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婆子嘟嘴,“上个学就飘,还挑嘴了呢。”
原本想就给她们吃香椿饼子,只给大孙子吃鸡蛋饼,这下子鸡蛋又要破费。哎,看来还得偷摸去老妯娌们家买点鸡蛋过来,就自己家三只母鸡也喂不够他们的嘴啊。
她朝林苏叶伸手,“管家婆儿,给两块钱,家里盐不多了,火柴、肥皂也要没了。”
盐价格很稳定,一毛五一斤,细盐用来炒菜,还有更便宜的大颗粒粗盐,买回来腌咸菜或者上碾子碾碎,一般人家吃这种。
火柴是2分一盒,家里一般用一张票买一大包有十盒。
肥皂不大,一条三毛,不耐用,去污力也不强,家里一般都用碱面洗,可薛明翊给的票不用又浪费。
林苏叶给她一块钱,又把肥皂票、火柴票给她,“这些买完,还剩两毛多呢,给你零花。”
薛老婆子翻白眼,抠门,以前她给的可大方,至少给儿媳妇三毛零花呢。现在只有两毛,也就给大孙子买几块糖甜甜嘴儿。算了,还是先去偷摸买几个鸡蛋回来,晚上做鸡蛋饼吧。
下午林苏叶要做衣服,还要完善自己的信,就不去陪读。
莎莎睡午觉,林苏叶不踩缝纫机就把学校给的水粉颜料拿出来琢磨一下怎么用。
她按照说明书先拿个陶碗装上水把毛刷子泡泡,没有调色盘就找块木板子对付。学校给的纸很厚实,她瞧着像本色棉布的纹理,试了试却是纸,这么高档她可舍不得用,就把自己练字的本子拿出来,在反面画画。
画个什么呢?
她抬头,视线透过玻璃窗看到南边墙外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满树淡紫色的繁花在蔚蓝的天空下特别清新好看。
她就试着勾勒一下。
这毛刷子不顺手,用拿毛笔的手法不行,像铅笔那样也不行,最后索性就跟拿烧火棍儿写字似的。
画了几笔,她觉得不对劲,这刷子不能像笔那样勾勒呀,那得怎么用?
直接刷墙似的涂抹?
涂涂抹抹一会儿,她蹙眉,怎么看怎么觉得丑。
看来自己真的不会,白糟蹋好东西了。
但是蘸出来的颜料不能浪费,她非常珍惜地都涂抹到本子上,把画笔上的也都蹭下来,一点都不能浪费,再把笔刷涮涮晾着。
她收拾干净,把那个本子放在窗台上晾着,然后去院子里掐香椿芽,晚上烙饼吃。
莎莎午睡醒了,一骨碌爬起来,因为梦见爸爸她立刻扭头四处去找那个高大的身影,没看到,便爬到窗台上往外瞅,“爸爸,爸爸!”
林苏叶忙洗手进屋,“乖宝醒啦,妈妈给你穿衣服。”
莎莎噘着小嘴巴,“爸爸。”
爸爸回来了,又走了,不见了。
她摇摇头,表示不要穿衣服。
林苏叶以为她难过,就唱歌哄她。
莎莎却自己拿出小棉裤,摆弄一下,努力地把两条小肉腿往里塞。
爸爸不在家,莎莎要长大,自己穿衣服,不再累妈妈。
林苏叶看得很惊讶,惊喜道:“莎莎,自己穿衣服呢?真是了不起。”
莎莎朝她笑笑,自信地爬起来,吧唧又摔倒在被子上,原来两条腿塞进同一条裤筒里啦。
林苏叶被逗得直笑,赶紧把她的小棉裤重新扒下来,“还要自己穿吗?”
