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嫔哎呀一声,一副惊讶极了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昨儿个元旦出什么事了,舒答应才被赶出景阳宫的?”
那个赶字格外刺耳。
简直只差指着安嫔的鼻子说她跋扈。
安嫔摩挲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脸色就不见变过。
“就是有什么事,也不能这么蛮横无理!”佟贵妃沉下脸来,“安嫔,这事你怎么说!”
安嫔淡淡道:“这事,贵妃娘娘您不如先问过舒答应吧。”
她不冷不热地给了佟贵妃一个钉子。
佟贵妃刚要发怒,可转念一想,无论如何,舒答应在元旦被赶出景阳宫这事是没有假的,听听舒答应怎么说,等会儿发落安嫔,料想万岁爷和太皇太后那边也不好说什么,便道:“那舒答应,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安嫔就在这里,舒答应心里虽存着恨意,可不敢当她的面捏造是非。
她只能含糊其辞地说道:“此事乃是妾身和安嫔娘娘事先便说好,安嫔娘娘并无任何不妥。”
僖嫔一愣。
这可不是她要的话。
她瞧舒答应低着头,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便以为舒答应是怕安嫔报复,忙道:“舒答应,你不必担心,有什么直说,今儿个贵妃娘娘和诸位娘娘在这儿呢,难道还能叫你受委屈?”
“就是啊,有什么你直说,本宫定会为你做主。”
佟贵妃中气十足地说道。
她们越是这样,舒答应就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安嫔瞧她那模样,就觉得有些可笑。
舒答应这种人,安嫔见多了,顾头不顾尾,敢闯祸却不敢承担起责任来。
她脸上露出一个讥嘲的笑容:“舒答应,你怎么不说?有什么你直说,若是本宫做错了半点儿,今日无论贵妃娘娘怎么罚,本宫都认了。”
“妾、妾身……”
舒答应鼻头上都冒出细汗。
见舒答应迟迟说不出来,佟贵妃和僖嫔心里都有些迟疑了。
这要是真是遭受安嫔欺负,舒答应为什么不说出来?若是说是怕了安嫔,那不可能啊,佟贵妃都摆满要给舒答应撑腰了。
安嫔这边脸上带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僖嫔心里瘆得慌。
“舒答应!”佟贵妃都有些恼了,柳眉倒竖,杏眼微瞪。
“贵妃娘娘!”周答应这时候突然出声,“这事,妾身知道。”
周答应的突然出声,让众人吓了一跳。
有些人瞧见她时,都不知道她是谁呢。
瞧见她站在安嫔后面,才猜出她应该是另外一个答应。
安嫔心里咯噔了下,下意识地拧起眉,这周答应莫非也是和舒答应一伙的?
这要是舒答应自己一个,安嫔保证能今日把舒答应治得服服帖帖,可如果周答应倒戈,这事还真有些棘手。
就在安嫔想开口的时候,阮烟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娘娘,别急。”
她冲安嫔使了个眼神,周答应现在可学聪明了。
安嫔怔了怔,心里缓过神来,是了,周答应可不是舒答应。
“既然你知道,那你来说。”佟贵妃本以为治安嫔的事十拿九稳,谁知道那舒答应半点派不上用场,这时候周答应又站出来,就只能指望周答应了。
“这事是这么回事,”周答应说话的时候声音都颤抖,做出这个决定对她来说无疑是个挑战,“除夕那夜,万岁爷到景阳宫,赏了妾身和郭贵人、安嫔娘娘每人一个珠宝盒,舒答应瞧了,就眼红,昨儿个在慈宁宫请安回去后,就为此事质问娘娘,说娘娘偏心,不给她好处什么的。”
一屋子所有人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懵了。
舒答应更是脸色一下白了,她扭过头,用狰狞扭曲的眼神看向周答应,“周答应,你我往日仇怨,你何必在此时报复我!”
“我有说错吗?这事景阳宫上下都知道,也就是安嫔娘娘好心,没说出来罢了。”话说出来后,周答应就顺畅多了,她冲舒答应啐了一口,“你还有脸抹黑娘娘,你怎么不说昨儿个你走前,是怎么把你屋子里娘娘给的东西全都砸了?”
