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书房有些事。”温有宜回道:“应该在路上了。”
商邵从书房告辞了商檠业,从屋后穿过热带园林与火烈鸟岛,抄近路到了这这一栋别墅。上了四层,目光先找应隐。落了空,这才转向温有宜:“在里面?”
正是十一月的好气候,风都是暖的,他穿一件休闲亚麻质地的衬衫,挨坐到温有宜那张绣有郁金香的沙发扶手上,看上去比平日多了些倜傥。
闲聊等了片刻,幕帘由两名用人拉开,发出哗啦的声音。屋内的数人都抬起眼。
商邵先笑了一声:“好闪。”
被温有宜轻轻打了一下。
应隐从没穿过字面意义上这么贵重(又贵又重)的礼服,本来就有些心虚,听他戏谑一声,脸色微微红了。
“不好看?”她问。
商邵讲人话:“你穿什么都好看。”
“好重呢。”应隐提着裙摆,用人刚想扶,商邵已经到了跟前,牵住了她的一双手。
他这才认真打量,问:“喜欢吗?”
应隐说:“太闪了,穿这个出门,要是太阳和今天一样好,感觉就是光学武器。”
几个人都此起彼伏地笑起来,品牌方那边配了个会说中文的pr过来,闻言也笑,边介绍道:“这是我们品牌最昂贵的裙子,也可以说是全世界最贵的裙子之一,整条裙子镶嵌了两千一百九十八颗钻石,法式刺绣工艺,和天然贝母、水晶及珍珠交相辉映,垂感极好,走起来,宛如美人鱼摆尾般的流光溢彩。”
应隐认真听完,攀住商邵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你抱我一下。”
商邵依言,双臂交抱住她。
“硌手吗?”
商邵唇角微抬,又随即将笑意敛住,认真“嗯”了一声。
“那不要。”应隐小声说。
“一条裙子就穿一小时,”商邵眸色很深,笑意温沉:“一小时也不能忍?”
应隐跟他对视一眼,“也行。”
想出声时,脊心被商邵按住。
“我忍不了。”他承认。
温有宜哪里知道他们在说这些。问行不行,异口同声说:“不太行。”
温有宜讶异:“真的?我倒觉得挺好看的,也还算压场子。”
不过,这毕竟是应隐的礼服,她既然不喜欢,温有宜便邀请品牌帮忙试下一件。
高定的工艺繁复华丽,其实十分挑人,如果本身硬件条件不过关,或气质气场较弱,即使华服上身,也会惶恐得畏畏缩缩、含胸弓背,给人的感觉是衣服压人,而非人穿衣服。
但应隐没有这个烦恼。她拥有十几年红气养出来的最强星光,又太知道自己美丽。什么美而不自知的谦虚自矜,她不屑,她只有美惯了的松弛——深刻清楚自己的美丽,并且,不以为意。
一直试到日薄西山。
应隐认真地试每一套,不喊累,端庄甜美的姿态没有一刻懈怠,但只有用人知道,每一次幕帘拉开前,这位享受惯瞩目的女明星,总是会深呼吸。她的心脏总是会砰砰激烈一阵,等待商邵望向她的第一眼。
她喜欢商邵看她的目光,满屋子的惊叹惊艳,摄影镜头此起彼伏的闪烁,只有他永远不动声色,只用最深最沉的注视抚摸她的每一寸。
这样的目光让应隐心底发紧,手心潮热。而商邵在这里待了一整天。纵使公务缠身,等待的间隙不是在开会就是在打电话,他也还是片刻未离。喝下午茶时,应隐只穿浴袍,被他抱坐在洗手间的大理石台上。
他吻起人来很凶,一手撑着洗手台,迫不及待地欺身吻上,另一手拨开水龙头。
哗哗的水流声在空间内回响,谁说不是欲盖弥彰。
“累不累?”他鼻尖抵着她的颈侧,与吻一起流连到锁骨。
“嗯。”应隐闭着眼,软绵绵地哼应一声,微启的红唇里叹出香气。
白色浴袍很厚实,但松垮,从她的肩膀手臂上滑下,宛如一朵花被从两边剥开花瓣。
阳台上的杯盏之声,透过半开的窗户隐约而模糊地传来。应隐两道细眉拧得很紧,过一会儿,没人再说话,只专心致志地拥吻。
如此试了一整天,也是等了一整天,忍了一整天。等晚黑时收了工,应隐的四肢骨头都累极了,泡在浴缸里,身体被拓开。
·
婚纱摄影礼服可以在香港试,主纱却是一定要设计师亲手设计、量身定制的。温有宜希望应隐能穿上她自己最喜欢的、全世界仅此一条的婚纱。
