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饭就做饭,怎么还夹带私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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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策单手负后,长袖压在衣摆上,层层叠叠,华贵庄重。他刚从藏经阁回来,亲自给牧云归准备了功法和灵药,一会还要召人过来挑选授课夫子。慕策走上台阶,进入宫门,一个侍从快步走到慕策身边,轻声低语。
慕策听完,微微愣怔。他早就知道牧云归没吃好,他回来的路上还在想让御膳房以别的什么名义给牧云归送吃食,结果他理由还没想到,就得知牧云归自己去厨房了。
这么生活化的事情,在北境压根不可想象。北境即便食物都冰冷优雅,只做成一小口,保证吃的时候端庄优美,根本没有连汤带水的东西。至于下厨做饭更是天方夜谭,即便士族女子都不会接近厨房,遑论从小被十来个人伺候着的卿族贵女。恐怕唯有凡人,才会亲手做饭。
可是那两个人却在厨房打打闹闹,丝毫没有嫌隙。慕策停在檐下,他抬头看着前方的宫灯,忽然想起某一年千秋节,牧笳跟在他身边侍奉,她看着外面五光十色的冰灯,道:“陛下,外面准备了好些灯。听说人间也有一个灯节,叫上元节,那一天阖家都要出去观灯,一直闹到天明才止。”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他已看过太多类似的节日,毫无兴致,淡淡道:“凡人的节日,有什么可过的。”
她霎间噤了声,慢慢垂下头去,道:“陛下说的是。”
那时慕策心中只有未处理完的折子、明日的朝会、自己的修行,根本没留意到,她的眼睛渐渐黯淡下去。
她入宫一千年,大部分时间都随侍在慕策身边,闲暇的时候忙碌,节庆的时候更忙,一年到头少有自己的时间。慕策曾经觉得她识趣懂事,从不会做过界的事,千秋节想出去看灯是她难得的放肆了。
即便如此,慕策刚刚流露出不耐,她就立马停下。
宫灯还在风中轻轻摇晃,慕策望着灯,心中已近麻木。现在,即便他想出去看灯,那个人也不在了。
昨日刚得知牧云归的存在时,很多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内侍安排牧云归的衣食用度,不免抱怨牧笳自私。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地觉得,牧云归留在皇室,才能拥有更好的人生。
慕策不会怨牧笳,但他对牧云归的愧疚,说白了也基于这种想法。他们都觉得牧笳剥夺了牧云归本该有的帝女人生,可是现在慕策意识到他们太自大了,或许,牧云归长在无拘无束的外界,长在全心全意爱着她的母亲身边,才是她最好的人生。
侍从见慕策许久不动,试探地唤道:“陛下?”
慕策回神,很快收敛起心绪,刚才的波动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大步往宫殿中走去:“去查江子谕。”
侍从有些拿不准,试探地问:“陛下,查他为何会出现在帝女身边吗?”
“不用。”慕策知道天绝岛是什么地方,江少辞为什么跟在牧云归身边,他大概能猜到。慕策要查的,是江少辞出来后又做了什么。
慕策交代完侍从,侍从领命退下。慕策在殿中站了一会,叫人过来,说:“把帝阁所有的夫子都唤来。”
雪衣卫领命,正要离开,迎面走来一个衣着精美的侍女。雪衣卫见了对方,微微躬身让开。
侍女看起来已有些年纪,但眉目依然精致美丽。她对着慕策行礼,缓声道:“陛下,太后有请。”
太后是慕策的亲生母亲,两人的关系十分冷淡,但太后发话,慕策不能不给这个面子。他去往长乐宫,在宫门外时,正好遇到慕思瑶从里面出来。
慕思瑶看到慕策,抬手下拜,姿势优雅端庄,一丝不苟:“拜见王叔。”
自从牧云归回来后,慕策一心都扑在女儿身上,此刻见了慕思瑶,表情略有些凝重。他微微点头,难得没有询问慕思瑶,直接进去了。
这在以往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慕策视慕思瑶为接班人,每次见了必然要盘问功课、修行。今日,他却一句话都没说。
慕思瑶身边的侍女皱眉,不由凑在慕思瑶耳边道:“郡主,听说陛下昨日接回来一个女子,身份仿佛不一般。您要早做打算了。”
慕思瑶闻言,脸上表情丝毫未动,静静道:“此事王叔自有章程,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侍女被慕思瑶这话臊了个大红脸,连忙低头:“是,奴婢逾越,郡主恕罪。”
慕思瑶向长乐宫望了一眼,平静朝外走去。慕策将人藏得很紧,但慕思瑶知道那个女子是谁。
早在无极派姑胥城的时候,她们就见过。那时候慕思瑶就觉得眼熟,果然。
又见面了。
长乐宫内,太后已经在等着了。慕策给慕太后行礼,慕太后见了,一板一眼唤他起来。两人如同戏台上的人,行着最标准的礼节,言语间却没有丝毫感情。
慕太后知道慕策不耐烦听,便也没有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道:“听说昨日你找回来一个女子,为何不带进宫里看看?”
“母后想看什么?”慕策微微垂着眼睛,姿态恭敬,但语气里一点不见客气,“您不必查了,她的母亲是耿笳,有凡人血脉。您当年始终不同意耿笳,如今她的女儿回来了,您又要做什么?”
慕太后手指捏紧,紧紧攥着扶手,养尊处优的长指甲掐得发白:“你还在怨恨我?”
