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斐叹了口气:“既如此,李大人今晚就好好歇息。”
云斐回府时,已是明月高悬。
云郁已在书房等了许久。见到云斐劈头便道:“我今日听荆王殿下提起,才知道那只药盒底层满是有毒的红丸。既然是烈性□□,只放一颗便可,何至于放了整整一层?你这样做,不是让人稍想一想就知道是栽赃陷害?”
云斐不紧不慢给父亲倒了盏茶水,双手恭送上去:“父亲,不是我做的,是李平李大人做下的这些事。”
“……”
“我懂父亲的意思。”云斐慢悠悠道,“只是圣上开明,对两党相争之事想必早有察觉。这两年不闻不问,与其说是放纵,倒不如说更像欲擒故纵。近些日子党争之风愈演愈烈,已有大臣上疏奏请圣上明鉴,我觉得,圣上迟早或者已经动了要清理的念头。”
云斐最后笑微微道:“我这样做,本就只是想探一探圣上的口风。”
次日聂酰整理了李平的口供,转天便将审理的案情呈奏给了景熹帝裁决。景熹帝看了半晌,果然缓缓问出与云郁相同的问题:“若是投毒,在药盒底层放一颗毒丸便可,这个李平何须放满整整一层?平白留人把柄。”
聂酰抹了抹额角,唇动了半晌未说出一句有用的话。云斐垂着手,在一旁一言不发。景熹帝将奏折丢到一边,揉着眉心道:“罢了,这个李平素来粗枝大叶,写个奏折都有错字,看来杀人也不细心。既然人证物证俱在,他也无可抵赖,按典律处置就是。”
李平按律处置后,礼部尚书的位子一直空缺,景熹帝只叫左侍郎暂理,却并未安排人选顶上去。又过了数天,到了官员的下一个旬休日,同时也是安平公主的生辰。
安平受宠,每年的生辰宴都是一场极隆重的事情。先是景熹帝为她操办一场家宴,安平自己还要再办一场生辰宴。云斐与季柏拿到的请帖便是安平自己举办的生辰宴的请帖。这两年安平已到了及笄之年,又迟迟没有明确表露心有所属,达官显贵便无一不想在生辰宴上将自家公子安排坐在安平的旁边,其心不可谓不昭然。
去年因有季柏在生辰宴上一枝独秀,其他公子除了嫉妒与羡慕,倒也秩序井然。前年却有些混乱。当时云斐不在,只听苏琮描述,说安平在宴会上一出现,众公子便簇拥而上,不是吟诗作对便是调琴弄弦,莺歌燕舞好不热闹,安平万花丛中一点红,冷冷往中央一坐,面对满园子的青年才俊,那场面就像是一人坐拥桃花巷中三十六座顶级小倌楼。
苏琮为此感慨道:“安平好艳福。受一人宠爱,万人皆宠爱。若是生而为男,我大哥二哥还争什么皇位,安平打一生下来,整个苏国就是她的。”
云斐递了请帖,进入安平举办生辰宴的花园时,已有两三个青年公子在那里相互攀谈。先是说各自要送给安平什么贺礼,又讨论今年季柏还会不会继续惊艳四座。
云斐挑了个离他们较远的位子坐着。过了一会儿,花园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又过了半晌,安平一身红色宫装,在侍女簇拥下走进来。
她今天经过了刻意修饰,一姿一容都极尽风姿典雅。眼神微敛,唇边抿着少许笑意。本来就生得好看,黑白分明的眼睛一顾一盼之间,就像盛满清澈柔软的水光。
先是致辞敬酒,接着是歌舞。一些年轻公子看今年季柏不在,胆子便大了一些,上前与安平攀谈。安平温柔地一一对答,只是偶尔会看一看花园入口的方向。
一直到歌舞完毕,季柏也仍没有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云大人每天都在心上人不开心我也不开心,心上人开心了可是不是为我开心于是我也不开心的状态中度过……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一直到歌舞完毕,季柏也仍没有来。
安平面色如常,她自小在众人簇拥下长大,对付如潮水般不断涌上来的公子们自有一套,始终温婉雍容,不疾不徐。云斐左手边的公子上去了又下来,坐回来跟他聊天:“云大人怎么不去敬酒?”
云斐微微一笑:“一会儿再去。”
“云大人看得开,一点都不急。你瞧瞧上面这些人,”他指了指环绕在安平周围的几位公子,“都是想着在公主身边多留半柱香,同公主多说几句话的人。我方才只同公主讲了句贺词,就被人截断数次。”
云斐笑了笑:“公主令人心仪,有人有想多待些功夫的心思,自是不可避免。”
对方道:“可是有什么用呢?听说前几天,公主在家宴后,已经同圣上提起了季柏季大人,这旁人哪里还有戏?”
云斐晃了晃酒盅,笑问:“圣上的态度如何呢?”
“未听说有怒色,但也未当面应允。不过公主从小到大,进书堂建公主府屯集卫兵,圣上哪件没有应允过?季家又是满门清白忠烈,想必成亲之日也是不远了。”
待几位公子散去,安平面色便有些冷了下来。垂着眼盯着手中一只空酒盅不动,微微神思不属的模样。又过了片刻,她唤了名侍女近前,手背拢在嘴边吩咐了几句,又挥手令她退下。
侍女行色匆匆地在花草之后穿行,走去的分明是园子的宫门方向。云斐望了望天上月,时辰已经不早,他吩咐过那名女子至少要让季柏留在夕阳西下之后,可若是季柏还有一丝念头记得今日还要赴约安平的生辰宴,就可能再过片刻便回来了。
云斐往安平的位子走过去,恰逢另一位年轻公子退下来,两人四目相接,对方冲他笑了笑。
那是户部宰相家的二公子,去年刚刚考中探花,今年刚刚从郊县调回礼部,负责外交接待事宜,据说脾性温和,进退有度,颇得圣上好评。
云斐也笑了笑。待那位公子彻底走开,才上前挨近安平的桌案。安平又在摆弄手里的酒盅,里面只薄薄一层酒,被她反反复复摇晃着折腾。
云斐连叫了两声公主,安平才回过神来。
“公主看起来有些不乐。”
安平扬了扬脸庞,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又是花好月圆夜,这么多青年才俊都陪伴在这里,我为何会不乐?云大人识人的本事不好。”
云斐缓声道:“也许公主今日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总觉得公主今晚比之前健谈许多。与我解释的话也格外多一些。若是搁在往日,公主也许只会说一句,‘云大人眼拙了,我从未不乐,’便就此揭过了。”
安平不冷不热看他一眼:“我难得今天生辰,也要被云大人几句话搅得心烦。云大人若是还有这种话要说,出园右拐,直走三个街口去那里说,好走不送。”
“臣无意冒犯。只是玩笑话,公主请勿当真。”
安平冷冷看他。
“方才看其他公子来与公主敬酒,似乎个个都有一手好本事,使得公主笑意不绝。只是在下口拙,无法如他们那般伶牙俐齿,两句玩笑话也要使公主郁郁更甚。”云斐笑微微着说,“然而恭祝公主万事如意,此生长得欢颜的心境,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故而敬公主一杯酒,愿公主一世安乐顺遂。”言罢举起酒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