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连声道是。
阮烟离开时,那拉贵人从她身旁经过,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今儿个的事,算我欠你的。”
阮烟低声道:“你不必多想,我不为这个,是为的小阿哥。”
再怎么担心得罪人,她也做不到将一条性命置之不理。
何况那还是个四五岁大的孩子。
而且,她也相信,那拉贵人不是作秀,一个当额娘的是舍不得这么“诅咒”自己孩子的。
那拉贵人怔了怔,她低头看了眼阮烟的肚子,“你这孩子乖巧,想来将来肯定是个孝顺孩子,不至于让你操心。”
那拉贵人说完这话,便去了。
安嫔拍了拍阮烟的手,“你不必担心,天塌下来,本宫撑着。”
那拉贵人回到咸福宫时,周院判已经来给万黼把脉了。
其实不必把脉,只是看面相,周院判就知道,小阿哥命不久矣了。
但他仍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可把出来的脉像却是——解索脉如解乱绳之状,指下散散无复次第,五脏绝也。【1】
此乃死脉也。
便是华佗转世,扁鹊重生,也无药可医。
周院判怔楞片刻,他看着小阿哥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拉贵人焦急道:“太医,小阿哥的病厉不厉害?吃什么药?他的身子不好,药性可不能太猛。”
“贵人,小、小阿哥……”
周院判不知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小阿哥笑道:“额娘,您不要为难院判了,大概我是要死了。”
一屋子所有人全都跪了下来。
“胡说!”那拉贵人愣了片刻,吼道:“你明明不过是咳嗽几声,发了高热罢了,哪里就死不死的?额娘为你立了长生灯,阎王爷不敢收你的!”
她转过头看向周院判:“周太医,您医术高明,太子您都能治好,小阿哥的病也不在话下的,是不是?”
周院判不敢言语。
太子不同小阿哥,太子身体康健,再加上太医院上下都悉心照料,且出痘被发现的早,自然很快就治好。
可小阿哥,这身体已经破败不堪,若是早个一两日,兴许还能有的救。
见周院判迟迟不答。
那拉贵人倏然跪下,“周太医,您救救我儿子,要什么药,我都去找,我听说民间有偏方,以人肉为药引,能有奇效!您就算要我的肉,我都不吭一声!”
周院判吓了一跳,忙也跪下,“那拉贵人,不是奴才不肯治,小阿哥已经治不得了,若是再早一两日,兴许还有意外,可现在,”
他咬牙道:“您还是趁早给小阿哥准备后事吧。”
那拉贵人仿佛呆滞住了。
周院判忙让人把她搀扶起来,因她有身子,怕她出事,赶紧给她把脉,这回却是侥幸没事。
周院判一边叮嘱人照顾好贵人和小阿哥,一边忙去把这病情告诉太皇太后。
第50章 第五十声
即便是太皇太后在听到周院判来报的情况后,也愣住了。
“怎么就……”
她以为顶多不过是小阿哥得了什么病,可没想到,都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了。
“小阿哥身体本就不好,发了高烧,咳嗽似乎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奴才就算天大的本事也治不好。”
周院判实话实话。
他知道太皇太后脾气,不会怪罪这才敢这么坦白。
“太皇太后,臣妾真是不知内情,若是知道小阿哥病得这样,臣妾怎么也要去请太医瞧瞧小阿哥的。”
佟贵妃这下是真慌了。
延误小阿哥病情,这事闹大了,万岁爷岂能不恼她?
若是把小阿哥的死,也算在她头上,那她岂不冤枉!
太皇太后此时对佟贵妃真是彻底失望了。
若是有贪心,也不过是人之常情,可她这个贵妃做的实在不尽责,去帮那拉贵人请太医,是件麻烦事不假,可事情牵扯到阿哥,别说是一件,就算是千百件事也该去做。
难道贵妃这个位置坐着是只享受权利,而无需尽责吗?