她亲自带应隐飞到巴黎和米兰,去见一见那些久负盛名的高定创始人和设计师们。
行程安排得够久,前后需花上两周。最开始几天,他们只是吃饭、约下午茶,参观工作室。这些高定,每一家都有独特的设计风格与压箱底的技艺,正常来说,能入得了温有宜眼的礼服,制作工期必定不短于三个月。但为了得到温有宜的订单,他们不惜将设计与工时承诺到了极致。
没别的,讨这位高定大客户的欢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谁能被这位影后穿着走上婚礼红毯,谁就将成为整个亚洲贵妇圈下一个最受追捧的存在。
应隐早知道了时尚圈名利场的跟红顶白,但听到haywrth本人对她大加盛赞时,还是感到了一丝啼笑皆非。毕竟,宋时璋与她私教甚笃,当初他让她将应隐拉黑时,她的行动也是非常爽快的。对于这些人来说,影后唯一的价值就是带货,而上赶着给他们带货的女演员可太多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风格跟您的设计不太匹配。”应隐委婉地说。
Haywrth诧异了一下:“应小姐穿过我设计的衣服?”
琢磨演技久了,总能看穿别人是做戏还是真心。她看出来,Haywrth是真的惊讶。
“去年秋冬秀场,有一条香槟色的裙子,我是全球首穿。”应隐提醒。
Haywrth便唤过助理,两人交头接耳一阵,在微博的官方帐号上找到认领图片。
应隐哑然失笑。看来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这是一桩小事,但晚上跟商邵打电话时,还是被他听出了一些微妙的情绪。
“你不开心?”商邵听完了来龙去脉,问她。
应隐摇一摇头:“只是一些厌倦。”
她怎么也想不到,因为她这一声“厌倦”,商邵的私人飞机本是前往迪拜的,却又在落地后返回了巴黎。
他是去非洲洽谈与考察的,落了地,到酒店,黑色大衣沾染风尘仆仆。事先从小来处打听到行程,得知她们今晚上去剧院,便等在酒店门口。
金色旋转门运转不停,黑色宾利在环岛前停稳。应隐落车,一怔,也顾不上关门,小跑着扑进他怀里。
太用力了,像头很有力气的小兽,因为受了委屈而急切地想要避风港。
商邵紧紧拥住她,手掌抚盖住她头发,先亲了她耳朵一下,才对随后而来的温有宜说:“小温靓女,晚好。”
温有宜两手提着手袋,站定,边微笑,边无可奈何地沉叹了声气。
应隐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从他怀里略略分开,问:“怎么突然来了?”
当着母亲的面,商邵说着很像谎言的谎言:“刚好有公务。”
这鬼话温有宜不信,应隐却信得很。只是进了房间,他却不像有事要忙的样子,拥着人亲吻一会,问:“这些天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应隐很乖地答:“跟出来玩一样,小来安排得很好。”
“跟小温相处还愉快吗?”
“嗯。”应隐点点头,抿咬住唇角:“只是有点想你。”
“只是有点?”商邵抚着她的脸,大衣衣襟上沾染她身体的香气。
应隐只好踮脚抱住他,将唇凑到他耳边。
“很想,茶饭不思。”
好没出息,还没出声面皮就发烫了。
她自然是里里外外都想,商邵便里里外外严密无缝地填满她。
窗外映着灯辉,埃菲尔铁塔十分明亮。
商邵其实累得很,生物钟完全紊乱了,要是拎一颗细胞出来问它白天黑夜,它的回答恐怕会很颠倒。他戒烟已久,此刻难得点了一支。
昏暗而华丽的酒店房内,一切布景都蒙昧暗淡,唯有红色烟星明灭。男人掐着白色烟管的手散漫地搭在她身侧,伏首为她服务。
应隐一支烟的功夫都撑不住,惹他闷声发笑,将烟衔回嘴角,一边吁了一口,一边仍止不住地笑。
抽了大半支,他等不了了,压上去时顺势将烟捻灭了,一双手和全身心都认真起来。
应隐被他折磨得昏昏沉沉时,才听到他问:“Haywrth的事,真的让你觉得很厌倦?”
