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心言嘲讽道:“那就好。不然,就看不到下面的精彩好戏,岂不可惜?”

金翰拧眉,还未开口问她,已见她转头吩咐道:“让太子进来。”

侍卫放行,金翎与如陌同进,双双向皇帝行了礼,立在一旁。

金翎看了眼床上的人,身子真震了震,半年不到,他竟然变成这副模样,这…是那个英伟不凡的一国帝王?为了一个女人,落得如此下场,值得吗?

金翰望也不望金翎一眼,只语气不善道:“你来做什么?说了没朕传召,不许你进宫的,还不快滚回你的太子府去。”

金翎低头看着脚底的地板,不语。

如陌暗自疑惑,这两父子的相处方式倒是奇怪,金翎是皇帝的唯一血脉,就算他只知吃喝玩乐,也不至于如此不讨喜。

“皇上,太子进宫见您一面可是不容易,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气呢?”岑心言笑颜相劝。”再说,此次太子进宫是有喜事相禀,再过不久,我们金国就要多了一位太子妃,皇上,您应该很高兴才是。”

金翰眉头皱得更紧,沉声问道:“朕记得,你说过只喜欢妾,不喜欢妻,为何突然又要立太子妃?你要立的是哪家大臣的千金小姐?”

岑心言拿眼瞧他,等着看他如何回话。

金翎用手指向身旁的如陌,迎上曾经万般敬爱的父皇凌厉的目光,神色镇定道:“回父皇,就是他。”

金翰目光突变,猛地撑起身子,不敢相信的指着如陌,问道:“他,他…你,你要娶一个男人?”

金翎十分确定的回答:“是的,儿臣要娶得,就是这个男子。”

“你…!你疯了吗?娶一个男子,亏你想的出来,你这个逆子,气死你母妃还不够,还想气死朕?你…朕怎会有你这样一个儿子?”一脸激愤,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昏过去,金翎连忙去帮他顺气,被他用尽全力推开。”你给朕滚开,朕就是死了,也不要你这个逆子过问…我们皇室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来人,来人给朕把这个妖男,拖出去,乱棍打死。”

他指着如陌,拼命的对外面的侍卫大叫,可惜叫了半响,也没有一个侍卫或宫人踏进这间屋子,只因,皇后没开口。

岑心言冷笑睇着他,还以为他是从前那个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皇帝吗?一抬手,一顿足,令天地间风云变色之人,早已不是他,而是她,潜伏在仇人身边忍辱负重隐姓埋名数年的岑心言,见金翰叫不来人,愤恨的盯着她,她心头更是畅快。

金翰,她就是要他恨,要他无力。

皇室的尊严脸面,那是什么?她岑心言,就是想让他们皇室,尊严扫地,颜面无存。

金翎默默退到一边,垂眸低声,道:“父皇息怒。他不是什么妖男,他很快就要成为儿臣的太子妃,父皇的晚辈,还请父皇给予尊重,不要随意乱叫。”

“你!!!”晚辈?金翰被他气得昏了头,随手抄起床头放置的茶壶便朝他砸了过去,也不懂得分轻重。

一声闷响之后,是瓷片落地的脆声,声声不息,回荡在这空旷寂寥的寝宫。

剧痛传来,金翎只觉眼前一花,身子晃了几晃,才堪堪稳住。额角血花飞溅,殷红瞬间染尽半边脸,目中一片血色,只余一眼视物。

他不怨不怒,也不曾抬手擦拭血迹。任那腥甜入口,吞下。

如陌一惊,见他额角已是血肉模糊,连忙走过去,查看他的伤是否要紧,却见他忽然笑了起来,半面惊目的鲜血下的带笑表情,谁也看不出痛有多深,只是说不出的诡异,只听他道:“原来我的血,是这种味道。”

金翰震惊的望着这曾经引为骄傲,给予万般宠爱的唯一孩子,心狠狠一颤。他本是那般的出色,只是…说到底,都是他,造的孽。闭上眼睛,无力的躺回床上,活着,比死还要累得多。

这样的一幕,令如陌想起曾深入她腹中的那柄剑带出的鲜血,也曾是刺目惊心。父母孕育子女,难道不是想要疼爱,而是用来折磨虐待的吗?