而到了这个时候,她不想着怎么解决这件事,却来推卸责任。
是,太皇太后相信佟贵妃不敢也不必去算计万黼的命。
可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哀家陪你去见皇上,你亲自和皇上说吧。”
太皇太后显然不想帮佟贵妃了,她语气懒懒,带着几分心冷。
佟贵妃脸色煞白,满脸脂粉瞬间失色。
“皇玛嬷,天寒地冻,您怎么过来?”
听说太皇太后和佟贵妃来了,康熙亲自从西暖阁迎了出来,搀扶着太皇太后走进屋子里。
他看了眼佟贵妃,瞳孔却是倏然收缩。
佟贵妃瞅见了,心里越发慌乱。
她心里怨怒不已,那那拉贵人生的什么孩子,成日病恹恹,害的她以为这回又是作秀,博取万岁爷怜惜,偏偏这回她疏忽一次,又弄巧成真,万黼竟然真的出事,并且药石无医。
这回她可怎么和万岁爷解释!
康熙随着听着佟贵妃的心声,心越来越冷,就连搀扶着太皇太后的手也都发冷。
“万岁爷,”太皇太后呼唤了一声,康熙这才回过神来,“皇玛嬷,你快坐吧,梁九功,让人倒茶来。”
“不必了,万岁爷,哀家这个时候来,乃是因为有件要紧事要告诉万岁爷,”太皇太后摆摆手,制住了梁九功,她看向佟贵妃,“贵妃,你自己说罢。”
“万、万岁爷……”
佟贵妃未语泪先流,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太皇太后闭着眼睛,手中捻动着佛珠,她老了,心也冷了,眼泪再多,也抵不过一条人命啊。
“臣妾犯下弥天大错,请万岁爷责罚。”
佟贵妃屈膝跪下,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响头。
康熙深呼吸了口气。
他没有像佟贵妃预想当中的搀扶起她,更没有怜惜关怀的话,而是沉声道:“你犯了什么错?”
一听语气,佟贵妃心里就咯噔了下。
到底伺候了万岁爷这么多年,旁人听不出万岁爷息怒,她还能听不出来吗?
她停止磕头,垂着头,一副恭顺可怜模样:“昨日那拉贵人到翊坤宫来闹事,说要请照顾太子的周院判去给万黼阿哥看病,她素来常用小阿哥生病来生事,臣妾便没有答允,而且臣妾觉得如今还在正月,请太医到底不吉利,可谁知道,小阿哥,竟、竟已经病入膏肓。”
“就因为你觉得那拉贵人爱用小阿哥生病邀宠生事,你就将此事置之不理?”
康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那是小阿哥,是一条人命!!
“但凡你上点心,请太医去瞧瞧又如何!再不济,你来和朕说一声难道不比置之不理强?”
佟贵妃这会子真是欲哭无泪了。
她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她不就是一时没把事情放在心上吗?
康熙听着她的心声,只觉得自己竟像是从未认识过眼前这个人。
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都不觉得自己有错误?
说到底,佟贵妃不就是因为觉得自己有权有子,还有他的信任,所以不把那拉贵人当回事,倘若此时佟贵妃一无所有,她敢如此吗?
康熙不愿意搭理佟贵妃了,他转过头看向周太医:“小阿哥当真无法治了?什么天材地宝但凡国库有的,只要能治好小阿哥,都是值得的。”
周太医屈膝跪下:“万岁爷,奴才无能。”
他不是不敢治,是真的无法治了。
小阿哥的身体已经彻底坏了,就算用人参续命,也活不过正月。
康熙怔了怔。
他的瞳孔颤抖,身体踉跄了下。
“万岁爷!”
梁九功忙上前搀扶住他,一上手他就感觉万岁爷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他知道万岁爷此时心里必定万分悲痛,才会如此失态。
“周数,太子那边不必你去了,你去照顾小阿哥,让他,”康熙的声音有些沙哑,“好好走完最后一程吧,也算是我这个当阿玛的最后一点照拂。”
“是。”周太医答应一声去了。
所有人都仿佛没有听见万岁爷失态到甚至忘记称朕了。
佟贵妃心里有种渐渐弥漫开来的不祥的预感。
果然,安排了小阿哥的事情后,康熙就淡淡说道:“佟贵妃照顾小阿哥已经忙不过来,以后宫里的事务,就让惠嫔、荣嫔、宜嫔三人处理,皇玛嬷,她们没经过事,还得劳烦您多提点儿。”
“万岁爷!”
