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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时,顾旋暮会认认真真地看着许忱域做题。他低着头,微微皱着眉,极其认真地盯着作业本,有思路的时候,快速地写上几下,没想起来的时候,就会飞快地转动几下手中的笔,那动作真是太酷了。
顾旋暮自己试过几次,可是没一次成功过,每次笔都会从指背上滑落。
一次,看见许忱域又在转笔,顾旋暮忍不住又试了一下。结果和平时一样,圆珠笔从她手上滚下来,乒乒乓乓地滚到许忱域的作业本上。
顾旋暮定在原地,不说话。许忱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把笔递到她手中,说:“转的时候,手不要抖。”
顾旋暮把笔收起来,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垂下眼睑,说:“我只是随便试一下。”许忱域笑了笑,继续作业,不再说话。顾旋暮抬眼看了看他,他正认真地想着什么。她舒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想起刚才他说的那句话,难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她的脸烫得厉害,于是她马上迎着风,扭头望向窗外。
暖暖的晚霞被葱郁的玉兰树叶揉搓地沙沙作响,许阳手里的笔尖也在纸上沙沙地划过。被夜幕笼罩的天地间只有沙沙沙沙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时光,便在摇曳的树叶里,滑动的笔尖下沙沙沙地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7
一天上完体育课,顾旋暮和同学们去小卖部买水。却看见大家纷纷往操场跑去。那样子,搞得像某个国家级明星突然空降学校一样。
小娴刚好看见隔壁班的几个认识的女生,便问:“怎么了?”
“哦,刚上完体育课,我们班和你们班的男生玩得兴起,现在要打比赛呢!”
“你们不去吗?你们班许忱域也在哦~听说他打篮球超厉害哦~”
思思一听,立马来了兴趣:“要不我们也去看看吧!”
旋暮本来是没兴趣的,她不希望让别人以为自己是冲着许忱域去的,但她知道,秦朗也打篮球。毫无疑问,男生运动时的阳光和朝气是每个对他有好感的女孩都会期待的。
而林婉恰如其分的一句“去为我们班男生加油吧!”给了所有在场女孩而一个发花痴的正当理由。尽管花痴的对象不同,大家还是同样兴致高昂地奔向操场。
篮球场早已围满了各个年级的学生,还没靠近,就听见了女孩子们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声。
小娴她们围着篮球场绕了一圈又一圈,好不容易在篮球架附近找了个缝儿钻了进去。
人还没站稳,就听见大家都盯着她们的方向,一阵惊呼。
感觉到面前有一个身影高高跃起,旋暮和小娴本能地向后一颤,又畏缩着微抬起头向他望去——
那个影子流畅地向上攀升着,像日食一样,瞬间遮住了天边金色的太阳。
四周突然鸦雀无声,仿佛篮球场上空无一人,只有校外街道上的汽车在远远地鸣笛。
顾旋暮看见,那个遮住太阳的影子,周围镀上了一层金边,像来自虚幻世界的另一个方向。
他那么轻盈地飞了起来,那么矫健地托着篮球,
突然,影子飞走了,金色的阳光开闸了似的涌出来,旋暮条件反射地扭头,伸手使劲揉了揉被阳光灼伤的双眼。
浓厚的篮球砸击篮框的声音,
篮球架战栗地哆嗦着的声音,
篮球乒乒乓乓地在地上跳跃着,越来越慢,渐渐平静下来。
篮球场上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顾旋暮一手遮着额头,小心翼翼地抬眼,却正好看见那个人松开了抓着篮框的手,潇洒地一转身,就那么帅气地飘落在地上。
顾旋暮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被小娴揉碎了:“旋暮,你看见没有,你看见没有,灌篮哦!灌篮哦!……”
小娴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来这儿不到十秒钟,她就已经激动地脸颊通红,不知是因为刚才赶来这儿的疾跑,还是因为看到她梦寐已久的灌篮表演,亦或是因为现在不顾一切的大喊大叫。
顾旋暮的心里也是非震撼不能形容。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运动竟然会有这么极致的美感,她忽然间就想起了前几天在书里看见的一个词,生生不息。
只是,看到那个人落地后,望着篮板,冷漠而略带得意的脸,顾旋暮立即终止了刚才所有的感情与联想。
许忱域看到顾旋暮时,也是稍稍有些吃惊。
在他的印象里,顾旋暮不是那种会来看男生打篮球的女生。她现在正望着他身后的另一个方向,许忱域恍然,没想到顾旋暮竟喜欢秦朗到如此地步,竟甘愿成为她一向最看不起的花痴女了。
刚来这个班的时候,许忱域只认识到两个女生,秦朗喜欢的林婉,喜欢秦朗的顾旋暮。
无奈,林婉这个女孩不能提起许忱域哪怕一丁点儿的兴趣,不到十秒钟,他就发现,这个班上只剩一个女生了,那就是顾旋暮。
起初,他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孩儿会喜欢上秦朗呢?
