑。
敬嫔脸色有些不虞。
成答应觑在眼里,笑盈盈道:“郭姐姐,这是娘娘的好意,长者赐不敢辞,您就安心收下吧。”
“可不是,难不成娘娘的东西还烫手不成?”夏贵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敬嫔不冷不热扫了夏贵人一眼。
一脸酸气的夏贵人仿佛被掐住喉咙的□□,嘴巴都不敢张了。
“既是如此,那妾身叩谢娘娘恩典。”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阮烟只能收下。
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她自认敌人的糖衣炮弹打过来,自己顶多是将糖衣留下,炮弹还回去,因此倒也没多忐忑。
接下来几天,整个紫禁城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息。
就为着一个中秋节。
前朝似乎也忙,万岁爷忙得没时间进后宫,连着七八日没见过翻牌子。
后宫众人一方面觉得可惜,一方面瞧见旁人也没得宠,心里便也放下心来。
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在后宫展现的明明白白。
“听说升平署近日有个太监扮崔莺莺,唱的很是不错。”言夏边帮阮烟梳头,边说着宫里头各处的小道消息,“这些日子贵妃娘娘常点这出戏呢。”
阮烟脸上露出了几分兴趣,“那想来那太监长得定然很不错了?”
“那应该是有几分颜色的。”言夏笑呵呵道:“不然怎么能演上崔莺莺?”
这话倒是不假。
阮烟心里越发起了几分好奇心。
这宫里实在无聊,以至于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能引起她的兴趣。
不过。
阮烟可没资格听戏。
宫里头主位娘娘可随意点戏,贵人以上的主子有资格参加各种国宴、家宴,顺带听戏。但常在、答应就别指望了。
一想到这里,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真可惜,我却没法子见到那太监长什么模样。”
言夏见她闷闷不乐,忙安慰道:“主子,这宫里日子还长着呢,往后不定有什么机会。”
阮烟一听也是这个道理,横竖她要是没出事,八成能在这宫里待个五六十年,不急于一时,因此心情立刻好转,一下子就把这事给撩到一旁,开了妆奁,在里面翻挑着今儿个要戴上什么首饰好。
这一日原本就该这么平淡无奇地过完。
结果下午冷不丁出了件不算大不算小的事情。
“常在可是欢喜糊涂了?”敬嫔唇角带笑地打趣阮烟,“后日出席家宴的贵人以下可就你一个,这可是万岁爷对你的恩典。”
“妾身叩谢万岁爷。”阮烟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行了礼,脑子里还有点糊涂。
翊坤宫佟贵妃派来的周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事来的匆忙,郭常在也好生准备一番。”
“是。”阮烟答应飞快。
那周嬷嬷传完话就走了,连客套都不带客套几句。
阮烟早听说翊坤宫人跋扈,今儿个见到这位嬷嬷,才知道传言一点不假。
敬嫔对阮烟道:“那周嬷嬷说的话不无道理,万岁爷既特地点了你去家宴,你可要好好打扮,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叫人到前面来找本宫。”
这番话说的多么体贴。
不知道的怕是以为敬嫔和她感情多好。
但阮烟心里明白,她一个常在,破格被允许参加家宴,已经够招人嫉妒了,再打扮的出类拔萃,怕是往死路上奔了。
她道了谢,回到梢间里。
言春等人都是一脸喜气。
但在看到阮烟脸上没什么笑意时,言春定了定神,“主子,这天大的喜事,您怎么不高兴啊?”
“我高兴什么啊,”阮烟抱着枕头,歪着头无奈道:“我就疑惑宫里那么多人,万岁爷怎么就想起我来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
别说她,就是其他人也困惑不解。
尤其是佟贵妃。
她今年头一回操办家宴,本着是尽善尽美的心思,一切事情都要办得周到全面,想叫人夸一声好,更想在万岁爷面前露脸。
于是,一大早,佟贵妃巴巴地去乾清宫送鸡汤,“顺带”说起家宴的事。
“升平署最近排了好几班戏,臣妾听着觉得不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点了几出,想来真是升平署的人有出息了,如今也能入得她们两位老人家的眼。”
“家宴坐席臣妾也安排妥当了,万岁爷您瞧瞧可有不对的地方,要是有,臣妾也好尽快改过,以免宫里宫外的人笑话臣妾年纪轻不会办事。”
搁在往年,无论是赫舍里氏还是钮钴禄氏,都不敢拿这种事来打扰康熙。
也就佟佳氏,仗着和康熙表哥表妹的情分,才敢这么大胆。
虽然知道佟佳氏表里不一,但康熙还是给了她几分薄面,看了下安排,这家宴佟贵妃花了小两个月心血,哪里能有不对的地方。
他颔首:“都很妥当了。”
就是人太多。
康熙心里暗暗腹诽。
刚想到这里,就听到佟贵妃心里得意洋洋:“本宫就说这点小事算什么,那赫舍里氏、钮钴禄氏哪里有本宫能耐,不过命好,才当了皇后。日后天长地久,本宫定要好好表现,好叫万岁爷知道本宫不比她们差!”