当年言家移花接木,其实宫里心知肚明。慕太后看在言家为先帝效忠多年,大房又都死了的份上,对宫里那个假言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没想到,慕策竟然提出要娶那个假货。
卿族以下不得为妃,士族以下不得为奴,假言瑶是凡族和外人的后代,就算她的生父是言家人,也不能掩盖她血统卑贱。这样的人连位分都不配有,而慕策居然要娶她。慕太后坚决反对,慕策和慕太后关系一度紧绷,最后,假言瑶失踪了,算是皆大欢喜。
自然,这个皆大欢喜,是慕太后认为的。
慕策不说话,但态度昭然。慕太后怒道:“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怨恨于我?她是卑贱的凡族混血,连言家的姓氏都不配冠。这样的女人你竟然要以正妻之礼迎娶,你让其他世家如何看我们,皇族以后又要如何服众?”
慕策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出声:“她从来没想过冠言家的姓。她失踪后给自己取名牧笳,那个孩子跟着她姓牧。你们在意的东西,她从来不在乎。既然母亲只想要血脉传承,无所谓我的喜好,那我何必娶亲,只要挑一个能传承血脉的人就够了。”
“你!”慕太后拍案,气得站起来。二十年前牧笳失踪的时候慕策就是这样说的,正好慕思瑶出生,慕策把慕思瑶抱进宫里,按皇女培养。那时候慕太后以为慕策赌气,他正当盛年,怎么可能不娶妻?但是慕策当真再也没动过娶女人的念头。
慕太后终于意识到,他是说真的。慕太后重重呼吸,过了一会,她坐回座位上,近乎是放弃一般叹息道,“找个时间,把那个孩子带进宫里看看吧。”
第95章 修魔 论我和我死对头的孙女。
牧云归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对话,她的日子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当天下午,有人拿着灵盘来给她做测试,之后顺便为她量体裁衣。侍女们给出来的理由十分充足,说:“过几日夫子就来了,帝女去习课拜师,总不能穿着旧衣裳。”
她们把尊师重教搬出来,牧云归还真没法说不行。由此开了头,之后不断有新衣服、新器皿搬进来。牧云归并没有表达过不喜欢言瑶屋里的摆设,但是宫里多得是人精,她们看出来牧云归态度冷淡,没多久就把言瑶的院落大变样。基本除了地皮,其他没什么一样了。
屋子慢慢调整成牧云归喜欢的模样,牧云归的生活也不知不觉忙碌起来。她早上和江少辞练剑,中间吃早膳,然后就要练习全新的修炼心法。下午,会有另一波夫子来言府,传授牧云归紫微混元功。
紫微混元功不仅是轻功,而是一套成体系的炼体功法,包括呼吸、吐纳、行动、睡眠,每一个步骤都有专人帮牧云归纠正,牧云归上手才一两天,立马感受到云水阁功法和紫微混元功的差别。
听说流风诀和揽月步是云水阁亲传弟子才能学习的高阶功法,可是在牧云归看来,这两门功法太追求美观了。仿佛云水阁先想着飞起来要美,然后才编出了对应的步法。而紫微混元功浑然天成,体系完善,它并不急着练习步伐,而是先调整身体,等一切基础功都做到位了,轻功自然而然就会了。
至于美观,只是紫微混元功的一个附加效果。只要动作到位,身型轻巧,飘飘如仙,任谁做都不会丑的。
慕策看不上云水阁,确实有道理。
仿佛一不留神,牧云归的日程就被安排满了。她要学习全新的心法和紫微混元功,剑法和母亲教给她的五行法诀也不能落下,同时,宫里的女官见缝插针地给她补习历史课和文化课,牧云归还要抽空看言适交给她的破妄瞳修炼笔记。
这种安排下,莫说外界的闲言碎语,就算是其他世家的人站在牧云归跟前,她也没空搭理。
除了授课的夫子,宫里无人来打搅她,牧云归不需要处理人际关系,她唯一要关心的就是自己的修行。同样,不可避免的,她也没什么时间见江少辞。要不是每天早上练剑,恐怕两人一整天都碰不着面。
江少辞怀疑慕策是故意的。
慕策倒是有心给牧云归换一个剑术夫子,但江少辞实在太出名了,在剑道上更是公认无敌,慕策实在拉不开脸,只能捏着鼻子忍着。清早,天还是蒙蒙亮的,牧云归已经站在练剑的校场。江少辞看到她眼睛微红,问:“昨夜没睡好?”
牧云归没想到竟然表现在脸上了,她揉了揉眉心,打起精神说:“没事,昨夜睡得有些晚,不影响。”
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牧云归最近日程太满,一天下来几乎没什么喘息余地。而牧云归又不像江少辞一样一听就懂,夫子教授的内容她私底下总得再复习一遍,才能真正明白要义。白日每个时辰都是安排好的,她不能在课堂上耽误夫子的时间,就只能压缩自己的睡眠时间。渐渐的,她睡得越来越晚,第二天醒来也很难恢复活力。
牧云归暗暗提醒自己打起精神,拔剑,做好练习的准备。江少辞望着牧云归的脸,忽然收回剑,说:“今天不练了,我们出去吧。”
“出去?”牧云归惊讶,“可是今日有课。”
“那又怎么样。”江少辞道,“修行是为了让自己活得开心,又不是为了受罪。不舒服那就不练了。”
这种话只有江少辞说得出来,其他人哪一个不是为了修行悬梁刺股。江少辞看牧云归犹豫,忽然拉住她的手,说:“趁现在他们没发现,快跑。”
江少辞忽然动手,牧云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走了。他们动作十分突兀,连站在一边的长福都没跟上。它愕然看着另两人飞快跑到墙角,轻轻一跃就跳上墙头,终于意识到不对:“你们做什么?”