所有人都用目瞪口呆的眼神看向舒答应。
僖嫔也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她以为,舒答应顶多就是和安嫔闹翻,两人谈不妥,安嫔让舒答应提前滚蛋罢了,可哪里想得到,舒答应竟然能干出走前把东西都给砸了的事情?!
这下子,就算是僖嫔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甚至心里生出些悔意来,这安嫔再怎么着,也是主位娘娘,舒答应这么大脾气,这心性挺高,挺目无尊长的,安嫔那么好脾气,一旦闹翻,舒答应都能这么不给面子,这要是舒答应日后和她闹翻呢?
僖嫔先前还觉得舒答应年轻,将来兴许能有得宠的时候,自己也能沾沾光。
现在,她心里打定主意,绝不能让舒答应出头。
不然,舒答应出头,就是她僖嫔倒霉的日子了。
“感情是这么回事!”僖嫔的脸色变得飞快,她一拍桌子,“要是早知道是这么个原因,舒答应,本宫是绝不会留你的。”
“僖嫔娘娘,我……”舒答应着急地想要描补一二。
可佟贵妃这时候却满腹怨怒,本以为能发落安嫔,结果却是她被舒答应给哄着玩了,“够了!舒答应,你就说周答应说的是不是真的!”
周答应连忙说道:“此事妾身敢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舒答应嘴唇颤抖,捏着拳头,半晌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但是,没有否认,就是承认这事,众人都心知肚明。
佟贵妃火气更旺,“感情是你舒答应目无尊长,性格跋扈,险些累本宫错怪了安嫔!来人,带舒答应回永和宫,罚年例二年,禁足二年好好学学规矩!”
“娘娘!”
舒答应这回真的心慌了,连忙朝佟贵妃看去,“妾身知错了,妾身只、只是一时糊涂。”
佟贵妃也没心思听她求情,黑着脸色挥挥手,几个嬷嬷上前来,堵着她的嘴巴,把她带了下去。
舒答应挣扎,还朝僖嫔投去求助的眼神,可僖嫔这会子恨她都来不及,哪里会帮她?
这件事情的发展,简直是出乎意料。
谁能想到,安嫔和舒答应当中,跋扈的人竟然是舒答应。
佟贵妃都忍不住不冷不热地敲打了安嫔一句:“舒答应有错,安嫔你也是,既然是主位娘娘,就该立好规矩,若是你管教的严,哪里有今日的事?”
“娘娘教诲的是,下回若是有这种事,臣妾一定自己处置了,不叫娘娘操心。”安嫔也不是吃素的,不但顺手接了佟贵妃给的“特权”,还回顶了一句,把佟贵妃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回佟贵妃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连寒暄的心情都没了,直接说乏了就让众人滚蛋。


第48章 第四十八声
“可真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你这么大的胆子。”
回到景阳宫后,阮烟对周答应打趣道。
刚刚那样的场合,阮烟都在斟酌该怎么说,才能帮安嫔娘娘把身上的污水洗清,周答应这突然开口,虽然出乎意料,但是效果却极好。
周答应小心翼翼地看了安嫔一眼,道:“妾身莽撞,只是妾身想着不过就是实话实说,就是贵妃恼了,妾身也没什么好怕的。”
安嫔道:“这话是有道理,贵妃再怎样,也没有随便罚人的道理。但你这份情,本宫心领了。如今正月正是热闹的时候,你也不必常拘在景阳宫,若是有人下帖请你,或是你想请人来做客,都无妨的。”
“是,多谢娘娘。”
周答应喜不自禁。
舒答应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对于其他妃嫔来说,这事就是个笑话,看看就算了。
可僖嫔却是气得半死,回去后找了个嬷嬷去盯着舒答应,不但要求舒答应每日起身就学习规矩,还克扣了舒答应的份例,要知道佟贵妃罚的是钱,答应还有日常使用的东西另外提供。总之舒答应份例里的好东西一概她让人拿走了,留下来的都是些连有些颜面的宫女都看不上的东西。
“今儿个怎么是这些东西?”
