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辞恍神一刹那,慢半拍反应过来:“好。”
第25章 比赛 女人,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牧云归和江少辞接下来两天又去了外海,这次他们长记性了,只挑着二阶魔兽打。三月十八日大比,牧云归需要养精蓄锐,所以最后一天他们没有出去,而是在家里调整。
虽然只有三天,但牧云归实力大为增长。她的修为没什么变化,但战斗技巧和战斗策略今非昔比。三月十七那天,牧云归照例起床热身,然后坐在厢房中,一场场复盘这些天的战斗,将失误和总结分门别类写在笔记上。
牧云归写到一半时,听到外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江少辞又在捣鼓带回来的魔兽材料,他始终不甘心每天只能绕着结界走一小段路,想尽办法折腾空间法器。牧云归已经习惯了,她合了窗户,继续复盘经验。
这些天因为频繁使用法诀,牧云归的功法熟悉了很多,施法前不再需要回想口诀,已到了心随意动、如臂指使的地步。天色渐渐昏暗,牧云归将明日需要的东西放在屏风后,最后修炼了一个大周天,就安心睡觉去了。
可能是准备充分,牧云归入睡时非常平静,毫无明日要参加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比赛的紧张感。她在睡梦中隐约来到一个覆满白雪的地方,入眼天地一色,千里冰川,万里雪飘,北风扬起一阵阵碎琼。
牧云归四顾,心生茫然,她出生在海岛上,从未见过雪,这是什么地方,她为什么会梦到这里?
这时候天边传来一阵清啼,牧云归抬头,看到一只冰蓝色的凤凰在天际盘旋,它在天空绕了两圈,忽然朝冰雪深处飞去。牧云归不知道这是哪里,鬼使神差跟在凤凰身后,往冰川腹地深入。
冰凤凰飞的极快,眨眼间就看不见了。牧云归本能觉得不能跟丢,但是人跑步再快也有局限,眼看凤凰已经变成一个模模糊糊的白点,牧云归心急,忽然从雪地上跃了起来,一步三丈,踏雪无痕,像朵羽毛一样飞快从积雪上掠过。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未如此轻盈过,脚尖轻轻一点就能腾空,四周风极大,她顺着风势滑翔,即将落地时在雪地上一点,身体再一次浮空而起,御风而行。牧云归衣袖被风吹得鼓起,飞鸿踏雪,衣带当风,姿态看着悠然,但飞行速度却极快。
牧云归终于再次看到了凤凰,冰霜凤凰停在一块冰石上,正在梳理羽毛。牧云归想要上前看看凤凰的模样,然而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今日启元四千二十年三月十八,卯时,晴,西南风。每日叫醒你的不是梦想,而是我,起床啦起床啦,再不起太阳晒屁股啦!”
牧云归睫毛动了动,抬起手背,无奈地覆住眼睛:“它的词库到底是谁设置的,未免太丰富了。”
傀儡人倒腾着小短腿,欢快地奔跑在院子中,全方位播放立体环绕音。牧云归正在整理衣服,突然听到外面窗户开了,随即什么东西砸下来,傀儡人三百只鸭子一样的声音霎间停了。
牧云归轻轻笑了笑,披上外衣,系好腰带,把每一颗扣子都压好抚平。她打开门,屋外阳光明媚,春光大好,又是全新的一天。
只除了站在正房窗前,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的江少辞。
江少辞昨夜很晚才睡,刚合眼没一会就被这个垃圾吵醒。江少辞脸色都是黑的,冷冷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捣乱倒是一把好手。我看把它的嘴卸掉吧,保持安静就是它能发挥的最大价值。”
傀儡人躺尸在地上,静悄悄的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关机。牧云归看了一眼,终究不舍得,说:“它被人设置成这样,也不能怪他。你如果不舒服的话就继续睡吧,典礼我自己去也无妨。”
今日是大比第一天,四大家族要在祈仙岛举办盛大的开幕典礼。江少辞又冷冰冰扫了傀儡人一眼,一字一顿道:“滚远点。”
傀儡人轱辘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小短腿倒腾的从未如此快过。牧云归说着让江少辞补觉,但江少辞还是换衣服出门,和牧云归一起参加典礼。
祈仙岛在内海中央,一大早内海就忙碌起来了。他们两人登上飞舟,江少辞挑了个避光的位置,靠在椅背上,阖目补眠。
他安静靠着,脖颈修长,脸颊白皙,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朦胧的阴影。他颜值够硬,即便一夜未睡也不影响他的好看,反而给他增添一种阴郁美。
牧云归没有吵江少辞,安静看外面的云。祈仙岛越来越近,飞舟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噪杂声不断。飞舟拨开云浪,气势恢宏地停靠在码头前,飞舟上的人顿时争先恐后往外走。牧云归轻轻拉了拉江少辞的衣袖,轻声说:“江少辞,醒醒,我们到了。”
几乎牧云归一出声,江少辞就睁开了眼睛。飞舟上声音嗡嗡的,江少辞压根没有睡着。他已经被磨得没脾气了,他朝外看了看,起身道:“走吧。”
自从仙迹断绝,岛上已许多年没有这样的盛事了。虽然触响警报的元凶还没有抓到,前几天祈仙岛还发生了塌陷事故,但今日一早,各家各户还是盛装出门,全副武装来祈仙岛参加典礼。
现在时候还很早,但祈仙岛已经人山人海,血统高的富人家聚在一起,相互寒暄吹捧,而其他血统低的穷人也各有各的交际圈子。小孩子们趁父母不注意,飞快在场地中乱跑,呼朋引伴,热烈地争论即将到来的小组赛。
而还有些更风光的人,比如东方漓这一类,一露面就被人围起来。东方漓可是这次夺冠的热门人选,如今岛上无人不知,东方大小姐睡了一觉后突然打通灵窍,不光性情变得温柔大方,连修为也飞速提升。众人都觉得这次大比就是给东方漓、南宫玄这些少爷小姐造名声用的,所谓天阶功法,一开始就是内定给东方家或者南宫家的奖励,要不然,那些长老怎么舍得把这么重要的功法拱手让人。
