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又顺嘴闻了闻另一个小太监富宝,“今日李贵仪都做了些什么?”
富宝道,“启禀陛下,李贵仪早起去看望过太后娘娘,之后便一直待在甘露殿没有外出,期间也没有其他娘娘造访。”
宇文澜又凝起了眉。
他实在不明白,她整日窝在殿里,又几乎不与人交流,到底是如何知道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消息?
白天心思都在江山大事上,此时闲下来,心间疑惑越来越盛,犹如百爪挠心,叫人坐立难安。
他想了想,索性出了门。
富海急忙跟上,原以为君王是要去慈安宫,哪知走了几步才发现,他去的是甘露殿。
没错,宇文澜只想再去打探一下,那丫头究竟有什么玄机。
甘露殿离乾明宫本就不远,不必乘辇,数步便到了地方。
他特意命看门的宫人不声张,兀自进了殿中,才发现燕姝正在净房中沐浴。
如此也好,他支开宫女,独自在殿中打量一番,忽然发现,西窗下的小炕桌上摞着一沓纸张,旁边还有笔墨。
嗯,这是什么?
上前将纸张拿在手中,发现上头是连贯的语句。
不过……字并不太好,看起来有点费劲。
试着读了一下,宇文澜又发现,这不只是寻常语句,而像是个故事,其中有人物有对话,还有情景。
他又试着在纸张中翻了一下,终于找到了故事的首页,开头写着名字——“风流才子俏佳人”
宇文澜,“……”
再看看一旁,还有一摞已经写好了的,标题叫,“热血将军小寡妇”。
宇文澜,“……”
怎么都是这种风格?
他试着将手里那篇《风流才子俏佳人》大致看了一遍,见写的是一个家境贫寒的书生,因缘巧合下被一青楼青楼花魁看中,花魁赏识其才华并赠其金银助考,而后书生高中榜眼,却为了前程娶了京中高官之女,将昔日情人抛弃……
宇文澜,“……”
书生,花魁?
联系昨晚,他隐约觉得这书生的原型有点像文华阁大学士魏如章。
恰在此时,净房中水声停止,一出浴美人披着寝衣入了寝殿。
四目对望,燕姝吓了一跳,下意识拢了拢胸口道,“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宇文澜将她看了一眼,道,“才到而已。”
唔,鬓发微湿,双腮粉嫩,肤若凝脂,好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不过,护着胸前做什么?
昨晚明明都亲过了。
他有些不悦,问,“为何这么早沐浴?”
燕姝道,“臣妾方才写字不小心弄脏了衣裳,索性洗澡换一身。”
宇文澜顺势问道,“桌上的纸,是你写的?”
燕姝坦然点头,“是啊,臣妾闲来无事,写写话本子打发时间嘛。”
说着还问他,“陛下看过了?臣妾写得如何?”
宇文澜道,“俗了一些。”
俗?
燕姝顿时不服道,“臣妾斗胆请陛下指教,哪里俗?”
宇文澜挑眉,“这种背信弃义的故事不是很常见?”
燕姝撇嘴道,“那是臣妾还没写完,陛下看的只是前半部分而已。”
“哦?”
宇文澜好奇起来,“那后头还有什么?”
燕姝清了清嗓,“后来花魁发现被辜负,索性自己赎了身,投身商海,并将家业越做越大,还顺道觅得良人,二人婚后举案齐眉,生了一个儿子。儿子天资聪颖,自幼好学,长大后参加科举,一路坦荡,成为朝廷栋梁。”
“而那个书生,利欲熏心趋炎附势,做了不少恶事,后来东窗事发,正好落在花魁之子的手上,加之有明君主持公道,书生最终得到报应,被贬为庶民。而花魁则携夫云游四海,逍遥度日。”
宇文澜,“……”
好吧,听起来的确有些不同。
不过他想了想,又道,“依照本朝律法,商人之子不可参加科考。”
燕姝差点给他翻个白眼,“这是架空啦。”
宇文澜不明,“何谓架空?”
燕姝道,“架空就是编造的世界,并非真实的当下,就如故事里的人物都是虚构的。”
虚构?
宇文澜又问,“你怎么会想起写这些?”