江少辞置之不理,拉着牧云归一跃而下。牧云归感受到后面的宅子慌忙惊动起来,又是新奇又是好笑,忍不住轻声笑出来:“你在做什么?他们说不定会误会的。”
“管他们呢。”江少辞避开暗卫,转眼到了最后一道院墙。他站在高大的院门前,问:“最近轻功练得怎么样?”
牧云归不明所以,谨慎点头:“还好。”
“那就好。”江少辞说着,一脚踹开大门,说,“验证你学习结果的时候到了。”
言府外自然安排了重重守卫,此刻正值侍卫交接的时机,他们警惕扫视着外面可疑的人物,万万没想到,变故竟然从内部发生。大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他们惊诧回头,还没看清是谁,就感觉到一阵冷风从面前穿过。
他们愣愣眨眼,以为刚才那道白影是自己幻觉。然而紧接着,门里面传来层层叠叠、惊慌失措的喊声:“快拦住,帝女跑出去了!”
牧云归出生以来像一条被规划好的直线,母亲教她诚实正义,勤学苦练,夫子教她遵纪守法,克制忍让,就算来了北境,女官们在她耳边念叨的也是家国大义,礼法正统。她从未做过坏事,所有师长朋友对她的印象,都是乖巧、勤勉、懂事。
这是她第一次在庞大的城池里左闪右躲,只为了甩开后面的追兵。大概人在紧张中会激发潜力,牧云归第一次完美施展了紫微混元功,一路走来竟然一个错误都没犯。
后面的呼唤声渐渐远了,人群的声音杂乱起来,显然他们也失去了目标。牧云归扶着墙壁,飞快喘气,心有余悸地往后看:“他们没跟上来吧?”
“没有。”江少辞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说,“逃课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夫子会生气的吧?”
“你能逃脱,说明学得好,他们应该感到荣幸。”
“歪理邪说。”牧云归没好气瞥了他一眼,“你以前在昆仑宗,就经常干这种事?”
听到这些,江少辞脸色立刻郑重起来,牧云归以为他要说他治学严谨从不翘课,结果他说:“当然不是,我一般不去上课的。”
牧云归翻了个白眼,没忍住笑了。
帝御城宏大而整洁,两边建筑恢弘古朴,地上干净的没有丁点脏污。和云梦泽的精巧、少华山的巍峨不同,帝御城中少有高层楼阁,但房屋占地广阔,横平竖直,自有一股威严气象。严格对称的宫阙坐落在皑皑白雪中,仿佛一座圣城。
百姓大部分穿着白色衣服,牧云归和江少辞混在其中,完全不觉得突兀。此刻正值赶集时分,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他们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牧云归不断张望,感叹道:“帝御城竟然有这么多人。平时言家安静的出奇,我还以为这里没多少居民呢。”
“怎么可能。”江少辞说,“如今昆仑宗毁灭,帝御城是名副其实的仙界第一大城。北境人口稀少,但八成的百姓都住在帝御城,无论占地面积和人口规模,都十分可观。”
言家在卿族聚居区,自然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气,但一旦离开那些达官贵人的居所,帝御城依然是热烈繁忙的。牧云归在帝御城住了快半个月,其实这才是她第一次出门,江少辞先前来过北境,然而那时候来去匆匆,今日同样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逛帝御城。
两人走在街上,看什么都觉得稀奇。正好牧云归还没有用早膳,两人看到新奇的东西就买来尝尝,不过半条街牧云归就吃饱了。
江少辞看着两边各式各样的零食,叹道:“我还以为北境没有热食呢,原来有啊。”
这些天他们的饮食是宫里送来的,每一样都精致优雅,但实在不像给人吃的。等出了规矩重重的宫廷,才能感觉到人间美味。
高手在民间,无论用在哪里都不假。
牧云归吃饱了,闲逛了一上午,心情也开解的差不多,就对江少辞说:“我们回去吧。”
江少辞漫不经心道:“反正现在回去也赶不上上午的课了,急什么。”
“但下午还有,准备一下还来得及。”
“这就是你不对了。”江少辞一本正经地对牧云归说,“你逃上午的课,却按时去下午的,若传到夫子们耳朵里,岂不是会离间他们的感情?为君者最重要的就是一视同仁,你不能破坏他们的同僚关系,索性都不去了。”
江少辞总是这样,歪理一套一套,扯起来非常有逻辑。牧云归轻嗤一声,懒得理他。他们俩转过一条街,突然看到对面街口停着一队士兵,似乎正在盘问。江少辞立即转身,牧云归停止不及,险些撞在他身上。
江少辞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低声说:“不要动。”
牧云归僵硬不敢动,这样一来,她的脸离江少辞的胸膛极其近,像是站在他怀里一样。江少辞俯身,从旁边摊子上拿起一枚面具,低头扣在牧云归脸上。
牧云归微微仰着头,亲眼看着江少辞脸颊逼近,气息似有似无打在她脸上。牧云归愣怔,而这时候面颊一凉,她脸上被扣了一副面具。
江少辞睫毛微动,双臂绕在后面,飞快地给面具打结。面具隔绝了绝大多数触感,连牧云归的感官也变得钝钝的,视线中仿佛只有江少辞英挺的眉眼,高窄的鼻梁,抿着嘴,略带些冷感的脸。
然而他的眼神冷静又认真,漆黑的眸子专注地看着她,仿佛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她系面具。
牧云归眨眨眼,慢慢反应过来,问:“怎么了?”