除了东方漓,南宫家那边也非常热闹。南宫玄今日跟在南宫彦身后,往常他在家族中毫无存在感,但是今日众人来找南宫彦寒暄时,都会若有若无问一句南宫玄。南宫夫人的眼刀都快把南宫玄扎穿了,南宫玄毫不在意,他的视线不断梭巡,终于,在角落找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牧云归穿着一身白衣,安安静静站在边缘。世界喧嚷杂乱,唯独她清净不染。南宫玄眼睛亮了,正要过去,忽然见一个人穿过人群,走到牧云归身边。
对方清瘦颀长,卓然不群,一身黑衣顿时将他从人群中剥离出来,仿佛是混沌世界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更讽刺的是他身上这套衣服还是原本属于南宫玄的生辰礼物,南宫玄眯了眯眼睛,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的忍耐已经到达顶峰。
南宫玄盯着另外一边,目光极其不善,都没有注意周围动静。他的袖子忽然被人拽了一下,南宫玄回神,发现南宫彦正含笑看着他,东方汐一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
东方汐脸色不是很好,东方漓站在母亲身后,明艳大方地对南宫玄笑了笑。南宫夫人一脸幸灾乐祸,南宫彦依然端着他最常见的文雅笑意,说:“阿玄,还不快给岳母问好。”
南宫玄反应过来,赶紧给东方汐行礼,东方漓也甜甜地喊南宫彦“伯父”。场上很快变得和乐融融,南宫玄早习惯了这种应酬,但是今日,他却心神不宁,频繁走神。
南宫玄没忍住,再一次朝牧云归的方向看去,发现那个地方已经没人了。南宫玄心中怅然若失,而耳边东方漓还刻意拿捏着嗓子,发出一阵阵娇俏笑声。南宫玄垂下眼眸,心里腻烦极了。
此刻牧云归和江少辞正在外面兜圈子。江少辞对岛上的人不感兴趣,反而对祈仙岛的祭坛颇有兴致。正好还有时间,牧云归就陪着他,绕着祭坛走动。
祭坛极大,里面的人正忙着做最后的检查。江少辞站在外面看了一会,问:“这是什么?”
牧云归顺着他的指示看去,挑自己知道的部分告诉他。祭祀是最神秘的东西,多年来四大家族遮遮掩掩,根本不允许嫡系之外的人染指,牧云归所知非常有限。江少辞听后,若有所思。
那些人为了镇压他,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牧云归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提醒江少辞回去。他们两人回到会场,没过多久,典礼就开始了。
可惜因为他们回来的太晚,好位置早被抢走了,他们只能站在外围。江少辞并不在意,他隔着人群,远远看台上的动作。
天绝岛所有典礼都带着浓重的祭祀意味,长老提示典礼开始后,全场寂静。大祭司穿着一身麻衣走上祭坛,一边跳舞,一边念念有词。其余祭祀人员按照大祭司的指示,不断在八卦阵上变幻队形,看起来古老又诡异。
牧云归虽然不懂,但还是肃穆地看着。大祭司用血在空中画了个古怪图形,祭坛下众多民众如傀儡一般,齐齐低头,合手祷告。牧云归也跟着闭上眼,她正要许愿,听到身边人煞有介事“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运行的。”
周围人都安安静静,唯独他还在说话。牧云归着急,连忙睁开眼睛,悄悄拉江少辞的衣服。江少辞奇怪,回头问:“怎么了?”
他完全没有收敛自己的声音,牧云归吓了一跳,慌忙抬起手指:“嘘,现在在祭祀,不能说话。”
江少辞挑挑眉,显然并没有听进去。他目光扫过周围中邪一样的人群,好歹给牧云归面子,压低了声音问:“他们在做什么?”
“许愿。”牧云归飞快扫过祭司,凑近了用气音说道,“大祭司以血祷告上天,仙界的通道会短暂开启。如果这时候许愿,极有可能会被仙人听到,说不定就能心想事成。”
江少辞心里笑了声,许愿?他都活生生站在这里了,这个祭祀显然没什么用。与其和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仙人”许愿,不如求江少辞心情好一点,将来给他们留个全尸。
因为江少辞打岔,牧云归还没来得及许愿就结束了。众人次第抬头,牧云归淹没在人群中,倒也不显眼。牧云归暗暗叹气,幸好他们站得远,要不然被祭司看到,接下来就麻烦了。
祭祀结束后,长老在台上念了长长的祭天词,开幕典礼正式完成。人群像潮水一样,陆续往外涌。典礼结束后,大比就开始了,今日是第一天,要举行好几场比赛。
大比分三个阶段,小组赛、晋级赛、争霸赛。今日是第一天小组赛,参赛者被分为十个小组,每个小组十人,除非弃权,否则组内每人都要打满九场。因为场次多,小组赛每日都在进行,但对于单个选手来说,每隔三天比一场,共持续一个月。每场比赛胜者积三分,平一分,负零分,最后小组内积分最高的人获胜,去参加下一轮晋级赛。
而全场积分最高的两人,可以跳过晋级赛,直接参加争霸赛。争霸赛只有五人,奖品已经锁定在这五人之中,他们只需要竞争名次。最终获胜者,有权力第一个挑选奖励。
小组赛时每个人都会遇到,最后又是积分制,算是最公平的阶段了。牧云归分在甲组,抽签时又正好抽到一,荣幸迎来了大比开幕后第一场比赛。
典礼刚结束不久,再加上是首战,许多人都留下观望。牧云归出门时就换了衣服,她握着佩剑,在场边等待开始。
江少辞百无聊赖,再加上有点困,打了个哈欠对她说:“这种比赛越早上场越不利,你的分组估计被人动过手脚吧。”
不用怀疑,一定被人动过手脚。牧云归说:“实力为王,我要是想拿第一,总是要打赢所有人,迟和早并无区别。”
还没开始牧云归就放话第一,别人听到必然要嗤笑牧云归心比天高,但江少辞却很欣赏这份心气。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战斗就会有输有赢,但若没有必胜的野心,那就不用修行了,早早回家生孩子才是要紧。大道艰险,万不存一,没有进取心的人是走不下去的。
牧云归的对手走过来了,对方是西门家的人,肌肉虬结,孔武有力,单条胳膊几乎比牧云归腰都粗。这是岛上有名的凶恶之徒,大家族子弟见了他都绕着走,这一次却被分给牧云归。江少辞轻轻啧声:“看来你被人特别关照了,这个人炼体,对普通人而言很不好打。昨日都说了给你改一下佩剑,你非说不用。”
牧云归脸色也沉肃下来,但摇头的动作依然轻缓坚定:“不必。我虽然很想拿到母亲的发簪,但更想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地获胜。用歪门邪道取胜,即便我拿到了东西,母亲也不会高兴的。”
江少辞听到眯眼,一字一顿重复:“歪门邪道?”