她大步上前,对着床上闭目的金翰,开口,聚聚铿锵,字字掷地有声:“不论太子有何不对,皇上身为他的父亲,理应好好教导规劝,怎么出手伤人,还下如此重的手?为人父母,见子女受伤,难道不会心疼吗?皇上可曾顾及过太子的感受,您可知,被父母所伤,伤的是身,痛的是心。如此不懂得疼爱自己的孩子…皇上你,枉为人父。”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却仍然有些激动,她说的真是皇帝吗?不,她最想说的,却是皇后,那个令她痛到不想承认的残忍绝情的母亲。

岑心言眸中一痛,这每一字,每一句,更像是在指责她的所作所为。伤害子女之深,比起她,金翰远远不及。面对那双澄澈的眼睛,她竟然没有勇气与之对视。是的,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何其正确。

伤的是身,痛的是心。这一句话,震在金翎的心头,掀起波澜。没想到她竟会替他说话,忘了有多久,再也没人关心过他的想法,无人知他,浪荡不羁的外表之下,实则,痛比海深。

金翰惊讶的睁眼看向这个自进屋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俊俏男子,即使在他叫人将他乱棍打死之时,也不见他面色有异,又怎会在太子受伤之时,却如此激动?难道,他们之间…是真?眉头紧皱,又发觉此话虽是对他说,但目光却是看向一旁冷眼看戏的皇后,而皇后也勃然色变,目中隐有痛意,正在他疑惑之时,又听那名男子,语带嘲讽,道:“若是皇上想了解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感觉,大可不必亲试,只需向您尊贵美丽的皇后请教一二,便可知,个、中、滋、味。我说的对吗,皇后娘娘?”

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岑心言身子一震,险些没站稳。眼底是被人戳中痛处的震惊,所有伪装,层层剥裂,手不自觉的攥紧衣袖,控制不住的颤抖。他,怎会知晓?

痛吗?她会痛吗?如陌深吸一口气,唇角带笑,极力使自己看上去很平静。她的痛,可有她深?

同样的十年,她于魔鬼面前,尸体当中求生存。而她于皇宫,荣华富贵之下争权夺利。

金翰看着皇后,眸光微变,立时转头对金翎如陌二人,怒声喝道:“朕不想听你们这些废话,也不想再看到你们,滚…快滚。”

金翎拉着如陌,头也不回的出门。

走了没多远,便被叫住。无需回头,都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如陌不动,金翎转身道:“不知母后叫住儿臣,还有何要是?”

岑心言缓步走来,不理会金翎,目光定定的望住如陌的背影,道:“这位公子,借一步说话。”

如陌回身,淡淡道:“不必,皇后娘娘有什么话,就这儿说罢。”

岑心言一怔,望进她眼中,只见坦然不惧。又转头望了金翎一眼,示意他回避,金翎只当做不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岑心言脸色一沉,不再理他,只对如陌道:“你是何人?怎知本宫旧事?”知晓那件事之人,少之又少,更何况还认识她,这怎能不让她疑心他的身份,对这些事情全部知晓的目前仅有潇儿一人,但她很清楚,潇儿绝不会随意对他人言。

如陌嘲弄道:“皇后娘娘怕人知道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是狠心了一点,绝情了一些罢了。”见皇后眉头紧锁,目光痛意遂深,她掉转头,不去看。脑海中却浮现出那满头白发,吸了一口气,想起云先生交与她的东西,便朝她走了过去,从怀中掏出白玉瓶,递给她。”您的故人托我交与您,他说,瓶中之药,可使白发变黑。”

岑心言一愣,看了那精致小巧的瓶子半响,这玉瓶,她认识。白发变黑,想不到他真的研制出来了。伸手接过,随口道:“你认识他?你与他是什么关系?本宫怎知你有没有将瓶中之药换掉?”这世上,想要她死的人比比皆是,那人是不会害她,但是面前之人,却说不准,他可是太子的人。

如陌望着她平静无波的面容,忽然心头郁郁,一个将功力尽传与她,多年为她研制黑发之药,这等深重的情意,即使无法回报,至少也会在听到对方死讯时有一点感触吧?而她,为什么就能如此的无动于衷?那爹爹,在她的手中,真的能好好活着吗?纵然活着,是否也是生不如死?