“前面有人。”江少辞说完,修长的手指已经系好带子。巡逻的士兵逐渐走近,江少辞不慌不忙,极其自然地从摊子上抽了一个面具,覆在自己脸上。
巡逻士兵就在身后,而江少辞气定神闲站在摊子边挑选,仿佛没找到中意的,才付了账,拉着牧云归,和那些人擦肩而过。
牧云归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肩膀都僵住了。江少辞走到巡逻士兵背后,立刻换了一条道路,在巷道中左右穿插,神奇般绕开所有人,离开包围圈。
走远后牧云归才敢回头张望,她发现那些人没有察觉,长长松了一口气。江少辞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问:“接下来你还想去哪儿?”
惊险迭生,他看起来却毫不紧张,竟然还有心思逛街。牧云归瞥了他一眼,心道心理素质真好,不愧是能干出用真名在仇敌门派入学的人。
不过牧云归想了想,还真想起来一个地方:“我想去曾经的牧家看看。”
言家的年志很详细,上面记录了牧野原本的住所。牧云归本来预料那套房子很可能已经转卖出去了,然而去时,房子竟然还在。
常年不住人的房子,门庭冷落,灰尘满地,牧云归站在墙外看了看,十分惊讶:“这套房子是牧野妻子在世时他们一家居住的地方,少说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一千年足够木头腐化成灰,没想到,这个小院维护的比我想象中好得多。”
江少辞看着空荡荡的墙,说:“难得来一趟,进去看看好了。”
牧云归叹气:“我们没钥匙,恐怕进不去。”
江少辞伸手,接近到某一个距离时,墙壁外忽然弹起禁制。牧云归看到熟悉的光,惊讶地瞪大眼睛。
和江少辞猜测的一样,他收回手,说:“这是你母亲设置的禁制,和你们家的应该差不多。你来试试。”
牧云归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这座小院子坐落于贫民区,却能安然存在这么久了。并非幸运,而是牧笳精心照料。后来牧笳失踪,慕策看在这里有牧笳亲手设置的禁制份上,也将其保留下来。
牧云归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很熟悉母亲的手笔,没试几次,她就解开了禁制。两人推门走入小院,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平民住宅,正面三间房子,窗户上打着补丁,两边一间是厨房,一间是厢房,倒座房放置着杂物。地上久无人扫,积着厚厚的雪,踩下去时嘎吱作响。
江少辞看到墙壁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杂草的时候就猜到有人在维护这个院子,进来后果然,这里虽然没人住,但定期有人清扫,所以还算干净。
牧云归进屋,屋里十分简陋,家徒四壁,远不及言家华丽气派,但牧云归却看到很多生活化的东西。她走到一个木框旁边,看到了拨浪鼓、皮影、木马等小玩具。
牧云归拿起拨浪鼓,试着转了转。鼓声闷闷的,已不复清脆,可是从打磨得十分平整的手柄上,依然能看出当年父母给孩子做玩具时的用心。牧云归放下东西,长长叹了口气。
母亲将这个宅子收回自己手中,还花大功夫把玩具收集起来,是不是想弥补自己童年的缺失?牧笳出生在言家,从小跟在言瑶身边,过着人人羡慕的副小姐生活。她衣食住行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父母的爱。
她看到牧野夫妇亲手为牧薇制作的玩具,应当很羡慕的吧?所以后来到了天绝岛,即便牧笳重病缠身,依然坚持亲自教导牧云归,连牧云归的书本、玩具,也大多数亲手制作。
牧云归翻看东西时,江少辞就站在门口,静静等着她。牧云归轻轻摇着拨浪鼓,问:“你小时候玩过这些吗?”
江少辞认真想了想,最后摇头:“太久远了,记不清了。”
“为什么?”
江少辞靠在门框上,说:“我六岁就被昆仑宗选中,拜入仙门学艺。我的父母得名又得利,早已不需要我。我永远不回去,对他们而言才是最好的。”
“你回去过吗?”
过了很久,门口才传来轻飘飘的声音:“回去过。”
牧云归轻手轻脚放下拨浪鼓,将玩具按照原位放好。她走到门边,看着白茫茫的天空,问:“接下来去哪儿?”
江少辞看向牧云归眼睛,说:“你最近睡眠不足,困了就安心睡一会吧。”
牧云归犹豫了一瞬:“我们不告而别这么久,他们会不会误会?”
“该误会早就误会了。”江少辞不在意嗤道,“你只需要考虑你自己,他们都不重要。累了就休息一会吧,难得清净,下次再想来,指不定是什么时候。”
牧云归很快被说服,去里间找床。这里常年有人清扫,掐个除尘诀、除潮诀后,就能正常住人了。
至于他们的行李,向来都是随身带的。牧云归从储物项链中拿出烘干的被褥,江少辞一边拽着被角,一边后悔:“应该把长福带来的,这种粗活明明是它的。”
好事轮不到长福,一有粗活就想起人家来了。牧云归很快将床铺打理好,江少辞等她睡好后,去另一间屋子修炼。
江少辞来北境后,好消息莫过于老对头死了,坏消息却是老对头儿子的修为竟然超过了他。江少辞极其不爽,最近修炼十分勤勉。佛叶莲还有半年才开,看慕策的架势,估计想借这段时间让牧云归熟悉宫廷生活,最后顺理成章留在北境。
江少辞不在意,反正慕策又做不了牧云归的主,是走是留,慕策说了算吗?正好江少辞也需要一个地方苟着,他活着不是秘密,殷城坍塌那么大的动静,必然惊动他那些老朋友了。现在恐怕全修仙界都在通缉他,江少辞多少还是惜命的,以他现在的实力,莫说宁清离,怕是连桓致远都打不过。
他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提高修为,北境这种鸟不拉屎、与世隔绝的地方刚好。
牧云归需要换功法,早日走上正轨,江少辞也需要积攒实力。除了北境,恐怕再没人有能力,也有胆量,同时收留他们两人了。
江少辞才修炼没一会,外面就传来细微的响动。他放下手,烦躁地挑了挑眉:“真没意思。”
在帝御城里面,慕策不至于真的失去牧云归和江少辞的动向。江少辞本以为慕策能忍一会,结果,这么快他就沉不住气了。
江少辞推门出来,无声地合上门。慕策站在院子中,冷冷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容忍江少辞留在言家就已经是慕策的底线了,结果,江少辞还敢挟持牧云归逃学?慕策怒形于色,念在牧云归还在,勉力压低声音。
江少辞看慕策同样不顺眼极了,谢天谢地,如今北境的当家人不再是慕景,面对面好歹没那么尴尬。要不然,江少辞真没法控制住自己不动手。
江少辞说:“她是一个人,而不是你实现自己构想的工具。你把她的课程安排得那么紧,真是为了她好吗?”