她没料到他还惦记着这一句,“嗯”了一声,“也没什么要紧。”
商邵被她枕着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你以后会看到很多这种事。”
她一句厌倦,足够他严阵以待。怕她坐高台却不开心,怕她着华服却觉束缚,一颗本该自由无虑的真心被黄金白银的火灼着烹着烤着,最后……会不会有一天,对他们浸在这名利场里的婚姻也觉得厌倦?
“我会习惯的。”
“但我想要你开心。”
应隐在梦与醒之间缓缓明白过来,身躯一震。
他怕她。
怕她进入不了他的世界,胜任不了身上将要负担的一切,或临阵脱逃,或在老去时回顾这一生时,不是如何浪漫珍贵,而是说上一声:“宁入寻常百姓家,不作王谢堂前燕。”
应隐像被针刺了一下,睁开的双眼里澄澈清明。
“我这些天见了好多设计师,他们都说我很漂亮,是他们见过最印象深刻的Asian明星。”她忽而不经意地说。
商邵笑了一息,“不算奉承,算事实。”
“拍摄安吉拉时,柯老师第三幕演我的爷爷,需要画很复杂的老年妆,所以光试妆定妆就花了很久。不知道谁开玩笑,说要比一比陆陆和柯屿谁老去后比较英俊,所以把陆陆也拉下了水。”
“然后呢?”
“然后他们都画上了很逼真的老年妆。”
应隐回忆着,还能清晰地想起商陆和柯屿相对而坐的那个画面。商陆很紧张,几乎想从房间里逃开,但最终他们面对面地坐下了。她叫走了化妆师和助理,最后,亲手为他们轻轻掩上门。
在这场玩笑开始之前,她曾经问过柯屿一个低级的问题:“商陆会不会对你失去兴趣?——短暂的。”
柯屿是那么严肃地反问她。
“柯老师问我,‘应隐,你对爱情的定义是什么?新鲜的皮肉,永远光鲜的外表,永不褪色的美丽?’”应隐仰起脸,“那个瞬间,我感觉好像被他批评了。”
“那你呢,怎么回答?”
应隐抿着唇微笑起来,深吸一口气:“我说,确实,我可没指望找一个等我年老色衰的时候还能继续爱我的男人。”
商邵一怔,垂阖的眼眸下,深深久久地看着应隐的脸。
“这几天,越是被各种语言各种修辞地夸赞,回来后,看着镜子,我就越是想起你。我也会老的,也会变丑,也许抑郁症又复发,我会变消沉,因为激素变胖,身材走形,皮肤暗淡无光。或者因为退圈了,上天不再钟爱我,我不再苗条,纤细,比不过那些年轻的少女们,也许也比不过同龄人。”
应隐牵握住商邵的胳膊,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注视着天花板的目光似乎看到了遥远以后。
“是不是会有那么一天,你走回家,在那一个瞬间,你忽然察觉到一直以来被你忽视的事实,在家里迎接你的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你记忆里的模样了,她的双眼一点也不明亮天真了,脸庞看上去浮肿而世俗。在你意识到的这个瞬间,你觉得自己好像从来不曾认识过她,你很惶恐,一种厌恶不受理智控制地翻涌上来,让你转身离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也是有预感的。可是我们都假装刚刚那一瞬间的变故没有发生过,坐在晚餐的长桌两端,心照不宣地把日子过了下去。”
“应隐。”商邵认真地念了声她的名字,眼神微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生气了。”应隐揭出事实。
“我生气了。”
“我也怕过。”应隐从他枕边翻身坐起,看着商邵,一字一句说:“我也怕过。”
一辈子很长,真的经得起蹉跎吗?
