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第二百六十五声
十一月的天不怎么热烈,但风却不小,刮得人透着骨冷。
阿哥们都穿着朝服,顶着日头出京城迎接佟国纲的灵柩。
五阿哥昨夜睡得不好,今日早起出来,又站了这么几个时辰,就有些头晕眼花了,身子一晃,险些摔了,得亏胤福站在他后面,撑了一把。
“五哥,您这是怎么了?”
胤祺站稳了,对胤福道了谢,小声道:“昨夜没睡好,今儿个也没吃东西,这会子有些晕。”
“怎么连早膳也没吃?”胤福小声说了句,因为后面是大臣们,他也不好和胤祺多说话,免得叫后面的大臣们瞧见了,回头在皇阿玛面前参他一本。
胤福拿下腰上的金三事,取了薄荷糖丸递给胤祺。
这是阮烟让御膳房特地做给胤福的,为的是胤福平日里读书做功课时,经常忘了时辰,这薄荷糖丸既能提神,又能补充点热量,虽不能当饭吃,也好在糖丸做的小巧,吃的方便也不容易叫人瞧见。
胤祺没和胤福客气,道了谢,接过薄荷糖丸吃了几颗,入口后那薄荷香气在嘴里弥漫开来,原本有些昏头昏脑的,这下子一下精神了。
“这东西好,六弟,还是你聪明,知道咱们得在这里等,带了吃的。”
胤祺对胤福竖起大拇指。
胤福哭笑不得,就几颗糖丸子,哪里就值当这么夸赞。
他道:“五哥要是喜欢,回头我打发人送些到您那里去。”
“那感情好。”
胤祺不见外,点头就收下了。
胤禛在前头,听见两个弟弟在后面嘀嘀咕咕,因着三人同去给大格格送嫁,一来一回相处,情分比旁人厚了,便小声提醒:“都别说了,灵柩怕是要到了。”
这句话一出,胤祺和胤福都安静下来了。
太子和大阿哥对身后的动静了若指掌,也只当做没听见。
两人此时都有心事。
正想着时,裕亲王等人骑马簇拥着由八个士兵抬来的灵柩过来了。
所有人大老远瞧见,都连忙整理了下衣裳,头上的顶戴也都调了调。
佟国纲几个儿子都披麻戴孝,这是万岁爷特地恩准的。
见到灵柩来,几个儿子放声大哭扑了过去,声音一时响彻云霄。
“阿玛!儿子不孝,都没能见您最后一面。”夸岱边哭边抹眼泪。
鄂伦岱和法海年纪虽比这个弟弟大了不少,可此时也都红着眼眶抹泪。
出征之前,几兄弟都以为自己阿玛这回定然能平安归来。
毕竟多少大风大浪都过了,平三藩的时候那么危险不也趟过来了,可哪里想到,佟国纲会死了,而且还死的这么冤枉!
太子此时也眼眶泛红,他走上前去拉着夸岱:“夸岱,佟大人是英雄,是咱们满清的巴图鲁,皇阿玛永远记得佟大人的功劳。”
大阿哥平日里顶爱和太子别苗头。
太子得了一匹好马,他也要得一匹好马。
今儿个太子在大臣面前这么卖力表现礼贤下士,又这么的体恤夸岱三兄弟,大阿哥却连动不愿意往前动。
或许,他是心虚。
然而明珠哪里能容他这样使性子。
佟国纲是因着大阿哥才没了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今日这么多大臣在,若不趁此表现一番,怎么能压得下去那些传言?