佟贵妃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康熙。
没了宫权,她这个贵妃算什么?!
“你该庆幸你是朕母家的人,”康熙平静地说道:“若是不然,朕定要你的命。”
他不在乎佟贵妃有点私心,也不在乎佟贵妃善妒。
可因为些许小心思就害了一个孩子的命,这种人,康熙无法容忍。
佟贵妃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她丝毫不怀疑万岁爷是认真的。
“去吧,朕不想看到你。”康熙拂了拂手,冷漠地说道。
佟贵妃心简直碎了。
她不敢相信万岁爷对她这么无情。
她不愿意走,可万岁爷的语气,她若是再留在这里,绝对吃力不讨好。
人都走了。
屋子里剩下康熙和太皇太后。
康熙看着日头落在青石板上的影子,他沙哑着声音道:“皇玛嬷,您赐两个精奇嬷嬷去遏必隆府上吧。”
遏必隆在十二年的时候就走了,可皇帝看在故去的孝昭仁皇后面子上,不但还计较先前遏必隆的罪责,还降旨推恩所生,敕立家庙,赐御书榜额。【1】
而遏必隆还有个女儿,因为年龄太小错过了去年的选秀。
康熙的意思很明显,是要先安排嬷嬷去教导那个格格的规矩,等待他日再让她进宫,届时自然由她代替佟贵妃掌管宫权。
毕竟惠嫔、荣嫔、宜嫔三人的家世不显赫,这会子用她们不过是无奈之举。
“哀家知道了,万岁爷也莫要哀毁过慎。”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许是同咱们爱新觉罗家没缘分,长生天会保佑他下辈子另有个好去处的。”
康熙勉强笑了笑,“皇玛嬷说的是。”
黄昏时分。
万岁爷的处置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惠嫔、宜嫔和荣嫔三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馅饼砸的晕头转向。
但三人这个时候都不敢露出喜悦之情来。
万岁爷这时候正恼着呢,小阿哥都已经准备后事,这个时候谁要是露出喜意来,那不是找死?更何况,分了贵妃的宫权,佟贵妃怕是要恨死她们了。
虽说如今万岁爷恼了佟贵妃,可人家到底是表哥表妹,兴许哪天万岁爷又原谅佟贵妃,让佟贵妃重新拿回宫权,这会子得意忘形的人,将来都得挨个遭报复。
夜里。
康熙御驾到了咸福宫。
端嫔正为宜嫔等人都能掌管宫权,而自己却毫无所获恼怒,听说万岁爷来了,喜不自禁,忙又是打扮,又要让人去准备万岁爷爱吃的几道菜。
可出去一瞧,万岁爷径直去了后面了。
端嫔脸色黑了黑,想了想,还是过去了。
进屋子里时,她刚屈膝行礼,就听见康熙对她说道:“你且出去,朕有话同那拉贵人说。”
身后宫女什么表情,端嫔已经不敢想了,她只觉得满脸燥热,羞红了脸退了出来。
如果是之前,万岁爷到来,那拉贵人会很欣喜。
但是现在,她心已经冷了,只知道直直地看着万黼。
万黼服了药,已经睡着了,他脸颊瘦削,面如黄纸,任凭是谁来了,一看都知道他活不久了。
“是朕对不住你和万黼。”
康熙说道。
周数原来是负责照顾那拉贵人的,他医术高明,妇科、儿科都精通,若是他在,万黼不至于如此。
偏偏太子出了痘。
“不是您的错。”
那拉贵人沙哑着声音说道。
万岁爷是把周数调走了,可也安排了个太医照顾她,只是那太医并不擅长医治小儿。
周太医也说了,若是能早一二日,万黼还有得救。
错在于佟贵妃。
康熙垂眸,“无论如何,你照顾好自己,你凡事想着,你肚子里还有一个。”
“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打发人到乾清宫。”
这是莫大的荣耀。
可那拉贵人已经不想要了。
她想要的不过是要回她的孩子,就算病恹恹的也好,只要还活着,她就满足了。
康熙坐了片刻,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如坐针毡。
愧疚、后悔、自责和无可奈何百般情绪糅杂在了心里。
他起身,狼狈地撂下一句:“你好生保重。”
而后他走了。
那拉贵人睁着眼睛,有一瞬间,她的眼睛里仿佛有泪光闪过。
但她的眼泪没有落下来。
她不会再流泪了,她要让旁人流泪。
第51章 第五十一声
康熙出来后,没上銮驾。
他魂不守舍地走着,茫茫然,竟像是这偌大紫禁城里的一个孤魂野鬼。
他脑海里念头很多。
他贵为人君,可又如何?