牧云归有些尴尬,连忙找补道:“我随便打个比方,并不是说你,你不要误会。”
虽然这样解释,但牧云归心里清楚,掺杂了魔兽材料的兵器对上修士,无异于邪术。牧云归清晰记得那天江少辞将魔骨短刀插入灵石中,灵石片瞬间被吸干。灵石尚且如此,那么人呢?
他们这些天带回那么多材料,若是加入佩剑中,随便冶炼一下,杀伤力必然翻倍。但是牧云归现在要面对的并不是魔兽,而是同门,灵气对上魔气天然吃亏,牧云归不想用这种方式获胜。
她要用自己的实力,光明正大赢回她想要的一切。
江少辞静静看着她,心道真是个大傻子。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一柄神兵打得头破血流,而她明知捷径却不用。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呢?
鼓声敲响,比赛快要开始了。对手朝他们这个方向看来,瞧见这边两人一个比一个瘦,不屑地邪魅一笑,活动着手腕走上擂台。江少辞这辈子最恨别人在他面前装逼,他被那个大块头邪魅一笑惹火了,江少辞冷了脸,咬牙切齿说:“给我上去揍他,打不赢就别回来了。”
牧云归无奈道:“人家耍帅,关你什么事。我上去了,你安分些,不要惹事。”
牧云归说完,就轻巧跃上擂台,像朵云彩一样轻飘飘落地。对面是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肌肉男,而另一边却是纤细柔弱的牧云归,看台下顿时爆发出嘘声。
肌肉男转了转肩膀,上臂绷出鼓囊囊的肌肉线条。他勾唇一笑,邪肆说道:“女人,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等我真动起手来,可不会怜香惜玉。”
牧云归平静拔剑,双目澄净如晴空:“不必,出招便是。”
第26章 出线 承让。
牧云归已摆出起手式,但是看台边的观众、席上的长老,甚至擂台对面的西门琨都不以为意。台下嬉笑声、嘘气声不断,甚至还有人大声起哄:“琨哥,这可是岛上出了名的美人,你可不能把人家脸打坏,要不然岛上的年轻小子就该睡不着觉了。”
他们言辞很轻浮,说出来后几个混混倒在一起大笑,似乎还有些别的意思。牧云归皱眉,没耐心再陪这群闲汉浪费时间,剑尖一转袭向西门琨。
西门琨看似哈哈笑着,但一直在注意台上。他看到牧云归主动攻击,冷笑了一声,嗤道:“不自量力。”
西门琨也不躲,他重心下沉,摆出起手式,直接握拳冲向牧云归,打算走一力降十会的路子。西门琨胳膊上的肌肉庞大到了恐怖的地步,仅一条胳膊比牧云归的腰都粗。他抡圆了胳膊挥向牧云归,看得出来完全没有留情面。
一方是山丘一样的剽悍壮汉,另一方是白净纤细的少女,体型、力量对比悬殊,台下怪叫声越发响亮,好些心仪牧云归的少年都别开眼睛,不忍再看。
看台上的长老甚至已经准备好叫停,虽然擂台上生死自负,但第一天就闹出人命来毕竟不吉利。一片混乱中,唯有江少辞抱着臂,靠坐在擂台边缘,始终不慌不忙地看着台上。
西门琨这种炼体之人是修士对战时最不愿意遇到的对手,一来这种人皮糙肉厚防护高,二来他们喜欢拉近战。修士虽然有各种五花八门的法诀护体,但大都习惯远战,一旦被人欺近身体,会导致来不及放法术或者法术伤及自身,那就危险了。
大道三千,百家争鸣,法修、佛修、儒修、鬼修比比皆是,但三千道法中能和体修对战的,唯有剑修。剑修也是难得的近战克星,然而不是谁都能称为剑修,修仙界基本没人不会使剑,但以剑为道和用剑攻击,显然是两码事。
以这个岛上的水准,这些人撑死了是一群会拿剑的酒囊饭袋,对上专门修体的人不见得比法修占优势。所以江少辞才说,对普通人而言很不好打。
然而牧云归并不是普通人。江少辞曾经认识一户仇家,若说剑修是近战的克星,那他们家就是剑修的克星。
和他们动手可真是太难受了。江少辞经历过那么多战斗,唯独对那次记忆犹新,以致于每每想起来都要生气。
西门琨的拳头已经挨住牧云归衣角,周围众人不由屏住呼吸,唯独江少辞微微笑着,看起来并不紧张,反而有些期待。
果然,下一瞬间牧云归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转身。正常人在这个距离根本没法收住势,但她却能轻松停下,反身退开。西门琨一拳头落空,被自己的重量带得踉跄了一步,他心里立刻大喊不好,但已经迟了,牧云归朝他后背的空门挥出一道剑风,西门琨被狠狠击中,跌了好几步,险些摔成狗吃屎。
西门琨也是老手,当即稳住下盘,后退拉开距离。和西门琨硬拼拳脚功夫显然不是明智之举,牧云归没有追,而是任由他后撤。西门琨只能靠拳脚,而牧云归却可以使用法诀,远距离对牧云归更有利。
牧云归不等西门琨站稳,立刻用藤蔓术围攻西门琨。西门琨无论怎么打都扯不完这些难缠的藤蔓,他忽然横了心,不顾枝茎上的尖刺拽住藤蔓,用力一拉。藤蔓另一头的牧云归被扯过来,西门琨早等着这一刻,他抡起拳头向牧云归身上砸去,再不管什么面子好看不好看,他现在只想替自己找回场子。
牧云归被藤蔓带走时,台下众人唏嘘,心里都知牧云归这次凶多吉少了。然而在西门琨的拳头即将砸中牧云归时,她脚下突然凝了一块冰,牧云归在指甲大的冰块上轻轻一点,以一种违反常理的姿态凌空一跃,惊险绕过西门琨的拳头。
台上台下都大哗,怎么可能,这个距离连二星修士御空飞行都躲不过,牧云归一个刚刚进阶的一星修士,竟然踩着自己凝出来的一小块冰,幸运地躲过了?