燕姝胡乱道,“臣妾以前看过话本子,闲着无聊打发时间,就写写呗。”
宇文澜进一步试探,“那故事中这个书生,可有原型?”
原型?
燕姝心道有是有,但肯定不能叫你看出来,要叫你知道这是文华阁大学士魏如章还得了?
嘴上却笑道,“陛下不是也说,这种故事很多嘛,臣妾从前在家乡听过这样的故事,就拿来改编了一下。”
果然是魏如章。
宇文澜心里有了数,转而又将目光投向那本《热血将军俏寡妇》,道,“朕再看看那个。”
哪知话音才落,她却嗖的一下,抢先将稿纸拿在手中,慌张道,“这个陛下先不要看。”
宇文澜一愣,“为何?”
燕姝结结巴巴,“就是……就是这个臣妾还没写好。”
宇文澜挑眉,“方才那个故事不是也没写完?”
说着仍伸手要拿。
燕姝却赶紧躲开,又道,“不行,这个故事不适合陛下,是给女子看的。”
娘嘞!这本走肾啊,叫他看了受了刺激可怎么好?
宇文澜,“???”
作者有话要说:
某皇:越说越想看了咳。
燕姝:……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人菜瘾大?
某皇:???
第15章
宇文澜并不知走肾是何意。
但无论如何,她这般反常必定有鬼。
他愈发坚定要看,于是再度伸手去拿。
哪晓得她慌不择路,竟一下将稿纸塞进了寝衣里。
宇文澜,“???”
竟然如此抗拒他?
他想了想,问道,“果真不能给朕看?”
燕姝使劲点头,“是的,求陛下饶过臣妾……”
哪知话还没说完,竟被他一下将整个人拉进了怀里。
趁她猝不及防之际,宇文澜一只手在她怀中一捞,顺利将稿纸拿在手中。
唔,手指擦过云朵一样的绵软,竟叫人有些心悸。
迟钝反应过来的燕姝,“陛下!”
他却牵唇在她耳边低语,“为何如此?莫不是在故意勾引朕?”
燕姝脸都红了,“臣妾没有!”
他却又在她心口捞了一把,低笑道,“可惜,朕今晚要去慈安宫守着太后。”
燕姝,“!!!”
流氓!
他却饶有兴致的看起手中的稿纸。
燕姝抢又抢不到,一时间又羞又恼,恨不得跑去床上拿棉被把自己包起来。
哪知他看着看着,还念了起来——
“月色甚好,她香肩半露,一双媚眼嗔怨看向眼前人,“将军不要管奴,就叫奴被那些人捉了去,扔到荒山野岭为喂狗罢……”
“将军再也克制不住,一下抱她入怀,犹如软香温玉,令人不得释手……”
……
接下来的话,宇文澜念不出来了。
燕姝一把抢过稿纸,脸红似滴血,“臣妾就说不是陛下看的。”
宇文澜喜怒未明的看着她。
燕姝忽然有些心虚,慌忙道,“臣妾只是写的玩的……”
妈的,不会真的被刺激到了吧?
难道要杀了她不成?
宇文澜,“……”
看了她半晌,他方皱眉道,“你一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怎么会写出如此……”
Yin词yan曲。
啧,连他都没能说出口。
燕姝死撑着狡辩,“……所谓食色性也,这也是人之常情。再说若不这么写,人都不喜欢看的。”
什么?
还不这么写人都不喜欢看?
宇文澜皱眉,“你如何知道?”
燕姝心里嗐了一声,【我就喜欢看这种的,怎么不知道?】
宇文澜,“???”
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却听她结结巴巴撒谎,“臣妾猜的,毕竟情感烘托到位了,不做点什么不过瘾吗……”
这什么狗屁歪理!
宇文澜气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所幸再度伸手,忽的将她拉到近前,盯着她的双眸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他阴晴不定,语气还有点凶,燕姝一时有点害怕,道,“陛下……”
她未干的鬓发还贴在腮上,一双杏眼惶恐而无辜,连声音也忽然软到了骨子里。
宇文澜依旧不露喜怒,漆黑的眸中映照出她的惶恐。
时间似乎静止下来。
然而某一瞬,他却忽然垂头含住了她的唇。
纠缠,交织,肆意品尝。
直把燕姝弄得头晕目眩,身体酥麻,仿佛失了魂魄。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忽然遥遥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燕姝从一片云里雾里回神,忽然想了起来……这不是被罚的王昭仪么?
