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是新来的吗?”白鹦鹉拍了拍翅膀,指了指墙壁:“从这儿上去,不到三百米,就能看见入口!”
“没有楼梯吗?”方非傻里傻气地问。
“楼梯?”鹦鹉咭咭尖笑,“这个笑话可真有趣!”
“笑话?”方非一愣,皱了皱眉,“你有翅膀,当然不用楼梯。”
“哎呀!”白鹦鹉举起翅膀,一拍脑袋,“抱歉,我刚来不久,还没遇上过这种事情。没关系,阁下,这是'任意颠倒墙',不用楼梯也能上去。”
“不用楼梯?”
“没错,请抬起右脚,轻轻放在墙上…”鹦鹉的声音舒缓柔和,像是给人催眠。
方非抬起右脚,蹬在墙上,一瞬间,天旋地转,整个空间颠倒过来--墙变成了地,地变成了墙,环形的墙壁化为了一条长长的甬道,冲霄车闪闪发光,就在他的头顶上方。
“请往前走!”白鹦鹉又说。
方非的心砰砰乱跳,从身后的“地面”收回左脚,抖索索向前走去。
这个空间十分奇妙,无论走到哪儿,踩到的地方都会变成地面。在这儿,物理法则失了效,
地心引力跟着双脚转移,大可以颠三倒四、任意东西,尽情享受飞檐走壁的乐趣。
走了十步,忽听脚步声响,回头一看,海藻头的女道者踩着右侧的墙壁,一阵风向前赶来。
经过方非身边,海藻头停下脚步,两人头顶着头,构成了一个九十度的夹角。
“我说!”海藻头眼珠上翻,“你真的是度者吗?”
“我不知道。”方非心中别扭,他从没以这种角度跟人说过话。
“幸会,幸会。”海藻头伸出手,“玄武蓝中碧,在户部的红尘监察司做事!”
“我叫方非!”方非也伸出手,手指还没碰到,蓝中碧嗖地缩了回去。“车上见!”她一挥手,飞也似的跑了。
方非仰望巨梭,心里十分纳闷:“这东西连轮子都没有,怎么也叫车呢?”
又走几百米,一架横梯连接巨梭。方非进了车门,车里没有窗户,白色的墙壁发出淡淡的柔光。
“阁下的座位号是多少?”白鹦鹉从后面冒了出来,吓了方非一跳。
他看了看车票:“甲等五号!”
“那是贵宾厢!”白鹦鹉拍打翅膀,“阁下请跟我来!”
一人一鸟穿过走道。两旁稀稀拉拉地坐了若干道者,他们望着少年,神色都很奇怪。
方非心神不宁,没走几步,迎面来了一个俏丽的女子,她的步子分外轻盈,一眨眼到了方非面前。少年正要躲避,冷不防女子倏地散开,化为了一股轻烟,直直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少年吓了一跳,浑身冰冰凉凉,鼻间尽是桂花香气。他回头望去,轻烟散了又聚,重新结成女子模样,她转过身来,冲方非妩媚一笑,跟着快走几步,轻飘飘地穿过了一面墙壁。
方非两眼发直,心里晕晕乎乎。鹦鹉连声催促,他才醒悟过来。走到贵宾车厢,燕眉竟然先到一步,她坐在那儿,悠悠闲闲地看书。
“五号在这儿!”鹦鹉伸出翅膀,一指燕眉身边空位。
“谢谢!”方非落了座,坐椅不软不硬,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牢牢吸在上面。
“你碰到花妖了?”燕眉抬起头来,冲他嗅了嗅。
“花妖?”方非莫名其妙。
“她们是魑魅的近亲,看起来像人,其实没有身体!”
“哦,你说那个女人,她会变烟雾,还能穿墙…”
“美不美?”
“什么?”
燕眉瞅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花妖都是美人儿,身子又香,笑容又甜,你没有叫她迷住吗?”
“我…”方非满脸通红,“你看什么书?”
“小滑头!”燕眉白他一眼,扬起书来敲打方非的脑袋,“这是《伏太因之魂》,写的是这一万年来最伟大的道者…”
“胡说!”有人接口怒喝。方非一瞧,却是辱骂铜门的白虎道者,他坐在前面,掉过头来死死盯着燕眉,他的两边额角,各自纹了一朵洁白的云彩。
“一万年来最伟大的道者?他也配?哼,伏太因算什么,没有皇师利,震旦还在魔徒手里…”云纹男激动得浑身痉挛,额角的云纹越来越亮,他霍地起身,左手放在额心,狂叫一声,“白王无上!”
这一下声如狼嚎,吓得方非一愣,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车里的道者接二连三地站了起来,举手盖住额头,齐声高呼:“白王无上!”
“老一套,真无聊!”燕眉一脸的厌烦,“你们都瞎了眼了吗?皇师利有什么好的?哼,光说长相吧,伏太因也比他长得帅!”
“肤浅!”云纹男连叫带跳,“我要向至人院提议,把这本《伏太因之魂》统统没收,写书的活该这样…”他举起右手,向下狠狠一挥,做出个砍头的手势。
“你要没收我的书?”燕眉抬起头来,眼里闪动俏皮光芒,“不妨来试试看!”
流云纹脸一沉,右手扬起,也没见燕眉动作,红白强光凌空交错,嗖,一个东西飞了出去,落地时却是一支毛笔--云纹男捂着右手,脸上闪过一丝痛楚。
“伏太因指着皇师利的鼻子:'你这个野心勃勃的笨蛋…'”燕眉一面朗诵书里的字句,一面玩弄右手的毛笔,“指着皇师利的鼻子,呵,伏太因的心肠真好,换了是我,就该给他两个耳刮子!”