心智不全的吧!
她是个标准的好学生,而他就偏偏想要去招惹她,看到她每次气愤呼呼又忍着不语的样子,他觉得很有意思,这几乎成了他每天上学的唯一乐趣。
可顾旋暮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他,这让他很失落。
为什么她们都喜欢秦朗,都讨厌自己呢?
所以他不想再理这个心智不全的女孩子。
但他又舍不得和她划清界限,每次看见她笑,他就觉得这天心情格外的好,每次看见她皱眉,他就坐立不安恨不得去操场上跑十圈。
而现在,看见顾旋暮脸上静静的表情,许忱域的心里就突然之间空落落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旋暮却没那么多想法,只是紧张地看着篮球赛。
比赛双方势均力敌,你来我往的,热闹非凡。
虽然周围的女生们都为许忱域精准的投篮欢呼雀跃,顾旋暮却看到这个人毫无团队精神,比如,他从来不传球给秦朗,即使秦朗离篮框更近。
真是个自私又爱秀的家伙!
这是顾旋暮看完上半场后,唯一的评价。
上半场结束的哨声吹响时,林婉的心才真正开始紧张起来。
身边的同学们都在议论着比分是多少,刚才谁谁谁进了哪个球。林婉却一句都听不进去,她只听了自己猛烈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她刚才就选了这个好位置,所有其他人眼中的糟糕位置——篮球架底边。在那里,篮球架挡住了大半的视线,而且,有一方的进球是铁定了看不到的。
但是,那里放着许忱域的外套。
那么,休息的时候,结束的时候,他必定是会走向这里的。
许忱域现在几乎成了一个水人,细细的汗水像河流一样在他脸上手臂上奔跑,而他的头发就像刚洗过一样,一簇一簇的,像雨后田地里的稻草。
许忱域正一步步向她走过来,林婉只觉得心膨胀得快要爆炸了,手上的矿泉水瓶都快被她捏破了。
终于,她美丽地笑着,把矿泉水瓶伸向许忱域:“许忱域,喝水吗?”
许忱域很明显地怔了一会儿,他那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就好像看着一个毫不认识的陌生人给他送水一样。
片刻,他规规矩矩地说:
“不喝!”
林婉膨胀的心瞬间缩成了一个点,她感觉自己僵硬的笑容似乎要从脸上掉下来一样,酸酸痛痛的。
还好周围很吵闹,
还好他们俩对话的声音不大,
还好方圆一米之内没有人,
可她却觉得所有的人都看着她,她伸出的手应该怎么办,慢慢收回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是顺势打开自己喝。
可这犹豫的两秒让她错过了把手收回来的最佳时机,于是,尴尬让接下来的一秒变得极其漫长。
在那漫长的一世纪后,有人接住了她手上的矿泉水瓶,
是秦朗。
于是,一切变得顺其自然。
在外人眼里,她是看见了远远走过来的秦朗,然后伸出手,静静地等待着他来拿这瓶水。
这阵小风波原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烟消云散,林婉却无法相信刚才许忱域的态度。她无数次地装作不经意从他面前走过;她无数次地发他的作业本……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她沉浸在懵懵的打击中,回不过神来。
所以,她紧紧地握着那瓶水,以致秦朗拿那瓶水的时候竟没有抽出来。
如果说刚才林婉一脸僵硬地伸着手不奇怪的话,那么现在林婉和秦朗两人一个拿水一个不给的定格状态应该够吸引眼球了吧。
林婉的头脑已经完全僵住了,反应迟钝到零。
“林婉!”秦朗低低地唤了一声,想提醒她松手。
然而,不出一秒,他就后悔他叫醒了她。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婉立马有了反应。
可一片空白之后,林婉的第一本能反应,竟然是——
“这水是给许忱域的!”