琥珀刚去把食盒拿回来,舒答应学了半天规矩,她锦衣玉食十几年,头一回感受到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感觉,可食盒一打开,瞧见里面的饭菜,舒答应脸就拉下来了。
晚膳是一碗糙米,菜是一荤一素,荤菜是扣肉,可那扣肉冷了,油汪汪的,猪油都凝固在上面了;菜呢则是炒豆芽,干巴巴的。
舒答应脸色一沉,想砸了这食盒,可手刚一动,琥珀就忙道:“答应,如今可是在永和宫!”
这句话就仿佛点穴一样将舒答应的身体给点住了。
在景阳宫,东西砸了让人再去要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可在永和宫,舒答应可不敢砸,砸了这东西,回头僖嫔保准借机让人再教教她规矩。
僖嫔现在可恨死她了。
舒答应咬着下唇,握着拳头:“总不能叫我吃这些东西,这些是人能吃的吗?”
琥珀嗫嚅地拿眼睛瞧舒答应:“这还是奴婢磨破嘴皮才拿来的,答应,要不奴婢去热热,您将就着吃?”
“我不。”舒答应想起瞧见的郭贵人的那些膳食,万岁爷给的赏赐,心里恨得直咬牙,“都是伺候万岁爷的,凭什么她命好,想吃什么都能吃,我就不能。”
她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给了琥珀:“你再去一趟,我不吃这些,我要吃锅子,要一盘牛肉,一盘菜!”
有钱,事情自然好办的多。
琥珀松了口气,福了福身,转身去了。
御膳房的小太监瞧见她来,惊讶道:“这不是才去,怎么又来了?我们这会子都忙着,可没工夫同您换什么菜色。”
一番话连嘲带讽。
搁在以前,琥珀能直接拉下脸,现在她却得舔着张脸,笑着塞银子:“小李公公,我也知道不该来麻烦您,只是我们家答应想吃锅子,这点钱算是孝敬您的。”
五两碎银子,小太监眼睛一亮,忙收了起来,扬了扬下巴,“成吧,想吃什么说,不过要多的好的,也没有。”
琥珀陪笑着点了菜,回头带着晚膳出去时,就瞧见白术也来提膳,不过白术后面却是跟着刚才她奉承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还主动帮她提着食盒:“白术姐姐,这种粗活我们来干就行,哪里能让您来。”
琥珀当下心情复杂,忙闪到一旁急匆匆地走了。
她的心里后悔不迭,要是她们答应不作死,如今日子岂不也过得好好的?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正月初八,是钦天监择的好日子。
景阳宫前殿西配殿的次间被安嫔定为产房,先前这屋子是安嫔画画的地方,因此地龙什么的倒是不必布置,宋嬷嬷去瞧了一圈,让人改了几个摆设,说什么地方和喜神相冲,门门道道的东西,阮烟是听不明白,她心里其实也不信这个,不过,重新改过后,房间里似乎明亮了不少。
“内务府前日把奶嬷嬷、太监宫女的名单都送过来了,你可要瞧瞧?”
安嫔对阮烟问道。
阮烟的肚子这几日有些大了,她靠在小几上,摇摇头:“妾身就不瞧了,妾身早说了万事都交给娘娘,妾身将来可是只负责逗孩子玩,旁的事,娘娘您可别找妾身。”
安嫔忍不住嗔怪道:“你这么着,将来孩子知道了,岂不要难过?”
阮烟嘻嘻笑道:“这孩子是个蠢的,才会难过,要是个聪明的,肯定得夸她额娘慧眼识人,知人善用。”
“哟,感情本宫是替你干活的?”
安嫔露出几分笑意,却故意板着脸说道。
“哎呀,姐姐这话真见外,什么你啊我啊的,咱们不都是一样的。”阮烟胡搅蛮缠地说道。
两人有说有笑。
正说的开心时,周答应忽然行色匆匆地来请安了。
安嫔惊讶了下后,让人把她请了进来。
周答应在门口脱了斗篷,又用炭火去了身上的寒气,才进去。
进去时,她瞧见安嫔和郭贵人坐在紫檀木龙凤纹的贵妃榻上,两人距离极近,亲密极了,周答应早知道安嫔和郭贵人交好,可每见一次都忍不住惊讶一次,她收敛心神,屈膝行万福礼:“给安嫔娘娘、郭贵人请安。”
“快起来吧,赐座。”
安嫔说道,“今儿个外头雪下的那么大,你这是去哪里了?”