他的妻子撒手离去,他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他以为敲打过惠嫔、荣嫔后,后宫能安枕无忧,可是,还是有孩子去了。
梁九功都感到鼻酸。
这个时候,万岁爷同普通人家丧了孩子的爹并没有什么区别。
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眼瞅着再走下去,万岁爷怕是得冻病了。
梁九功擦了下眼睛,上前去:“万岁爷,回吧,下雪了。”
“朕再走走。”
康熙说道。
这怎么能成!
梁九功着急了,正月这样的时候万岁爷得病可不是好兆头。
他瞅了眼四周,发现不知怎地竟然走到景阳宫,忙道:“万岁爷,那不如您去瞧瞧郭贵人吧。”
康熙怔了怔,眼睛里也渐渐有了神。
阮烟早已睡下,听见动静时还没回过神来,就瞧见一道明黄色身影走了过来,紧接着那人握住了她的手,把阮烟冰的叫了一声。
“万岁爷?”
她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了,再仔细一瞧,万岁爷脖子上都有积雪呢,“您怎么来了?怎么浑身是雪,快去换一身衣裳吧。”
康熙下意识答应一声。
阮烟要起身,却被他按了回去,“你躺着,朕去换身衣裳就回来。”
阮烟嗯了一声,心里头糊里糊涂的,总感觉今晚上的万岁爷怪怪的。
因为康熙来景阳宫次数不少,这里也常备了他的衣裳。
换了里衣,康熙挥退了众人,躺在了阮烟身旁,阮烟肚子大了后,便不能仰睡,这会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睡才好,侧着睡好像不太恭敬。
可躺着睡又睡不着。
康熙听她心里一阵纠结,忍不住道:“你侧过来,朕陪你说说话吧。”
阮烟答应一声,侧过身去,顿时舒服了不少。
她这人好享受,床褥下铺了好几层,软绵绵的,躺上去别提多舒服。
“你这肚子好像大了不少。”康熙看着阮烟的肚子说道。
阮烟嗯了一声,“从正月,一日比一日大,得亏衣裳做的宽松,能穿得下。”
这旗服的好处就在这,够宽,无论几个月都能穿。
康熙道:“也不必这么朴素,针线房预备着又不是干放着玩的,要什么就去让人置办。”
“是。”阮烟说道,她看了眼康熙,今晚的他格外憔悴:“万岁爷,御膳房也不是放着玩的,您想吃什么,就让他们去做。”
康熙淡淡笑了一声。
“你有心了,行了,睡吧,朕不打扰你了。”
阮烟待要转过身去,康熙却道:“就这么睡吧,如今你大着肚子,躺着应该不舒服。”
阮烟对上康熙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些同情。
她道:“您也睡吧,您明儿个还得上朝呢。”
康熙嗯了一声。
阮烟闭上眼睛,她原本还有好些话要说,但她实在困极了,一闭上眼睛便也什么都顾不得。
次日,在半梦半醒里,她隐约听到些动静,像是万岁爷起来了,她想起身,却被康熙按了回去,“你睡你的,朕去了。”
于是,阮烟又堕入梦乡。
等她睡醒,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阮烟一连串的打着哈欠。