康熙眉头皱了皱,神色微沉。
这异常坏就坏在这里,人心里那点丑陋不堪都能让他一清二楚。
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家宴那日那么多人,岂不是烦透了。
想到这里,康熙想起羊肉串,哦不,郭常在来了。
他心里一动,道:“这家宴上再加个郭常在吧。”
他宁可听郭常在搁在那里报菜名,也不想听这些女人心里的算计。
佟贵妃当时的表情就十分精彩。
第7章 第七声
阮烟要知道康熙点她的原因是为了听报菜名。
怕是能气得……
嗯,再气也干不了什么。
御前伺候多少人,她能拿康熙怎么办?
横竖不管别人心里怎么嫉妒酸里酸气。
八月十五那日,阮烟是打定主意不当出头鸟。
她这个人,用她额娘的话来说,就是心大,拿定主意不露脸后,便想起参加这家宴的好来了。
这家宴可是大清朝最尊贵的人家的家宴。
宴席上肯定道道都是好菜,别的不说,肯定比阮烟平常的菜色好。
再者,还可以听戏。
除此以外,她说不定还能瞧瞧太皇太后、皇太后、佟贵妃她们是什么模样。
说来惭愧,因为没心思争宠,加上宫里头没了皇后,没个请安的规矩,阮烟其实除了知道敬嫔、宜嫔这两位嫔、夏贵人和成答应长什么模样,其他人都没怎么见过。
她拉着言夏的手道:“等我瞧见那崔莺莺长什么模样,我就回来和你们描述描述。”
言夏等人乐不可支。
言春更是满脸无奈:“主子,都这个时辰了,您还惦记这个。”
阮烟吐了吐舌头,由着言春帮她穿上一身丁香色缎绣玉兰飞蝶纹氅衣,今儿个是家宴,照着规矩本该穿吉服,但是,贵人以下是没有吉服的。
阮烟让人去问了敬嫔,敬嫔只道穿一身便服,阮烟也乐得轻松,她倒是不担心敬嫔在这个方面坑她,因为她现在是住在承乾宫,旁枝末节的小错误也就罢了,要是规矩错了,她倒霉,敬嫔也会跟着倒霉。
家宴设在了乾清宫。
夏贵人平时再张扬的人,今儿个知道兹事体大,因此出门时,也就敢横了阮烟一眼,而后没多做什么事。
倒是敬嫔在瞧见阮烟今日稀松平常的打扮时,愣了下,笑道:“难为这般淡的颜色也叫你穿出几分雅致来。”
这话难得带出一分真心。
要说模样,敬嫔进宫这么多年,来来回回看到的女子不少,郭常在的确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发髻如云,唇如桃花,白齿如贝,难得是一身气度灵动。
别说男人,就是她这个女人,偶尔见了郭常在都觉得晃神。
阮烟露出一个腼腆谦虚的笑容。
关于参加家宴这事,阮烟一开始是有些忐忑,后来想到好处就变为兴奋了。
她毕竟是个好动又好奇心强的性子。
想着参加回家宴,就算以后失宠了也算是长回了见识。
然而。
等到了乾清宫,阮烟的兴奋就被行礼、行礼、行礼给浇灭了。
份位低就是这点不好,何况她今儿个还是整个宴席上份位最低的常在,无论见了谁都要请安道福。
这也就罢了。
最惨的是还要等万岁爷和贵妃娘娘、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娘娘她们来了才能开席。
阮烟这会子什么兴奋都没了。
坐在最末尾的桌子旁,心里默默数数,从一数到一百,权当打发时间顺带转移下注意力。
她这么“冷静从容。”
落在有心人眼里,反而觉得她这个人心思深沉。
宜嫔手里的帕子险些就揉烂了。
她觑着阮烟的方向,心里冷笑,早先选秀那会儿说什么不敢贪图富贵,现在不还是使出各种手段来争宠来了。
这回被万岁爷特地点了来家宴,打扮得这样清雅,又装的这样老实,分明是心里有谋划,企图不小着呢。
正想着改日找个法子好好治治她,外头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禁鞭声。
銮驾到了!
一宫殿所有女人都兴奋了。
宜嫔刚坐正身体,就瞧见阮烟眼睛一亮,乌黑的眼睛立刻朝着禁鞭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总算是可以开席了!