一辈子的事很多,真的可以同舟共渡吗?
也许对于婚姻,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其实是长得要命、长得无聊的日子呢?
应隐跪坐着,两手搭在身前,“商邵,我照镜子时,怕得要死。”
她鼻尖一酸,但很努力地自控住了热泪,莞尔时,手腕被他拉过,猝不及防地摔倒进他怀里。
他就着姿势,将她抱得死死的。
“我不会,”他屏着气息,声声清晰:“不管你会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像你想的那样。”
应隐折着腰,仰着脖子,明明是累而怪异的姿势,却迎合着,也合腰抱住他:“你是不是又生气,又愤怒,又难过,又心疼?”
“是。”商邵不假思索。
“我也一样。”
“什么一样?”商邵蹙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怕我在你身边待久了,对你所处的这个光鲜亮丽又无聊的世界感到厌倦,得过且过。”
“我……”商邵哑声,无法反驳。过了片刻,他哼声低笑了一下。
“怎么绕了这么大的圈子?”
心脏在胸腔内沉沉跳动,一时紧,一时松。
“你教的,”应隐眨眨眼,“讲道理时,要摆事实、举例子,一句一句不慌不忙。”
其实她真的怕过。可是因为注视她变老的是他,于是变老也成了一件幸福的、值得期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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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巴黎辗转米兰,在一位成名已久,几乎已经半退居幕后的设计师的府邸上,温有宜终于听到了让她会心一笑的一句话。
“应小姐本身已经很美丽了,那些华丽繁复的礼服固然隆重,却好比把鲜花放在锦绣绸缎上,并无益于她的美丽。”
他后来提供过来的设计图很简洁,象牙色的塔夫绸,质感色泽如珍珠般。工艺上摒弃了那些高定钟爱的造花焊接钉珠等重工,只在上半身点睛以古董蕾丝和贴布刺绣。它的重点是手工捏褶,无论是波浪一字肩飞褶、还是腰间的花苞裥褶、双层结构裙摆的波浪褶、以及五米长的拖尾,都被赋予了轻盈蓬满的云朵感。
“喜欢吗?”温有宜问,眼眸含笑。
应隐捂住嘴,将惊叹掩在唇中,看向温有宜时,几乎不敢眨眼。
温有宜便知道,她喜欢得不得了。
“嘘,”她食指掩唇,“我们不告诉阿邵,等婚礼当天,把他目不转睛的样子拍下来,往后日子长着呢,你可以动不动就拿出来笑话他。”
婚纱的定制工期果然漫长无比,这些复杂的褶艺,由设计师本人亲自操刀。
应隐后来才知道,那个头发已十分花白、身材清瘦颀长的意大利人,正是Greta曾经的设计总监、意大利国宝级设计师。她这件婚纱,是他后半生二十年中,唯一一件完整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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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份,嗅到风向、得到消息的香港媒体,以这样一则报道,拉开了这场婚礼的序幕:
【豪门飨宴,世纪婚礼!港岛第一豪门少东商邵与内地影星应隐拍拖以来,引来各方关注不断,近日,又从知情人士处传出两人婚事将近的喜讯。据传,婚宴将在三月份举办,为了迎接这场盛大典礼,由长女Mnica主理的春坎角绮逦不惜“大动干戈”整装重修。更有热心路人称,曾在中环红棉路婚姻登记所处看到过威风港·3座驾,疑是两人已低调领证。
前日,商太温有宜现身廖太慈善晚宴,一身高定的她春风满面优雅迷人,面对各方追问,商太一如既往表示,很满意这个长媳,会用尽一切资源给她最好的婚礼。
