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林希本来也有点迷糊,但是听周厂长说这次是市长亲自牵线,应该作不了假吧?她摇了摇头,“不清楚呢。”
等大家酒足饭饱后,又跑回厂里打扫卫生。为了迎接外宾,这些人也是拼了。
等客人都走了,陆林希迟迟不走,唐奕暖催促她,“走啊?回家吧?”
陆林希让她先回。等唐奕暖走了,她找到石爷爷,让他结算烟酒钱。
今天石家结婚,在院子里搭了棚子,专门从乡下请厨子过来做菜,端菜的都是堂兄弟。那些家离得远的亲戚都走了,只有石奶奶一个人在收拾桌子。
石爷爷正在给吹打队结算工钱。陆林希找的时间点刚刚好。
石爷爷看到陆林希,随口就要给她打发了,“你让你爸来啊。你一个孩子拿这么多钱,我哪能放心?回头我就去你家结账。”
陆林希从兜里掏出账单,笑眯眯道,“不用了。我把账单拿来了。您照单结账就成。我家我能做一半的主。”
石爷爷刚刚看过礼单,这些街坊四邻出的是十块钱的礼,连本钱都捞不回来。这次办酒席亏大了。
他本来就有些恼火,偏偏这孩子还让他下不来台,他有些不悦,拉着一张老脸。
陆林希仗着人小,“看不懂”大人眼色,所以直愣愣站在边上等着他结账。一副你不给我结账,我就不走的架势。
石爷爷跟她对视片刻,见这孩子半点没吓住,只好改口,“那我看看还剩下多少包烟。”
石奶奶把所有桌剩下的酒集中到一个瓶子,然后放到桌上,让陆林希带走。
陆林希摇头,“这个不能退,散下来的烟只要没拆封就可以继续卖,但是拆封过的酒不行。”
石奶奶有点不高兴,“这一瓶都是酒,又不是掺了假酒。凭啥不能退!”
陆林希抿了抿嘴,“因为别人会怀疑是假酒。”
两人对视片刻,石奶奶败下阵来。
石爷爷把剩下的烟拿过来。陆林希从兜里掏出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通算,然后得出数字。
结算完毕后,陆林希拿着钱回了家。
她刚走出去石家院子,就听到石奶奶冲着里屋气急败坏喊了一嗓子,“巧芳,快点出来收拾桌子。”
很快穿着红色嫁衣的新娘子就从里面出来,她连衣服都没换,就被指挥着干活。
陆林希看了眼新娘子,转身回了家,将钱交给爸爸。
陆观华数着钱一分不少,有点震惊女儿真能把钱要回来,“你石叔有没有生气?”
“他喝醉了。”陆林希摇头,石叔一直在敬酒,但是他脸上笑容并不是很多。因为新娘子长得并不漂亮,甚至可以说有点丑。皮肤黝黑,生得矮胖,嘴唇上方还有点胡须,如果她不是穿着件红衣服,她会以为对方是个男人。而且她的手粗糙,一看就是干惯农活的人。
之前新郎新娘经过门口,街坊四邻都出来看新娘子。许多小孩口无遮拦,一个劲儿嚷嚷“新娘丑”。
陆观华似乎知道什么,叹了口气,“你石叔真是越过越糊涂!秀秀多好啊。”
他本就是有感而发,扭头发现女儿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一副八卦样儿。
陆林希捧着小脸,嘿嘿笑,“爸?啥意思啊?秀秀是谁啊?”