“回娘娘的话,妾身是应了永寿宫卫答应的请,去喝茶赏冰雕。”周答应说道,在宫女端来的椅子上坐下。
其实要不是早就答应卫答应的邀请,周答应也不想出门。
昨儿个大半夜就开始下雪,早晨起来那会子门一开,险些吹的人魂都飞了。
虽说早上雪就停了,可还是冷啊。
“那冰雕好看吗?”阮烟问道。
周答应道:“很好看,十二生肖都雕出来了,怪别致的。”
她顿了下后,又道:“在永寿宫倒是没什么事,可从永寿宫回来,经过翊坤宫,妾身却是瞧见那拉贵人哭着被从翊坤宫送出来。”
那拉贵人?!
翊坤宫?
安嫔一时愣了愣,“那拉贵人去翊坤宫干什么?”
“这妾身就不知道了,”周答应道:“妾身只听到送那拉贵人出来的嬷嬷说让贵人别为难贵妃娘娘。”
这话让阮烟都惊了。
这得是什么事,才能让贵妃的人说出这话来。
要知道,佟贵妃那人是很爱塑造自己贤良淑德的名声的,那拉贵人又有身子,佟贵妃不拿她刷贤良淑德的名声,却反而让人送走那拉贵人。
那拉贵人提的要求肯定很麻烦。
安嫔心里也这么想,她琢磨了下后,估计这件事牵扯不到她们景阳宫来,又瞧了周答应一眼,见她惴惴不安,便道:“你做得对,这事先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也能有个心理准备。天这么灵,喝杯奶茶暖暖身吧。”
玉笔给周答应倒了一杯奶茶。
阮烟主动把自己爱吃的一叠花生芝麻酥糖送了出去,“配着这糖吃,特别好吃。炭盆里还有烤栗子呢,今年冬天的栗子倒是甜。”
周答应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妾身进来时闻到一股栗子味儿,原来是在烤栗子。那妾身今日可有口福了。”
阮烟道:“这栗子就是这个季节吃香,除了烤栗子,板栗烧鸡也好吃,板栗炖得糯糯的,又有股香味,特别下饭,回头你也试试。”
周答应本来有些拘束,不知不觉三言两语却是不再紧张了。
等聊完天,从前面回去的时候,周答应脸上都带着笑。
白术笑道:“答应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可见那郭贵人真是好相处,奴婢就没见过她那样说话好玩又和气的人。”
可不是。
周答应心里都感叹。
怪不得万岁爷和安嫔都喜欢郭贵人呢。
要是她,有郭贵人金玉在前,也等闲瞧不上旁人。
周答应现在是想明白了。
她得惜福。
宫里头日子过得比她好的答应可没有了,主位娘娘不刻薄,得宠的贵人又和气,虽然说没有带她分润万岁爷宠爱的意思,可人家也不欠她什么。
她要是再不知足,舒答应的下场就是她的未来了。
周答应摇摇头,心里暗道,得亏自己醒悟的不晚,还来得及改。
“那拉贵人那边怎么样?”
佟贵妃眉头紧皱,她这些日子头疼的厉害,许是因为宫务繁杂,她又是个要做的尽善尽美,叫人挑不出毛病来争强好胜的,芝麻绿豆的事都要过问,夜里睡也睡的不怎么香甜,一来二去,就有这个毛病。
周嬷嬷小声道:“还在咸福宫闹呢,娘娘,奴婢看这事要不还是去问下万岁爷吧?到底是个阿哥。”
“阿哥,那也得看是什么人生的。”佟贵妃嗤笑一声,“本宫这几日头疼的厉害,都没敢请太医呢,她那个阿哥三天两头病,也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要本宫说,她指定是想着万岁爷最近没搭理她,她就想借小阿哥生病这个借口,闹大了事情,请万岁爷过去,美得她!”
