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的视角清晰又深刻。一幕又一幕,一帧又一帧,应隐看着笑,又看着哭。手指捂着唇,热泪盈了满面,顺着指缝流淌,将她的婚戒浸润在滚烫带笑的眼泪中。

  商邵摁过她的后颈,与她额心相抵。在默声流淌的影像中,他拭去她的眼泪,笑了一下:“别哭。”

  他说:“我们会好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正文到这里完结,感谢三个月来的陪伴与包容,感谢大家充沛的灌溉打赏、慷慨的评论、无尽真诚的喜欢。

  之后番外缘更,一周大概会有2万字左右。希望能继续看到大家对大哥和隐隐的支持与喜爱。如果喜欢这个故事,也十分感恩大家能安利它、推荐它。

  关于这篇文,我想说的其实还有很多很多,但一切留待番外正式结束,也许会更合适。

  番外我们将看到隐隐冲奥、《雪融化是青》及事业线的回收、一些秀恩爱日常,以及25岁的阿邵和17岁的隐隐的if线番外,讲述他们在海外电影节的提前偶遇。其他的到时酌情再看。我非常建议大家继续阅读番外,因为会更完整。

第116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

  正式官宣恋情后, 接踵而至的就是各种关怀打探。

  商邵上半年请的假多,内地和香港都积了不少饭局人情。能一请他玩香品酒喝茶的,身份地位当然也不一般, 推脱过两次, 到第三次,他多少得去赴个一时半会的约。

  生意场上都是聪明人,迎了他,喝茶归喝茶,打高尔夫归打高尔夫, 聊几句, 将话题旁敲侧击地拐到婚恋上。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子爷官宣一举强势笃定,是用情已深的证明, 聊一聊嫂夫人, 算是投其所好。

  去澳门玩两把牌,赢了钱,说邵董是最近好事将近好运连连;小输一把,说邵董情场得意, 赌场当然得失意,不然,岂不是不给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活路?听得贵宾厅发牌的荷官都笑起来。

  商邵指尖玩着筹码,闻言也勾起唇,漫不经心地笑笑。虽然这位活在广告与电影里的嫂夫人此刻并不在现场, 但谁都能看得出他眼底的无奈和宠溺。

  “要不是嫂夫人行程太忙, 否则一定要请邵董带来,大家一起玩才热闹。”有人说。

  旁人借揶揄他行拍马屁之实:“你想见大明星就直说!”

  能在这局上玩的,其实个个生意网都四通八达,按常理, 他们想见什么咖位的明星,都只是圈子里带句话的事,遇上咖位高的,也无非是多找几层关系、多设几重宴局的功夫。但被说得如此没见过世面,也没人觉得恼怒,反而顺水推舟,表示有这个荣幸的话,一定要一睹嫂夫人芳容。

  这是生意场上的逢迎,虽然充满了审时度势的客气与吹捧,但依然让商邵意兴阑珊。

  回了绮逦的套房,应隐已经拍完了今天的镜头,正泡在浴缸里,一臂回弯,枕着脑袋。

  横搭的北美樱桃木托盘上,一杯袋泡红茶袅着热气,一碟舒芙蕾只用小银匙挖了浅浅一块。

  浴室里热雾蒸腾氤氲,被窗外高空温热的风吹散。从窗户望出去,龙环葡韵湿地的绿茵袖珍雅致。

  浴缸边沿,一本全彩硬壳的《艺术的故事》倒扣着,在滑进浴缸的前一秒,被商邵的手及时扣住。

  放平了书,他一手拄着浴缸的瓷沿,一手指尖触上应隐浅睡的面庞,俯下身去,含住她的唇,将她被热气蒸得艳红柔软的唇瓣吮一吮。

  应隐被他弄醒,在池子里一激灵,身体四处晕开波纹,玫瑰花顺着荡漾开来。

  “你回来了?”她与他吻一阵,迷迷蒙蒙地问。

  “嗯。没什么意思,输了几百万,任务就完成了。”

  虽然商家拍下了澳门的半块赌牌,但家里没有人好赌,不赌是家训。商邵和商檠业进赌场,纯为社交,输钱更是一件充满智慧与技巧的事。他真玩牌的时候倒也有,跟几个朋友玩德扑,进出不过几万,反而更尽兴。

  吻过了人,商邵直起身,“怎么睡着了?”

  他是明知故问,微微歪过脸,似笑非笑的。分明是等着应隐自我招供。

  应隐瞥了眼那本《艺术的故事》,气势软下来:“看书看睡的……”

  温有宜给她请了老师,先从最与她本职工作贴近的艺术史、艺术管理学起。这本《艺术的故事》便是老师给列的阅读清单之一,虽然是大部头的概论类入门书,但里面图文并茂、深入浅出,已经算是好读的了。

  “不喜欢?还是看不进去?”商邵将书抄起,垂目翻了数页,宛如检查功课的老师。

  “喜欢,也看得进去。今天太累了。”应隐连忙说。

  她今天跟柯屿拍摄绮逦的新广告片,不再由商陆执导,而换了一个专门拍商业短片的导演。拍摄行程分了三天,因此,商邵才顺便约了人来玩牌,权当还情谊。

  商邵哼笑一息,将书本合了:“不用有压力。”