她发现那些大娘大婶们聊八卦特别有意思。每次抑扬顿挫,就好像自己亲眼见到一般。如果她们不添油加醋,说些三观不正的话,她还是很喜欢听的。不过她爸说八卦还是不一样的。
陆观华闲着无聊,也愿意跟女儿唠唠,“也没啥。你石叔第一个老婆叫秀秀,她和你石叔是自由恋爱。秀秀长得很漂亮,人也贤惠。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可惜……”
接下来就不必说了,石标峰在陆家醉酒时没少哭过,他原先有一个儿子,但是儿子丢了。老婆气得不成,跟他离婚。后来秀秀改嫁给了毛纺厂厂长的儿子,对方还是头婚。生了一儿一女。小日子过的还算美满。
相比之下,石标峰就不行了。这些年石标峰为了娶媳妇,一分钱没存下来。媳妇越娶越丑。
陆林希把石奶奶让新娘子干家务的事说了,“这才结婚第一天,石奶奶就给新娘子下马威,这也太缺德了。”
陆观华却不以为然,“这种事她都干惯了。想当初秀秀嫁过来的时候,她还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让秀秀下跪呢。可惜秀秀脾气硬,不肯跪。婚后石家三天两头吵架。你石叔以前也跟我开过一辆车,他那时候天天跟我抱怨他后悔娶秀秀了。你看他现在又在后悔。他这日子可不是越过越糊涂嘛。”
陆林希都快无语死了。娶个喜欢的后悔,娶个不喜欢的还后悔?真难伺候!
她没想到石叔表面能干,内里却是个糊涂蛋。
“你以后做事一定要深思熟虑,不能冲动。”陆观华发现女儿脾气大,尤其遇到不公平的事,她就像只小刺猬。这可不是好现象。
陆林希抿了抿嘴,她这是在欧美久待有了后遗症,有什么不公就说出来,别人才会改。但是华国人做事圆滑,不喜欢闹事,她以后就得学着用爸爸的方式。
夜晚圆月高挂天际,繁星闪烁,就像一颗小眼睛。
陆林希和唐奕暖正在屋里写作业。到了八点半,两人写完作业,陆林希闲着无聊,趴到床上翻看自己买的杂志。
唐奕暖写完,也凑了过来。
两个小女孩头挨头趴在床上,晃着脚丫子,指着女星身上的穿着讨论,“哎,小希,你看这衣服真好看。我要是能穿这么漂亮的裙子就好了。”
陆林希扫了一眼,嫌弃得一撇嘴,“这种是修身短裙,前凸后翘,成年人穿才好看。你现在还是豆芽菜,穿在身上跟麻袋似的。不好看。”
唐奕暖被嫌弃也不生气,继续翻下一页,突然她眼睛一亮,指着其中一幅车并,猛拍陆林希的胳膊,“小希,小希,这个帽子我家也有。我奶奶给我织的,跟这一模一样。”
陆林希瞧了一眼,居然还是邱淑贞戴的,“你还别说这帽子还挺好看。”
她侧头看着唐奕暖,“那你明天找来给我看看。”
唐奕暖以为她不信自己,立刻不服气,“找就找!我肯定能找到。”
等回了家,唐奕暖翻箱倒柜找帽子,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就跟土匪扫荡似的。
唐奶奶见她大晚上还不睡觉,也是无奈,“你明天不是要上学吗?这么晚还不睡觉,不怕明早起不来啊?”
唐奕暖找不着,就让唐奶奶帮她,怕奶奶想不起来,她还形容一遍,“咖啡色的,我戴在头上,大军还说颜色像屎。我给气哭了。您还记得吗?”
唐奶奶哪能不记得,当时孙女哭了好久,她给孙女买了两颗大白兔奶糖才把人哄好。
家里的衣服都是唐奶奶收拾的,她一说,唐奶奶立刻就找到了。
第二天一早,唐奕暖就把帽子拿给陆林希,语气还有些得意,“你瞧,我没骗你吧?”她翻到杂志那页,跟它做对比,真的是一模一样。
陆林希觉得这帽子不错。
唐奕暖这会后知后觉明白她要干什么了,她碰了碰落陆林希的胳膊,“你是不是想做个同款拿到三岔路口卖?”
之前陆林希就是用香港明星同款改衣服,生意还挺火。这个帽子完全可以照搬。
陆林希瞅着这个帽子,这织法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上下针,没任何难度。卖倒是能卖,但是很快就有人仿出来。
她看着唐奕暖,“你说这帽子是你奶奶织的?”
“对啊。我奶奶手很巧的。她连花都会绣。”
比起绣花,织帽子就是小儿科。唐奕暖忍不住炫耀奶奶,“我奶奶还会勾花呢,特别好看,就跟真的一样。”
陆林希眼睛一亮,指着自己衣服上的牡丹花,“那你奶会勾这个花吗?”