或许不能说幸运,她姿态悠然,翻身的动作优雅美丽,说是跳舞都有人信,实在不敢想象出现在近身肉搏中。看她的样子,很明显行有余力。
观众哗然,上面的裁判也有些意外,唯独江少辞安稳坐着,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他就说过,和他们打架非常恼火。那些人踩着一片雪都能飘起来,只要他们舍得下脸,能全程放风筝吊着你,一直耗到你精疲力尽。江少辞曾有幸领教过一次,此后,他每每想起那个姓氏都气得咬牙。
西门琨显然也懵了,牧云归的表现完全违背他的认知,将他的战斗节奏都打乱了。西门琨不信邪,咬着牙一拳一拳往牧云归的身影上砸,大力出奇迹,他就不信有什么是一顿乱拳还解决不了的。
但邪门偏偏出现了,牧云归始终不远不近地站着,但每次都能在西门琨的拳头即将挨中的时候退开,精准的像是提前知道西门琨在哪里出拳一样。西门琨心里已经生了怯意,牧云归抓到时机,身体在半空中转折,手心突然凝出一根藤蔓,绕着西门琨打起结来。
西门琨感觉到牧云归的用意,更加迅猛地挥拳,但战斗形势已经不知不觉翻转,牧云归稳稳占了上风,她甚至能在西门琨的乱拳中踩中他的拳头,轻轻一翻跳到他身后,像包粽子一样一圈圈将他捆起来。
西门琨心态彻底崩溃,他疯了一般撕扯藤蔓,他力如蛮牛,即便是灵力凝结出的藤蔓也禁不住暴力破坏。西门琨身上的藤蔓马上断了好几根,牧云归手指牵着藤蔓根,加大木灵力,让藤蔓更紧地缠住西门琨。。
谁都知道这是致胜点,两人都使出最大力气。两厢对抗间,牧云归猛然使出全力,翠绿色的藤蔓飞快变成黑绿色,如同霜打。藤蔓边缘细软的毛刺坚硬起来,顶端生出冰刺,最后甚至整个藤蔓都被白霜覆盖。
看台上的裁判又惊讶了一瞬,五行法术互不干扰,没听说过藤蔓术会变成冰啊?但裁判并没有放在心上,金生水,水生木,可能是木灵气勾动了水吧。
裁判只以为这是一个小错误,而江少辞却挑了挑眉。他盯着西门琨身上裹着冰的木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他就说,牧笳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教呢。
变异后的暗黑色藤蔓极其坚固,远超普通藤蔓术,这次西门琨无论用多大力气都挣不开。西门琨全身被捆成粽子,冰刺在挣扎间深深扎入皮肤,鲜血不断涌出。
他已经失去行动力,再反抗下去只会伤得更重。西门琨最终还是放弃挣扎,含恨认输。
牧云归听到裁判宣布结果后,才收回藤蔓术。细长尖锐的寒藤飞快收回,西门琨踉跄地从地上爬起,他身上衣服全是破洞,血糊了满身,整个人狼狈至极。
牧云归收剑抱拳,平平淡淡道:“承让。”
刚才西门琨肆意叫嚣时牧云归很平静,如今以压倒性的优势赢了还是这么平静,颇有冰山美人懒得理你的风范。反观西门琨,开战前大言不惭,还放话让牧云归认输,最后等真的打起来了,却是他认了输。
西门琨自从出来混,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台上台下俱是寂静一片,没人敢欢呼。西门琨恶狠狠地瞪了牧云归一眼,跳下擂台,阴沉着脸推开人群,快步走了。
这一场比赛结束得很快,但过程惊险十足,频频反转,都结束了还有许多人回不过神来。牧云归去裁判那里更新积分,裁判在她的令牌上改了数字,面无表情地将令牌递回给牧云归:“甲组牧云归,第一场小组赛胜利,积三分。下一场比赛在三日后,勿要迟到。”
牧云归应下,收起自己的令牌。她首战告捷,心情正十分轻松,她轻巧地落到江少辞跟前,迎着阳光微微一笑:“走吧,我们可以回家了。”
赢是应该的,江少辞反应也很平静。他如愿看到那个装逼男被削,心满意足起身,回家补觉。
江少辞和牧云归就像出来散步一样,一个赛一个淡定,擂台边的观众看到他们,不自觉让开一条路。按理第一场比赛关注空前,大部分人会趁机应酬,好扩大自己的名声。但牧云归却毫不在意,她根本不理会后方人群,头也不回地离开。
幽静清雅的看台后,南宫彦看着面前的水镜,缓缓笑道:“能看到这么一场比赛,可谓不虚此行。她带来的惊喜还真是多呢。”