莎莎:“嗯嗯。”
最后她自己把棉裤穿上,让林苏叶帮忙系上背带。
林苏叶亲亲她,“真是妈妈的小棉袄,爸爸也夸你好宝宝。”
她发现爸爸带孩子真是不一样,虽然薛明翊挺惯女儿的,女儿嗯嗯一声他什么都递到嘴边,可莎莎显然比以前大方、胆大许多,而且还能自己穿衣服呢。
以前女儿娇柔得很,又害羞腼腆,胆子还小,有点动静就吓得躲在她身后。
现在跟着薛明翊出去两次,胆子一下子变大很多,人也开朗舒展起来。
林苏叶就特别欣慰,以后只要薛明翊回来,就让他带孩子。
莎莎不但自己穿棉裤,还试图自己穿棉袄,可惜穿倒了,最后也没成功。
林苏叶怕她把娇嫩的小胳膊崴着,就先帮她穿上,等有时间再慢慢地练习。
她看莎莎在炕上玩儿,就先去把香椿芽清洗一下。
穿好衣服,莎莎先把爸妈的结婚证掏出来,分别对着爸爸妈妈亲一口,再放回去。
她一转身,就看到窗台上的画,已经晾干了,紫的、白的、绿色、蓝的……一下子吸引了莎莎的视线。她把画拿出来,高兴地左看右看,还拿小手指头虚虚地描,然后把本子靠在玻璃窗上,自己下地跑到院子里踮着脚看。
玻璃窗上有一棵树哎!
林苏叶把香椿芽放在大盆里,舀水清洗一下。
莎莎过来拉着林苏叶去看窗户上的树。
隔着一段距离,林苏叶看过去,惊讶道:“哟,哪里来的画,怪鲜亮的。”随即发现是自己之前涂抹的那副,很是惊讶,这画远着看怪好看的呢。她走近一点,又觉得乱糟糟这是什么呀?
莎莎却很喜欢,噘着小嘴巴呜呜着,“我要画画,我要爸爸。”
画个妈妈、爸爸还有莎莎上去。
林苏叶就拿铅笔给她,颜料太珍贵,她不舍的给孩子祸祸。
莎莎也不嫌弃,就在林苏叶的画上画一个大歪瓜鞋拔子头,画上两只大牛眼,一条大鼻子,一个小嘴巴,这是爸爸。
爸爸太大,妈妈和莎莎没地方画了,就跑去够小岭藏着的胭脂,又一通摁。
胭脂要用油脂混合过才会附着力强,直接这样摁很快就会糊掉,她不懂,只管摁手印,一个是妈妈,一个是莎莎,在手印上拿铅笔戳俩豆豆眼。
嘿嘿,真俊!
她拿给林苏叶看,让林苏叶寄给爸爸。
林苏叶笑道:“爸爸肯定夸莎莎画得好。”
莎莎高兴得笑出小奶牙。
说到寄信,林苏叶就想到自己寄给林婉晴的匿名信,也不知道她收到没,有没有触动想还钱的意思?
某军区驻地。
薛明翊和秦建民他们刚参加了胡成鑫的葬礼,组织为其举办一场追悼会,算是给他生平的肯定和嘉奖。
薛明翊还要回自己团部,就想跟家属告辞。
他大步走到林婉晴跟前,脱帽鞠躬,“节哀顺变。”
林婉晴头上戴着白孝帽,旁边跟着一双儿女,她眼睛红肿,面色黯然。她示意俩孩子跟她一起给薛明翊鞠躬还礼。
秦建民也过来,他要和薛明翊一起回去。
林婉晴:“明翊,成鑫有封信要给你。”
她示意薛明翊稍等,转身拿了一封信出来,双手递给薛明翊。
她无声啜泣,“你们是一起入伍的老战友,一起去过战场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临终前想见你一面,没有等到。这是他……强撑着身体给你写的信,说等他走后给你。”
薛明翊伸手接过来,跟林婉晴告辞。
秦建民也跟着告辞。
薛明翊开吉普车来的,秦建民跳上副驾驶。
上了车,秦建民叹了口气,“哎,真是世事无常呀,当年入伍咱们几个一起的,老胡那身体素质比我可好多了。”
虽然战友去世很难过,可毕竟病了许久,感情上也不会太难接受。
薛明翊没说话,悲伤盘旋在眉宇间,却不会说出口。
秦建民看了一眼那封信,“老薛,老胡还给你一封信呢?”
薛明翊:“没给你?”