唐奕暖点头,“当然没问题!这太简单了。”
于是等晚上唐奶奶做完生意回来,陆林希就把自己的想法与她说了。
她上辈子见过太多这种服饰,她给唐奶奶画了一张简易草图,然后根据自己的审美配色配图。
欧美那边很喜欢华国的刺绣,比起华国精致且含蓄的小花朵,他们更喜欢美艳大方的款式。
比如在裙子上绣花,他们不会只绣一朵花,而是连它的枝叶、盛开的花、含羞带着苞的花全都有。
陆林希要在帽子带这样一个整体,让帽子形成一个整体。
唐奶奶觉得造型很简单,答应帮她织一个。
唐奶奶白天不需要工作,所以她有大把的时间织帽子。
陆林希放学回家,直接将书包扔到小卖部,和唐奕暖一起回家。
唐奶奶已经织好一顶帽子,上面的配色都是按照陆林希的要求,咖啡色打底,帽檐用1cm长的黄色织带围成,右侧是一个花枝,上面是一枝花束,咖啡色的枝杆,嫩绿色的叶子,黄色的花蕊,红色的花瓣。颜色搭配得相当协调。有种说不出的美。
陆林希戴上帽子,唐奕暖围着她左看右看,“真好看。就是……”
她咬着唇,就是有点可惜,小希太黑了,如果戴在陈娇娇头上,肯定更漂亮。
唐奕暖怕伤她自尊没有直说,她就摸摸自己的脸,一脸憧憬,“我们能像陈娇娇那么白就好了。”
陆林希将帽子摘下来戴到她头上。嗯,这颜色确实得皮肤白戴着好看。
陆林希把她袖子往上撸,直到肩膀位置,一条胳膊泾渭分明,上面三寸长的部分白皙,其余部分黑了好几个色度,“怕什么。我们现在这么黑是因为晒黑的。等长大了,在屋里闷一个夏天就能白回来。”
她还撸了自己的胳膊,把那条分界线给唐奕暖看,“你瞧,里面没晒,就很白。我爸说我刚生下来时跟妹妹一样白。”
陆林芳不怎么干家务,她又爱美,所以皮肤像陈娇娇一样白。
唐奕暖将信将疑,“真的?我们能白回来?”
“当然!”陆林希拍着胸口,“相信我!”
唐奕暖当然相信她,除了她奶,她最信任的就是陆林希。
陆林希让唐奕暖拿纸笔过来,她再画几张图,然后跟唐奶奶讲解自己的创意和配色。
唐奶奶不识字,所以她就用自己能看得懂的符号记录。比如黑色,她就让陆林希画眼睛代替。红色就是五星红旗。
等画完图,陆林希回家吃饭了。


第24章
吃完饭,陆林希将碗筷洗漱完毕,然后跑到小卖部问磨爸爸。
小卖部这会儿没有客人,她就问爸爸现在手里有多少闲钱。
陆观华也没有瞒着女儿,“马上就要跟人家结算了,我手头有八千块闲钱可以用。”
陆林希眼睛一亮,她激动搓手,“爸,我现在有个大生意,你要不要加入?”
陆观华哭笑不得,“就你还大生意?你说说看!”
不是他小看女儿,而是她会的东西太少。她能有什么大生意?
陆林希把自己让唐奶奶做的帽子拿出来给爸爸看,“你觉得好看吗?”
陆观华就是直男审美,这帽子的确好看,但是帽子厂仓库里的帽子也不丑啊。这就是她说的大生意?
陆林希对这帽子有信心,“爸,我想请大娘大婶们帮我做这种帽子,然后将它们运到全国各地卖。”
陆观华指着帽子上的洞洞,“可这帽子不保暖啊?”
小姑娘就只想美,一点都不考虑实际需求。客人买这种毛线纺织的帽子就是为了保暖,她连第一需求都满足不了,这不是扯淡吗?
