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已经在上边候着了,顾世子楼上请。”
时下未到饭点,天香楼的人并不多,上了二楼。二楼已经被清空,显然是李嵇让人安排的。
随着李嵇的随从到了天字号雅间,开了门,只见李嵇身着一身紫色大氅背对着门口,负手站在窗户前,望着大街上车水马龙。
顾时行面无杂色,从外走近。
墨台欲进,被随从拦下。
顾时行略一侧脸,吩咐:“便在外边候着。”
转回脸,进了雅间中,门扉也随之阖上。
李嵇这才转回了身,看向了顾时行,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神色都浅浅淡淡的,看不出丝毫的心绪变化。
几息之后,李嵇才开了口:“坐。”
说着,走到了桌旁,率先坐了下来。
顾时行也走到了桌前,与他相对,撩了大氅而坐。
李嵇抬眸看了眼,然后垂眸翻了两个杯子,往其中斟入七分满的热茶,推了一杯到顾时行的桌前。
顾时行伸手,两指一并,把倒了茶水的杯盏推到一旁,面上别无他色,冷淡地道:“静王殿下有话便说,茶水就免了。”
扫了一眼茶水,又看回李嵇,“毕竟不知这茶水里会不会有什么情缠香之类的催情之物。”
李嵇闻言,脸色微微一沉,端起茶水,目光盯着对面的人,把茶水一饮而尽。
饮完后拿开杯盏,杯子一翻,杯口向下,空无茶水。
待放下了杯子,李嵇沉着脸开了口:“顾世子与你那娘子,若有什么怨恨便冲本王来作罢,莫要再利用王妃。”
顾时行抬眸望向李嵇,静而沉地盯了片刻,才淡淡地开口:“臣听闻静王殿下素来宠爱已死的侧妃,如今可是把宠爱转到了静王妃的身上了?”
李嵇冷声道:“本王的感情如何,似乎与顾世子无关。”
顾时行垂眸,声音清冷:“臣敬重妻子,内子与王妃交好,臣不会多加阻拦,除非……”
抬起浅淡的眼眸,看向对面的李嵇:“除非殿下让静王妃绝了内子的往来。”
“顾世子是说本王不敬重妻子?”李嵇微微眯起了眼眸,目光锐利。
顾时行也不避开李嵇那锐利的目光,而是从容平静的对视。
四目相视片刻后,李嵇呼了一口气,才冷着脸问:“本王现在在父皇面前宠信全失,又分藩岭南,即将离开金都,你们夫妻还想如何?!”
话到最后:“金银财宝本王可满足你们,但别在想在王妃这处动什么心思。”
顾时行想来瞧一瞧李嵇到底有没有后悔。
此时看着焦躁了起来,没了半点往日温润从容的李嵇,他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他不知悔,但已经尝到了恶果。
他知道了答案,也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顾时行平静地道:“殿下说内子利用了王妃,可内子也是真的帮了王妃,不是吗?”
说罢,顾时行起了身,朝着李嵇略一作揖,又道:“想必殿下已然没有别的话要说了,臣便先告退了。”
不待李嵇说话,顾时行就已经转了身,走到了门前,推门走了出去。
李嵇坐在原处,不曾起来,看了眼那杯未动分毫的茶水,一倾身径自把已经凉了的茶水端起,再而一饮而尽。
无论是那苏氏所言,还是顾时行所言,都没错。
或许那苏氏确实抱有目的接近王妃,但王妃也确实因她而保住了腹中胎儿,还有王妃的半条命。
李嵇问了傅太医,得知王妃身子本就因小产过,而落下了病根,本就不适再孕,若是因那汤药而落了胎,只怕胎落了,人也会没了。
在此之后,他暗中去见过还未被赐死的侧妃。
牢中,他尚未问什么,她却反质问他——为什么未娶亲之前可以应允给她正妃之位,如今就不可以了?!