康熙老远就瞧见郭常在了,说来也怪,那么多人,他刚下辇子就看到她了,一身清淡雅致的打扮,的确也是亮眼。
放在一群穿着吉服的妃嫔当中,真真是万红丛中一点绿。
他还当郭常在起了争宠的心思,刚走进就听见她兴奋得只差敲锣打鼓的心声。
康熙脚下险些一个踉跄,好在这会子人人都跪下行礼,没人瞧见。
“给万岁爷请安,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贵妃娘娘请安。”
满屋子莺莺燕燕全都起身屈膝行礼。
康熙站稳了身体,在旁边太皇太后疑惑的眼神中,他清了清嗓子:“起磕吧。”
“谢万岁爷。”
众人纷纷起身。
阮烟此时心里简直心花怒放。
康熙不由得多瞧了她一眼,心道,这常在到底是饿了多久?
这一眼少不得落在贵妃等人眼里。
各人心思不同,有的人冷冷淡淡,有的人则心里几乎打翻了醋坛子。
“皇玛嬷,贵妃今日让人准备了好些您和太后爱吃的菜,不如让人传膳吧。”康熙坐下后,体贴地说道。
孝庄才在慈宁宫用了一碗奶茶,哪里会饿,但却以为康熙是为了给佟贵妃颜面,因此点头道好。
佟贵妃喜不自胜,转过头去对人吩咐道:“摆膳。”
宫廷家宴自然格外丰盛,首先上来的是乾果四品:奶白杏仁 柿霜软糖酥炸腰果 糖炒花生,紧接着是蜜饯、饽饽、前菜、酱菜……【1】
没一刻,阮烟面前桌子上摆了足足二十四道菜。
这一刹那,阮烟的心里格外幸福。
小半天的等待和行礼果然是值得的。
没出息。
康熙心里暗暗嘀咕。
就几道菜也能这么高兴。
他面上腹诽,却也因此觉得往常觉得稀松平常的菜色美味不少,进得香甜。
孝庄看在眼里,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如今皇帝也大了,孝庄能关心的不过是皇帝的衣食住行,身体健康。
见皇帝吃的好,对佟贵妃也有几分满意,“今日家宴,贵妃真是辛苦了,赏一道鸡丝燕窝。”
“谢太皇太后赏赐。”
佟贵妃的喜悦人人可见。
康熙见此,也赏了一道菜,另外还点了四道菜,两道给太皇太后,两道给皇太后:“这四道菜儿臣尝着软糯好克化,皇玛嬷和太后娘娘也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孝庄和皇太后都是一脸笑容。
她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衣食无忧,能让她们开怀的无非是皇帝的孝心。
“皇帝有心了。”孝庄欣慰道。
佟贵妃此时趁热打铁,有意讨好卖乖:“太皇太后,前些日子您不是点了几出戏,不如让人操办起来?”
“也好。”孝庄点点头。
皇太后在旁边吃着月饼,心里直摇头,太皇太后哪里喜欢听戏,不过是全贵妃的面子罢了。
她们蒙古来的姑娘,喜欢的是马背上拉弓射箭,听戏这种缠缠绵绵咿咿呀呀唱念做打,实在不合她们胃口。
康熙听得明明白白,却也没说什么。
宫廷里人人都得做面子功夫,连他也不例外。
升平署的人为了这日准备了好几个月。
上面令头一下,底下立刻准备起来。
头一回唱的是《麻姑献寿》。
阮烟毫无兴趣。
她额娘是个戏曲发烧友,三不五时叫戏班子在家里唱戏,再加上每年少说十几次的走亲访友,这出戏她听得不少了。
第二回唱的是《西厢记》。
这下阮烟顿时来了兴趣了。
原因无他,这出戏阮烟额娘不许她听,原因嘛,她额娘虽然没说,但阮烟心里也明白,毕竟这种情情爱爱的戏曲给没出嫁的姑娘听,怕出了什么春思,要是脑子一糊涂,真和外男私奔,丢的是整个家族的颜面。
阮烟都很想和她额娘说,她这辈子就没打算谈情说爱,就想找个老实人,嫁过去继续过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咸鱼日子。
和外男私奔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但这种话不能说。
因此她只能默默地跟着别人看老掉牙的戏,一来二去反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然而。
刚听了一会儿,阮烟心里就暗暗翻白眼。
什么嘛。
果真不愧是臭男人写出来的戏折子。
什么十年不识君王面,始信婵娟解误人?【2】
就是见色起意啊。
“咳咳咳。”康熙刚喝一口酒,听到阮烟心声禁不住呛了一口。
他装作若无其事,放下酒杯,拿巾子擦了擦嘴唇。
眼神不由自主地朝着正吐槽得慌的阮烟看去。
而此时。
阮烟一副做出认真听戏的样子,一面心里疯狂吐槽。
戏台上张生唱道:“若共他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他叠被铺床。”【3】
她心里白眼:牛皮都没有这穷书生脸皮厚,图谋小姐不够,还算计人家丫鬟,真真是主仆全收,打得是左拥右抱的算盘,做的是好个青天白日大美梦。
康熙唇角勾了勾。
原本觉得无趣的西厢记,伴随着她这番吐槽,倒也得了几分趣味。
同殿众人虽不能直视圣容,可哪个不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觑着万岁爷。
此时见万岁爷把那眼神瞅着那郭常在,一个个心里头跟针扎似的。
看着阮烟的眼神也不对了。
阮烟这厢也不是毫无察觉。
毕竟周围那么多道视线,她就算是再投入此时也觉察到不妥了。
一时,戏听不下去了,喝酸梅汤的动作也停了,眼睛下意识地朝上面看去,恰好和康熙趣味的眼神对上。
“把这壶酸梅汤给郭常在送去。”
康熙唇角勾了勾,冲梁九功扬了扬下巴。
梁九功喳了一声,亲手捧着酸梅汤送到阮烟桌子上。
这下,四面八方的眼神就更不对了。
阮烟额头渗汗。
“常在郭络罗氏叩谢万岁爷恩典。”
这又是怎么了才引起这位爷注意?