陆林希这帽子主要是款式漂亮,戴上之后,比较时髦。根本没有考虑保暖。
不过陆林希打算设计两款,一种是春秋,一种是冬款,“冬款的帽子里面可以加绒,会很暖和。”
陆观华还是觉得不靠谱,这成本太高了,“你身上不是有钱吗?你用你自己的钱呗。”
他的钱得留着家庭开支,不能陪着女儿冒险。但是闺女自己冒险,他不会阻止。
陆林希撅嘴,“可我只有三千块钱。”
陆观华倒吸一口凉气,三千块钱还少吗?她知不知道许多人家连三千块钱都没有。
陆观华试探问,“你这帽子成本多少钱?”
“毛线成本大概是一块钱。人工费也是两块。所以是三块钱。三千块钱只能织出1000顶帽子。”
“1000顶还少啊?不少了。”陆观华觉得女儿真是钱多烧得慌,“你一次织这么多帽子,打算跑遍整个T市吗?”
“我要搞批发,怎么可能自己去卖。”陆林希已经有打算,“我可以找石叔,让他帮忙销售,到时候我们俩五五分成。他送衣服去厂里,应该能认识不少销售商吧?他跟销售商好好推销,肯定能卖出去。”
陆观华还是不太看好女儿这帽子,“万一卖不出咋整?三岔路口前面有个帽子厂快要倒闭了,帽子正在大甩卖。你这帽子……”他直摇头,“爸手里留点钱,哪怕你的帽子都卖不出去,咱们也能照常生活。”
陆林希一脸幽怨地看着爸爸,“那我不要多,你支援我两千就行。”
陆观华心梗,女儿这倔劲上来了,谁都劝不住。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支持女儿事业,“行!我豁出去了,给你两千。你自己想清楚啊。这次要是亏了,下次我可不陪你折腾了。”
陆林希无语,她爸居然还学会打预防针了,她笑眯眯点头,“放心吧。我肯定不会亏的。”
很快唐奶奶送唐奕暖过来,她要去电影院门口卖花生。
陆林希拉着唐奕暖去屋里写作业,她把自己的打算跟唐奕暖说了,“我打算找大娘大婶帮忙织底帽。你奶奶专门勾花纹。”
底帽非常简单,就是陆林希这种新手都能织。但是花纹就需要织得很精细。非老手不行。
等她说完,眼巴巴看着唐奕暖,“你要不要加入?”
唐奕暖几乎在她说完之后就迫不及待点头,“好!”
陆观华端着洗好的苹果走进来,他提醒唐奕暖,“她这生意有可能亏本。你可得想好了,别太冲动。”
要他说女儿还是太小,不懂唐家生活困难。这要是亏本,姐妹俩别再因为这点钱就生了嫌隙。
唐奕暖接过陆观华送来的苹果,笑眯眯道,“陆叔,你不用担心。我身上有钱。就是我跟小希去卖衣服和卖花挣的,不从奶奶那边拿钱。”
她奶奶让她自己处理这笔钱。反正这些钱也是小希带她挣的,亏了就当没有这笔钱。
陆观华终于放心,“那就好!”
接下来,陆林希和唐奕暖就开始登记这个家属区有哪些人会织帽子。
她写了几个名字,唐奕暖在边上补充。
总共有十个人。十个人织底帽,一个人勾花。勾花和织底帽用时差不多,都需要四个小时。这完全不匹配啊。
唐奕暖指着妇女主任,“她勾花也特别厉害。她以前还向我奶奶请教怎么勾花的。勾得特别好。”
陆林希把妇女主任也勾上,“还是不够。”
唐奕暖想起一人,“我听我奶奶说王奶奶也会勾花。她们以前还参加过厂里举行的比赛。我奶奶还输给王奶奶了。”
陆林希不是不想找王奶奶,而是王家拿他们家当仇人,万一对方使坏,坏的是她的口碑,她摇头拒绝,“不行。我们两家有恩怨。”
唐奕暖又想起一人,“包子奶奶也会。”
陆林希叹气,这两家都不能请,她咬牙,“那我们就找两人负责底帽吧。”
“也只能这样了。”
陆林希解决完麻烦。于是就让爸爸帮忙买毛线,找生活区会织帽子的街坊四邻帮忙。
这种底帽针法简单,要么是上下针要么是平针,看一眼就能学会。
于是凤凰街道小卖部门口就有这么个奇景,那些已经退休的老太太们扎下围裙,丢下锅铲,撇下孙子孙女,拿着勾针坐成一排齐唰唰织帽子。
一连好几天饭菜供应不及时,又被孙子孙女拖住,没法打牌钓鱼。老头们凑成同盟,纷纷向妇女主任告状,“这日子没法过了。”
刚吼了一嗓子,然后所有人怔住,只见妇女主任手里拿着针,正聚精会神织着帽子。听到动静,她抬头笑眯眯看着他们,“有什么能帮你们的吗?”