南宫夫人坐在南宫彦身边,脸色殊为不善。当年牧笳刚出现的时候,南宫彦就对牧笳十分上心,好容易牧笳死了,又冒出一个牧云归。南宫彦一门心思关注那个孤女,南宫夫人这个正室反倒颇受冷落。
再加上南宫玄那个小贱种和牧云归走得很近,南宫夫人看牧云归越发刺眼。南宫夫人冷冷勾了下唇,心中讽刺地想,牧笳来路不明,牧云归有母无父,果然,这对母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南宫玄站在南宫彦身后,盯着水镜中那道纤柔修长的背影,良久沉默。
东方家的暖阁里,东方汐等人也在看刚才的比赛。嫡系有专门的包厢,根本不必去外面和下民挤。东方汐将牧云归转身的片段反复重放,暗暗皱眉:“几日不见,她怎么进步这么大?这种轻功若说没有高人指点,我第一个不信。”
岛上就这么些人,除了身份成谜的牧笳,还有谁会帮助牧云归呢?东方家其他几个长老没有说话,但眼睛中已经带上势在必得的光。
东方家多是女子,力量拼不过西门家,传承拼不过南宫家,她们又不甘心像北郭家一样当透明人,便选择依附南宫家。自然,明面上的说法叫合作。
但天绝岛危机在即,东方汐实在信不过南宫彦。万一南宫彦在东方家帮助下揽尽好处,最后却一脚将她们踹开,东方汐能怎么办?相反,如果她们能得到牧云归这套步法,她们家族的实力必然飞跃,那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东方漓也对功法非常眼馋。男主都说了白月光勤勉有余,但天赋不足,牧云归天资不好都能练成这样,如果交给东方漓,那她岂不是天下无敌?
东方漓咬唇,心中既鄙夷又羡慕。她不由去问系统:“系统,明明我才是穿书女,为什么东方家没什么家传绝技,反而是牧云归有秘密功法?”
系统说:“宿主,穿书不是万能的,机缘还是要靠自己争取。”
系统说机缘,那就说明牧云归确实有秘密,并且可以抢过来。东方漓眼珠子不断转动,心里暗暗盘算。反正牧云归都要早死,这些东西她拿着也是浪费,不如交给东方漓。好功法就该属于强者,牧云归天资一般还占着上等功法,岂不是浪费?唯有交给东方漓这种天命之女,才是物尽其用。
东方漓想到自己手里还有一枚男主的金手指,又问:“系统,那块玉佩到底是什么?我拿了男主的金手指,男主岂不是无法升级了?”
系统道:“这么大的机缘,你竟然不愿意?”
“也不是不愿意。”东方漓吞吞吐吐,“可是,那毕竟是男主啊。如果被他知道,我会死得很惨的。”
东方漓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身为穿书女,抢原女主、女配甚至女反派的金手指都没关系,但如果敢觊觎男主的东西,她就下意识觉得不行。系统似乎冷笑了一声,说:“机缘握在自己手里才最保险。你若是担心南宫玄,等日后去殷城时,你提醒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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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八,小组赛拉开帷幕,之后每一天都有比赛,天绝岛难得热闹起来。牧云归“运气”极好,分到一个死亡之组,对手各个都是硬骨头。反观东方漓,所在的组别对手都很弱,摆明了是给东方漓喂分的。
除了这两个组,其他组水平倒基本均匀。南宫玄、牧云归、东方漓分别在不同的组,毕竟一个小组只能有一人出线,南宫家和东方家都怕出岔子。晋级赛和争霸赛可以私下操作,但如果小组赛输了,那做什么都没用了。
牧云归打完第一场后,休息了三天,再次迎战。第二战对手看起来研究了她很久,比赛时故意拉远距离,不让牧云归施展步法优势。但还是没用,不出一炷香,他被牧云归用法诀放倒了。
第三人又研究了很久,他们总结出一整套战略,牧云归身法轻巧,学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法术,远战近战都吃亏。但一旦遇上攻击力强的打法,她就像纸老虎一样被戳破了。
遂第三人精挑细选,用了剑法。这次,不过半炷香就结束了战斗。
牧云归原本还严阵以待,后面渐渐开始怀疑。她怎么觉得,所谓死亡之组,也不过如此呢?