慕策冷冰冰勾了下唇角,讽道:“去掉剑法,就刚刚好了。”
“愚蠢。”江少辞针锋相对,冷冷道,“剑法才真正能让她保护自己。你们的功法确实逃跑快,但你打算这一辈子都让她当逃兵吗?”
这句话无疑在暗讽慕景,慕策寒着脸抬手,重重一掌击向江少辞。江少辞要是闪开,这一章势必会落到后面房屋上,到时候房屋倒塌,牧云归就被吵醒了。
江少辞没躲,抬手接住这一招。黑色的魔气骤然爆发,挡住对面那道蓝色冷光。蓝色的法力纯正霸道,光芒远胜魔气,如一支长驱直入的正规军,而魔气像是游兵散将,虽然势单力薄,但它无处不在地缠着寒光,慢慢吞食,竟然也让强势的蓝色法力无法前进一步。
双方僵持片刻,轰然消散。慕策看着江少辞,唇边挂上冷笑:“江子谕,你如今还有什么话可说?”
第96章 摊牌 我喜欢你的女儿。
慕策在沂山见江少辞的时候就有所怀疑,江少辞出手时要么回避,要么用巧劲化解,从没有正面对战过。慕策那时候以为江少辞实力大减,所以用迂回战术吓唬人。但是随着这段时间传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多,慕策发现江少辞不只是为了虚张声势,他很可能在掩饰什么。
比如,他用的法术,不是灵气,而是魔气。
果然,今日一试,完全证实了慕策的猜测。
慕策寒声道:“先前仙门因为叛魔而封印你,你声称冤枉。现在,你有何解释?”
江少辞弹了弹衣袖上的雪粒,觉得北境这个鬼地方实在无趣极了。他面容冷白,眉眼却漆黑浓密,眉梢和眼角收成尖锐的角,斜斜上挑,有一股扑面而来的跋扈飞扬。此刻他眼睛微微垂着,英挺的眉骨挡住视线,只能看到一簇隐晦的阴影,尤其显得凌厉冷峻。
江少辞慢慢说:“两回事。一万年以前,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昆仑和仙门的事,问心无愧;一万年以后,我为了活命只能借助于魔气,同样问心无愧。”
“那你为什么遮遮掩掩?若是问心无愧,为何要隐瞒你在修炼魔气。”
“我并没有隐瞒什么,只不过想减少一些麻烦。”
慕策冷笑:“一派胡言,减少什么麻烦?”
“就像你现在这样的麻烦。”江少辞说,“我做什么,没有必要向别人解释,更不想听你们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世间既然出现了魔气,那便必有其用。我不过是走了一条你们都不敢走的道路罢了。”
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是江少辞的道号。当初他修行快得突破常识,长老们仔细检查过,没人解释得清,只能摇头说“许是天意”。后来,江少辞成为有史以来最快突破六星的人,取道号“天衍”,意味大道五十,他独独占四九。
如今,江少辞又把同样的话还给慕策。慕策脸色冰冷,毫无动容,完全不吃他这一套:“修仙界与魔物不共戴天。自从魔气爆发以来,有多少宗门万年传承却毁于魔兽,有多少修士家破人亡尸骨无存,有多少孩子一出生就失去了父母双亲。外面那些行走的怪物,每一寸皮肤都浸透着修士的血,而你,现在却要与他们为伍。你到底是人,还是兽?”
江少辞轻嗤一声,说:“灵兽也以灵气为食,那你为什么让它们拉车,却并不把它们当同类呢?对上天而言,凡人也好,修士也罢,和山间猛虎、溪中游鱼、地上蝼蚁没有区别。人本身就是兽的同类,修士靠着修行屠戮灵兽,用他们的筋骨炼器,用鲜血炼丹,你怎么不说人身上浸染着世界所有生灵的血呢?”
“好。”慕策点了下头,说,“我不和你争辩这些,我只问你,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修炼到一定程度就停止,还是走一步看一步?世上从未有人从魔气中活下来,更谈不上什么功法、招式。如今已有许多地方出现会说人言的魔兽,再过些时日,修士和魔兽的一场硬仗不可避免。那些有思绪、会说话的魔兽,到底是兽修炼出神志,还是人修炼魔气后堕化成兽?”