啧,还在外头打更呢。
宇文澜也回了神,终于将她放开,抵在她额头上平复呼吸。
须臾,又道,“朕要去慈安宫。”
声音竟比方才软和了不少。
燕姝小心应是。
而后,却见他一下将她放开,大步出了殿门。
燕姝皱眉看他的背影,不知他是怎么了?
究竟是喜是怒?
仿佛一团迷雾,叫人看不清。
宇文澜没有乘辇,兀自在夜色中走着。
脚步之快,叫富海差点没跟上。
富海一边追一边心里琢磨——怎么好像生气了?
难不成跟李贵仪闹别扭了?
其实,就连宇文澜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方才那一瞬间,他头脑有些失控,身体却还是不尽如人意。
一股子没来由的恼意淤积心间,他只想快步走,寄希望于寒风能让自己清醒一些。
这一晚,燕姝睡得有些忐忑。
梦里有只大老虎,一会儿向她卖萌,一会儿又要张嘴咬她,着实叫人心惊胆战。
第二日一早,她顶着两个青眼圈出了帐子,只把忍冬吓了一跳,“主子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燕姝叹了口气,“昨晚逃了一宿的命,累的。”
洗了把脸,好歹清醒了些,忍冬捧着妆匣给她往脸上扑粉,苦口婆心的唠叨,“今儿您要随陛下去金波园看冰戏呢,可得好好的打扮一下。”
唔,金波园冰戏,燕姝终于想起了这茬。
咦,可以出宫了!
她一下高兴起来,虽然出去还得回来,但能透透气也不错啊!
反正如今再低调也没用,她也就没拦着,由着忍冬和莲心几个发挥,待到妆成看向镜中,只见明眸皓齿,玉貌仙姿。
宫女们纷纷夸赞,“主子底子这样好,合该日日都好好装扮的!”
燕姝并不以为意,只是吩咐道,“给我拿件厚披风。”
估摸那地儿冷,可别冻着自己。
“对了,”
她又道,“等会儿早饭还得多吃些,天冷人容易饿。”
忍冬,“……”
别的主子为了打扮都顾不得吃,也就只有她的主子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
在吃罢一笼蟹黄汤包,一碗鲜虾银丝面,一个牛肉烧饼再加两碟小菜后,燕姝终于心满意足的登上了出宫马车。
金波园就位于京城之中,驱车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
因为帝妃出行,一路戒严,她遗憾的没有看到热闹的街市。
不过待到了地方,下车却看见金波园的美景。
前日才下过雪,此时金瓦屋檐及花木丛中还存着白雪,与朱红色墙壁相映,很是好看。
当然,园中最吸引人的还是金波湖。
传闻每当夏日湖中徐徐微风,波光粼粼,夕阳之下,犹如金波万点,故而得名。
当然,此时冰天雪地,湖面早已结成厚厚的冰,虽没有金波,却是平整若明镜一般,也正适合操练冰戏。
不过天气实在太冷,风刮在脸上若刀割一般,令人无法赏景,是以下了马车,众人便直接登上了湖边的观景阁。
观景阁共有三层,最高处视野最好,为体现亲和,皇帝特允朝中几位重臣及皇室宗亲一同观看。
燕姝跟着其他嫔妃踏入殿中,纷纷落了座。
宁妃与丽嫔相视一眼,神色复杂。
这贱人,居然没有中招,脸上依然光滑。
不过没关系,等会儿还有大场面等着她,今次定然彻底解决了她!
与此同时,系统也在燕姝脑间叮的一声,【今日有大场面。】
燕姝,【坐等吃瓜。】
没过多久,宇文澜也到了。
众人忙起身行礼,口中齐齐唤着,“恭迎陛下。”
燕姝跟着打酱油,悄悄看去,只见他身穿墨蓝色团龙袍,外披玄色鹤氅,墨发高束紫金冠,愈发显得人清俊威仪。
本是庄严肃穆的场合,但不知怎的,燕姝忽的就想起昨夜被他吻的情景,竟然有点脸热。
不得不说,他的口上功夫……很是很不错的咳咳。
今日后宫来的只是贵仪婕妤及位份以上的嫔妃等人,原本就没几个,宇文澜轻而易举的在一众花痴心声中分辨出了她的。
一时间竟险些没绷住神色。
什么?