昨日他们回朝,万岁爷只字没提起这事,可不代表这事真就这么过去了。
见得明珠不住使眼色,胤褆就算心里再不甘愿,也硬着头皮过去劝了几句:“鄂伦岱,你们几兄弟都是有本事的,皇阿玛还说了将来要重用你们呢,佟大人若是泉下有知,也欣慰了。”
鄂伦岱不冷不热道:“多谢大阿哥关心,回头奴才等人定会到万岁爷跟前叩谢万岁爷恩典。”
说完这话,抹了眼泪,对法海两人道:“别哭了,这么多人难道都等着咱们哭阿玛不成,咱们也别叫别人难办事。”
法海、夸岱渐渐收了眼泪。
鄂伦岱三兄弟让开道来,太子面色悲痛,眼眸却不着痕迹地瞥了面露讪容的大阿哥一眼。
大阿哥愚钝,还真当皇阿玛没出来亲迎是好事。
皇阿玛分明是故意要他们主动提出来迎接佟大人的灵柩,这下好了,面子里子都没了。
明珠等人昨日其实也缓过神来,想明白万岁爷的打算。
但是万岁爷旨意一下,便是天皇老子来也改不了。
浩荡的队伍护送着灵柩入了京城。
佟国纲的灵柩入了佟府。
天使来传了裕亲王等人进宫。
裕亲王等人都赶紧换了身衣裳,急匆匆进了宫。
众人都心知肚明,昨儿个万岁爷不过问了个大概,今儿个怕是要来真章,要问罪众人了。
果不其然,从裕亲王、恭亲王、到索额图、明珠、彭春等人就没一个没被罚。
裕亲王被罚俸三年,又被撸了三佐领的差事。
他心里反倒是舒坦放心不少。
万岁爷要罚你,那才是还要用你、护着你的意思,这罚的虽然很了些,但比裕亲王原先设想当中撸去自己亲王爵位的情况好很多。
“奴才叩谢万岁爷恩典。”
裕亲王等人齐齐跪下,磕头谢恩。
康熙此刻对他们的心声并不在乎,他看向大阿哥,“大阿哥此次跟随裕亲王等人去征战沙场,可有什么领悟?”
胤褆怔了下,回过神来后才忙说道:“儿臣跟了皇伯学了不少,以前书里瞧见各种计策,上了沙场才知道沙场上战况千变万化,不可纸上谈兵,带兵打仗虽可用计,但诡道到底不是正道。”
要说胤褆说的内容,还真有几分长进。
可康熙此时哪里想听这些。
他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眼皮一抬,“这话倒是不假。”
胤褆心里刚松了口气,就听到康熙又问道:“朕近日来听了些传闻,说佟大人的死和你有关系,此事是真是假?”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胤褆更是瞬间变了脸色,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屋子里珐琅自鸣钟的钟摆一晃一晃,发出轻微的哒哒哒的声音。
这个声响在平日里难以听见,可此时,西暖阁静得连众人的呼吸声都能听见,这声音自然越发清晰,也越发叫人心烦意燥。
“怎么?”
康熙敲了敲桌子,“这问题,这么难回答吗?”
他细长的眼眸倒映出大阿哥慌乱的神色,心里对这个儿子越发失望。
虽说康熙打从一开始对这个大儿子的安排,是想让大阿哥当太子的磨刀石,可他也没亏待过大阿哥半分,上书房的师傅是大儒,谙达是旗人里数一数二的好手。
就说明珠,那也是心思深沉的老狐狸。
怎么就养出大阿哥这样有勇无谋没担当的性子!
“回皇、皇阿玛的话,儿臣、儿臣……”
胤褆拳头都握紧了,脖子上青筋都凸出来了。
康熙不耐烦了。
他沉下脸,“你说不出来,怎么做得出来?!裕亲王安排你去督粮,你倒好,擅离职守,闯出了滔天大祸,累得朕的舅舅舍身替你保住了这条小命!”
康熙的声音起初是轻的,随后估计是动气了,越说声音越大,整个西暖阁都仿佛响彻了他的质问。
外面守着的梁九功等人把头低得更低,恨不得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胤褆慌忙跪下,连连磕头:“皇阿玛息怒,儿臣知错了。”
明珠心里无奈,此事要说麻烦,也不麻烦,之所以闹得这么大,原因有二,一是大阿哥出事时是擅离职守,若是这事传出去,满族里那些将领哪些看得起他?二是佟国纲的身份不同,他要是个寻常大臣,为阿哥牺牲也就牺牲了,说白了,大臣就是皇家的奴才,为主子死是荣誉,可佟国纲偏偏还有个特别的身份,他是万岁爷舅舅,这个舅舅还做的不错,以前从没有仗着皇亲国戚耀武扬威过,反而还做的比寻常人更好。
这一下没了,万岁爷心里岂能够不难受!
