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道者战争,不得牵连裸虫!
乙、不得泄露震旦之存在!
丙、不得暴露道者之身份!
丁、裸虫不得进入震旦,元婴及度者不在此限!
戊、不得伤害裸虫,自卫者不在此限!
苍龙娲皇白虎金天
朱雀祝融玄武共工
看完铭文,方非晕晕乎乎,眼前尽是“严禁、不得”等等字样。他不由胡思乱想:“裸虫不得进入震旦?那我算什么…元婴及度者不在此限?元婴是谁?度者又是谁?元婴及度者…是不是一个人呢?”
一只手伸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方非一惊回头,来的却是燕眉。少女白他一眼:“票买到啦,两刻钟以后开车。走,上那边坐坐!”小嘴向道者们一努。
“我就在这里!”方非连连摆手。
燕眉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又瞅了瞅那些道者,沉思一下,抬起左手,轻轻挽住了方非的胳膊。
这一下十分突然,不只方非瞠目结舌,道者堆里也起了一阵骚动。
少女扬起脸来,迎着众人的目光,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方非跟在一边,面红心跳,身子里充满一股莫名的力量,前面的目光好似一堵冰墙,悄无声息地融化瓦解。少女的目光扫过,道者要么垂下眼皮,要么左右扫视。
燕眉真是与众不同!方非的心一阵激动,他的腿脚轻快起来,走到红球前面,腰背已经挺得笔直。
少女一招手,两只红球滚了过来,求身高可及胸,球心隐隐透亮,她伸出右手,按住了一只圆球,叫了声:“靠椅!”
咕嘟,红球刷地弹起,空中扭曲变形,变成了一张高背坐椅。
燕眉拧身坐下,见方非还在发愣,说道:“小裸虫,这是凳妖,你把手放在球上,心里想象,它就能变成各种椅子!”
方非大着胆子,按上圆球。球面不算光滑,可是弹性十足,一股喜悦顺着手心活泼泼传来,他忍不住叫了声:“沙发!”
咕嘟,凳妖跳起老高,变成一张单人沙发。除了颜色以外,和他想的一模一样,摸上去毛茸茸的,还有好看的布艺条纹。
方非满心惊喜,坐了上去,一眼扫去,道者大多坐着凳妖。其中一张靠椅格外醒目,通体都是火红珊瑚,珊瑚水气光润,像是刚从海底捞出,椅子上坐了一个黄衣道者,头发花白,神气傲慢。
“臭裸虫!”身后传来一声疾喝。方非一回头,没有见人。啪,左颊挨了一下,方非大怒,瞪眼四处张望,那人又叫:“瞎眼了吗?贫道在这儿!”
低头一看,沙发背后站了一个小老头儿,身高不足半米,身子飘飘渺渺,看上去不像真人,倒像是一团幻影。
方非只觉纳闷,也没看清小老儿怎么动手,右颊一痛,又挨了一记耳光,不由大叫:“喂,你怎么又打我?”
“打你还是好的呢!”小老儿吹胡子瞪眼,“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来的吗?贫道数到三,马上夹着尾巴滚蛋,一、二…”
“三!”燕眉接口说,“凌虚子,你有完没完?”
“该死的丫头!”凌虚子愤愤不平,“你一个道者,怎么跟着裸虫鬼混?裸虫一身的臭气,哼,难闻得要命!”他捏起鼻子,嘴里一阵哼哼。
“少来这一套!”燕眉冷冷说,“凌虚子,就算有什么臭气,你也闻不到!”
“我闻不到?”凌虚子勃然大怒,“贫道可是顺风鼻,一百里以内的气味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哦!”燕眉拖长声气说,“贫道的气味是用耳朵闻的!这么说,你的鼻子用来听话,嘴巴用来看东西,至于眼睛,呵,生来就是用来出气!”
“气死我了!”凌虚子一跺脚,气呼呼地走了。
方非望着小人背影,皱眉说:“这个人可真怪!”
“他算个什么人?顶多是只老元婴!”
“元婴?”方非想起《天人誓约》,“什么东西?”
“元婴不是东西!”燕眉话没说完,凌虚子远远接嘴:“你才不是东西!”
燕眉的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大声说:“元婴不是东西它只是裸虫的鬼魂儿。为了进入震旦,有些裸虫舍弃了肉身,将魂魄浓缩四倍。可是舍弃了肉身,就连做人的乐趣也一起舍弃了。元婴没有感官,吃不下,闻不了,疼痛麻痒一概不知,日子一久,免不了空虚无聊。”
方非吐了吐舌头,这样的日子,真是无聊透了。
“他们失去了肉身,所以基恩一切拥有肉身的人!”燕眉看了方非一眼,淡淡地说,“特别是你这样的人!”
方非一怔,心里起了一个疑问。元婴舍弃了肉身才能进入震旦。那么,他呢?他也要舍弃肉身吗?方非看了凌虚子一眼,忽觉坐立不安。如果失去肉身,他就成了一个鬼魂,和元婴一样的可笑,跟凌虚子一样的不可理喻--方非几乎想要起身走掉,他偷偷瞥了燕眉一眼,少女坐在那儿,一手托腮,若有所思。一阵锥心的痛楚传来,方非忽地发现,不经意间,他已经离不开身边的少女了。
“时候到了!”大厅里响起了一个滚雷似的声音。燕眉应声起立,靠椅咕地变回圆球。方非也下意识起身,只见凳妖纷纷滚到两边,让出来一条笔直的大道。
大道直通中央的圆柱。不知什么时候,柱上多了一道青铜的拱门,乍一看,好似一张巨大的人脸--银把手歪歪斜斜,像是两簇飞扬的白眉;门中央隆起一块,又似一只大大的鼻子;横着的两道门闩,如同厚厚的嘴唇;左右两侧的门框,又像极了耳朵的轮廓;如果再添一双眼睛,那可就是五官俱全了。
“欢迎来到返真港!”雷霆样的声音再次响起,方非留心一看,惊奇地发现,声音来自那道铜门。
他揉了揉眼睛,没错,银把手的下面亮了起来,出现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眼白光亮如银,瞳子像是青绿的铜锈。有了这双眼珠,青铜门活转过来,化为了一张威严生动的大脸。
“现在是检票时间!”门闩一开一合,铜门眉飞眼动,“在这以前,我要重申一遍规矩…”
“天啦,他又来了!”有道者低声呻吟。
“守阍者,你这个老糊涂,少说两句会死吗?”一个黑衣道者破口大骂,“简你的票!日落以前,我要回家吃饭!”