“是不是所有爱皇后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不是死,便是生不如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也没想过这句话对于那个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这句话有多重,即使是在岑心言不知道是自己女儿所说,只以为是一个外人随意之言,也足够令她的心,抽痛窒息。

所有爱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似乎,真的是这样。族人惨死,父母凌迟,丈夫,儿子痛不欲生,女儿受伤下落不明…岑心言扶住身旁的栏杆,手捂住胸口,半响才喘上一口气,接着便是一声重似一声的剧烈咳嗽,胸腔内空气似被抽干,揪成一团。

冬日的暖阳打在她雪白的狐裘之上,依旧是冰冷凄凉的颜色。

如陌一惊,自然而然的伸手想替她顺气,却又顿在半空,咬了咬唇,别过头,强迫自己不看也不听,但那咳声不停传进耳中,砸在心上,忍不住回头,却看到那殷虹的鲜血顺着那白皙的指缝,滴滴落下。心底一震,怎么会这样?立刻冲着不远处的宫女斥道:“你们还杵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扶皇后回寝宫休息,传唤御医。”

岑心言稍稍止了咳,侧目望了她一眼,便随着宫女的搀扶转身离去。喃喃自语:“心病,要御医何用?”

第一百二十五章

如陌望着那背影渐渐在眼中消失,方才回头,吓了一跳,金翎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的身后,她竟无所觉,这一回身,险些撞上。

金翎笑看她眼中来不及收起的担忧,好似随意问道:“你似乎很关心她?”

如陌蹙眉,不置可否,只看着他那鲜血淋淋的额头,嘲讽道:“太子殿下若有这闲心思,还不如多关心下自己的伤口,若是那些碎渣子嵌进肉里长住,到时处理伤口,看不疼死你。”

金翎毫不在意的咧嘴一笑,居然还有心情调笑道:“若是得你亲自帮我处理,再痛我也忍着。”

如陌白了他一眼,就当没听见,径直走在前头。

回了太子府,伤口处理妥当后,金翎丝毫不在意脑袋上缠着夸张的白布条,还张扬着带她去皇城之中最大的酒楼,点了满满一桌上好的菜肴,两人仿似各怀心事,都吃得不多。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过了片刻,金翎望着她,若有所思的笑道:“晚上的宵夜可没你的份,你若不趁现在多吃点,夜里饿得睡不着,到时可没人管你。”

如陌懒得理他,施施然吃得八分饱,便起身离开。

两人回府,于寝殿商讨接下来的行事计划,讨论越深,如陌越是心惊。

这个太子这些年来看似荒诞不经,实则韬光养晦,朝堂之事,莫不了如指掌,其母族暗中经营的势力亦是为他掌控,而那流连青楼行事荒唐,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一个掩藏的如此之深的人,真是不可小?。

是夜,浮云蔽月,星空如墨。

“太子殿下,您的宵夜。”婢女晓蓉叩门后,不等回应,便推门入内。见屋内的二人靠的极近,举止亲密,迅速低下头,但面上却没有半分的尴尬之色,只恭敬的将手中的燕窝粥递到太子面前。

金翎微笑着接过,拿起勺子轻轻搅拌了几下,热气升腾缭绕,室内浓香四溢。

婢女晓蓉并未出门,而是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太子的动作。

如陌微微皱眉,那粥里的香气…好像不只米粥的清香,还夹杂了一些奇异的味道,她心中顿时起疑。

“等一下。”她阻止了金翎即将送入口中的一勺粥,立时感受到一旁婢女投来的紧张的目光,心中冷笑,口中却道:“我方才没吃饱,肚子饿了。”

金翎一愣,拿眼角瞟了下晓蓉,笑道:“乖,别闹,你若想喝,我让她再去给你端一碗来。”说罢,还是将勺子举起送到唇边。

如陌眉头一皱,对着金翎冷哼一声,不悦道:“看来太子殿下的甜言蜜语果真是信不得,还说我若进了府,想要什么你便给什么,可现下就这一碗小小的燕窝粥,你都舍不得,如此便试出了太子殿下对我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金翎立刻放下碗,便来扶她肩膀,讨好的笑道:“美人,这话从何说起?听你这么一说,本太子可真要伤心了。本太子对你情自然是真,有天地为鉴。”