他嘴上功夫还不错?
这个女子!
然而与此此同时,他也不由想起昨晩的情景,以及那本《热血将军俏寡妇》……
富海忽然发现,君王的耳朵尖忽然悄悄红了。
怎么回事?莫非这殿中太冷,把陛下给冻着了?
宇文澜“……”
他只得忍了又忍,勉强保持住威严神色入了座。
紧接着,宗室皇亲,朝中勋贵等纷纷进到殿中行礼。
依照身份亲疏,首先上场的是长公主宇文嫣及驸马赵成文。
众人皆知,先帝子嗣单薄,仅有今上与长公主一对儿女,因此,长公主的地位可想而知。
燕姝难得出席这等大场面,只见长公主看上去比皇帝年长三四岁的样子,装扮的极其富丽雍容。
犹记得送岁宴那晚,宁妃的多宝簪已经亮瞎人眼,却不知今日长公主的装扮才叫夸张——篓金翡翠步摇,八宝缠珠赤金簪,簇金双面锦的长袄,外套大红的狐裘梅花金纹披风。
那气场简直比周贵妃还要强大。
不过其驸马周成文却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啧,看来尚公主也不是件好活啊。
宇文澜,“???”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好活”?
此时不好分神,他先对长公主道,“皇姐不必客气,坐。”
宇文嫣应是,便与驸马在近前的位置坐了下来。
不远处,宁妃的腰杆都直了些。
这可是她的娘家叔父与婶母,今日来的这些人,谁比他们夫妻俩地位高?
周贵妃自然不爽,尤其今日太后还在宫中休养,没有出席。
不过,接下来她老爹老娘也上场了。
承恩公与夫人上前行礼,“参见陛下。”
燕姝与忍冬互看一眼,心里啧啧,【这就是那个烂花花肠子,瞧这眼下乌青的模样,一瞧就是肾虚啊!】
【就这样还小五小六小七小八,也不怕哪天jing尽人亡,死在小妾床上……】
宇文澜,“???”
Jing尽人亡???
这丫头简直!
不过不得不说,承恩公确实眼下有些乌青,他想了想,问道,“舅舅近来身体可好?”
承恩公一顿,忙笑道,“有劳陛下牵挂,臣一切还好。”
然其夫人却瞥一眼,心里啐道,【呸!不要脸的下流胚子!连陛下都看出来了,活该丢人!丢尽你们周家的先人!】
宇文澜,“……”
看来竟然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燕姝:快来吃瓜啊!好大一片瓜田!
某皇飞速赶到。
第16章
宇文澜陷入惊诧之中。
实在没忍住瞥了一眼燕姝,心间纳罕的厉害,她怎么连承恩公府的事都知道?
要知道,他自己都没那么清楚……
正在此时,却听承恩公又问道,“听闻太后娘娘凤体欠安,不知现在如何?”
宇文澜回神,道,“母后正在宫中休养,身子比前两日好些了,舅舅不必太过担心。”
说着便叫二人入了坐。
周贵妃腰杆也直了些。
接下来又有其他人上场,诸如三公六部,皆是朝中重臣。
眼瞧着这些吃瓜的主角们真实出现,燕姝眼珠子都忙不过来了——
【原来断袖兵部侍郎竟是一脸络腮胡满满的糙汉模样,就这样,居然是受?】
默默听着的宇文澜,“???”
何谓“兽”?
他怎么有些听不懂?
没等缓过神来,又听她心里惊呼,【那个看上去一脸正直白发苍苍的老头原来就是文华阁大学士魏如章?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道貌岸然?】
宇文澜,“……”
说实话,自打昨夜看过那本《风流才子俏佳人》,他愈发觉得魏如章一脸奸相。
然而现在前去查探的人也还没回来,他也并不能将对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