秦建民:“我们做最后告别了,不用信。我估摸着……”他犹豫一下,对薛明翊道:“给你写信和我们说的差不多,希望咱们老战友帮忙照顾一下家属,其实主要是俩孩子。毕竟林婉晴还年轻,那肯定会再婚的对吧。这亲妈一改嫁,再有别的孩子,之前的孩子就难说……”
薛明翊还沉浸在和胡成鑫、秦建民他们当初参加任务的情形,有一次遇到危险,他们差点没回来。
要是他死了,那林苏叶会再婚改嫁?
想到这里,他眉头紧紧蹙起。
秦建民立刻觉察他的变化,发现自己一说再婚改嫁啥的,薛明翊脸色都变了。
他是知道林婉晴当初和薛明翊相亲最后却选胡成鑫的事儿,他还劝薛明翊大度些,没成就是缘分不到,自然会有更好的。
虽然薛明翊说没关系,可秦建民觉得不是自己多心,反正他和胡成鑫的关系似乎比以前疏远不少,有隔阂、客气很多。
有一次酒后吐真言,秦建民听胡成鑫的意思,是担心薛明翊介意当初他娶了林婉晴,觉得夺人所爱,害怕影响兄弟感情。
他还劝胡成鑫不必担心,老薛不是那样人。
这会儿瞧着,老薛对林婉晴……肯定没那个意思!老胡就是瞎担心罢了。
他试探道:“老薛,你和嫂子感情挺好啊。”
薛明翊:那还用你说?当然好。
秦建民:“老薛,你给嫂子买的缝纫机,嫂子满意不?之前你不是说嫂子没手表?我能弄到券,你给嫂子买一块儿。”
薛明翊抬眸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你干嘛总提我媳妇儿?你什么意思?一口一个嫂子……他顿时觉得不爽。
他对秦建民道:“认真算起来,你比我大几天。”
秦建民没跟上他的思路,“嗯?怎么的,你嫌我叫你老薛太老?行啊,老弟!”
薛明翊:“……不是我,你该叫我媳妇儿弟妹,不是嫂子。”
嫂子什么的,总是有点暧昧。
乡下一家子住在一起,小叔子和嫂子那是随意说笑,关系很轻松的,公婆并不会太管,但是大伯兄和弟媳妇之间就会很避嫌、拘谨,透着疏离。
秦建民可不知道薛明翊这思路,搓搓手笑道:“对,叫弟妹好,亲切。等以后弟妹来了,我可得给她一份丰厚的见面礼。听说弟妹做饭好吃,那我可有口福了。”
薛明翊:“……”
山路颠簸得厉害,秦建民抓着扶手,“老薛,我听军部的意思,特别大队是要固定编制,要不咱俩去争取一下,你当队长,我当政委?”
薛明翊没表态,部队一直有裁军改革的消息,营级以下干部都不必多问,一切听从指挥即可。只有团级干部,上一步就进指挥部,不会被裁掉或者转业,呆在原地很可能就会整体裁掉或者转业去别的单位。
所以不少团级干部现在都忙着打听消息、活动前途。
薛明翊和秦建民自然不用操心这个,因为不只是师部首长,就司令部那边他们也是挂号的,裁军也裁不到他们头上。
不过到时候部队编制、番号等,可能是有变动的。
薛明翊:“之前不是调你去师部当参谋么?”
呆两年就能进军部,然后升师长,任一方分军区守备司令。
秦建民:“我不是舍不得你老弟嘛?回头我去师部当参谋,你跑军部去。过三五年,哦豁,你一下子成我顶头首长,我还能抬起头来吗?”
薛明翊唇角勾了勾,过几年他进指挥部就能分房子,随军家属就在军区大院,福利待遇也很好。
那她就不用受苦受累了。
从薛明翊和秦建民离开以后,林婉晴就有些撑不住,她身体晃了晃忙扶着椅子坐下来。
这时候有人过来递给她一封信,“婉晴,这里有你一封信,不过有点奇怪,竟然没有寄信人的名字。”


第39章 我替他还钱
这封信前两天就到了,只是因为没有寄件人,且林婉晴忙胡成鑫的事儿一直没空,所以信就丢在一边没人管。像他们这种经过严格政审且在部队居住多年的人,私人信件并不会被人拆开检查。
今儿同事看到就帮她带过来。
林婉晴拿手帕按了按眼睛,轻声道谢,接过信扫了一眼,是余吴县的邮戳,没有寄信人地址。
她微微蹙眉,觉得不对劲,这信上的字体太奇怪,透着一股子……诡异。
谁家写信会用这样的字体?