现在的修仙界和一万年前截然不同,万年前地上处处可见人迹,但如今大部分地方都是丛林荒野,幸存的人类都集中在帝御城、无极派、云水阁、归元宗、流沙城这几个大势力周边,像孤岛一样被切割成东南西北,彼此之间遥遥相对。
一旦魔兽有组织地对几个聚集地同时发动攻击,势力和势力之间失去联系,那被各个击破只是迟早的事情。最近魔兽的动态越来越诡异,不再像曾经那样无序冲击边界了,主力仿佛在有目的地汇聚。许多人都意识到危险,但是谁都不肯做先出头的那个。
慕策也是如此,北境倚据天险,帝御城更是被沂山山脉包围,得天独厚,易守难攻,如果不是看到切实可行的利益,慕策不会冒险和外人结盟。其他门派的人多半也是这样想的,故而大家谁都不肯动,全在观望。
如今灵气贫瘠,魔气横行,修士和魔兽力量悬殊。修仙者之所以还能占有一席之地,就是仗着魔兽横冲莽撞,没有章法,一旦魔兽被什么东西组织起来,有计划地攻击人类,那就非常可怕了。然而人对魔兽知之甚少,一千年前大陆上的修仙者就发现魔兽中出现领导者了,但是这些有神志的高阶魔兽到底是如何产生的,至今是个谜。
有人说是高阶魔兽捕食低阶魔兽,慢慢积累出智力;有人说是魔兽聚居地出现了变异魔植;甚至还有人说,那些东西原本就是人,他们不顾禁令偷偷修炼魔气,魔气吸收多了无法控制身形,最后变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众人莫衷一是,慕策原本只是防备,但是看到江少辞后,他不得不提防最恐怖的那种可能。万一高级魔兽真的是人修炼变成的……那江少辞这种人变成魔物,就太可怕了。
江少辞沉默良久,他走到现在,每一步都是赌。他没有修炼功法,没有前人经验,全靠自己摸索。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或许有一天,他的好运终会用完,他也会变成一个无知无觉的杀戮机器。
未来谁都无法保证,江少辞只能说:“我对魔气亦知之不多,但是我现在神志清醒,没有任何走火入魔的征兆。”
慕策听后轻嗤一声,讽刺道:“每一个入魔的人,杀人前都声称自己一切正常。修仙修魔是你的事情,我没兴趣干涉,但是你却带着云归,那我就少不得和你算一算账了。当年你和父亲比武乃公平切磋,我们愿赌服输;一万年前你盗走霜玉堇,慕家还以冥寒冰,也算一报还一报。无论牧笳进入天绝岛是不是偶然,她既然放出了你,那这些事情就两清了。但是,你却带着云归回到大陆,处处干涉我们父女相处。你想做什么?”
两人见面时就相互忍着,慕策先安顿牧云归,江少辞为了牧云归也装作不知。现在,这件事终于捅开了。
虽然牧云归未必肯认慕策,但他终究是牧云归的生父,事关牧云归终身,江少辞必须征得慕策的同意。
江少辞再一次庆幸,面前的人是慕景的儿子,而非慕景。虽然早就听说过姓名,但是彼此都没见过面,还能用陌生人的态度交谈。要是换成慕景……
江少辞光想想都觉得头疼。
江少辞说:“宁清离、桓致远、詹倩兮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人我一定要杀,魔气我也一定要继续修炼下去。我不可能对你允诺什么,只能保证,如果将来我不幸步入前人后尘,我不会伤害她一根头发。”
“所以你还是什么都没说。”慕策不为所动,依旧冷冰冰看着江少辞,“你既不肯收手,又不肯限制自己,那我凭什么相信你?”
江少辞眼眸清凌,面如寒冰,语气中不觉染了厉意:“若你被师父、朋友、未婚妻背叛,被摧毁修为,剥夺灵脉,冰封万年,你还能说出收手这两个字吗?”
“可是这些和我的女儿有什么关系?”慕策说完,冷冷勾了下唇角,“差点忘了,你还有一个未婚妻。你连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处理好,有什么资格奢求她?她流落在外十九年,已经够坎坷了,我不想她的后半生因为某一个人的私心,被牵连到浑水里,终生不得安宁。”
江少辞在这些逼问下毫无还手之力,他的仇人中,修为最次的都是詹倩兮,修为五星。桓致远根基稳固,和江少辞未出事前同等级别,手下还拥有一个剑修门派;宁清离更是神秘莫测,不知深浅。江少辞可以不怕死,但他不能连累别人。
若他执意带着牧云归,将来复仇失败,宁清离、桓致远会放过牧云归吗?
显然不会。
江少辞沉默良久,屋内忽然响起动静。过了一会,门被推开,牧云归睡眼朦胧,意外地看着院子:“你们在做什么?”
牧云归没睡多久就被外面吵醒,她头发未绾,长发自然散在身后,再加上刚刚睡醒,发梢微微打着旋,蓬松感十分明显。慕策和江少辞不约而同停止说话,江少辞面色不动,问:“吵醒你了吗?”