因为小阿哥的事,她心里存着惦记,总归无法就这么放下,便想着吃素和抄写佛经,兴许能让佛祖真的显灵,留下小阿哥的命,早膳便吃的是清粥小菜。
她抄写佛经的时候,心里想到,其实也怪不得有人迷信,当人力无所能及,贵为天子也无法逆天改命的时候,谁能不希望真的有奇迹发生。
阮烟头一次虔诚地信了佛。
然而。
兴许是她信的太迟了,正月廿九,万黼去了。
临走时,他面色前所未有的红润,拉着那拉贵人的手道:“额娘,我不疼了,您别难过。”
那拉贵人心如刀绞,她另一只手已经被指甲掐的出血,脸上却还带着笑容:“额娘不难过,你去吧,额娘给你念往生经,他日你投胎,去一户富裕人家过好日子去。”
“额娘,我会的,您在宫里也要好好的,”他的眼神落在那拉贵人的肚子上,脸上露出遗憾,“其实我好想见下弟弟。”
周围的奶嬷嬷等人已经哭成了一片。
万黼阿哥体弱多病,可性格却是极好的,无论对谁都很和气。
偏偏老天爷无情。
戌时。
万黼已经闭了气,浑身都冷了。
那拉贵人抱着他,眼睛睁大,没有人看到眼泪从她眼睛里流出来,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悲痛。
因为阿哥年幼,又是正月,丧事简办。
咸福宫也不过服了七日孝,就除服了。
二月初十。
那拉贵人早产,诞下一个阿哥。
据说那阿哥生下来的时候不过四斤重。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小阿哥也是活不长的。
端嫔为此没少皱眉。
她对僖嫔哭诉道:“本宫也真是晦气,原曾想好好照拂她,将来也不至于膝下空虚,有个依靠,如今她生了这么个孩子,回头出什么事,本宫又得落下埋怨。”
僖嫔心里有幸灾乐祸,先前端嫔不还拿那拉贵人在她面前炫耀吗,如今可好了。
但她把心思隐藏的极好,道:“端嫔姐姐,您别多想,您的苦心万岁爷总能瞧见的,再说,万岁爷如今常去咸福宫,于您来说,不也是好事?”
僖嫔本意不过是调侃几句,却误打误撞让端嫔醍醐灌顶,醒悟了。
是啊,那拉贵人指望不上,她现在难道还不能指望自己?
再说了,旁人生的终究不如自己生的亲近。
于是。
隔日,小阿哥夜啼的时候,那拉贵人在哄着的时候,端嫔就过来了。
瞧见端嫔过来,那拉贵人怔了怔,却又很快收回眼神,拍着小阿哥的后背,“不哭哦,娘的乖孩子,不哭。”
端嫔露出担忧的样子,哎呀了一声,“这孩子哭了好几天了,要不要紧啊?”
那拉贵人没搭理她,也没打算行礼。
端嫔先前气得半死,可现在她也知道自己拿那拉贵人没办法,如今万岁爷和太皇太后都对那拉贵人有愧疚,就算是那拉贵人要把咸福宫拆了,只怕那两位都不会有句二话。
她看向奶嬷嬷,问道:“本宫听说小儿夜啼是惊着了,可是有这么个说法?”
奶嬷嬷小心地觑了那拉贵人一眼,见她没说话,就谨慎地回答道:“民间的确是有这种说法。”
“那这么着,可得让万岁爷过来瞧瞧了。”
端嫔蹙眉说道。
她说完后,那拉贵人也没理她,端嫔就直接自己拿了主意,让人去请万岁爷过来。
可巧这会子万岁爷是在宜嫔的延禧宫里。
宜嫔茶都喝了一轮,打算切入正题,冷不丁有个人冒出来截胡,气得都快吐血,万岁爷走了,她才敢开口骂人,“这保准不是那拉贵人的主意,肯定是端嫔!”