“你知错,你若知错,从昨日到今日,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不主动和朕承认错误。”
康熙冷笑一声,丝毫不给大阿哥留面子,“感情是朕问罪了你才知错,若是朕不问罪,这事是不是就这么过了?”
胤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打从一开始就做错,这会子再解释也只能是火上浇油。
“明相等人替你费心遮掩,朕这里却是绝不饶你,拉下去,杖八十!”
康熙果断说道。
胤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康熙,“皇阿玛……”
“万岁爷,这杖八十怕是要出人命啊!”
明珠顾不得自保了,忙出声替胤褆求情,“大阿哥一路奔波,在沙场上又受了伤,怎能挨得住!”
“若是挨不住,便当还了佟大人的一条命!”
康熙冷冷说道。
胤褆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寒冬腊月的冰窟里,浑身发冷。
他一直以为,这事就算闹出去,皇阿玛也舍不得真拿他怎么样,可想不到皇阿玛比他想象的绝情多了。
慎刑司的人带着春凳、板子来了。
几个太监要上手去拉胤褆,却被他甩开了手。
胤褆咬牙站了起来,“不必你们,我自会去,这事说来也是我对不起佟大人,我认罚!”
他转身大阔步朝外走去。
康熙捻动着手里的琥珀佛珠,眼皮抬也不抬。
第266章 第二百六十六声
院子里传来打板子的声音。
一声接一声,打得屋子里众人心思都乱了。
慎刑司的人刚得了消息,知道万岁爷要重罚大阿哥,都不敢太放水留手,可也怕真把大阿哥打出什么毛病来,到时候不好交代。
到底大阿哥是万岁爷的长子。
因此,打起来少不了留手三分。
饶是如此,几个板子下来,也把大阿哥打得满头冷汗。
西暖阁里愣是没一个人敢劝。
“额娘,出事了,”
大福晋急匆匆进了永寿宫,她早就提心吊胆,怕大阿哥出事,万岁爷一召见大阿哥一行人进宫,她就赶忙打发了人去乾清宫附近盯着。
瞧见大阿哥被拉出来打板子,便有人紧跑着来报信了。
“出什么事了,大惊小怪的。”
惠嫔眉眼有些不耐地看了大福晋一眼。
惠嫔还挑着燕窝鱼翅人参,预备着给大阿哥好好进补下身子呢,大阿哥这跟着出征一去就去了三四个月,沙场上能有什么好东西吃。
惠嫔心疼儿子,大阿哥人才刚回来呢,下个月进补的东西都预备妥当了。
“爷叫皇阿玛给罚了,皇阿玛要杖他八十,如今正按在乾清宫院子里打呢。”
大福晋顾不得理会惠嫔语气,气喘吁吁地说道。
“什么?!”
惠嫔手一抖,手里的匣子落在了地上,里面的人参滚了出来。
她定定地看着大福晋,“万岁爷好好的罚我儿子做什么!可是有人在万岁爷跟前进了什么谗言?”
惠嫔的眼里闪过狠辣的神色。
大福晋无奈,脸颊绯红,尴尬难堪地上前小声把事情原委给说清楚。
惠嫔第一个反应是否认,她黑下脸,剜了大福晋一眼,“你胡诌什么,佟大人那不是叫葛尔丹给害了,和大阿哥有什么干系。”
“不行,本宫要去万岁爷跟前说清楚这事,不能叫我儿受这委屈。”
大福晋都要被惠嫔给气得背过气去了。
要说这事,大阿哥还真未必冤枉,自家人知自家事,大福晋对大阿哥很是了解,要论勇猛,大阿哥是有的,可是大阿哥的毛病也不少,短视、激进、好大喜功,这回闯出的祸,是大阿哥能干得出来的。
况且,万岁爷都罚了,可见这事没错的了。
惠嫔说走就走,叫人伺候她换上衣裳就想去乾清宫。
大福晋忙拦住她,“娘娘,您这会子去,便是解释了,万岁爷在气头上,哪里能听得进去您的话。妾身说句不好听的,您现在去了,万岁爷只怕更要动怒,要说您慈母多败儿,反而对您和大阿哥都不好。”
惠嫔脸色一下沉了下来,瞪着眼睛看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你大胆!”