如陌闪身躲过他的手,面色不悦,金翎是在她耳旁低声轻哄,两人俨然一副小情侣闹别扭的模样。如陌趁他不妨,伸手端过那碗粥,迅速舀了一勺,送到唇边还未入口,便被金翎一把夺下,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即逝。

如陌第一次见他沉了脸,金翎轻斥道:“不要胡闹。这是母后专门赐予本太子的燕窝粥,未经母后的准许,岂可随意任他人享用,就算美人你是本太子的心肝宝贝也不行,这是对母后的大不敬,要是让母后知晓,动了气,本太子可就是大大的不孝。乖了,你要是俄,我让厨房单独为你做一些,好不好?”

果然是她!如陌心中暗惊,面上却是着恼的神色,看起来像是与他闹气,耍小性子,赌气道:“不给吃就算了。赶明你求我吃,我也不吃,说罢便背过身,余光瞥见那婢女面上的紧张神色一缓,显是送了一口气。

金翎仰头将粥一饮而尽,还咋咋嘴,仿佛意犹未尽般。笑着将碗递给晓蓉,晓蓉端了空碗旋即告退。

待她离去后,如陌才转过身,望着正细致地擦拭着唇角的金翎,蹙眉问道:“这种粥,你喝了多久了?”

金翎愣了一愣,也没多想,便随意的答道:“三年。”

如陌一怔,三年了,他竟然还能好好的活着!离魂,一种慢性毒药,以方才所估的分量,每日食用,不到一年,便会令人失去心智,成为一个疯子,在疯癫之中慢慢死去,临死前,浑身奇痒无比,(奇*书*网.整*理*提*供)在抓挠之中,肌肤烧灼溃烂,死的极其没有尊严,这对于一个皇室上位者而言,可以称得上是残忍的死法。

金翎见她面色有异,望了她半响,微微一笑,淡淡道:“看来你不只识得'离魂',还很清楚它的效用。你一定很奇怪,为何本太子用了三年却还活着,因为从前下的分量极轻,直到一个月前,才突然加重。所以,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稍稍顿了顿,架起一只胳膊,随意的搭上椅背,身子却是往她面前顷,面上并无太多的表情,眼中有些许的疑惑与探究,又道:“有一点,本太子想不明白,你既知粥里有毒,为何还要争着喝?虽说离魂只用一点并无大碍,但毕竟是毒。于体内积聚,容易与其它药性相抗,对身体总是不好的。本太子与你不过是一场交易,我不认为,你会为了我,残害自己的身子。”

他就那样定定的望着她,目光深晦莫测,看似平淡的面容之下,却交杂着说不清的复杂。

这是第二次,眼前的人对他表示关心,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哪怕仅仅只是出于为自身利益着想,但对他而言,也足够难得。

记不得多久以前,也许是他第十次捧着这碗有毒的香粥,又或者是第十次,他最尊敬爱戴的父皇在那女人面前,亲眼看着他服用此毒,却不曾出手阻止。然而,更加悲哀的是,他如此清楚的知道,这种毒,没有人比他的父皇更加了解。只因,他的一个皇叔,便是死于此毒之下,是他亲眼所见那临死前的惨状,曾一度成为他年少时的噩梦,那也是他亲眼见证的皇室之中的第一起谋杀,而凶手,恰恰是他的父皇。

从此,他记住了,那种独特的香气,醉人,却杀人于无形。

如陌顿时愣住,原来他都知道,知道自己所食用的并非养身之物,而是一道道催命符。面对他的疑问,她不打算为其解惑。她不会告诉他,她百毒不侵的事实。于是,不答反问道:“那你呢?既然知道是毒,为何还要服用?”

金翎自嘲一笑,站起身,绕过桌子,缓缓走到窗前,慢步行走间,步伐姿势皆是优雅,与平常的放荡不羁完全不同,她忽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以前就见过,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他。

月光透过窗棂打在他身上,映在她眼中的背影,隐隐有一丝孤寂和薄凉,只听他清淡的语气微带嘲讽,道:“你认为,我有得选吗?即使那碗粥被你喝了,也许就不是慢性毒药,而是能立刻让我毙命的剧毒。”

无比平静的语调,却有着被刻意掩盖的辛酸无奈。明知是毒,却不得不服,还得服的欢快受用。

这便是他,一国太子的命运,自八年前便已注定。是母亲的死,成就了他的生存以及他的忍辱负重,终有一日,他将不再受人控制,而这一日,也不会太远。

如陌暗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起身,开口问道:“那你可曾试过解毒?”