“好吧!”铜门乐呵呵的,居然也不生气,“兜率城的白虎道者,我认得你,你可以上车…玄都市的玄武道者,你不要拥挤,我担保你有个好位置…大罗天城的朱雀道者,别走快了,请把车票亮给我瞧瞧…”
道者轮流走向铜门,到了门前,亮出一个银闪闪的东西,铜门立刻张嘴,露出一个黑沉沉的门洞,道者鱼贯而入,一眨眼就消失了。
“喏!”燕眉递过一面小小的银牌,“小裸虫,这是你的车票!”
方非接过银牌,牌面上刻着--
“出发地返真港至目的地凤城
座位:甲辰四二次车甲等五号
票价:二十点金。运营方:户部三劫门交通司。”
道者人数不多,很快就轮到了方非,他的心跳得好快,站在那儿忘了动弹。厅里的目光汇聚到他身上,方非不觉后退了一步。铜门的目光扫了过来,唔了一声说:“少年人,你要来吗?”
“我…”方非目光飘向黑碑。“裸虫不得进入震旦”--七个大字一闪而过,强烈的红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我也会失去肉身吗?”方非的心缩成一团,又看了一眼凌虚子,老元婴两眼盯着他,脸上露出恶毒的诡笑。
“少年人!”铜门又问,“你在等什么?”
方非看了看燕眉,少女无动于衷,没有打算阻拦。方非只觉一阵凄惶,或许,除了失去肉身,根本没有别的法子留在燕眉身边,他活着是一个孤儿,死了是一只孤魂,就算逃离了这个地方,他也根本无处可去。
变鬼就变鬼吧,只要陪着燕眉--方非一咬牙,大步走近铜门,一手亮出了那张车票。
“去凤城?”门上的眼珠盯着方非,“你看过《天人誓约》吗?”
“看过!”方非脸色惨白,他已认了命,打算接受一切后果。
“裸虫不能进入震旦!”守阍者声如响雷。
方非默不作声,忽觉左手灼痛,低眼一看,手背上的红痕又明亮起来。
“作为守阍者,我得提醒你…”铜门唠叨没完,忽然咦了一声,目光落在了方非手背的红痕上。
“天啦!”铜门轻轻叫了一声,口气中夹杂惊奇,“度凡印!”它抬起眼来,扫过众人,声音就像惊蛰的春雷,“我的天啦!他是一个度者!”
道者们起了一阵骚动,他们神色惊异,纷纷交头接耳。
“不可能!”凌虚子跳起三米多高,“震旦不会再有度者了!没有道者会这么傻。守阍者,你一定弄错了!”
“真有趣!”铜门不理睬元婴,定眼打量方非,“度者有了,点化人呢?点化人在哪儿?”
“在这儿!”一个清脆的声音冷冷响起,众人举目看去,燕眉高举右手,雪白的手背上,一道火痕灼灼发亮。
“度者!点化人!这下子可齐了!”铜门闭上眼睛,沉思一下,爆发出一阵滚雷似的大笑,
“我太惊讶了,这种事好多年也没发生过了。作为一个守阍者,我得向这位点化人鞠躬致意!”
守阍者眨了三下眼睛,代替鞠躬三次,燕眉脸色苍白,轻轻点了点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凌虚子好似不得满足的小孩,在地上滚来滚去。
方非呆在那儿,心里莫名其妙,直到铜门的目光扫来:“少年人,你可以进来了!”
这么轻易过关,方非呆了呆,支吾说:“我、我还有一样东西…”他一指远处的雷车,
“它怎么办?”
“那个吗?”铜门慢吞吞地说,“你可以办个托运!”
“托运?怎样托运?”
“这样!”铜门一张嘴,伸出一条银白色的长舌,越过众人头顶,缠住雷车,拎了过来,跟着嗖地一下,连舌带车收进了嘴里。
“这不就成了吗?”铜门闭上嘴巴,发出一串哼哼。
“这、这个…”方非瞠目结舌。
“你不信任守阍者吗?”铜门瞪眼说,“下车后你就能拿回去。我保证,不会缺少一个车轮…”它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也不会多出来口水!”
道者们呵呵哈哈,笑得十分放肆,方非进退两难,望着漆黑的门洞,心一横冲了进去。
眼前一阵迷乱,忽又大放光明。方非惊奇地发现,前面没有万丈深渊,也没有青铜的肠胃。
他站在一块浑圆的空地上,地板明亮光洁,好似一面巨大的镜子。
上下一摸,肉身还在,方非长长松了一口气,心底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喜悦。他抬头一望,光线从天上落下,簇拥着一具云白色的巨梭,梭身离地十米,根本无法上去。
迷惑间,忽听一个甜美悦耳的声音说:“欢迎搭乘冲霄车,阁下要帮忙吗?”
声音来自身后,少年一掉头,看见一只白毛鹦鹉,它的个头大如老鹰,毛冠银白,双眼漆亮,一对爪子嫩红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