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若苦城外围城大营的巡哨士兵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看着沉寂的营地。深夜的风很凉了,他抚了抚自己穿单衣的臂膀,想着明天只怕又是一场苦战。
但他不可能看见,这个时候,若苦城的城门后已经拥满了铁甲的精兵。刀出鞘,箭在弦。
贺旗纵马奔过大道,右手持枪高举,两边的士兵向他举起兵器致意。他们沉默无言,只有贺旗的马蹄声回荡在城中,当这战马奔到城门边的时刻,大门将轰然开启,然后他们可以尽情呐喊,像怒涛一样冲垮敌营!
路然真却立在城头,衣袍猎猎迎风,像是鼓动的羽翼。她的弓就挟在她的手畔,少女的目光凌厉地扫过城外的敌营,那是令敌手睡梦中都会觉寒冷的光芒。当年三百鹤雪士夜袭沁阳一战天下闻名,世人闻鹤雪之名而丧胆,望天空云影而心寒。可现在同伴凋零,只有她孤单一人。辰月之变的余威仍使她无法飞翔,但路然真心中的高傲却一如当年,她坚信她的箭可以为贺旗指引方向,所有敢于阻拦他们的人都必接受鹤雪的死亡之令!
这一刻,相隔数百里,风凌雪面对天罗与辰月,路然真面对离国大军,鹤雪最后的两位战士,将为鹤雪的威名和羽族的高傲再次出箭!羽传说II之有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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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旗从城门杀出的那一刹,路然真也纵出了城墙。
她高扬着手臂,绷直了身体,向后仰起一道弧线,这弧线在空中优美的翻舞,象一把旋转落下的弯刀。
然后,她单足点在贺旗的马背上,手按上贺旗的肩头。
跟随着贺旗的战马,城内军马奔涌而出。
围城离军阵中的梆子声响了起来,很快,第一拔箭雨就从寨墙后洒了出来。
骑兵要冲破寨墙并不容易,所幸今夜大队的离军刚开到,正连夜扎营,营地之间仍有着空隙。贺旗军就像寻着堤破处的洪水一般直钻了进去。
突袭很快就变为乱战,黑暗的营地中只听见震天的喊杀声,却分不清敌我。突围军很快冲垮了离军的一片营地,但此营之后,却出现了离军整齐的阵列,那是从两侧补防而来的军队。
“向东,冲他们空虚了的东营!”贺旗向身后大吼,路然真弯弓向天,把一支火箭射向东方,它象一只火鸟飞越空中,为贺旗军指引了方向。
两营侧面的寨墙扎得远不如正面坚固高大,贺旗的骑兵们甩出带绳的挠钩,搭住木栏,转身打马便拖,那木栏纷纷被拔出泥土。而另一些骑兵挥舞着沉重的狼牙锤与大刀,将栅栏砸倒,后面的骑军一涌而入,火箭四下射去,离军东面营地也很快也陷入火海。
但就在他们即将冲出东营之时,一支离军骑兵斜下冲来,截住去路。
“杀垮前面这一支,通路就打开了,能不能冲出去全看此战了!”贺旗挥刀高呼,身后骑军齐声长吼,纵马冲刺,但前方的离骑军也是精锐骁勇,且人数众多,贺旗军连冲两营,战马疲惫,只凭了一股求生的意志,奋力死战,两方一时胶着。但周围离军越涌越多,渐渐贺旗军就被困在核心。
贺旗挥舞着柄长丈二的大刀四下冲杀,但身边跟随的士兵却越来越少。但贺旗看见,许多离军根本冲不到离自己近前,就好象撞上看不见的墙一般栽下马去,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耳边的弓弦响声。
围在四周的离军睁大了眼睛,望着那阵中冲杀的二人一骑。贺旗的马背上绑了两列箭筒,路然真身后还背了四副,她手如闪电,弓弦声如急敲扬琴,贺旗马冲到哪里,马前十丈内挡道之人全中箭落马。贺旗的大刀几乎都派不上用场。
“箭壶空了!”路然真将马上的空箭筒甩落,“补箭!”
贺旗看见前方中箭落马的骑射手,纵马过去停住,弯腰去从死尸身上扯过箭来,而路然真左右开弓,还有仰身倒挂马上回射,一圈下来没有离军可以冲近。贺旗从容捡够箭支,纵马又向外冲。
高坡之上,离军主将韩豫立马观战,看着贺旗杀到了哪里,哪里战场就突然空旷出一块。他紧握剑柄,叹道:“人道得一鹤雪如得十员骁将,果非虚言。”挥手下令,“骑军退开,把住外围,上弓箭手,射他们的马!要活捉那鹤雪女子。”
离军号角吹起,骑兵向外退去,象沙被风四下吹开,把贺旗暴露在中心。
“他们要放箭了,咬住南面的骑军,追上去,从那里冲!”贺旗大声指挥,可这时,身后已经没有多少人应合大吼了。
贺旗几乎是孤骑咬住后撤离国骑军的后队直追上去,看起来象是他一人追赶着上千骑兵溃逃一般。
远处列队的枪骑兵后退,弓箭骑现了出来,强弩上弦,齐声喊:“贺旗交出那羽族女子,可饶你不死!”
贺旗紧咬着牙,只是挥刀前冲。身后的路然真急了,揪住他的耳朵:“喂,听见没有,还不快把我交出去,你可以不死!我也有荣华富贵。”
“给我老实坐着!”贺旗血红着眼睛大吼,“老子有两样东西绝不给人,一是手中的钝刀,二是马上的女人!”
他长声嘶吼,象一头冲向野狼群的疯狂狮子。
“这个土匪,”路然真心里想,“他真是个土匪啊,敢情他马上的就是他的,他怎么这么霸道啊?”
箭支发出利啸声自天空掠下,贺旗伸手向后一扶路然真:“躲在我身后,别露头!”他的手十分有力,不由分说的把路然真按在自己的背上,路然真还无法凝翼,她知道现在的自己面对箭雨无能为力,求生的本能让她贴近了贺旗,把自己纤细的身体贴在这男子宽大的背上。那一刻她知道她把她的命完全交给了这个男人,她相信他会带她冲出重围,她此刻若从他的马背上跳下来,也许会有荣华富贵,但她却只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人。
空中箭雨呼啸,贺旗拔打着箭支,和最后的几百骑直冲进了敌阵,耳边全是兵器的相交声,士兵的喊叫声,路然真干脆把眼也闭上了,反正箭也用完了,她发现自己紧紧抱住了贺旗的腰,心中暗骂自己露出了胆怯和脆弱,但又一想,谁知道下一刻死不死呢?怯弱就怯弱吧,小女人就小女人吧,本姑娘这一辈子争强好胜这么累,死之前也该尝尝被男人保护的感觉,让这死土匪充好汉,活该。
不知什么时候,杀声渐消,可以听见贺旗战马的蹄声,还有他的粗重喘息声了。路然真睁开了眼,发现竟真得杀出了敌阵,后面还有紧紧追赶的骑兵,路然真直起身来,拉满无箭的弦,当的一声空弦弹响,那后面的骑兵就有好几十人吓得伏下身去,有几骑躲得猛了,失了平衡摔下马来,后面的骑兵想勒马躲避,相互冲撞,顿时就是一阵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