金翎摇头,回身看她,依旧自嘲的笑道:“她每隔一段时日,会召我进宫,派专人为我请脉,美其名曰,是关心我,呵,其真实目的,便是查看毒性进展。所以,即使可解,也不能解。”

想不到,那人的心思如此缜密。如陌只觉心头有些沉闷,她这些年,杀人无数,却都是逼不得已。从不会残害无辜之人。

“不早了,歇息吧。”金翎眉梢一挑,双眼微眯,笑得邪肆,又是那个风流倜傥,浪荡不羁的荒唐太子形象,“这里只有一张床,本太子是不会让给你的。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一起睡。本太子,其实并不喜欢男人,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胆的睡在我身边,我绝对不会动你分毫。”

如陌横他一眼,自然不会和他睡一张床,毕竟,她不是真正的男子,就算确实他不会碰她她也不会与他同寝。所以只能打地铺了。

夜更深重,窗外风打细枝摇曳。

安静下来,她便想起南宫晔,以及封国的战况,翻来覆去间是三更已过,仍然无法入眠。干脆披衣起床,轻手轻脚出了屋。

冬日夜晚,寒风凛冽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踏着青石板,顺着园子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冷月下,被拉得长长的影子,在空寂的园角,停留在深青色竹林前。随手摘下一片竹叶,放置唇边。

婉转悠扬的曲调倾泻而出,空灵悦耳。

晔他是这么吹的吧?可是为何,同样的竹叶,同样的空灵之音,甚至是同样的曲调,她却完全找不到那日他带给她的感觉。

他吹出来的是甜蜜而幸福的感觉,而她吹出来的,却只有忧伤,无法化解的哀愁。

不论她如何尝试,接过皆是如此,每一曲都只吹到一半,再重头来,如次反复不休,直到放弃,都未曾有过完整的曲子。

长廊一头,隐在黑暗中的男子,已于此处站立许久。目光定定的望着那一抹月下白影,朗眉紧皱,心下沉沉。曲调随心,最能反映一个人的情绪。而他,在想着谁?竟是这般怀念,这般哀伤。那明明是悠扬欢快的曲调,偏偏被她贯注了如此忧愁。

他忽然很想上前去安慰她,然而,刚迈出的步子,却又收住。他自嘲一笑,他们只见不过是一场交易,不该用心,也不能用心。

修长的指尖微微张开,叶片飘零落尘,无声无息,一如她的轻叹。

找了石沿坐下,将身子靠上冰凉的墙面,抱膝埋头,任长发垂落,愁绪千结。

“晔,我想你了。你何时才能醒来?”没有他的怀抱,纵然窝在暖暖的被窝,亦如置身冰窖。

等这些事情结束了,她愿与他,一起回到杏花林的竹屋,从此不问世事。

而这件事情,何时才能结束?但愿一切都如她所料,然而,现实总是有意外发生,隔日的一封赐婚诏书,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封国边境,煌城。战事绵延,烽火连天。

别馆,辰王寝居。风透窗而入,寒气袭人,室内一片沉寂无声。

昏迷多日的南宫晔气息稳定如常,只面色越发的苍白如纸。双眸紧闭,昏迷之中眉间依然轻锁。

城外敌军再次来袭,所有人整装应战,只留下易语独自守着他。面上忧心忡忡,开口低唤:“三哥,你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仍旧一动不动。

混沌不清的空间里,一望无际的黑暗,他飘忽着,似在挣扎着寻找一丝半点的属于他的光明。

“晔…”似乎有人在叫他。这般清浅温柔的声音,如此熟悉,就好似曾想念了无数个日夜一般。

盲目四顾,无人无影,过了许久,那道声音再次想起:“晔,你睡得太久,该醒了。只有醒了,你才能追得上我。我就在前面等着你,你快些来,不然,来晚了,我可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