无独有偶,在出席新片首映礼时,导演商陆也一再被追问大哥婚事,连一旁的主演柯屿脸上也浮现无奈笑容。向来不喜讨论私生活的他此次一反常态,面对记者挖坑设陷,毫不吝啬地表达了肯定和祝福,称应隐是大哥难遇的良人,维护之意溢于言表。
记者蹲守春坎角绮逦与深水湾多日,并辗转多方挖料,但显然,商家这次也秉持了守口如瓶的传统,有关婚礼细节一事尚未透漏分毫。更多一手资讯,#今日娱乐#持续放送中。】
从这一天开始,整个中文互联网,都在翘首以盼。
第121章 内部试映
虽然香港狗仔放出的消息还真假未知, 且就算是真的,距离婚宴还有数月,但并不妨碍互联网对这场婚姻展开热烈的讨论和想象。
有帖子畅想宾客阵容:
【会不会半个娱乐圈都过去?】
【有可能, 应隐毕竟出道了十三年】
【但是她好像没有什么圈中闺蜜】
【有啊, 柯屿(不是】
【怀疑柯屿会当伴郎……】
【跟商陆一起吗(cp狗突然警觉并兴奋】
【楼上6啊】
【你们陆岛批真的很会暗渡陈仓】
【想太多了吧。以商家的地位, 长子继承人的婚礼局怎么可能请一堆演艺明星啊?到时候来的全是大佬,明星过去蹭合影加微信抢头条吗?】
【其实主要还是商家太低调, 取个女明星已经够意外了,今后应该会更有意识地跟娱乐圈疏远。】
也有帖子热议婚礼流程:
【大佬结婚有没有伴娘堵门新郎抢亲之类的环节啊……】
【救命,已经开始一边尴尬一边笑了】
【一切的刁难小游戏都可以以”叮咚,支付宝到账十万”结束。】
【以商邵目前的公众形象看, 实在很难想象他跟伴郎团翻箱倒柜找高跟鞋的样子……】
但无论如何, 对新娘的关注度, 依然是所有贴里热度最高的。
有人关心应隐的婚纱礼服:
【之前不是有路人在巴黎偶遇了她吗?应该就是去挑婚纱的?】
【谁能拿下,谁不得在富婆圈里狠狠爆单?】
【她今年的星钻和时尚大典都没有参加, 星河奖红毯穿得也很简单,好期待婚纱造型啊】
【真的怎么想怎么梦幻……怎么发生的啊这种故事,我连梦都梦不到/眼泪单身狗/】
有人关心应隐的未来之路:
【应隐不会嫁了人就息影吧……】
【应隐干嘛要息影?我觉得不会,商陆都还在拍片子呢, 这不肥水不流外人田?再狠狠跟柯屿演一波情侣!】
【笑死,一句话成功让四个人想暗鲨你】
【其实息影也正常, 既然选择了这个身份, 就肯定要承受这个身份所带来的重任, 打理这么大的家业一点也不比管一个公司简单, 光料理人情就够麻烦的了】
【说到这一点,她婆婆温有宜就很厉害,但温本身就是大家族出身, 跟她比起来,隐隐是平民跃迁,将来肯定比温更辛苦。】
【作为粉丝,其实已经做好了她渐渐淡出的心理准备。有时候想想,要她一直留下来拍电影走红毯,是不是也是我的一厢情愿?那些名利场的闪光灯和欢呼,在我们看来是那么至高无上,但也许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正如一个漂亮的围墙。即使这墙上绘满了鲜花,也只是修饰了这围墙存在的表象,墙还是墙。】
【赞同楼上。其实观察香港艺人的生活状态就知道,他们大部分都非常享受或者说渴望退圈后的另一种生活。读书的读书,环游世界的环游世界,开飞机的开飞机。明星演戏无非是一种身份一种工作而已,想法改变了,随时可以去认识另一个自己。】
【路人粉希望她真的开心,豪门媳妇不好当,希望商邵能帮她堵上漏风的八百个心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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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沸反盈天之时,《雪融化是青》的试映会在香港无声无息地召开。