他不给,那她就自己想办法坐上去,只要谢意冉没了,她才有机会。
话语之中的歹毒,让李嵇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当年是真的眼拙了。
侧妃还道,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的生母德贵妃抛出了橄榄枝,她也不过是顺手接过而已,要说狠毒,她比不过他的母亲。
她之所以没有供出他的母亲,那是因为他母亲拿捏着她家人的性命。
李嵇从牢中出来的时候,那两日不眠不休,粒米未进。
他怀疑过母亲,但真正听到侧妃承认,心境却又是不同了。
生母要害他的妻和子,只为了能把他推向那个位置,可她却是没想到到头来终还是一场空。
此去岭南,再无机会争夺了。
不仅如此,就是连他那妻子,每次与她相视,都能明显地看到她眼中对他的冷淡疏离。
想到这,李嵇心烦意燥的连饮了一壶水才起身离开。
*
顾时行与苏蕴说过要去一回普安寺。
这两日天晴,顾时行便与她一同去了。
连下了七八日细雨,山间有一段泥路难行,天就是晴了,却也没什么人去上香。
普安寺的老主持,是顾时行的师傅,将会在一年后的初雪夜圆寂。
现在老主持尚在人世,倒也还能问一问佛串的事情。
入了普安寺,顾时行询问了主持方丈所在,然后才让苏蕴等候片刻,他先去拜访。
苏蕴在大殿之中等候,不一会才有小沙弥来请。
入了普安寺后院,被领至了一间禅房外,门是敞开的,顾时行就在里边的蒲团上坐着。而他的对面是一个胡子雪白的和尚。
和尚约莫有七八十岁了,面色很是和善。
这是苏蕴第一回见普安寺的主持,也就是顾时行的佛家师傅。
苏蕴入了禅房中,朝着老主持一欠身:“见过主持方丈。”
老主持笑道:“女施主不用多礼,请坐吧。”
顾时行起身,让苏蕴坐在他的身旁。
屋中就只三人,待两人均跪坐在蒲团上方后,老方丈才道:“听玄易说你们是想问问佛串的事情?”
玄易,是顾时行的佛家法号。
苏蕴点头应:“不知方丈可否把佛串的事情全数告知?”
说着便把手腕上的佛串取下,放到了茶几上。
老方丈拾起佛串仔细看了一会后,放回到了茶几上,继而抬起视线望向他们二人,笑道:“这佛串也是老衲师傅所留,也存有百年了。百年焚香念经,也沾上了些许佛香,久久不散。”
苏蕴闻言,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顾时行那几年只是戴着这佛串,但身上总是散发着若及若无的佛香了。
苏蕴看了眼顾时行,让他询问佛串的事情。
顾时行思索了一下,便斟酌地问道:“方丈,这佛串或许会不会有什么能力,或是让人能一梦重返过去的能力?”
方丈略一诧异,随后好笑道:“老衲竟不知这佛串还有这奇异的能力。”
苏蕴闻言,略感失落。
但片刻后,又听老方丈道:“但这佛串还是一直戴着的为好,在寺中焚香念经了百年,应当还是能驱邪避灾,更能祛病气的。”
话到最后,又意味深长地道:“而且谁又能知晓会不会真的有什么奇遇呢,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老方丈看向了顾时行,笑问:“玄易,你说是不是?”
顾时行颔首:“确实如方丈所言,无奇不有。”比如他与阿蕴的境遇。
老方丈拾起佛串,递还给苏蕴:“女施主且收好了,往后或还有用处。”
苏蕴望向佛串,静默了一瞬才伸手接过,还是向老方丈道了谢:“多谢方丈。 ”
二人没有在普安寺过多逗留,询问了老方丈后,便离开了。
谁曾想才到山脚下,又开始下雨了,雨不是很大,但有些急。
因天气寒冷,现在又下了雨,怎么也得顾虑赶马车的墨台与护卫,所以也就暂时到山下的宅子避雨了。
第85章 珍惜时下。【修bug】……
到普安寺山脚下的宅子避雨,这时不过是申时末,但天色却依旧是暮色懵懵,天际有乌云凝聚,细雨夹风,吹得绿竹婆娑。
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好在出门时也与母亲说了,若是有雨,他们便在普安寺山脚下的宅子住一宿再回去。
看情况,今日可能真得在这宅子过夜了。
让下人简单收拾了顾时行以前住的屋子,再烧了热水送来。
苏蕴在耳房简单地用热水擦洗,从耳房出来,便让顾时行继续擦一擦。
待顾时行进去后,苏蕴去把窗户抬起,拿起竹竿撑着。
冷风灌入,虽然寒凉,但也能让人清醒清醒。
顾时行系着白色宽袍从耳房出来,便见苏蕴裹着单薄的衣衫站在窗户前望着外边细雨斜竹之景。
她一头墨发只余一支白玉如意簪别着,长发与素色长裙随着灌入的冷风摇曳。
这像一幅美好的画。
若不是担心她会着凉,他能静静观赏许久。
去取来了厚披,披在了她身上,这时苏蕴才回过神来。
他嗓音温和地劝道:“现在已是冬季,莫要着凉了。”
说着撑着窗户,把竹竿拿开,再把窗户放下,只余一条缝隙。
苏蕴抬眼望向他,望着他轻缓且优雅的动作。
这一年下来,他身上的气息也没有那么清冷疏离了,在她面前多了一份温润雅致。
顾时行弄好了窗户,转头望向她,对上了她的目光,温然一笑,问:“看什么?”