大福晋掀起衣袍跪下,红着眼眶,眼下一片乌青,她的气色本就不好,这乌青就更加明显。“娘娘,就当做是妾身大胆一回儿,这回的事,您去了没用,妾身去了更没用。”
惠嫔握着手,一方巾帕几乎揉碎,她咬牙顿足道:“难道要叫本宫看本宫的儿子活活被打死?杖八十,这便是钢筋铁骨也得被打碎了。”
大福晋膝行到惠嫔跟前,“所以,这事,咱们得求皇太后。”
檀香阵阵。
皇太后跪在小佛堂的佛像面前,佛龛上菩萨慈眉善目,大有慈悲韵味,皇太后手里捻动着佛珠,嘴里念着佛经,每念完一遍就捡起一颗佛豆放置在旁边的簸箕里。
下个月二十五是太皇太后的祭日。
皇太后从八月就开始给太皇太后念金刚经祈福积德。
她念了一遍,听得外面传来惠嫔高亢尖锐的声音,眉头皱了下,念佛声便停了下来。
这惠嫔是越发不懂事了。
到了她这慈仁宫也敢闹腾,怪不得万岁爷那么好性子的人都不喜欢她。
苏麻喇姑很快回来了,她面上露出为难神色,掀了草青色帘子进来,“皇太后娘娘。”
“惠嫔来闹什么。”皇太后问道,在苏麻喇姑搀扶起站起身来。
“她这回还真是碰上大事,大阿哥被万岁爷罚了杖八十,惠嫔和大福晋都哭的不成样了,奴婢也是没法子才来打扰您念佛经。”
苏麻喇姑飞快地把惠嫔等人来闹的原因解释了。
皇太后脸上露出诧异神色,“好好的,万岁爷怎么罚的这么重?这八十板子打下去,哪里还有人命!”
“可不是,要不是如此,她们也没这胆子来扰您的清净。”
苏麻喇姑叹了口气,“奴婢也是怕大阿哥真出什么事了。”
皇太后眉头皱起,面露担忧,大阿哥虽然不是养在她这里,可也是她孙子。
苏麻喇姑又把万岁爷罚大阿哥的原因说了出来。
皇太后心里瞬间对大阿哥有些不喜了。
她是科尔沁的人,即便在这皇宫待了几十年,骨子里永远是向往勇猛义气的人。
大阿哥连累了佟国纲不说,还不承认,只这一点儿,便不是什么好男子汉。
可再坏,大阿哥也是她孙子,也是万岁爷长子。
皇太后不能让万岁爷落下个杖杀长子的名声!
“走,哀家去瞧瞧什么情况。”
皇太后从小佛堂里出来,对着哭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惠嫔婆媳二人说道,“你们也别哭了,这关头哭的没得叫人心烦。”
苏麻喇姑拿满语说了一遍。
惠嫔忙收了眼泪,她还要再诉苦一番,被大福晋扯了扯袖子止住了。
苦肉计这种事,点到即止才好。
皇太后怕大阿哥真出事,一路上都叫太监们走快些。
可紧赶慢赶,赶到乾清宫,辇子刚停下,还是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
大阿哥趴着的春凳下已经有一滩血了。
便是皇太后瞧见了,也害了一跳,脸色白了。
“皇太后驾到。”
太监高声喊道。
西暖阁里,正骂着群臣的康熙动作一顿,脸色微变,他把奏折放下,起身迎了出去,“皇额娘,您怎么来了?”
康熙瞥见皇太后身后跟着的惠嫔婆媳时,瞬间就明白了。
惠嫔缩了缩头,不敢和康熙对视。
大福晋心里虽不安,却也大大方方屈膝行了礼:“儿媳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惠嫔这才如梦初醒,赶忙行了礼。
康熙皱了皱眉,“都起来吧,可是你们去惊扰了皇额娘的清净?”
他这句话听上去可不像是在问话,倒是笃定似的。
惠嫔和大福晋没敢接这话。
皇太后拉着康熙的手,“万岁爷,哀家听说您罚了大阿哥,实在放心不下,您瞧瞧这都打成什么样了,流了这么多血,要是真出人命了可怎么好!”