佟贵妃满脸不屑,刚皱眉,就又觉得脑袋一阵阵疼。
周嬷嬷瞧见她脸色,上前来:“奴婢给您按按吧。”
“嗯。”佟贵妃含糊答应一声。
周嬷嬷把手腕上的镯子全都摘了,用热水泡了手后,拿帕子擦干才小心翼翼地给佟贵妃揉捏额头,“娘娘,再不然请个周院判去瞧瞧也好。”
周嬷嬷心里到底担心万一那万黼阿哥真的有什么不妥呢?
佟贵妃此时显然已经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不必管,那拉氏一向不安分,给了她一次面子,回头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声
“娘娘当真这么心狠?!”
那拉贵人哭得眼睛都肿成核桃了,可端嫔却仍不肯松口帮她去找佟贵妃求情。
端嫔叹了口气,把手里捧着的珐琅茶盏搁下,“那拉贵人,你都说贵妃娘娘拒了你,本宫再去又如何呢?要本宫说,小阿哥兴许只是昨夜受了冻才发起高热,你且让他静养几天,好好捂着,再饿几顿,兴许就好了。”
那拉贵人不敢相信。
静养几天,饿几顿?
这就是端嫔给的办法!
她有心拿肚子里的孩子要挟端嫔,可她这胎周数都不敢担保能保证生下健康的孩子,端嫔早已有心抽手。
现在拿孩子要挟,端嫔指不定巴不得如此呢。
那拉贵人红着眼眶,满腹委屈地回到后殿。
万黼咳嗽的厉害,可瞧见那拉贵人进来,却忙躲到被子里去,“额娘,您别过来,仔、”他一句话没说完,又咳起来了。
小脸本就通红,此时更是带着病态的红晕。
“你别说话了,奶娘快给他喂点水!”那拉贵人冲奶娘喝道。
奶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倒了杯水,可这水,万黼也是喝了几口就又咳起来。
那拉贵人忍不住走到床前,抢过奶娘手里的茶盏亲自给他喂了几口水,万黼这才慢慢不咳了,“额娘,我已经感觉好多了,我听说额娘您去翊坤宫要太医,您别做傻事,惹怒了贵妃娘娘,对额娘您没有好处。”
“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那拉贵人眼睛一瞪,刀锋似的扫过屋子里伺候的众人。
没人敢对上她的视线,纷纷低头。
万黼咳嗽一声:“没人,是我猜的。”
他不愿意让屋子里的人被额娘迁怒。
那拉贵人也心知肚明儿子是替这些人遮掩,她心里越发酸涩,她的儿子这么善良,这么孝顺,为什么老天爷却对他这么残忍。
她想到这里,眼眶忍不住又要红了,忙别过头,用手背擦去了眼泪,“这些事你别管,你这是小毛病,好好养几天就好了,太医说额娘肚子里是个小弟弟,你好好养病,将来小弟弟陪你玩,好不好?”
就算是为了儿子,她也要豁出去了。
得罪死贵妃她也认了。
“好。”
万黼乖巧答应一声。
他低着头,想摸摸额娘的肚子,可想到自己病着,怕过了病气给弟弟,又收回手,“额娘,我要睡了,你快走吧。”
“好,好。”
那拉贵人连声答应。
她出去后,万黼估摸着她走了有段距离,才用帕子捂着嘴唇咳嗽起来,帕子是月白色的,渐渐的却变成了红色。
“阿哥,血!”
奶娘等人看到都吓坏了。
这咳嗽和咳出血来是不同的!
前者是小病,后者却是要命。
万黼怔怔地看着帕子,片刻后,他把帕子丢入床边的铜盆里,“你们就当什么都没瞧见,不准和额娘说!”
额娘已经为了他去翊坤宫闹过一次,他不能再连累额娘了。
初九下午。
阮烟刚睡完午觉,还没梳妆更衣呢,前面玉棋就来了,神色匆忙,行礼后道:“郭贵人,慈宁宫来请娘娘和贵人、周答应去一趟,您快些梳妆打扮吧。”
“是出什么事了?”阮烟从未见过玉棋这么慌乱过。
言春等人也都胆战心惊地看向玉棋。
玉棋道:“听说那拉贵人闯了慈宁宫。”
???