苏蕴在这一瞬间,不知怎地,心里多了几分脆弱。上前一步,双臂穿过他的腰侧,抱住了他的腰身,贴在了他的胸膛中。
他刚冲浴出来,身上还有淡淡的热气,还有很好闻的气息。
她睫羽轻颤,低声道:“我只是有些害怕。”
顾时行心里一颤。阿蕴很少在他的面前示露弱。除却成婚前在风雪夜的马车中崩溃失控那一会,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他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她向他敞开了心扉。
在心底喟叹了一声,随后拥住她,低声道:“我们谁都无法意料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们过好时下,珍惜现在的每一日,哪怕将来真的会……”
话语一顿,他还是说了出来:“回到过去,我们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往后每个月,你便抽两次去看看你母亲,我也会与母亲说这件事。”
苏蕴埋在他胸膛中,闭上了眼,轻“嗯”了一声。
“你说的也没错,还没影的事,我现在就杞人忧天,也会荒废了时日。”
顾时行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二人在窗后依偎在一块,相互依偎的微弱影子也映在了窗户上,温馨至极。
*
时过十月,到了十一月。
苏家嫡孙女在大雪天出生,但洗三礼那日却是个好天气。
苏长清当爹了,虽然尚未能抱着女儿出门炫耀,但那张俊脸上堆满了笑意,巴不得把“我有闺女了”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顾时行来时,他兴奋得把人拉到一旁,偷偷把闺女抱出来给好友瞧了一眼。
“小朵儿是不是像我?”
顾时行看了眼五官都没有怎么张开的小姑娘,再看了眼一脸期待的苏长清后,略一挑眉。
言简意赅:“不像。”
步入小厅的苏蕴正巧听到这话,无奈一笑,开口道:“哥哥别听他瞎说,他眼睛不行。”
顾时行转而望向苏蕴,眉眼温柔:“我双眼若不行,如何能看中这般好的娘子?”
这肉麻的话落入苏长清的耳中,露出了嫌弃之色:“真是应景了你那名字,时行,时不行。”
顾时行转头眯眼望向苏长清,严肃道:“错了,是一直行。”
苏长清闻言,忽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咳了几声,吓得怀中的小姑娘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他忙轻晃着身子,温柔哄道:“好了好了,爹爹不吓小朵儿了。”
苏蕴走近,轻瞪了一眼顾时行,然后才看向嫡兄怀中的小外侄女。
小姑娘的眼睛虽然现在睁得还不是很大,但她知道,等再过一段时日,眼眸便逐渐乌圆透亮,小模样也更是娇憨可人。
苏长清抱了一会,道不能把孩子抱出来太久,也就先把孩子抱回了房中。
不一会后再从房中出来,拉上顾时行还有几个妹夫一同去饮酒。
苏蕴便也就去了女眷那处。
今日几姊妹,不管是苏雯,还是有身孕四个余月的三姐姐都在。
因是大喜的日子,便是有什么恩怨都放在了一旁,脸上都带了笑意。
苏蕴来时,她们笑得正欢。
苏蕴坐下后,问:“几位姐姐都在说什么,怎笑得这么的欢?”
苏芩掩唇笑道:“还能说什么。”说着看向了苏语嫣。
得,苏蕴顿时明白了,又是苏语嫣与四姐夫的趣事。
苏蕴现在倒是对苏语嫣没有什么太大的看法了,明白了是她与四姐夫的趣事,顿时来了兴趣,所以也一脸好奇的望向苏语嫣,等答案。
苏语嫣骂道:“就这么好奇,怎就不去那巷子与那七大姑八大姨打听?”