“我在睡觉,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我以为有敌人,赶紧出来查看,结果就看到你们。”牧云归按了按眼睛,问,“你们刚才在做什么,我好像听到你们说话。”
“没什么。”江少辞面不改色,道,“他不请自来,想叫你回去睡。我不让他进去吵你。”
慕策凉凉瞥了江少辞一眼,可真是恶人先告状。但慕策不想让牧云归知道刚才那些对话,便忍住没发作,顺着江少辞的话说:“这里年久失修,寒气太重,睡久了对身体不好。帝阁今日有事,给你授课的夫子告假了,你不妨回去休息。”
北境无论男女都很重视名声,从未发生过逃学这种事。最后演变成夫子告假,算是将今日这桩闹剧圆回去了。牧云归无精打采地点点头,说:“好,稍等一下,我去整理头发。”
牧云归说完就合门,去里面梳理仪容。慕策和江少辞站在外面,各自想着心事,彼此无言。
慕策看到牧云归毛茸茸的碎发,不期然想起牧笳。牧云归这头浓密的长卷发,和牧笳一模一样。
北境民风保守,卿族只和卿族联姻,所以慕策长大以来,身边所有人都是漆黑笔直的长发,只用一枚发扣束住发尾,优雅、轻灵又端庄。所以牧笳一头微微卷曲的鬈发出现在宫中,实在十分明显。
曾经慕策没在意过,头发而已,谁会放在心上?但是牧笳却耿耿于怀。宫中便是宫女都出身望族,一群自命不凡的女人汇聚在一块,成天都在挤兑攀比。比家族,比相貌,比恩宠,什么都要比,而牧笳的卷发,其实就是血统不纯的证明。
牧笳入宫顶替的是言瑶的名字,按理言瑶的家世足够高,轮不到这群宫女放肆。但落地凤凰不如鸡,言家曾经再风光,如今也衰败了。流放到边疆,成天和那些卑贱的凡民生活在一起,说不定还要通婚,宫女们光想着就觉得恶心。而牧笳偏偏长了一头卷发,这下更成了众人攻击的理由。
言家人因为天生不能修炼,体质羸弱,所以言瑶小的时候很少出门,外界见过言瑶本尊的人没多少。再加上牧笳是言瑶的婢女,从小跟在言瑶身边,对言家的事了如指掌,言行举止没有任何破绽。言家被流放时言瑶十二,牧笳十一,等再长一两年,牧笳脸型长开,女大十八变,就更不会有人怀疑了。
牧笳初入宫那些年,在掖庭过得十分艰难。牧笳跪在冰天雪地里洗衣服,将细嫩的手冻得通红的时候,曾不止一次想过,母亲知不知道入宫要经历这些呢?如果牧薇知道,当官差来拿人时,她还会不会用力把牧笳推出去,说牧笳才是小姐呢?
或许,还是会的吧。言瑶是小姐,而牧笳是婢女,天生就比小姐命贱。礼法这样想,言大夫人这样想,连她的母亲牧薇也这样想。
后来慕策出关,长信宫中缺人手,牧笳被调到长信宫。她换了住所,换了新主子,然而受苛待的日子却没有变。牧笳到长信宫第一天,不知怎么被慕策看到,问了一两句。其实慕策只是随口一问,之后他便忘了,后期也没有再召见过这个小宫女。然而牧笳却因此成了宫女们的眼中钉。
奉茶、布菜、掌灯这种清闲又能在慕策面前露脸的活被有资历的宫女抢走,留给牧笳的都是最苦最累的事情。被克扣份例、只能吃残羹冷炙都是家常便饭,最过分的一次,宫女们竟然强迫牧笳去喂银翼虎。
凡人说如虎添翼,银翼虎便是一只长了翅膀的白色老虎。银翼虎性情凶猛,一口能咬断精铁,一巴掌足以拍碎十米厚的冰层,便是一星修士被它的尾巴扫上一下,恐怕当场也要吐血。对于牧笳这种还没有修炼的普通女子,银翼虎随便呼一口气都能把她送走。
而这只凶猛危险的灵兽却是慕策的宠物,在宫中过得比人都尊贵。宫女们没人敢喂,最后推牧笳出去。牧笳当时顶着言瑶的名字,帝御城无人不知言家美丽废物的名头,她们推牧笳去喂虎,一开始就存了害死她的念头。
牧笳提心吊胆,小心谨慎,前几次竟然也相安无事。但是有一天她去喂银翼虎的时候,银翼虎不知怎么烦躁起来,突然暴起。牧笳不慎被食盆绊倒,要不是躲得快就要命丧虎口。结果这样一来,银翼虎越发激动,像是找到玩具一样,不断扑牧笳。牧笳从小做活,体力比卿族小姐们强一点,但也毕竟是一个十六七的少女,没多久就跑不动了。而对面银翼虎却精神奕奕,像猫捉老鼠一样逗着她玩。
银翼虎是慕策的宠物,长信宫中没人敢对它怎么样,根本不会有人来救牧笳。长此下去,一旦牧笳体力耗尽,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牧笳不甘心,她体内莫名爆发出一股狠劲,故意做了个假动作,在银翼虎即将咬到她的时候,猛地翻身,将喂老虎的饭铲用力刺入银翼虎翅膀。
外面的人害怕地叫骂她,牧笳都听不到了。她本以为银翼虎会狂暴,事实上它却突然安分下来,用力抖了下身体,低头舔舐伤口,不再捕捉牧笳。牧笳被摔到地上,一抬头,看到慕策站在不远处。
牧笳愣了一会,赶紧行礼:“殿下。”
主管她的姑姑也用力跪下,不断叩首:“殿下恕罪,这个婢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伤害殿下的灵宠。这是她自作主张,和我们没有关系,望殿下明察。”
管事姑姑害怕自己被牵连,忙不迭撇清关系。她们都知道牧笳凶多吉少了,压根没有人替她求情。牧笳愣怔地跪着,头脑里嗡嗡直响,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出乎意料的是,慕策并没有治罪,而是看了牧笳一眼,问:“以前修炼过吗?”