车厢里响起一片惊呼,许多人直起身来,脸上透出怒意。
“你、你侮辱白王…”云纹男浑身发抖,云纹忽明忽暗。
珊瑚椅抬起地上的毛笔,走到云纹男的面前:“干崭,换了我是你,就不会招惹南溟岛!”
“南溟岛?”众人怒色褪去,眼里透出惧意。
干崭接过毛笔,悻悻落座,额角的云纹暗淡了不少。
“南溟岛又怎么样?”干崭盯着方非恶毒一笑,“我总有办法收拾她!”
方非给他瞧得心头发毛。燕眉啪地放下书本,嗖地站起身来,拈笔的指节微微发白。这时白鹦鹉飞了过来,锐声高叫:“冲霄车里严禁斗殴,你们两个不知道吗?”
“哼!”燕眉一皱眉头,放下毛笔,沉沉坐下。
凌虚子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停在方非对面,又吹胡子又瞪眼。鹦鹉说:“凌虚子,车要开了,回你的座位去。”
“不!”凌虚子气哼哼地说,“我就在这儿!”一边说,一边飘到空中,抱手盘膝,对面怒视方非。
白鹦鹉瞪他一眼,无奈叹了口气,面朝众人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各位乘客,欢迎乘坐甲辰四二次冲霄车,我是新任车长雪衣女,随后的旅途中,我们将会通过三劫门--震旦的门户、红尘的尽头,在那儿,我们将要遭遇三大天劫--想要欣赏天劫的旅客,我会发给你们每人一副'窥天眼镜'…”
一阵香气扑鼻,方非抬头看去,两名女子走了过来,遇见过的花妖也在其间。两人推了一辆小车,沿途给每人分发一副眼镜。
来到近前,花妖拿了眼镜递给方非。方非伸手接过,好奇地打量对方。花妖的相貌举止都与真人一样,他忍不住问:“您是花妖吗?”
花妖笑而不语,少年闹了个大红脸,心中十分尴尬。燕眉冷笑说:“笨蛋,她是哑巴,不会说话!”
方非一愣,心里好不纳闷,又见另一个女子取出眼镜,作势递向燕眉,少女摇头说:“我不用这个,有救生符吗?”
那女子收回手去,衣袖拂过方非的鼻尖,留下淡淡的腊梅香气,少年心头一惊:“呀,她也是花妖?”
“阁下要救生符吗?”雪衣女扑啦啦飞过来,歇在梅花妖的头顶,“我们有三种救生符,风符、云符和羽符…”
“我要一枚羽符!”
“朱雀人都爱这个!”雪衣女咭咭尖笑。桂花妖将手伸入小车,取出一枚银色的鸟羽,上面系了红色的丝绳。
燕眉接过羽符,轻声说:“小裸虫,低头。”
方非低下头,少女将羽符挂在他颈上,声音压得更低:“记住,遇上危险,你握紧羽符,叫出上面的文字!”
方非拈起羽符,雪白的**上,横撇竖捺,散落了许多笔画,那些笔画都是活物,仿佛一群火红的小虫子飞来飞去。方非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问:“会有什么危险?”
“你先别管。”燕眉没好气说,“记着我的话就行了!”
方非放下羽符,瞅着两名女子,心里怦怦直跳,小声问:“燕眉,她们都是花妖吗?”
“这是梅妖,这是桂妖!”燕眉指点说,“花妖于人无害,道者都爱雇佣她们,她们亲近道者,是为了躲避魑魅…”
两只花妖本已走远,听见“魑魅”两字,双双掉过头来,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抱歉!”燕眉一挥手,“我说漏嘴了!”花妖似有余悸,对望一眼,默默推车离开。
方非拿起眼镜,镜框光白轻巧,镜片色泽暗红。“这就是'窥天眼镜'?”他随手带上,透过薄薄的镜片,车身刷地透明,车外的景物清楚可见。方非吃了一惊,摘下眼镜再看,车身还是原样。他恍然大悟,所谓的“窥天”,就是可以透过车身,看到车外的景象。
凌虚子也拿了一副眼镜,在那儿东张西望,忽见方非看来,立马横眉竖眼:“看什么?你戴我就不能戴?”
“我又没那么说!”方非满心委屈。
“你嘴里不说,心里就这么想的!”凌虚子大吼大叫。
方非懒得理他,再次戴上眼镜,车身变得透明,人物没有变化,只是一无依傍,好似坐在虚无空中。
车身微微发抖,方非举目一望,正前方徐徐洞开,露出了一个巨大的圆窗。
神车尽力一跃,破窗冲了进去!
云河向后飞泻,四周寂无声息,突然万里一空,太阳如同巨大的火球,压着头顶滚滚碾过。
车身抖了一下,亮出来一对金灿灿的翅膀。这时已到大气层外,阳光一无遮拦,洒在翅膀上面,只见金羽千万,发出耀眼光芒。
正前方星河流淌,河流深处,九颗大星格外醒目。方非还没来得及细看,虚空豁地洞开,活像是一张巨口,嗖地一下把飞车吸了进去。
一切的光亮都消失了,虚空无垠地展开。方非心中迷茫,仿佛坠入了一个深沉的梦境。
红光一闪,似乎就在头顶。方非一抬眼,一个巨大火球从天而落。他吓了一跳,发出一声尖叫。
火球击中飞车,迸为千万火星。紧跟着,虚无空中,数不清的火球冒出头来,密如雨点,齐刷刷向飞车冲来。
冲霄车拍打金翅,在火雨间左右穿梭。火球不时迎面撞来,就在眼前爆炸,吓得方非连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