她轻轻地撕开封口儿,里面只有一张普普通通的信纸,展开信纸看到上面的内容,她脸色顿时一变。
只见上面写了几行字:
别装得多清高,我知道你惦记别家男人,要不你为什么总管他借钱?
借了还不还!!!
你是不是嫌弃你男人,总想着勾搭别家男人?
臭不要脸!
林婉晴登时气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浑身发抖,几乎捏不住薄薄的信纸。
这是谁!
这么恶毒!
居然……在她丈夫的葬礼上给她寄这样的匿名信来羞辱她!
她咬着牙,翻看信封想寻找蛛丝马迹,却只有余吴县的邮戳。
余吴县?
林婉丽?
林婉晴一下子就想到这个亲妹妹。
正月走亲戚的时候,林婉丽打着探病的旗号过来住了几天,和她好一个姐妹情深,关怀备至。
林婉晴顿时吃了苍蝇一样恶心,难道真是婉丽?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缓缓坐下。
小时候自己留在城里,而婉丽跟着回乡下,她对妹妹有愧疚,总想补偿妹妹。
她省吃俭用攒下钱,给婉丽买糖、买纱巾、买皮鞋,难道……就换来这样的回报吗?
旁边的胡卫东看到她脸色苍白,泪珠跟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个不停,他安慰道:“妈,你别难过了。爸爸走了,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小敏的。”
林婉晴看着自己才10岁的儿子和7岁的女儿,张开手臂搂着一双儿女,泣不成声,“好孩子,幸亏妈妈还有你们,否则……”
胡小敏踮着脚给她擦眼泪,“妈妈,你别哭了,你眼睛都哭坏了。”
林婉晴抽泣一下,“好孩子,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将来做有出息的孩子。”
两个孩子都说会听妈妈的话。
回到家里,因为少了一个人显得冷冷清清的,林婉晴让俩孩子去食堂打饭吃,她也不脱鞋子就和衣躺在床上。
她一边抹泪一边想那封匿名信。
除了林婉丽不可能有别人吧?
她嫉妒自己,林婉晴自小就很清楚,本着姐妹情深家庭和睦的原则,她一直对妹妹诸多包容忍让,后来也时常接济。
上一次林婉丽过来,她和胡成鑫小声争执的时候说到薛明翊,结果就被林婉丽听去,没想到现在就收到匿名羞辱信。
除了她还有谁?可她为什么要这样羞辱自己?居然在姐夫病重的时候给姐姐寄这样一封信?
骂她惦记薛明翊,骂她不还薛明翊的钱,骂她嫌弃自己的丈夫……
林婉晴觉得比窦娥还冤枉,她明明和胡成鑫恩爱不移,虽然……也会有点小矛盾,可夫妻俩过日子,怎么可能一点龃龉都没?
她只是……有点意难平而已。
胡成鑫病了有些时间,该悲伤的、难过的也都过去,该流的泪也都流光,她现在并不觉得多伤心,只是有一种深深的疲累,以及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
一个家男人没了,就跟天塌了一样,一个女人哪里能养得活两个孩子?
乡下女人要是没了男人,要不改嫁或者招赘,根本撑不起一个家,养不活自己的孩子。
她比乡下女人好些,有份正经的工作,能拿工资,胡成鑫没了也能领一大笔抚恤金。
她从床头翻出一个小本子,那上面是家里的账目,借了谁的钱,谁欠了自家的钱。胡成鑫以前也大手大脚,借给亲戚和他老同学不少钱,结果后来他生病那些人也没都还回来,还有几个人一直欠着不还。
而他们欠的钱,薛明翊最多,一共有三百八十块,秦建民有一百九十八块,还有另外几个战友,多则三十块,少则十几块。
如今老胡的抚恤金下来,按理说应该还给人家,可是……她还要养两个孩子,就靠自己那点工资,怎么养得好?