梅花道:“娘娘,您何必动怒,奴婢看万岁爷也未必心里没数,端嫔未必能讨得了好。”
宜嫔咬牙道:“得叫她吃个大亏,本宫心里才舒坦。”
宜嫔一语成谶。
隔天大家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还没来,宜嫔就瞧出端嫔脸色格外难看了。
她压根不给端嫔留面子,直接道:“端嫔姐姐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端嫔勉强扯了扯唇角,“没什么,本宫只是昨夜睡得不太好罢了。”
“睡得不好?昨夜万岁爷可没宿在咸福宫。”佟贵妃冷冰冰刺了一句。
自打被剥夺了宫权后,佟贵妃讲话可是越发难听了,不但惠嫔三人在她跟前讨不到好,就连端嫔也被她记恨在心。
在她看来,万黼没了的事,端嫔责任最大。
端嫔作为主位娘娘,理当照看好咸福宫的阿哥,可阿哥病的那样严重,她却不来说,害的那拉贵人找上翊坤宫,连累她被万岁爷厌恶了。
因此,这会子嘲讽起端嫔来,可是丝毫不留情面。
宜嫔眉头一挑,再一瞧端嫔难看的脸色,简直恨不得笑出声来。
该啊。
巴巴地派人来把万岁爷请走,结果万岁爷却没有留在咸福宫,这简直就是白忙活。
“姐姐睡得不好,回头不妨回去睡个回笼觉,好好养养精神。”
宜嫔带着几分讥嘲说道。
端嫔脸上神色有些挂不住,硬邦邦地说道:“本宫的事,不必你操心。”
“得,那算臣妾多嘴。”
宜嫔懒洋洋说道。
两人说话完,太皇太后来了,众人齐齐起身行礼,以前太皇太后很少让人到慈宁宫过来,今年是因着宜嫔等人分了佟贵妃的宫权,太皇太后才让人每五日来请安一次,顺带解决后宫事务。
这番谈话大概半个时辰后结束。
太皇太后也乏了,就让众人散了。
端嫔回到咸福宫,她刚进屋,就听见后面那拉贵人穿戴整齐,不知从哪里回来,端嫔站住了,可那拉贵人却朝后殿走去,连声招呼都不打,她气得手都发抖,却又无法拿那拉贵人怎么样。
昨夜里,万岁爷来瞧过阿哥后,她淡扫脂粉,出声请万岁爷在咸福宫宿下,万岁爷却冷冷瞧了她一眼,让她不必耍这种手段,咸福宫一切以那拉贵人和小阿哥为重。
端嫔脸色瞬间就白了。
这话分明是绝了她上进的路。
“娘娘,您喝口茶顺顺气。”
林嬷嬷端上杯茶,轻轻拍端嫔的后背帮她顺气,“咱们同她计较做什么,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昨夜万岁爷也是一时动怒才那么说,以后日子久着,未必没有您的好日子。”
端嫔定定地喝着茶,想道,是啊,她不能就这么认输。
第52章 第五十二声
三月初十,是小阿哥的满月礼。
宫里众人本都以为小阿哥的满月礼不会大办,可是却没想到,万岁爷甚至还下旨,让惠嫔三人操办小阿哥的满月礼,地点虽然设置在咸福宫,可规格待遇丝毫不差。
安嫔听说了这事后,对玉棋吩咐道:“既然万岁爷都要大办,那满月礼就再加厚三分。”
本来安嫔给准备的礼物已经够分量了,但是万岁爷都对小阿哥的满月礼这么上心,就得再加厚几分,这是给万岁爷做面子。
阮烟也是这么吩咐言春她们准备。
她先前让银库打了一个金羊,巴掌大,价值已经不菲。
再加上多加的几匹好缎子和两块上好的徽墨,这份礼物就算是送给太子当生辰礼也足够了。
说到太子。
这个月初,毓庆宫却是有好消息传出来,说是太子已经彻底病愈了,如今听说都已经继续上课了。
阮烟听到消息后,既高兴又有些怅惘。
太子病好了,万岁爷心情自然好,前朝后宫也能彻底松一口气,再加上平三藩之乱告捷,一件件好事仿佛把紫禁城上空笼罩的阴云吹散。
宫里头的人也都仿佛忘了死去的万黼。
可那拉贵人能忘记吗?
“小主,您喝杯蜂蜜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