说着,猛地把水抽了回来。
刚才林婉脸上不可置信地惊异及尴尬表情,瞬间乾坤大挪移到了秦朗脸上。他是在给她解围,可她在干什么?
“我是在给你台阶下!”秦朗的反应能力比林婉快很多,他边说着边缓缓收回手。
“谁要你的台阶?”林婉仿佛要把刚才的难堪全部发泄到秦朗身上,“你不要再缠着我了,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许忱域。”
说完,她重新看着一边的许忱域,好像期盼着什么。可许忱域竟然毫无反应,就跟没听见似的。他正拿着外套,专心致志地翻着口袋,不知是在找手机钱包还是钥匙。
他的无所谓一下子让旁边的两个人都不知所措了。
林婉更是像被打了一耳光似的,脸红得像起了火。
秦朗走近她,冷笑:“你看见没有,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他喜欢的是那个像乞丐一样围着我转的……”
秦朗还来不及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就觉得嘴角像是被粉碎了一般。许忱域重重的一拳他完全招架不住,他在一片金星中跌倒在地上,头痛要晕过去,可他无法晕眩,因为嘴里刺鼻的血腥味让他清醒得很。
如果说林婉和秦朗两人一个拿水一个不给的定格状态不够吸引眼球的话,那现在林婉的尖叫声里秦朗被许忱域打倒在地应该够引人注目了吧!
不然,篮球场上不会突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着同一个方向!而场内的钟白也扔下水瓶,疯了似的奔向那个方向。
在那里,许忱域向前一步,抬脚就向倒在地上的秦朗踢过去。
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在他的脚落下去的一刹那,钟白扑到许忱域身上,抱着他的肩膀顺势往后推,
两人重重地撞到篮球架上。
篮球架轰轰地响动着,像即将要倒塌了。
钟白的肩膀被撞得生疼生疼,而许忱域却仍执着地要冲过去打秦朗。钟白死命地抓着他:“忱域,你冷静点!”
许忱域陡然间冷静了下来,却是因为看到顾旋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了过来,蹲在秦朗身边。
秦朗毫无还手之力地飞倒在地,他淤青的嘴角,他滴落的鲜血,以及刚才差点就落下来的一脚凶狠气势,让所有人都震慑,
被许忱域危险而邪恶的气质震慑。
顾旋暮紧咬着牙,在这么多人面前打人,还是在学校里,真是恶劣到了极点。
她顿时愤怒得眼前几乎要冒火,她猛然起身,冲向许忱域。
林婉和钟白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拦住顾旋暮,看她那架势,是很不得冲上去替秦朗打回来的。
许忱域看着她,仍气呼呼的。
“许忱域,你,太过分了!”顾旋暮看着他那副表情,想不出他有什么好气愤好委屈的。
“你竟然连秦朗都打,”她狠狠地盯着许忱域,语气冰冷,却突然吼道:“你有什么资格打他?”
许忱域不说话。
顾旋暮看着他不搭理又毫无歉疚的样子,更加愤怒:“你除了打架还会干什么?以为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想打谁就可以打谁的吗?”