薛明翊工资高,还有补贴,他和秦建民出任务还有额外的收入,不客气地说比师部首长都高。
她暂时先不还,等以后孩子大一些,加上利息再还他,想必他和秦建民应该不会计较。
只是她受不了被人污蔑她惦记别的男人,受不了被人说臭不要脸。
她有钱不还是逼不得已,有苦衷的,她和薛明翊那也是当初组织牵线要相亲的,又不是她故意的。
所以林婉丽这样污蔑她,让她非常委屈、难过,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如果……如果不是成鑫没了,她真的想一气之下就砸锅卖铁把钱还上。
可是……不行,她得为自己俩孩子考虑一下。
她想处理一下家里的事儿,然后找机会往余吴县去一趟,去找林婉丽当面锣对面鼓地问问,自己哪一点对不起她,她居然要这样羞辱自己。
第二天她在床上躺了半天,起来以后发现儿子已经带着妹妹去上学,饭桌上还扣着给她留的饭菜,白面馒头和玉米糊糊。胡成鑫是后勤部的,跟师部住在一起,所以他们的生活过得还不错。每天不用自己做饭,去食堂打饭打菜就好。
她坐在桌前垂泪,一口都咽不下去。
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虽然在部队宣传部门有工作,能拿工资,可这个工作是安排军人家属的照顾工作,男人没了她未必能一直留在这里。
之前胡成鑫也和她商量过,有意让组织给她调到省城军区或者机关单位去,她有初中学历,是可以轻松任职的。
只是去了那里没有部队和战友的照顾,她又怕自己带着俩孩子被人欺负,日子不那么好过。
烈士家孤儿寡母被欺负的事儿,也是屡见不鲜的。
她离开办公室往师部指挥中心那边去,下面各团长在这里有办公室。薛明翊和秦建民更是一半时间在兵营团部一半时间在师部。
很快她看到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呼啸而来,开车的正是薛明翊。
他一个大甩尾把吉普车停在自己的位置上,推开车门大长腿一迈就下了车,秦建民也从副驾驶跳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老薛,你的信怎么还在?”
林婉晴立刻就认出是自己交给薛明翊那封信,看样子他……还没看过?
薛明翊回身把信从秦建民手里拿过来,昨晚上他去了一趟团部,和几个营长连长碰头安排特训任务,今天就来师部汇报工作。
他和秦建民聊过,也知道胡成鑫的意思就是让战友帮忙照顾家属,尤其老婆再婚以后,让他们帮忙看顾一下俩孩子。
他觉得没问题,但是不值当写一封信来说。
他联系胡成鑫之前一些欲言又止的话,大概猜到意思——胡成鑫依然为当初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对他有愧疚。
其实当初和林婉晴相亲,薛明翊根本就没想去,那时候他压根就不想结婚,觉得女人只会影响自己特训出任务,只是为了应付首长就点头,还想着去和女同志解释一下,结果临时有任务他就让胡成鑫去帮忙说一声。
他们俩成了,薛明翊觉得挺好,哪里知道胡成鑫不知道为什么总心怀芥蒂,觉得抢了他的相亲对象,对不起他。
当初他借着喝酒的时候,很明确跟胡成鑫说过没关系,自己一点都不介意。
后来他回家遇到林苏叶,一见钟情,急着把人娶回家。
谁知道胡成鑫又跟他道歉,以为他是太伤心,所以才急着结婚,把他弄得一头雾水,很肯定地保证自己是喜欢林苏叶才结婚的,并非因为别的原因。
为了避嫌,他还和林婉晴保持距离,免得胡成鑫多想。
毕竟如果别的男人和自己媳妇儿走得太近,他心里也会不舒服的。
当然这些话他想得多,说出来的少,他认为不能听人说什么,要看人做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行为足以证明自己的观点。
看到林婉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薛明翊下意识就后退两步保持距离,微微颔首打招呼。
林婉晴:“明翊,建民,我……我想和你们商量点事儿。”
薛明翊刚要走,听见她点名叫他俩,便顿住脚步,却很正经地提了个建议,“林婉晴同志,你可以称呼我全名,或者叫我老薛也行。”
叫明翊什么的,太过随意,要是让林苏叶知道,她肯定得跟他算账说他没有和别的女人保持距离。
薛明翊此话一出,林婉晴瞪大了眼睛,脸也涨红,既尴尬又羞耻。而旁边的秦建民也是惊讶地看着薛明翊,这人……还真是有话说话,从不藏着掖着,从不拐弯抹角。
就算心里想,一般人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啊。
得,既然薛明翊这么说了,他也跟着表态。
林婉晴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眼圈直接红透了。
秦建民忙道歉:“嫂子别生气,跟你开玩笑呢。”他拍了薛明翊一巴掌,“老薛,别开玩笑。”
薛明翊淡淡道:“没开玩笑。”他看向林婉晴,她不是说有事儿?