素来温柔的三姐姐笑着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才与苏蕴道:“你四姐姐她呀就是个迷糊的,以为自己有了身子,然后来了月事就以为自己见红了,一个人闷闷的哭了好久,她也是昨日才知道自己没有身子,满是失落。方才见了四妹夫,他还让我安慰她。”
“三姐姐!”苏语嫣撇嘴,随后呐呐地道:“我本来以为自己有孕的时候就已经够担惊受怕的了,偏生还来了月事,我还以为是小产了,我怎么能不怕?”
说到“小产”二字,一旁苏雯的脸色僵了僵,笑意也淡了许多。
苏家三姑娘安稳道:“你们三姊妹今日才成婚,孩子的事慢慢来。再者也别那么急要孩子,若是婆母好说话,就说等到满双九年岁再生。”
一旁的苏语嫣不解地问:“为何?”
苏家三姑娘淡淡一笑,因都是自家妹妹,也不避讳,直言道:“一则夫妻才成婚,正值新婚燕尔之际,太早分房睡,不利夫妻感情。”
三个新婚小妇人,有两个面色不自然了起来,苏蕴偷摸瞧了她们一眼,也一致假意露出了几分羞涩。
“二则,生孩子风险略大,而年纪越小便风险越大,双九年岁就是最合宜的时候。”
苏蕴也是打算等再过一两年才要孩子,其实也是这么个原因。
而顾时行……她觉着除了这个原因外,还有三姐姐说的第一个原因。
可房事频繁,总怕有意外,所以顾时行寻了好些避孕法子,他有时更是用了药来避孕。
接着苏家三姑娘又说了好些调理身子的法子,再者就是夫妻相处之道。
苏蕴也认真听进了耳中,毕竟她虽与顾时行有过四年的夫妻关系,可相处之道的经验几乎没有。
等离开苏府,已经是未时末。
苏蕴现在真的也担忧一觉醒来后,又回到了上辈子,所以现在很珍惜与这辈子亲近之人相处的每一刻。
*
不知不觉,快要到年关,苏蕴打理着侯府的花销。
顾二婶假借着帮忙的由头,几乎每日都会过来。
今日顾二婶离开后,账房的管事为难的与苏蕴道:“娘子,这二房大娘子每隔一段时日就从账上支出好些银子,日日说二房的用度拮据,不够花使。”
苏蕴问:“那往前母亲如何说?”
管事道:“夫人只说二房日子难过的话,就宽松一些,只是……”
“嗯?”苏蕴微抬眉。
管事拘谨地道:“可这些时日二房大娘子不是说二公子弱冠了,要添置一些新衣。就是说三姑娘身子也长了,也要添置新衣,再者年岁也大了,要添置一些首饰。还有就是以儿媳的身子不适为由,也从库房取走了好些补品。”
苏蕴闻言,问:“可都有记下二婶婶都取了多少银子,和物什?”
管事应:“都记下了。”
苏蕴沉吟了一下,忽然一笑:“在年底给两房发年银的之前,二婶婶想取多少银子和物什,都让她取,莫要阻拦。但唯一的一点,就是一定要清楚的记下她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若无意外,现在顾二婶所取的东西,没多少是给自家用的。都是假借着给自家儿女和丈夫添置行头的由头,讨去银子和物什往娘家送。
顾二婶娘家的长兄不在了,但还有一大家子。那一大家子中还有一个几十岁的弟弟和两个二十好几的外侄。
明明都有手有脚,可却是半点谋生都不做,只依附着嫁入了侯府的妹妹过活。
顾二婶也不知怎么想的,只要那边寻上门来装穷要银钱,她就从没拒绝过。
她一人也就养活了一大个娘家。
二房过得清苦,就有一个原因是她没底线的帮衬娘家。
顾二叔素来不管家中后宅的事,也不怎么清楚,但她那几个儿女,还有儿媳却是对此有所怨言,只是还未爆发而已。
如今,她就给她们一个爆发的机会。
也好治一治顾二婶这把婆家的银子当成大风刮来的行径了。
十二月中旬,苏蕴让人把银子和一些年货送去了三房,而二房那处只送去了一些吃食。
上午送去的,下午二房那边的人就听到了三房都已经得了银子和布料,粮食,以及贵重的干货。
当即顾二婶就与女儿,儿媳,还有小儿子来了大房的院子,到顾夫人面前讨要说法。
不多时,还在库房中的苏蕴就被唤到了顾夫人的院子去。
听传话的人说二房来势汹汹,苏蕴也不着急,而是让账房管事把账册拿出来,然后才从容不迫的往婆母的院子而去。
苏蕴入了厅中,全部人的视线都往她望去。
在厅子右侧坐着的顾二婶黑沉着一张脸,看到苏蕴的时候,脸上是难掩怒气,重声问道:“不知世子娘子是何意,为何不给我们二房年银,而且也只给了这些个破烂玩意来打发我们!”