所有人集体傻眼。这让他们怎么问?
小卖部门口的情景,王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王奶奶问王爷爷,“你说我要不要也去织帽子?那个帽子非常简单,我三个小时就能织一顶。”
上次他们把衣服便宜转手给陆家,并没有亏本,还赚了两百多块钱。王奶奶的心再次热乎起来。
王爷爷不想向陆家低头,“他们织帽子也是为了卖。你也织,到时候咱们拿去三岔路口卖。”
王奶奶被上次卖衣服那事弄怕了,“这万一卖不出去咋整?”
衣服那是不用给本钱,卖不完还能退一成,有服装厂兜底,毛线可是需要提前买的,没人给她兜底。
上次在王家亏本的服装,到了陆家手里,不仅没亏本还赚钱了。王爷爷气得病倒了,这些日子越想越不顺,“怕什么。咱们织一个星期的量然后拿去卖。这点钱咱们还是亏得起的。”
王奶奶却不像他这么乐观,“天气这么热,咱们现在去卖帽子,有点早了吧?”
现在才十月,怎么也得一两个月才能穿棉袄。
王爷爷让她先买毛线,“你不试怎么知道?”
王奶奶见他不松口,只好自己买毛线自己织。
转眼一周过去,陆林希拿到三十顶帽子。
不过最近几天,老太太们没有过来织帽子,因为外商要来服装厂,老太太们为了保住自家孩子工作,都留在家照顾孙子孙女,以免他们打扰父母,影响他们工作。
陆林希也没当一回事。反正离冬天还有好几个月,不着急。
这天放学回到家,陆林希迫不及待问陆观华,“爸?外商来了吗?”
陆观华点头,“说是今天来。你没看到咱们生活区的孩子都被据在家里嘛。”
陆林希将书包提到屋里,很快又背着书包出来,冲她爸挥了挥手,“爸,我出去一趟。”
陆观华见她火急火燎往外跑,在后面追着喊,“你把饭吃完了再出去啊。”
这孩子着得哪门子急。
陆林希确实很急,她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服装厂门口,刚好看到厂里领导簇拥一群外人往外走。她离得远,听得不太真切。但是她注意到几个外国人眼神交汇,做了个手势。
这个手势陆林希很熟,上辈子天天见,这是不好的意思。看来厂里这次想接外贸订单没戏了。
陆林希以高的分贝喊了一嗓子,然后在众人吓了一跳时,她又以及快的速度冲到周厂长面前,将书包里的几个帽子拿出来,“周厂长,这是我奶奶织的帽子,她圆满完成任务了。请您查验。”
周厂长一脸懵逼,什么你奶奶?这不是前几天你让大家织的帽子吗?周厂长怕外国人觉得失礼,冲陆林希使眼色,压低声音赶她走,“小希,别在这儿胡闹,今儿厂里可是招待贵客。”
没看到他让生活区家属把孩子看管起来。就怕冲撞到贵客嘛。这小希怎么回事,居然还往这边凑。这孩子咋这么不省心呢。
外国人听到这声喊,下意识侧头看向来人。然后视线落到陆林希手里的帽子上。
这帽子的设计非常有创意,颜色搭配漂亮,帽子上的花束与帽子融为一体,非常协调。
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非常感兴趣,冲一旁的设计师道,“你和他们说说,我可不可以看下帽子。”
翻译走到周厂长面前,表示威廉先生想看这几顶帽子。
周厂长眼疾手快将陆林希手里的帽子递了过去。
威廉先生把帽子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质量还行,创意也不错,他扬了扬手里的帽子,“这个多少钱一顶?”