林婉晴这才擦擦眼泪,把自己的打算说一声,不想离开部队,又怕有人故意想赶自己走,想让两人帮忙说说。
秦建民:“嫂子不用担心,你是部队宣传口的干事,有正经工作拿工资的,不可能随便让你走的。”
林婉晴写东西很不错,政委都夸,工作能力是被肯定的。
看他们表态,林婉晴松了口气,“谢谢。”她看两人要走,忙道:“那个……明、薛团长,秦团长,成鑫跟我说之前欠你们的钱,等发了抚恤金……”
她顿了顿,微微咬着唇,抬眼看薛明翊。
薛明翊没说话,不打断别人让对方把话说完,是他的礼貌习惯。
秦建民看林婉晴眼圈红红的,一副非常尴尬局促的样子,就道:“嫂子,还是以后再说吧。”他拉薛明翊的胳膊,“老薛,咱先进去了。”
胡成鑫刚没,林婉晴来说还钱的事儿,他们哪好意思要哇?要是敢要,那不得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进了屋里,秦建民又叹气,“老薛,对不住,连累你。我自己光棍儿一条,不需要那些钱,你养家糊口的。”
薛明翊:“没事。”
反正钱还会赚,那些也是额外得的,不是工资补贴这些常规的。
秦建民笑道:“要不这样,下一次得奖金都给你,我替老胡先还你钱。”
他怕薛明翊媳妇儿是母老虎,整天管薛明翊要钱,这一次回去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儿呢。
前几天薛明翊回来的时候,秦建民就觉得他更沉默了,连着几天没参加特训,这搁以前那是不可能的。
薛明翊不参加特训?你打着他,他都得把你打趴下然后去训练。
所以秦建民就觉得薛明翊肯定是被媳妇儿骂了,在电话里都那么厉害,回家当着面还不定怎么着呢。
老薛看着人严肃吓人,其实老实得很,也不会吵架,更不会骂人,从来不打不如他的弱者。
一想他回家被老婆骂,甚至可能……挨打,跪搓衣板啥的,秦建民觉得心都要碎了,这兄弟,太让人怜爱了。
没有嘴的兄弟,在媳妇儿跟前肯定也是吃亏的主儿。
兄弟有难,他自然要支援。
薛明翊看他一眼,“你想多了。”
他把信直接锁进抽屉里。
秦建民:“你不看?”
薛明翊淡淡道:“不用看。”
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自然会帮,不过胡成鑫家属住在部队里,有组织照顾,其实也不用他做什么。
这些年胡成鑫借走的钱,他知道不全是用来看病,至于做什么,只要不违军规薛明翊自然不干涉别人秘密。
他之所以借给胡成鑫钱,是他觉得战友情比这些钱更值,现在胡成鑫走了,他自然也不会管家属追债。
至于胡成鑫的信,他也没必要再看。
还不到开会时间,他把秦建民赶走,打算先给家里回信。
他到家那天,小哥俩刚寄了一封信,他昨天下午收到,晚上在宿舍看的,但是没法回信。
这封信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一堆鲜红的唇印,着实给他好大一个震撼。
一看就是小岭那皮小子搞出来的。
当然,他一眼就把媳妇儿的唇印找出来,估计被迫印上的,有点歪,边缘不清晰,不完整。饶是如此,他看着那鲜红的有些模糊的唇印,也下意识地胸口发烫,晚上还梦到她了。
这一次内容没什么特别的,信末依然要钱,因为奶奶头疼。
他刚把媳妇儿的唇印又用眼神爱抚了一遍,还没等提笔写信呢,秦建民又来锤门。
薛明翊瞬间就把信和唇印都塞回信封,把信锁在抽屉里。
去开会的路上,薛明翊:“借我五块钱,下一次发奖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