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人还没有外面的魔兽强。后来牧云归都宁愿去找魔兽了,虽然外海危机重重,但是回报丰厚,远比这些暗怀鬼胎的人有意思多了。
牧云归大部分时间都在外海狩猎,抽空去比个赛,等到后期,江少辞都懒得去看了。开打的时间还没有赶路的时间长,没意思极了,有这点空还不如睡一会。
不过话说回来,实战果然是最好的进步方式,牧云归自己都能感觉到,她的修为和身法在战斗中飞速提升。而且法诀用得多了,杀伤力越来越强,有些时候还会像首战那天一样打出冰霜。
牧云归也不知道这种冰霜是怎么来的,只知道一旦出现冰霜,法术杀伤力就会翻倍。牧云归还暗暗担心过她是不是练岔了,水箭术、藤蔓术这种亲水的法术结冰就算了,火球术也凝霜,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江少辞听后不以为意,用他的话说,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又没死,继续练吧。
牧云归:“……”
行吧,牧云归按部就班比赛,中间休息时就去外海猎魔兽。她令牌中的积分稳定上升,家里五颜六色的魔晶也飞快堆积起来。
一个月后,牧云归以九战九胜、甲组满分出线。这个成绩震惊全岛,牧云归和另一位满分选手东方漓,一起跳过晋级赛,入主争霸赛,提前锁定奖品。
第27章 剑诀 优秀的剑修连自己都打。……
小组赛阶段结束,接下来是晋级赛。晋级赛会从八位小组第一中决出三人,和之前排名第一第二的小组赛获胜者一起参加争霸赛,进行最终的名次竞争。
牧云归和东方漓就是那两个幸运的保送选手。其实东方漓跳级并不难猜,东方汐把这次报名中最弱的九个人都塞到东方漓那组了,东方漓打不赢才是问题。但牧云归也能以零败率出线,就让众人大吃一惊了。
晋级赛要持续半个月,这几天都没有牧云归的事,牧云归打算趁赛前多杀些魔兽练习。但是今日,她刚刚出门,就感觉到被人盯上了。
牧云归暗暗皱眉,江少辞仿佛没察觉一般,继续往前走。牧云归也不动声色地跟上,他们两人走到结界附近,心照不宣加快速度,一眨眼就消失在森林中。
跟踪的人吃了一惊,连忙出来查看。他们在附近找了许久,都没有看到牧云归和江少辞的踪影。最后,几个人聚在一起,颇为费解:“他们去哪里了?”
“不知道。附近都找遍了,并没有看到人。”
“奇怪。”跟踪的人背对着水盈盈的结界,不可思议地喃喃,“就这么大的地方,他们能躲去哪里?”
结界外,牧云归和江少辞躲在树后,静静看那些人争论。牧云归轻嘲一声,说:“自己有手有脚却不思进取,总想着走捷径。我都说了,我们家什么都没有。”
江少辞扫了眼那些人,不在意道:“他们要是敢出来搜查,我还敬他们有胆子,结果连踏一步都不敢。又孬又废,走吧,这群废物没什么好看的。”
牧云归应声,她静悄悄退开,在树林的掩映下无声走远。而那些跟踪的人还在争吵,根本没有注意他们寻找的人就在不远处。
等走出那些人的视线范围,牧云归才稍微放松了些。她踏在沙沙作响的落叶上,问:“那群人找不到人,多半会在后面死守着。我们出来时轻便,但回去时会带着东西,万一被那些人撞到,我们岂不就暴露了?”
江少辞从身上拿出来一个东西,随意扔给牧云归。牧云归本能接住,她拿起来看,发现是一枚墨蓝色月牙状的吊坠,牧云归翻了翻,试探地问:“这似乎是一颗牙?”
“嗯。”江少辞点头,“从那只鲸鲛嘴里拔下来的。我看它的牙齿融合性很好,就刻了个阵法,可以用灵气操纵,自由打开。”
牧云归记得那只鲸鲛,半个月前他们在海边狩猎时,江少辞无意发现有一条鱼可以瞬移。他们追踪了七天,终于把那条鲸鲛抓住。那只鲸鲛似乎觉醒了天赋神通,身上有空间气息。江少辞一直想做空间法器,他研究了好几天,利用鲸鲛骨头本身的空间属性,做了一个能被人操纵的容器出来。
这个法器小巧便携,水火不侵,稳固性极好,人被砸死了恐怕这枚吊坠都没事。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不太美观。
鲸鲛生活在海底,没人能看见它,它就随便长长。包括它的牙,也长得非常随心所欲。
然而和实用性比起来,美丑简直不堪一提。牧云归试着在吊坠中注入灵气,果然,神识中模模糊糊感觉到一个空间,大概有半个房间大。江少辞在旁边嫌弃地说:“我试了所有地方,就属牙骨和灵气的融合性最好。但是空间有限,只能辟出一丁点地方。先凑活用吧。”
牧云归却十分惊喜,她不知道江少辞以什么做标准,一个小巧隐蔽、足足能容纳半间屋子的空间法器,他竟然还嫌弃?牧云归脸色郑重起来,认认真真和江少辞道谢:“多谢。但若是我拿了,你怎么办?”
江少辞嗤笑一声,说:“我不需要这种东西。以后出门,你把不方便的东西放到这颗吊坠里,就不怕那些废物跟踪了。”
江少辞只做了一个,竟然直接给她了。牧云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唯有记在心里,以后加倍回报。
有了空间吊坠后,他们的行动果然便利很多。这次无论打到什么大型魔物都可以收到空间里,他们不必考虑辎重,活动范围大大扩张。
经过这些天的训练,如今牧云归已经可以单独猎杀二阶妖兽,小体型的三阶魔兽也可以放手一试。今日出来的目的是给牧云归练手,江少辞没有往危险的地方凑,而是挑各种小动物让牧云归上,他跟在后面,悠闲地捡魔晶。
两人一直走到日暮西沉,霞光漫天,鲸鲛吊坠中已经一点都塞不下了,才折身往回走。有了空间法器后还解决了一个难题,那就是他们不必再顾忌结界。这次,即便捕捉到三四阶魔晶也可以放入吊坠中,轻轻松松穿越结界。
他们回来时小心掩藏行踪,并没有惊动跟踪的人,无声无息回到家里。接下来几天一直都是这样,他们清早出门,在结界附近甩开眼线,等日落月升才回来。不知不觉,十多天过去了,晋级赛渐渐进入尾声,牧云归也要为最后的决赛做准备。
今日他们回来的早,牧云归将猎物处理好,把吊坠中的空间整理出来,然后就调出水镜,认真看这些天的比赛记录。江少辞去厨房炼制兽骨,出来时听到牧云归的房间里有声音,问:“你在干什么?”