“旋暮,你别这么说!”林婉小声道。
顾旋暮却更加厌恶地看着许忱域,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最可恶的人。”
林婉猛地一震,却也只低头不语了。
钟白忙说:“先送秦朗去医务室吧!”
林婉边说是啊是啊,然后拉着旋暮说一起送秦朗去医务室。
钟白担忧地望向许忱域,可许忱域仍旧是一点表情都没有。连钟白也猜不透他现在的心情,他刚要走过去拍拍许忱域的肩膀,许忱域却嗖地拿起外套,风一般地走了。
许忱域踩着自行车刚冲出校门,就看见了完全本色打扮的不良少女尹丹枫。要不是她那万花筒的装扮,以许忱域现在的心情,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她。
而且,以他现在的心情,虽然看见了她,许忱域也没准备停下,他知道尹丹枫来这儿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等钟白,于是经过的时候闷声说了句“他送他弟弟去医务室了。”
没想到尹丹枫却七手八脚地把他拦了下来,她分明是应该看到他满脸的乌云了的。
许忱域皱起眉,正要骂你这臭丫头今天怎么这么不识趣时,尹丹枫却很为难地笑了笑,然后缩手缩脚地指了指他的身后。
许忱域身后,香槟色的法拉利正优雅地向他驶过来。
法拉利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走出来的是那位以前天天见最近总不见的人,他的妈妈白小晨。
好长一段时间,许忱域没有说话,白小晨也没有说话。
现在早已过了放学时间,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和偶尔经过的车辆。但任何经过的人都忍不住被这番景象吸引,甚至驻足观看,连门房大爷也探头张望。
玫红色的霞光中,那辆香槟色的车子像一件熠熠生辉的珠宝,周身都散发着柔和而迷人的光芒。
那位精致而优雅的女人,虽然不再有年轻女孩子的朝气,可那美丽的脸庞却散发着美丽的醇香,让人遥想起堂皇宫殿中高高在上的女王,只不过,她多了一丝的疲惫与忧伤。
而她面前的那位少年,穿着一件外套和篮球衫,挎着单肩包,踩着单车。红扑扑的脸颊,湿漉漉的头发,全是青春的味道。虽然此刻看上去不修边幅,可凌厉的气势却展露无遗。
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儿,谁都不肯先说话。
终于,白小晨对这种沉默游戏感到厌倦了,直接进去主题:
“忱域……”
许忱域却刚好也开口蹦出一句:“我打了你那私生子,你过来兴师问罪吗?”
白小晨愣了一下,显然是不知道还有打人这一回事,她又是沉默了半晌,终究选择先把这事儿放一边。
“忱域,跟妈妈回家吧!”
她的语气很轻,羽毛般,想必,她自己既没有底气,也没有把握。
“谁的妈妈?回谁的家?”许忱域静静地问道,他早已不是刚才一副找人打的郁闷表情,现在的他,一点表情也没有,甚至没有冰冷或者讥讽,仿佛在说一件跟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白小晨使劲摁着额头,艰难地说:“跟我,回你的家!”
“既然是我的家,那个私生子住在里面做什么?”
一阵深深的溃败感涌上白小晨的心头:“忱域,你到底要妈妈怎么做?”
“我只是要他从我家里搬出去!”少年依旧是咄咄逼人的条件。
“这是不可……”
话音未落,许忱域便粗暴地打断她的话:“那你就不要说你为我做了什么!也不要再来找我!”
白小晨怔怔地望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哪个妈妈会把自己的儿子扔在外面十个月不闻不问,十个月之后再来找的?”许忱域的声音突然间有气无力的,“不觉得太迟了吗?”
“而且,这段时间,”少年蹬着自行车离开的时候,冷冷地抛下一句,“没有你,我过得很好!”
少年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暮色中的街角。
而白小晨瘫软地靠在车边,埋着头,又是一阵悲伤的沉默。
尹丹枫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像许忱域搬家的那天。那天正好尹丹枫想去许忱域家里蹭饭去,结果一进门,许忱域看见了秦朗,然后和白小晨吵了一架,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