明珠等人在屋子里听见皇太后的话,有的人虽听不懂蒙语,可也约莫能猜测出来皇太后的用意,当下众人心里都松了口气。
大家伙从刚才听到大阿哥的闷哼声到现在的悄然无声,要说心里不忐忑那是假的。
“皇额娘,大阿哥犯了错,朕不罚他不足以立规矩。”
康熙头疼地说道。
皇太后叹气,“规矩,规矩是重要,可大阿哥是皇家子嗣,难道不重要?您便是不念着他,您想想他膝下有两个小格格,您要是把她们阿玛打死了,将来这两个小格格和大福晋还怎么活。”
“皇家家大业大,难道还养不起她们?”
康熙不为所动。
他是打定主意要给大阿哥一个狠狠的教训。
苏麻喇姑本不欲开口,可这会子万岁爷分明狠了心,要治大阿哥,她只能开口:“万岁爷,奴婢斗胆说一句话。”
“苏麻喇姑,您说。”康熙在人面前,自然不会拂了苏麻喇姑面子。
“您罚大阿哥,是要让大阿哥给佟大人偿命,还是要让大阿哥学个教训?”
苏麻喇姑道:“若是要大阿哥偿命,便不必用杖刑,一把匕首便可解决。若是要让他学个教训,奴婢想,现在的教训大阿哥应该是学到了,再打下去出了人命就得不偿失。况且,大阿哥本就有错,倘若他有什么闪失,岂不错上加错,叫万岁爷平白添上一个杖杀亲子的罪过?”
康熙眉头紧锁。
皇太后对康熙也是有几分了解,见他有几分肯听得进去,忙趁热打铁,“苏麻喇姑说的极是,万岁爷,您就当给太皇太后积福积德吧,下个月便又是太皇太后忌日了,总不能叫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心里难受吧。”
太皇太后是康熙的软肋。
想起太皇太后以前的教导,康熙心软了,他深吸了口气,摆手道:“罢了,停手,那剩下的下回再打。”
慎刑司的太监们连忙停了下来。
大阿哥此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大福晋心如刀绞,飞快过去搀扶起他来,闻得他身上的血腥味,眼泪险些没流下来。
“儿臣谢皇阿玛隆恩。”
大阿哥强撑着身体行了礼。
康熙对这个儿子,心情是十分复杂,瞧见他背后衣裳都是一片血红,心里要说不痛也是假的,“下去养着。”
“是,儿臣告退。”
大阿哥气弱悬丝地说道。
大福晋也跟康熙行了礼,她搀扶着大阿哥走出乾清宫,刚走出乾清宫,大阿哥就昏厥了过去。
大福晋吓了一跳,忙试探了鼻息,察觉还有气后,赶忙叫人把大阿哥送回去,又打发人去请太医。
第267章 第二百六十七声
“大阿哥的伤主要都在背上,如今昏了是因为失血过多,奴才先开几贴药,这药先吃吃看,夜里大阿哥怕是要烧起来,得找人看着。”
李太医给大阿哥看完伤后,对大福晋说道。
大福晋点了下头,她看了眼昏迷过去,嘴唇发白的大阿哥,捏紧了手中的帕子,“那,大阿哥的伤要不要紧?”
“这不好说,若是夜里发烧后能退便不要紧,若是退不了烧恐怕就麻烦不小了。”
李太医斟酌着说道,大阿哥活活挨了五十棍子,要不是他身强体壮,加上那些太监放了水,现在早没命了。
现在后背、臀部和大腿的伤看着狰狞,可那些也不过是皮外伤罢了,养些日子就能好,要是五脏六腑出了什么差池,那才叫要命。
大福晋脸色微白,身子一晃,险些摔了。
花叶等人忙搀扶住她,“福晋!”
“福晋,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有事。”喜嬷嬷满脸担忧地说道,“您先回去歇息吧,为了大阿哥您都跑了半日了,这地方奴婢等人盯着就是了,有什么事再打发人去回您。”
大福晋眼下都六个月的身子了。
就连李太医瞧着她挺着个大肚子忙前忙后都心惊胆战。
“不,我不必休息,我的身体我了解。”大福晋摆了摆手,她推开花叶的手,强撑着站稳了,“麻烦李太医了,您去开方子吧。”
李太医欲言又止,心里叹了口气,道了声是。
这事毕竟是皇室的事,他一个太医就算同情大福晋能做什么?