天气越来越热,厢房的窗户时常开着。牧云归指了指面前的投影,说:“我在看这几天的比赛记录。”
江少辞慢慢挑眉,他一直以为比赛只能去现场看,错过了就看不到了。原来,还能看回放?
江少辞默了片刻,问:“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前些天他为了牧云归的比赛出门好几趟,比赛半炷香,赶路一时辰,糟心极了。后面他实在懒得出去,还愧疚了一小会。结果,竟然可以在家里看?
牧云归同样觉得莫名其妙:“你也没问啊。”
江少辞生气,但是又说不出来,只能咬着牙去厨房,用力折磨兽骨。他回来时,随意往厢房瞥了一眼,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南宫玄?
江少辞的脚步瞬间停住了。他站在门口,隔着一扇窗户,看到牧云归坐在自己房间,正专注地盯着南宫玄的投影。江少辞看了一会,不知道以一种什么心理,问:“比赛有那么多人,你为什么独独看他?”
牧云归正在观察南宫玄的动作,隔了一会才注意到江少辞的话。她没有回头,随口道:“他不一样,需要特别关注。”
江少辞眯了眯眼睛,心中那股微妙的别扭感越发明显。南宫玄不一样?他又没长三头六臂,怎么就和别人不一样了?
牧云归说完后就收回注意力,全幅心神盯着比赛。江少辞向来懒得管别人的事情,他多半是随口一问,所以牧云归也没有留意外面的动静。过了一会,江少辞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看起来很一般啊,哪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牧云归正看得认真,被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回头,惊讶地看向外面:“你怎么还在?”
江少辞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站在这里,但牧云归以这么惊讶的口吻问出来,江少辞又瞬间不高兴了。江少辞轻哼了一声,说:“我又没做亏心事,怎么就不能出来了?”
牧云归觉得莫名其妙,江少辞又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牧云归扫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转身:“随你。”
江少辞被呛了一下,脸色越发不爽。他心想反正是牧云归的事,她自己不听劝,非要和南宫玄纠缠不清,谁乐意管她。江少辞抿着唇往屋里走,进门前,他回头不经意一瞥,看到牧云归坐在座位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南宫玄。
江少辞默默咬牙,这个蠢货,蠢死她算了。江少辞冷着脸关门,合门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往牧云归的方向看去,正好扫到南宫玄出剑。
江少辞关门的动作顿住。他眉头渐渐皱紧,忽然扬起声音说:“刚才那段,退回去。”
牧云归没料到江少辞还在,怔了一下。江少辞却等不及,两三步跨过院子,单臂一撑就翻过窗户,落到牧云归房间里。牧云归愕然,等人进来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我的房间,你怎么翻窗……”
修仙界强者为尊,不像凡间一样重视男女大防,但女子闺房依然是避讳。江少辞哪有心情讲究礼数,他紧紧盯着面前等比投放、如同真人的虚影,说:“刚才那个动作,重放一遍。”
江少辞奇怪的举动做多了,牧云归已经见怪不怪。她没有计较江少辞闯入她的闺房,而是依言后退,将南宫玄出剑的动作重新播放。
江少辞紧紧盯着虚影,这次不会看错了,南宫玄所使的剑招,正是他的。
江少辞沉默,要不是很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问题,江少辞都怀疑他收了个徒弟。要不然,剑招怎么可能如此相像。
江少辞六岁拜入昆仑宗,和众多师兄弟学习昆仑剑法。后来他的剑风成熟,他将自己多年的经验融入剑法中,自创了一套剑诀,起名凌虚。天醒四千四十年,他去北境前,刚刚将全套凌虚剑诀编好。
除了少数几个亲近的人,世上少有人知道他写了套剑诀。随着江少辞长眠海底,他本来以为,江子谕这个名字和凌虚剑诀,都已经随着时间长河的冲刷而消散了。
但是,一个千年来无人造访的海岛,一个年仅二十岁的陌生男子,为什么会知道江少辞的独门招数?
牧云归见江少辞脸色不对,她有些担心,连忙问:“江少辞,你怎么了?”
江少辞不动声色扫了眼被定格的南宫玄,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剑法很独特。继续吧。”
牧云归看着靠在桌边坐下,熟练拿起糕点的江少辞,欲言又止。她自然会继续看,但是,这是她的闺房,江少辞一副长坐的模样,合适吗?
牧云归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罢了,修仙者不拘小节,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人,讲究这些也没意义。
牧云归将后半场比赛放完,她早就觉得南宫玄变了,现在看完南宫玄的对战,她心中越发确定,南宫玄确实今非昔比,实力差距无异于换人。
牧云归和东方漓满分出线,南宫玄作为扮猪吃老虎的男主,自然不可能如此高调。他也从所在小组出线,但是分数非常惊险,只比第二名高了一分。在大排名里,他的分数也是垫底。
但这才是逆袭流大男主的宿命。品学兼优、名列前茅的不是妹就是反派,男主考倒数又如何,依然能脚踩天之骄子,打脸虚荣族人,一路逆袭,最后达成以末流战胜第一的成就。
真是不幸,牧云归就是这个顺数第一。牧云归脸色十分沉重,其他人她至少能分析出优势和短板,唯独南宫玄,她看了很久,始终看不懂他如何出招。仿佛每次都是瞎蒙的,但每次都能获胜。
尤其是他在关键点时使出来的剑法,招式看似平平无奇,可是攻守非常灵活,对手毫无招架之力。牧云归设身处地,也想不出破解之法。
江少辞倚在旁边,衔了块紫松糕,说:“他还有哪几场比赛,都调出来看看。”
牧云归早有准备,将水镜里的投影一一放出来。等看完后,外面已经大黑,满天星辰点缀在天幕,虫鸣和着海浪,连绵不绝。江少辞已经解决掉一整盘糕点,现在正捧着一杯凉米露解渴。江少辞转了转杯子,问:“你在决赛的时候,一定会对上他吧?”