这是首场内部试映会,参与观看的,除了导演和主创团队,便是出品方以及院线、发行方的代表,与会的所有人都需签署严格的保密条款。庄缇文和应隐的宁吉影视是这部片的唯一出品方,因此与别的大制作动辄百十个联合出品人坐在台下的阵仗比起来,可以说是十分冷清。
缇文是会攒局的人,又早已提前在栗山工作室那儿看了样片,对质量有信心,因此她突破常规,邀请了香港影届多名德高望重的前辈,当中自然也包括了拥有影片报送奥斯卡生死权的香港电影制片家协会的诸位成员和理事。这些人各有各的资本派系,如一片叶子的脉络,各长向东西相对的两端,但反而方便了背景清白不偏不倚的宁吉。
何况,宁吉是什么背景?背后真正股东庄缇文,庄家二小姐;旗下唯一的艺人资产应隐,未来商家少太。虽说商家并没有直接涉足娱乐圈产业,但不看僧面看佛面。
试映会的地点很独特,在商邵游艇的影院里。
拥有超级游艇的中国人屈指可数,即使是在各类黑白富豪深藏不露的港澳,这一件玩具也是顶级奢侈的。受邀登船时,十数人寒暄热络如常,心里却各有风浪。有人认为这是商邵在打明牌,告诉他们他要力捧到底,也有人暗忖这里面的资本裹挟之意重如千钧,让他们不得不从权掂量好一二三。
他们哪里知道,其实真正的原因,只不过是缇文不信任任何一间放映厅而已。拷贝被偷母带损毁之类的事并不新鲜,盗摄录制也防不胜防,缇文在香港还没有找到百分百信任的发行商,资本的激流暗礁错综复杂,她不得不万事小心。
作为电影制片家协会的重要理事,刘宗也在登船观影行列。
他这次没带八面玲珑的干女儿于莎莎,而是带了另一位助理,山一般的身躯还是迈着方步,因为肝脏不好而泛着青灰色的脸上,嘴角习惯性地微微撇着。进了厅,灯光明亮,见到应隐,下撇的嘴角往上提起,笑得十分自如熟稔,既有前辈的身价,又有长辈的温煦稳重。
对他的前后做派,应隐脸上一丝怔色也没有,落落大方地请他入座,并感谢他能拨冗莅临。
刘宗一颗心舒适而缓慢地着了地。不错,进谁的山头唱谁的歌,各行各业世事都是如此。
原本商邵官宣的仗势有多大,他的胸口就有多忐忑。《雪融化时是青》的内部试映消息早有风声透出,刘宗整日在家里坐立难安,怕自己被这局关在门外,接到邀约电话和正式邀请函时,内地块垒轰然土崩瓦解,他长出一口气,简直有受宠若惊的惶恐感。
现如今上了船,一路礼遇,刘宗舒服起来,自得之余倒想,算这些人识相。
“哎呀……”刘宗感慨着叹一声,对一旁一位相熟的理事说:“早就看出来应小姐不是一般人。能力非凡,有魄力,能承一般人不能承之重,所以能成一般人不能成之事。”
他讲得很到位,只有应隐能听出弦外之音。
她微微一笑:“刘爷今天这么夸我,看来是我今天笑得让你满意了。”
刘宗一愣,脸色又霎时一变。想到在宁夏的饭桌上,他那一句“你这朵声名在外的交际花,在什么男人面前都肯笑过去”,目光开始躲闪起来。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应隐今天居然敢直接拿话语点他。
应隐还是那样明艳的笑容,伸手引路:“戏要开始了,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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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船尾登船时,甲板被低纬度的阳光晒得发烫,让人毫无冬日之感,如今放映厅里灯光寂灭银幕亮起,阿恰布的冰天雪地在一秒间将人带到了真正的冬天。
应隐将视野更舒适的座位留给了受邀的客人们,陪着缇文一起坐在第一排中央。好在游艇本就是拿来享乐的,因此即使是第一排,其实离荧幕也有相当宽幅的距离,不至于脖子受累。从最后排的视角看,只觉得她坐得十分端庄,纤薄的腰板笔挺。
白榄看了会儿她,又把目光重新投向荧幕。她身边坐着剧组的其他技术主创,编剧沈聆坐在她右手侧,再过去是栗山。