眼下,其实能帮大福晋的人也就是惠嫔了。
可惠嫔一点儿也不争气,大阿哥昏了的时候,她听到消息也昏了过去。
不但帮不上忙,还扯后腿。
大福晋还得让李太医先去看了她,才来给大阿哥看伤。
李太医一语成谶。
大阿哥当晚果然发起高烧,烧的迷迷糊糊,整个人连话都不能说周全了,说的颠三倒四。
大福晋一整夜都守着,次日见退了烧才放心去休息。
后宫妃嫔里头虽不少人在看永寿宫的笑话,可对大福晋,众人却是敬佩比较多。
小钮钴禄氏都忍不住对阮烟道:“惠嫔旁的不行,这儿媳妇却是一等一的好,叫她有这么个好儿媳妇,真是不知道上辈子烧的什么香。”
阮烟绣着花样子,听闻这话,笑着看向宜妃:“咱们羡慕,恐怕她心里还看不上呢。”
“看不上?!”小钮钴禄氏杏眼瞪圆,满脸写着嫌弃:“她也不想想她能比大福晋干的更好?就她儿子惹出来的祸事,要不是大福晋有脑子,知道去请皇太后,现在恐怕大阿哥头七都要过了。”
阮烟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嗔了小钮钴禄氏一眼,推开窗棂往外瞧了瞧,见没人才松了口气,把窗户合上,“你胆子也真是够大,这样的话也敢说,就不怕传出去,惠嫔找你麻烦。”
小钮钴禄氏嗤笑一声,无赖一般地往后一靠,手里顺手拿过一个软枕揣在怀里,“我怕她?现在是她麻烦缠身,她自身难保,哪里还敢来找我的麻烦。万岁爷饶了大阿哥,可对惠嫔,”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只怕万岁爷心里对惠嫔是彻底没了情分了。”
小钮钴禄氏的脸上不见同情,仿佛在说今儿个天气不错似的。
阮烟却是微微一怔,心里头不大敢相信。
这些年来,惠嫔做的糊涂事可不少,念在大阿哥和往日的情分上,万岁爷对惠嫔是包容有加。
不然,单单是惠嫔曾经和佟佳氏做过的那起子勾当,就够将惠嫔打入冷宫的了。
“这话当真?”
阮烟问道。
小钮钴禄氏笑了下,眼带促狭笑意,“怎么?适才你不是还不让我说,现在怎么自己八卦起来了?”
阮烟哭笑不得,推了推小钮钴禄氏,“得了,算我的错,你在我这里吃我的喝我的,如今叫你说几句话你还卖起关子来了。”
小钮钴禄氏身体晃了晃,“罢,怪不得人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便和你实话说了,万岁爷昨日派人跟我说了,惠嫔的份例按照份位来。”
这一句话如石破天惊一般。
阮烟吃惊得瞪大眼睛,她才还以为这事是小钮钴禄氏自己揣测出来的,想不到竟然是有证据。
惠嫔从妃位降为嫔位,份例实际上还是妃位的,这很显然,万岁爷给她留了个面子,也是给她掉了根胡萝卜,要惠嫔好好表现,倘若表现得好,再升为嫔位也不是不可能。
可要是连份例都改了,可见是真没机会了。
阮烟心惊不已。
她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惠嫔要是知道自己的份例从今以后都是按照嫔位来,只怕要生出怨气来。
“哗啦啦!”
一套上好的白瓷茶具,被惠嫔砸了个稀碎。
大福晋走进里面时,一个茶杯就在她脚前面炸开,要不是花叶拦了一把,只怕那碎片就要溅射到大福晋身上。
大福晋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她定睛朝屋子里看去,屋子里砸了满满一地的东西,大福晋倒是不心疼钱,可这么多东西白糟蹋了,她心里难免心疼。
“额娘,您这是做什么?”
惠嫔被刚得来的消息气得脸都红了,她沉着脸,坐在榻上,不说话。
大福晋心里无奈,朝白夏看去。
白夏会意,屈了屈膝,小声道:“大福晋,适才启祥宫钮贵妃娘娘派人来传话,说万岁爷将娘娘的份例降为嫔位了,怕咱们娘娘不知道以后闹出误会,先让人来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