阮烟仅有的一点睡意没了,她道:“你去通知周答应,我这就换衣服。”
闯慈宁宫,那是什么概念。
大概相当于拿着玩具木仓在□□广场蹦跶,简直就是在作死。
阮烟真的疑惑,那拉贵人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以至于昨日在翊坤宫哭了,今日闯了慈宁宫。
等到了慈宁宫后。
阮烟就瞧见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疑惑,而佟贵妃脸色则是既惊又怒。
“人都到齐了,那拉贵人你就说说你到底为什么闯哀家的慈宁宫。”太皇太后表情却是没看出怒气来,恰恰相反,她这会子的表情很平静。
阮烟想想,也是,太皇太后经历过的事情可比今日这事大得多了。
“妾身只是想请太皇太后让周院判去给妾身的阿哥看病,万黼病了三日了,他每日都咳嗽,妾身真的害怕。”
那拉贵人沙哑着声音说道。
她没有落泪,她知道,眼泪对太皇太后没有用。
“不过只是些许咳嗽,”佟贵妃不悦,这点小事,那拉贵人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闹到太皇太后面前来,而,请周院判,她也配,如今周院判照看着太子,谁敢去开这个口!
“贵妃娘娘不曾生育,怎知小儿体弱,些许风寒小病都能要了孩子的命!”
那拉贵人冷冷说道。
这句话说得真是诛心。
佟贵妃瞬间恼了,“够了,本宫看在你生育有功,先前才没发落你,如今你倒是都跑来打扰太皇太后,那拉贵人,郭贵人有孕都不曾像你这么嚣张!”
阮烟:……
她就是无语。
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佟贵妃扯她进来干什么?
“郭贵人。”太皇太后突然看向阮烟。
阮烟连忙屈膝行礼,“是。”
“依你说,哀家该不该让周院判去看看小阿哥?”太皇太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把难题抛给了阮烟。
佟贵妃和那拉贵人同时看向阮烟。
安嫔心里一紧,太皇太后怎么把得罪人的事交给郭贵人?
这回答该,回头得罪佟贵妃,要是小阿哥真就是小毛病,万岁爷也不高兴;要说不该,那么就那拉贵人这狠劲,得恨毒了郭贵人。
佟贵妃料想郭贵人的脾气是明哲保身,这事估计不会掺和。
她心里正要冷笑。
却听到阮烟说道:“妾身以为,自然是应该。小儿身上无小病,那拉贵人又这么着急,定然有她非要请太医去瞧瞧的原因。再者,太子爷已经痊愈,想来就算是让周院判来看看小阿哥,也不妨事。”
那拉贵人怔怔地看着郭贵人。
她同郭贵人要深算,只有些宿怨,却没什么交情。
她都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郭贵人竟然会站在她这边。
“那就这么办。”太皇太后颔首:“来人,去传哀家口谕,让周太医去咸福宫给万黼瞧瞧。”
“妾身叩谢太皇太后!”那拉贵人连忙磕头。
太皇太后道:“你不必谢哀家,万黼是哀家曾孙,哀家自然不会置之不理,但你闯慈宁宫的账,将来等你生了孩子哀家再和你算。”
“是,妾身该罚。”那拉贵人这会子什么都答应了,就算太皇太后要降她份位,她也不在乎了。
太皇太后处置完毕那拉贵人,又看向一脸郁色的佟贵妃,“贵妃,今儿个这事,哀家本不想说,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也有错,皇家子嗣的事无小事,那拉贵人都去求你,你就算不答应,也该让人告诉万岁爷或者哀家一声!”
“是臣妾一时糊涂。”
佟贵妃忙屈膝跪下。
太皇太后瞥了她一眼,“哀家且告诉你一句,有些事宁可多做,不可不做。倘若做不好,自然有旁的能做好的人替你分担。”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分宫权了。
几个嫔都瞬间来了精神。
佟贵妃心里都在滴血,脸色煞白地道:“臣妾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