康熙见她眼里一番发愁的神态,心里得意,唇角勾了勾,挥了挥手:“不必多礼。”
他突然也觉得这异常也不怎么烦人了。
若是没这异常,哪能知道郭常在竟这么有趣呢?
第8章 第八声
今儿个家宴是到酉时三刻才歇了。
旁人心情如何,阮烟不知,但她觉得万岁爷心情肯定很不错。
连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出去时,眉眼都带着笑意。
真是奇了怪了。
她自己心里嘀咕自己好端端的被赏了一壶酸梅汤,这叫怎么回事。
全然不知道自己今儿个实在是出了个大风头。
前面的事自然也传到后头来。
阮烟刚回到梢间,言春过来端茶倒水伺候。
言夏、言秋负责给她换衣换鞋。
换上一身轻便衣服,阮烟撑着下巴,一脸愁思苦想的样子。
言春、言夏等人对视了一番。
言春问道:“主子,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这做宫女的,虽然说是没有主子垂询,不能主动开口,可规矩是规矩,现实可得学会变动,好比某些主子就愿意让人猜,让人说出她自个儿心里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你就得机灵点,要是木头似的闭着嘴巴不开口,保管被人踹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是在想,万岁爷怎么好端端的赏给我一壶酸梅汤?”
阮烟真的不解。
她真的从头到尾都没做过什么啊。
言春刚刚还在担心阮烟是不是在宴席上有什么行差踏错。
没曾想,却是为这么个缘故。
她笑道:“主子,万岁爷赏您,必然是因为您做得好啊。”
可问题就是她什么也没做啊。
阮烟心里费解,但这话不能说。
她看上去是个万事不往心里去的,可实际上心里也有成算。
这宫里头,她能信的只有言春他们,可有些事她也不能告诉她们,比如说她不想争宠这件事。
于是想来想去。
她得出了个一个结论,万岁爷这么厚待她,八成是因为她天生丽质难自弃。
真真是红颜祸水。
阮烟心里边得意,边自顾叹息。
旁边言春等人看她脸色变化,都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来。
佟贵妃娘娘今儿个可算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她惯是心眼小不容人呢。
不然也不至于说非得抬举个乌雅常在出来。
以她的位置,底下贵人、常在、答应哪个不巴巴地上赶着献殷勤。
不就是瞅着那乌雅氏出身低又肯做小伏低,好磋磨吗?
今儿个本来大好局面,先是宴席得了太皇太后夸奖,又是万岁爷赏菜,她出足了风头,下头七个嫔哪个不羡慕。
偏偏突然出了个郭常在出来!
当然,佟贵妃还不至于觉得郭常在能威胁到她的位置。
只不过她见不得万岁爷对那常在在意的模样。
一场宴席,眼珠子就没少往那常在看,还赏了酸梅汤,佟贵妃心里又气又妒,起初的得意劲儿没了,到后来成了不悦和惦记,总寻思其他人心里头偷偷笑话她。
因此,宴席一散,刚回翊坤宫,佟贵妃就气得摔了几个古董花瓶。
满宫殿没人敢劝。
“下去打听,那郭常在到底使了什么招哄得万岁爷这么上心!”出了气,佟贵妃面色就好多了,咬牙切齿地对周嬷嬷吩咐。
那周嬷嬷喳了一声。
其他人都绷紧了弦,生怕触了霉头,被佟贵妃拿来出气。
好在今儿个也算是他们运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