姜特虽然受邀了,但没有来。听闻今年阿勒泰的雪格外得大,信差不知他转山去了哪个冬窝子,因此邀请函无法送到他手上。电话倒是能拨通的,千元一部的国产手机将那边的篝火毕剥声收录得十分明显,他还是话少,道了声恭喜,请栗山听一匹黑马的响鼻声。那是他临走时问剧组讨要走的,此刻屹立在白色风雪中。
《雪融化是青》的成片共计96分钟,在如今动辄两小时的电影片长中,算是短的。这得益于沈聆和栗山达成一致的克制,空旷的雪景大幅出现,也给了人洗净铅华之感。
电影放映至一半,后侧的一扇窄门打开,一道白光自门缝中明灭,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德比皮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一旁交手而立的侍应生原本也沉浸在电影里的,因日光的晃动而分神,见了人,嘴唇微动,一声“少爷”马上就要出口了,却被商邵制止住。
他从侧边通道一路至下,到了第一排,在应隐身边落座,长腿交叠,一双养尊处优的手闲适地搭在黑西裤上。
应隐微微将脸歪过去,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商邵一直在船上。他原本不打算出来观影或会客的,只是刚刚提前处理完了公务,算一算时辰,电影应该还没放映完,才心血来潮过来看一眼。
商邵“嘘”了一声:“刚好有空。”
两人便没有再交流。在后排那些外人眼里,还当是哪个客人在船上迷了路,因而此刻才姗姗来迟。
影片播放至此,还有两场吻戏和一场肢体戏。拍摄时商邵都在场外候着,并不知道具体的画面和互动设计,此刻在这样数百寸大小的荧幕上忽然看见,心绪微微发紧,呼吸显而易见艰涩发沉了下去。看了片刻,自嘲地笑了一下。
好像高估了自己。
他还是有占有欲,还是想把她私藏起来。爱情的本能如此强烈,超出了他所有的修养和教育。
应隐碰到他手背时,只觉得跟自己这双已经很温凉的手比起来,他的居然更冷更冰。她一怔,下意识地偏过脸去望他时,手被商邵牵住。他没回望她,只是很紧地捏着她的掌尖,指腹停留在她的戒面,一下一下温柔地摩挲。
就这样坐到最后一刻,谁的掌心指缝都发热生潮了。
尹雪青穿着婚纱往高山上走去时,商邵的休息时间也宣告结束。他不宜迟到,虽然想看到最终的结束画面,但还是很有自制力地起身。
他来时多悄无声息,走时便也多低调,顺着台阶拾阶而上时,背着光的身形被勾勒得清瘦而优雅。不少人觑他,心中都有一个猜测,但看不清脸,这猜测便只能是猜测。又想,怎么可能呢,以他的地位,未婚妻接这样的片子,私底下早不知道吵过多少回了,怎么可能还到现场来观影?
在商邵背后的画面上,尹雪青穿着婚纱,伏卧到雪面上。镜头升高,阳光晒着她苍白的眼皮,她闭上眼,哼起了一首哈英教给她的哈萨克民谣。
直到演职人员表开始播滚动时,放映厅的沉默才有了松动,宛如窸窣落雪的松林,窃窃私语嗡嗡地在空间内荡漾开来,最终,是缇文带头鼓起了掌。她可没有什么出品人的谦让意识,觉得好,就笃定地鼓起掌。掌声并不寥落,很快成潮涌雷动之势。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部片是栗山毕其功于一役。他所有的经典镜头语言都能在这里找到痕迹,对景框的调度设计已经到了浑然一体令人不知不觉的地步,但偏偏又是那么的简洁,不渲染,有一股冰冷的禅意。
但,最终留在他们眼底、烙印到心里的,是被应隐的表演所成全的尹雪青。
她太精准,沉浸圆融,让人分不清角色和本人,分不清故事和真实。
如果从梗概上看,这大约是一部煽情催泪的爱情片,但事实证明,比起悲剧结尾所沁出的眼泪,迫不及待地长舒上一口气,才是大家都更想做的事。
果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走出放映厅,穿过通道,直走到午后三点的太阳底下,才有了精神回温之意。