翻译说完,周厂长刚要回答,陆林希先一步开口,“二十。”
周厂长愣住,这么贵?小希也太敢开口了。但是奇迹般的,他并没有开口阻止。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他后背浸湿一层汗。
翻译深深看了陆林希一眼,第一时间翻译,威廉听到这价钱,连连摇头说太贵了,太贵了。
华国这时候人工是非常便宜的。这种帽子一天就能织一顶。二十块钱一顶不划算。
陆林希继续解释,“这帽子是纯手工定制。不是普通人就能勾出来。”她把上面的花瓣拿到威廉先生面前,指出这种勾法只有三十年勾花经验的老师傅才会。他们都是技艺高超的民间手艺人。整个服装厂四五百人,会这种技术的人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又指着这造型,“这些花色是厂里请了设计师专门设计的造型,全球独一无二,没有第二家。这是艺术品,不是地摊货。它值这个价钱。”
她斩钉截铁的态度让这些外国人都不禁重视起这帽子。
威廉是生意人,还是个懂设计的设计师,摸着这帽子,织法确实很复杂,而且这设计的确新颖。他没在别的地方见过。
但是二十还是太贵,于是他伸出一根手指,“10元一顶。”
“20元!”
两人讨价还价,最终以18元的价格定下。
一行人重新回到会议室,开始签合同。
T市市长为了服装厂也是费尽心思,这个威廉的确是个商人,他名下的时尚品牌乐达在世界各地开了三千多家门店。
陆林希没想到威廉居然是乐达的老板,她不认识他,但是对他儿子非常熟悉。她上辈子是超模,专门为国际大牌和高定走秀。一般这种衣服都是走在时尚前沿。那些二三四线都是根据秀场吸取灵感,设计的衣服才能一直时髦。他儿子就是各大秀场的常客。
乐达在国内是一线品牌,在国外却是三线品牌,物美价廉,销量高。巅峰时期,全世界有一万多家门店。
这次签合同,直接要二十万顶帽子。一个月就得交货。
他每个花色和数量都注明了,质量也做了要求,必须按照这个样品质量交货。
签完合同后,他们只能卖给他们公司。不能卖给其他人。
威廉让助理当场交了三成订金,然后就坐车离开了。
厂里领导将他们一行人送门口,还有些晕乎乎的。
等人走了,周厂长从兜里掏出帕子,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然后才冲着陆林希,“小希,快快快!把你爸请来!我要跟他好好谈谈!”
陆林希撇嘴,这明明是她的生意,不直接跟她谈,却要跟她爸谈,她这么没存在感吗?
不过陆林希还是没有说什么,她去小卖部找了爸爸。
陆观华正在给客人结账,听到女儿说自己签了一个大订单,他还以为女儿开玩笑,“你做梦呢吧!快回屋吃饭,你这是饿糊涂了。”
陆林希跺脚,“爸!你少瞧不起人了,我真的给厂里签了二十万顶大订单,你快点跟我去,我们要好好跟厂里谈生意。这个设计是我的,订单也是我谈成的。你要帮我争取利益。”
见爸爸无动于衷,她上前拿拐杖,扯他出来。
陆观华见女儿急了,瞧着不像作假,这才信了几分,“真的啊?二十万顶?”
二十万顶,一顶十八块钱,这岂不是360万,我的妈呀,从服装厂开业到现在已经有五十多年,这绝对是最大一笔订单。
陆观华见女儿着急,连连答应,拄着拐杖,让女儿把门关上,父女俩赶到服装厂。
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陆林希扶爸爸坐下,然后拉着凳子坐到他旁边。
助理很快送一杯热水给陆观华。
周厂长激动搓手,“观华,你都知道了吧?小希帮咱们厂争取一个大订单。”
陆观华点头,“刚刚听小希说了,我还以为这孩子跟我开玩笑呢。”
周厂长立刻称赞小希机灵,“刚刚听她要二十块钱一顶,我都吓得不轻,生怕人家不同意。”
实际上他愣住是因为小希居然懂推销。她刚刚说的那翻话听在他耳里不痛不痒,但是外国人却露出赞同之色。看来小希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陈会计拍拍陆观华肩膀,“观华,你女儿怎么这么懂外国人心里要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