牧笳小心翼翼摇头,不知道这些贵人又想出什么折腾人的手段。慕策望着牧笳苍白的脸,瘦弱的身板,流着血却还勉力控制着不要颤抖的手,说:“言家都是废物,你行动倒还伶俐。以后,你调到我身边,随我修炼吧。”
慕策说完就走了,背影依然清贵高冷,雪白的衣摆上纤尘不染,仿佛永远不会沾染泥土。管事姑姑一直在耳边聒噪,牧笳跪在地上半晌,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竟然被殿下调走,还有机会修炼。这对一个罪奴来说,简直不亚于逆天改命。
这才是牧笳真正进入慕策视线的契机。慕策亲自发话,就算其他女子不忿也无计可施。牧笳调到慕策身边,衣食住行都得到巨大改善。然而最重要的是,她也有机会读书习武了。
皇子身边可容不得白丁,随侍皇子的宫女容貌、身形、气质、谈吐都要好。牧笳在宫中磋磨五年,终于真正接触到修炼的门槛。以前在言家时,牧笳陪着言瑶也读过书,但她是奴婢,伺候主人才是最重要的事,怎么能让读书分心?所以直到来了慕策身边,牧笳才真正意义上接受了教育。
要不是如此,她一个奴婢,就算再有天赋,没有足够的培养和练习,也终会废掉。
牧笳因为体内的凡人血脉被言家视为污点,被宫人欺凌侮辱,但等修炼的时候,牧笳反倒感谢她体内的凡人血脉。牧笳和牧薇一样,继承了牧野的修炼天赋,进阶很快。牧笳也因此得到提拔,正式从侍女变成侍卫。
侍女和侍卫一字之差,看起来没什么差别,其实象征着完全不同的地位。侍女端茶送水,打扫伺候,任何人都可以做,便是死了也没人关心。可是侍卫不同,这是慕策真正认可牧笳的能力。
牧笳转变成侍卫后,长信宫的宫女们都快酸死了。赐衣那天,和牧笳亲近的小宫女来给她梳头。窗外走过一行女人,阴阳怪气说:“有些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殿下是何等光风霁月的人,高高在上,不容玷污,岂是罪臣之女攀得起的。”
小宫女推开窗户,用力泼了盆水出去。那些女人被溅湿了裙摆,气得不断叫骂,跺着脚离开。小宫女对着她们比了个鬼脸,依偎在牧笳身边说:“言瑶姐姐你别理她们,她们就是嫉妒。你是言家的嫡出女儿,血统高贵,清贵高华,怎么就不配了?”
牧笳看着镜面中女子微卷的长发,脸上的笑慢慢收敛。
言瑶自然配得上殿下。可是她不是。
镜子中,清冷精致的少女同样将自己卷曲的长发梳理好,挽成发髻。牧云归站起身,收拾散落在屋里的东西。她抖被子时,隐约看到旁边柜子底下有反光。
牧云归将东西扫出来,发现是一颗琉璃珠。这枚珠子质地普通,没有灵气也没有法力,牧云归看看地面,又看看珠子,轻轻皱眉:“奇怪,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掉到这里了?”
牧云归一时半会想不懂,暂时将东西收好。她整理好仪容,推门,对外面的人说:“好了,可以走了。”
第97章 真相 一万年前的真相。
牧云归回到言府,里面的人一听到动静就出来迎接她,井井有条,不慌不忙,仿佛早上的变故并不存在。
今日的课程因为夫子“告假”,全部取消。牧云归用膳后,侍女走过来,轻声询问:“帝女,您要睡一会吗?”
牧云归在牧野家只睡了一小会就被吵醒,回来后反而睡意全无。她摇摇头,说:“你们都下去吧,我自己随便看看。”
“是。”侍女们应诺,她们把房间布置好,放了热茶、软枕、点心,然后轻手轻脚退下。今日出了太阳,阳光白而干燥,晒在人身上没什么暖意,牧云归坐在安静温馨的屋子里,缓慢翻书。
今日下午没事,她可以随意看书,看累了就能休息。这段时间日程安排得太紧,牧云归少有自己的时间,难得有一个闲适的午后,她想起自从言适把破妄瞳修炼笔记交给她后,她一直没好好看过。牧云归便拿出那本书,仔细研究。
言适不愧是言家那一辈中最有天赋的年轻人,笔记写的很详实,很多地方一语中的。牧云归先看功法,然后再看言适的批注,理解立马加深许多。
只不过言适并不是单纯靠自己修炼起来的,他左眼里放着一颗破妄瞳,那颗破妄瞳经过历代言家前辈的传承,已经积累了深厚的法力,能看到的东西和初学者自然完全不同。言适的很多批注都是建立在这只破妄瞳上,所以牧云归看很多地方都一知半解,不得其意。
牧云归看到五分之一,后面的内容读起来越来越艰难。牧云归心知就算硬着头皮看也理解不了,只能浪费时间罢了,便做了标记,暂时停下。牧云归收起言适的笔记,心想恐怕得等佛叶莲拿回来,她融合两只破妄瞳后,才能继续看接下来的功法。
看了一会书后,牧云归真的有些困了。她走到屏风后换睡觉的衣服,解外衣时不慎掉落一颗小珠子。圆润清透的珠子在地上弹来弹去,牧云归捡起来,发现是她在牧野夫妻家发现的琉璃珠。
珠子仅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中心有一个细细的孔,看样子原本有一串,不知为什么这颗掉落出来,还卡在牧野家柜子底下。
牧云归回想她在牧野家看到的景象,墙壁光秃,四处生寒,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牧野家里没有任何装饰,应当是当初采药女生病时,牧野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当了买药,后来实在没办法才去言家当侍卫。之后采药女死了,这个家也就散了。
牧云归仔细看指尖的珠子,这颗琉璃珠虽然小,但是打磨得十分光滑,里面的花纹也精美漂亮,不像是牧野家的东西。平民家看重的是实用,很少有人购置华而不实还易碎的琉璃饰品,这更像是富豪乃至贵族的习惯。
牧云归脑子里灵光一闪,莫非这是牧薇或者牧笳带过去的?琉璃花哨漂亮,又不如金玉贵重,确实像是贵族人家的侍女会佩戴的东西。
牧云归捏着琉璃珠站起来,试图推测它原本是什么模样。这颗珠子圆润小巧,手链、项链、首饰其实都有可能,牧云归一时猜不出来,就先把琉璃珠收好,自己散了头发去床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