来的有不少是女性影人,她们的观影体验显然比男性要更艰难得多——因为尹雪青和前妻努尔西亚所受到的凝视、审视、审判,是如此尖锐直白,不加修饰,扑面而来,令她们感到窒息,宛如被压迫在水面之下——是的,当然是宛如在水面之下,因为这些凝视、审判,在生活中是如此不动声色,正如一层晶莹剔透的水,女人生活其下,看不到,摸不着,只觉得氧气短缺,还以为从来如此、千年如此。
“我很喜欢这个结尾。”一名女性影人娴熟地点了一支烟,对栗山道:“尹雪青没有死在哈英的怀里,她生命和爱情的最后之美,并不靠男人成全,也不需要男人眼泪的清洗。哈英最后也没出现,只有他们的对白画外音,‘你还没告诉我,雪怎么会是青的。’‘雪化了,你看见草,就是青的。’太好了。”她一连说了两个“太好了”,“不管是没有看见哈英的悲痛欲绝歇斯底里,或者是这句对白,都太好了。”
她现年快七十,只比栗山年轻一两岁,姓章名玮,圈内人叫她玮姐。章玮做过一系列以女性生命视角为主的选题策划,在封建重地娱乐圈、在封建重重地香港娱乐圈,简直是孤胆英雄。
“brav。”章玮夹着烟的手摊开,再度惊叹,笑着问:“栗导,这样的片子由你拍出来,我是有点难受的。你和沈聆怎么想到做这么一个主题?”她眨眨眼:“很不资本,很不男人喔。”
两人都觉得被她奚落骂了,相继笑出声来。沈聆谦虚道:“我是普通男人,剧本里就是个普通爱情悲剧,可当不起你这谬赞。”
章玮的目光转向栗山,栗山道:“你现在感受到的东西,原来只是点墨,不是主笔。甚至最开始,它确实就是个救风尘的罗曼蒂克故事,但后来,我去洛杉矶探望前妻和小女儿时,跟她们聊了很久。”
栗山顿了一顿,在章玮鼓励性的、等待的目光中,续道:“再后来,尹雪青这个角色遇到了她命中注定的女演员。实话说,我的现场每一天都在调整,通告单差不多快成形同虚设,幸好我的制片人是一位宽容的小姐。”
章玮笑着点点头,“这么说来,这部片的出炉,要感谢三位,不,四位女性的背后成全。”
栗山拿她的敏锐没办法:“这些话是要留到记者采访里说的,倒先被你套出来。”
章玮交抱着手臂,眼眸明亮地看着他:“但是仅从爱情的角度来说,毫无疑问也是动人的。爱让我们变纯粹,让我们为过去的蹉跎、浪荡、不珍重而感到羞愧,感到自我厌弃,这是男男女女都会有的情绪。尹雪青和哈英都很诚实,不虚伪,直面自己,是爱的力量。用心的、诚实的爱没什么好羞愧的,你拍出了这一点,像土地一样坚实。”
缇文正跟应隐一道陪另几位前辈聊电影,见章玮过来,都知道她是个厉害角色,几个老前辈都未语先笑。
“你应该准备动笔写上八千字的影评了。”阎立岚说。
他是香港文化界的才子名人,与电影界过从甚密,是今天所有人里最有辈分一位。但他闲云野鹤,只当个名誉理事,并无实权,资本奉他为座上宾,邀他讲一些动听话,很有装点门面之效。
章玮夹着烟与他打机锋,不客气地笑说:“这电影,你们男人怕是只能看懂一半。阎老师肯定最感同身受了,离了这么多次婚,是不是只记得那一句‘你们给爱挂上锁,让它变得很沉重’了?”
阎立岚性格脾气温和,被她一呛也不恼,跟着笑,摆摆手:“我讲不过你,你千万别得阿兹海默,否则我会感到很没意思。”
章玮掸掸烟灰,笑过后,转向庄缇文和应隐:“庄小姐我第二次见,隐隐我是久仰大名,知道今天要见你,我感到一种情绪,叫做’近乡情更怯‘。”
她早在各类电影和表演里对应隐神交已久,却很怕见一面后,得知她是披着华丽金袍的稻草人。
应隐幽默道:“那我今天可要少讲话、小心讲话了。”
寒暄一阵,缇文去招待几位发行方。章玮把烟在啤酒罐上捻灭,垂着脸吁出最后一口后,说:“拍这部电影,你一定走过了很多难处。”
片场的生态绝不是假的,加上入戏,那些凝视、审判、肆无忌惮的窥探,她们看了不过觉得窒息而已,应隐却是实实在在地经历了一遭。她的灵魂与情感越柔软,这份伤害才越真实地剖白在观众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