牧云归缓慢颔首。江少辞一口将剩下的凉米露喝完,口吻平淡却笃定:“你打不过他。”
牧云归没有说话,但下颌紧绷,神色肃穆。其实她心里也隐隐有感觉,她仅是看投影都想不出克制南宫玄的办法,等到了场上,不受控因素更多,对战只会更难。现在连江少辞都这么说,牧云归心中叹了口气,越发低落了。
如果没有母亲的发簪,她输就输了,技不如人,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偏偏这次她输不起。
南宫玄虽然和她有过青梅竹马的情谊,但他终究姓南宫,牧云归不觉得自己在南宫玄心里能比得过他的父母亲人。如果南宫彦给南宫玄下命令,让他选走玉凤簪,牧云归该怎么办?
牧云归垂下脸,纤长浓密的眼睫耷拉着,光看着就让人心生不忍。江少辞本来是说句实话,南宫玄不知道从哪里临摹了他的剑法,牧云归打不过很正常。但她这样一言不发的样子,她还没怎么着,江少辞就受不住了。
江少辞手指紧紧捏着杯子,指节紧了又松,最后试探性地说:“或许,未必完全没有办法。”
牧云归抬眸,眼睛一下亮了。江少辞霎间卡壳,剩下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其实他想说的办法是,争下第二名,用那本心法私下和南宫玄换奖品。虽然《乾坤天机诀》是江少辞年少无知时编出来的垃圾,但毕竟出自同一人之手,思路一脉相承。如果南宫玄真的学了《凌虚剑诀》,他一定能认出来《乾坤天机诀》是同一人所编的心法,想来他很愿意做这个交易。
但是看着牧云归充满光芒的眼睛,江少辞竟然说不出来。她期待的办法,必然不是认输,然后私下交换。
如果这里不是海岛,江少辞可以带着牧云归赌一把,直接抢了奖品走人。但这里是茫茫海域,他们能往哪里去?
牧云归乌发雪肤,双眼灿若星辰。江少辞咬牙,横下心道:“任何剑法都有漏洞,离你和他决赛还有好几天,这几天内,我一定可以找出他剑法的漏洞。”
牧云归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
江少辞心里很苦,但还要一脸冷酷坚定地点头:“真的。”
第28章 演技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江少辞莫名其妙给自己找了桩麻烦。牧云归将水镜交给他,然后就放心睡觉去了。正屋里没有点灯,江少辞坐在黑暗里,良久看着面前的水镜。
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懂,他为什么要答应?牧云归只要能锁定前两名,最终结果其实没什么差别,江少辞也不知道他脑子哪里抽了,竟然答应帮她破解自己的剑法。
他要是知道有漏洞,这套剑法也不会是现在的模样了。江少辞为难了很久,最终还是打开水镜,默然看浮影晃动。
这是他第一次,以对立面的角度看自己的剑法。南宫玄每使出一招,江少辞就在心里问自己,这一招目的是什么,弱点在哪里,如何破解。
夜幕漆黑寂静,月光穿过窗栅,落在地上,静静移动。江少辞看着半空中不断晃动的影子,眼神渐渐放空。他虽然还盯着投影,可是脑海中的影像已经变成另一个人。他看到那个少年握着太阿剑,在青云峰浩渺云雾中挥,砍,劈,刺,挑。他的剑招越来越流畅圆和,渐渐有了自己的风格。
在江子谕之前,他出生在一个凡间小王国中。他的父亲是一名将军,别人家的孩子玩拨浪鼓,而江少辞玩剑。他从小接触打打杀杀,儿时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子承父业,成为一个像父亲一样的大将军。
后来,昆仑宗来凡间收徒,见他有修仙资质,就要将他带走。那时候江少辞才六岁,就算他自小胆子虎,但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敢离开父母,和一群奇怪的陌生人离开。可是他的父母无动于衷地站着,生怕他吵闹惹恼了仙师。江少辞跌跌撞撞从收徒队伍中跑出来,往父母身边扑去,但是他的母亲慌忙把他推开,高大威严的父亲扫了他一眼,就让江少辞再不敢动弹。
最后,是拉扯他长大的奶娘将他抱回队伍。奶娘在他后背用力一推,这一推,便是仙凡永别,亲缘殊途。
其实后来江少辞还回将军府看过,他的父亲靠着江家出了一个“仙童”,在朝中揽权居功,玩弄权术,再不是他想象中保家卫国大将军的模样;母亲又生了新的弟弟妹妹,因为她曾生出江少辞这么一个“出息”的孩子,后宅再无人能动摇母亲的超然位置,她依然保养得益,可是眼角眉梢流露出骄奢跋扈,那是江少辞小时候最厌恶的官太太模样。
江少辞才知道,原来,岁月是这么可怕的东西。会不知不觉,将所有人雕刻成曾经最鄙视的样子。
江少辞没有惊动将军府的人,无声而来,悄然而去。又过了四年,江少辞被发现叛魔,送上屠魔台。后废除修为,打断全身经脉,封印于海底。
谁都不知道,那次一别,竟然就是永诀。
再一眨眼,一万载时光悠悠而过。
江少辞无需看投影,自己就能在脑海里勾勒出南宫玄的一举一动。和《乾坤天机诀》不同,《凌虚剑诀》是他在巅峰时期写出来的剑诀,每一招都蕴含着千万种变势,是他入道以来投入最多,也最满意的成果。但是,凌虚剑诀真的没有弱点吗?
曾经那个无所不能、名满天下的江子谕,就真的不可战胜吗?
江少辞自从苏醒以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再没有用过剑。明明牧云归就在使剑,可是他用匕首,用短刀,用魔骨,但就是不肯握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