在一旁的地上,放的都是苏蕴让人送过去的零嘴吃食。
第86章 贪心不足蛇吞象
“不知世子娘子是何意,为何不给我们二房年银,而且也只给了这些个破烂玩意来打发我们!”顾二婶气愤的道。
苏蕴望向面色不是很好看的二房。无论是顾二婶,还是堂弟堂妹,还是那堂弟媳,面色都不大好。
他们二房比不大大房,更比不得三房,年年都等着这年底的时候,大房送来的银子和物什过个好年。
就是今年听说是世子娘子掌事,他们也细细思索过了,这新妇掌事最怕得罪人,必然不会减了他们银子和年节用度。
可谁曾想,盼着盼着,竟然只盼来了那么一些不值钱的零嘴吃食!
而三房却得了银子和值钱的物什,凭什么!?
苏蕴一笑,柔声道:“二婶先别着急。”又扫了一眼二房其他人,道:“堂弟堂妹,还有堂弟媳也先莫要着急,我这有一些帐得算一算,算了之后,再说年节的银子也不迟。”
听到她说算账,顾二婶的面色微微一变,佯装镇定地说到:“世子娘子这是何意?我们来说的是这年银一事,怎又扯到了别的事情上边?世子娘子想要克扣二房的银子就直说,何须搞这么多的花样?”
说着便看向顾夫人,委屈道:“大嫂,我们二房除了二郎在朝中有个不高不低的官职外,我也没有底气足的娘家可倚靠,确实是比不得三房妯娌有县主的名头,可也不能这么糟践我们二房呀。”
这话极为委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房欺负她了,还是短了她们什么。
话到最后,眼眶也微红。
几个孩子也看不得自己的母亲受委屈,三姑娘最先忍不住,说道:“大堂嫂这事做的不厚道,现在整个侯府的人都在看我们三房的笑话。”又看向座上的顾夫人,喊道:“大伯母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呀,大堂嫂不过才嫁到侯府数月就如此针对我们了,往后真正的管家了,怎么可能还有我们二房的好日子过?”
顾二婶看向苏蕴,道:“世子娘子才管事就对二房三房厚彼薄此,只怕这事传了出去,对世子娘子和侯府都不好听。”
顾夫人听到他们念着,有些烦,更别说顾二婶这有些像是在威胁的话了。
传出去?她传么?!
顾夫人忍住不高兴,看向了儿媳,问:“这事是怎么回事?”
苏蕴从一旁初意捧着的托盘中拿了一本账册出来,不疾不徐的道:“二婶早已经把年银与年礼给取了,还超了许多,所以我才没有让人送去年银与年礼,但也还是让人送去了一些蔬果,干货。”
“大堂嫂,往年年银都有五百两,布料八匹,其他干货海货不计,母亲怎会取了这么多?”二房里边,怕是只有这媳妇会抓住重点。
苏蕴翻开了账册,目光落在了账册上,开始念起:“十月初九,二婶娘以二堂弟弱冠了,要添置新衣为由,从账房取走八十两银子。”
二房的二公子闻言,面色微变,八十两银子给他做衣,如今过去两个月了,送到他这处的只有一身衣裳。
那身衣裳顶多就十两银子,那剩下的银子呢?!
“还有,过了七日,十月十六日……”
“世子娘子!”顾二婶忽然一声打断了苏蕴的话语,然后面色不大好看:“我们二房本就不富裕,是大嫂说过的,二房的哥儿姐儿要是缺些什么短些什么,都是可以到大房库房这边取的。”
苏蕴抬头望向婆母,问道:“母亲,可否让我把这账册上的念完,念完之后彼此心里都有数些。”
顾夫人听到这话,就知道这二弟妹吃相难看了,不然儿媳也不会挑出来说。
她也打算年后把管家一事全权交给儿媳,自己好享清福,如今儿媳要立下威严,也正好,不然以后谁会服她?
顾夫人心底对儿媳是支持的,但面上还是维持了严肃之色:“二弟妹,还是让阿蕴说完吧,毕竟往后是她来管家,总不能什么账都不清不楚的好。”
顾二婶正要说些什么,顾夫人又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与她的儿女儿媳道:“且听听你们大堂嫂说完,年银的事情一会再议。”
真正掌事的人都开口说话了,他们还能再说什么?
二房的二公子目光落在母亲那已经有些破裂的表情上,隐约知道母亲又从大房这里拿银钱去补贴娘家了。
看着现在的情况,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想了想,还是应:“那先听大堂嫂算完再说。”
听到儿子都不站在自己这边了,顾二婶瞪了他一眼。
顾二婶瞪着儿子之际,苏蕴继续有条不紊地开口道:“十月十六日又道三姑娘年岁大了,先前的衣裳都穿不下了,又是大姑娘了,所以又取了五十两银子和两匹蜀锦。十一月三日,道堂弟妹媳身体不适,取走了人参两支,燕窝一盒,十一月十六日……”
听着苏蕴的念着,二房的人脸色逐渐变得微妙。
她说的这些东西里边,说是给他们用的,他们几乎没怎么见过!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够了!”顾二婶不见心虚,反倒怒道:“我便是拿这么一些东西又怎么了,我家二郎也为侯府出了不少力,不过是拿这么些东西,如今却斤斤计较了,把我们二房当外人了不成?!”
苏蕴知晓她这些东西没有用在自家人的身上,所以也不担心二房的人还会与顾二婶同仇敌忾。
她冷静地看向顾二婶,语气平静:“那我便不念,我就说一个数目吧,从十月到今日,二婶从库房取走的银子,再把那些物什折合成银子,共四百余两。”
二房的人暗暗倒抽了一口气。
四百余两?!
一个六品的官阶,一个月的俸禄都不到百两呢!
顾夫人也都变了脸色
就是顾二婶听到这个数目的时候,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带了怒意,连世子娘子都不唤了,径直道:“你胡吣,我何时从库房取了这么多银子了?!”
苏蕴温婉一笑:“可上面每一笔都有二婶的签字,总不可能作假吧?”
顾二婶话语一快:“不可能,我明明改了账……”顿时反应了过来,话语倏然而至。
厅中的人顿时沉默了下来,二房的人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有羞恼的,有阴沉的。
苏蕴笑了一声,随即面色也逐渐严肃了起来,看向她:“我见二婶仅仅两个月便取了这么多的银子,也就好奇地翻阅了之前的账册,同时算了算,发现在账面上的,今年为止,只以二婶名义从库房取的银子和物什折银来算,共计八百余两,这些还不算母亲让人每月送去的。”
大概是因这两个月要过春节了,那娘家的人要银钱要得比较狠,所以就这两个月取的银子便占了一半。
座上的顾夫人脸色沉了下去,她知道二弟妹不像话,可却不知道不像话成这个样子。
苏蕴的目光在二房那些人精彩的表情上扫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顾二婶的身上:“母亲信我,所以把年节发放年银和年礼的事情交由与我,我自然不能让母亲失望,而交付到我手上的预算便那么些了,二婶提前把银子和东西都取走了,自然也没有多出的预算了。”
二房的人脸上露出了窘迫之色,十三四岁的三姑娘最先压不住情绪,她失望至极地看向自己母亲,语带怨怒:“娘,在你眼里,到底是我们兄妹几个重要,还是舅舅家的两个表兄和小舅重要?”
顾二婶心里一“咯噔”,但又道:“这怎么能一样,你们有侯府庇护,你们的表兄和舅舅……”
“娘你别说了!”
没等顾二婶说完,就被自己的小儿子给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