  应隐趴伏到浴缸沿上,仰面望他:“我怕,别人对什么现代后现代侃侃而谈的时候,我什么也讲不出,还看不懂。什么情绪啊,表达啊,解构啊,怎么看出来的?我只看到乱糟糟的线条和色块……现在不流行莫奈梵高了么?超现实主义我还能勉强跟上,到了什么波洛克,杜尚……”

  她怪烦恼地摇摇头:“我实在是不懂了。”

  商邵听得莞尔的,一手插兜,倚着浴缸坐下。

  “也许别人也看不懂,但只有你这么诚实。虚张声势很重要,尤其是在当代艺术界。并且,”他抿唇,略微停顿:“这种虚张声势的本身,也是艺术之一。”

  应隐忍俊不禁:“等我回去了,把你的话讲给老师听,他一定会怪你乱弹琴。”

  商邵想了想:“艺术投资本质上是一门生意,而无关审美鉴赏。要想入局,有资本门槛,入了局也不单单是为了买自己喜欢的艺术品。一千万买入的艺术品,在你手里玩几年,几年后,随着艺术家身价在一一级市场的水涨船高,你的东西也会增值,这个时候玩的方式就很多了,找专业的艺术机构鉴定,找拍卖行背书,脱手、转赠,捐给博物馆抵税,或者在慈善晚宴上做压轴话题。”

  应隐听得入神,理解得很快,因此马上找到地方反驳:“可是,你怎么知道哪个艺术家身价会涨呢?”

  “所以需要运作,需要艺术顾问、艺术掮客、拍卖行,一整套的运作和商业鉴定流程。这是最方便富人玩资本的市场,彰显品味只是顺便的。当然,也有像Edward一样,单纯通过购入顶级藏品来彰显实力。”

  商邵语调匀缓,不疾不徐地说完后,勾了勾唇:“艺术创作永远是伟大的一件事,不过,你可以先从艺术的商业逻辑去暂时祛魅。”

  应隐入迷地想了一会,下巴颏抵在交叠的臂上,仰起眸子:“你讲的比老师好玩。”

  商邵气息温沉下来,“是么?”俯身,意有所指地说:“我也要收费的。”

  热雾和水汽中,都是玫瑰花和浴盐的香味。应隐的肩臂露在水面外,面颊潮红,鬓角湿透,都是被泡出的热汗,肩窝与锁骨上凝着细密的、带有香气的水珠。

  这样的画面,谁能忍得住?商邵一手没入到漂浮着玫瑰的热水之下,一边偏过脸去,与应隐交颈相吻。

  她的身体都被泡软、泡滑了。唇舌间门很热,晕着香气,被商邵吻得生出香甜津液。

  门铃声响起。

  商邵抖开一旁托盘里的白毛巾,细致地擦干了手后,过去开门。

  门开,见是柯屿,他笑了一息,一肘搭着门框,半是笑半是慵懒:“白天拍广告还没见够?晚上该还给我了。”

  那广告方案明羡看过,商陆看过,他也看过,后来小温也要看,最终结果是,连商檠业也看了。剧情和画面都很精准,符合人们对高级中产及城市新贵美好生活的一切想象。

  在广告微电影的最后一集,他们甚至有了一个孩子。

  商陆不执导,也不来现场看,心态平稳地整理《罗生门》上阙脚本。对于商邵陪同来澳门拍摄一事,一家子都对他表示出了叹为观止的膜拜。

  作为广告片的金主,商明羡揶揄:“Le,你完全没必要去自讨苦吃。”

  商邵云淡风轻:“陪老婆工作,怎么叫自讨苦吃。”

  商明宝啪的就是一个立正敬礼:“salute!respect,大哥!”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与《雪融化是青》比起来,商业广告的拍摄,是如此的公事公办。

  柯屿两手插在裤兜里,笑着摇了摇头:“她说你应酬忙,晚上让我带她去一间门粥店,吃炸云吞。”

  “粥店?”

  “你去过的,店里还挂着你的合影呢。”柯屿提醒道,“上次在这里拍《偏门》,剧组带我们过去的,味道还不错。”

  商邵思索半晌,失笑一下:“好像不太记得了。”

  “我把地址给你,你陪她去?”柯屿很懂事,准备回房间门补觉。

  商邵答应了商陆要照顾他的,便说:“叫上明羡,我们一起。”

  一家人没什么好客气的,柯屿便进了屋,在一楼的客厅里坐下等,悠然自得喝起茶来。过了半个钟,应隐下楼来,套一件纯白T恤,下面是黑色阔腿运动裤,一头长直发披散着,看上去十分潇洒清爽。

  明羡安排了两台车,载四人去那间门粥店。

  店铺在一个小码头附近,招牌经年未变,还是白色的底,红色的繁体字,写着「粥面」,也没个店名,只被熟客口耳相传着称这儿为“忠发老铺”。与几年前比起来,这里的开间门也没拓展,仍是两间门大开间门的铺子,里头支长条桌长条凳。

  这里做宵夜生意,此刻刚入夜,客人并不算多。

  应隐目标明确,一进门就直奔合影墙。

  “在哪在哪?”她问柯屿。

  老板拿着粉红色记餐簿过来,“找明星喔?那系很多的啦!华仔啦,荣仔啦…… ”

  罗列了一串,自告奋勇道:“靓女!你想找谁,告诉我,忠发叔帮你找!”

  柯屿笑起来:“你这里挂的名人是越来越多。”

  “咦?”老板一仰头,望见口罩勾在下颌角的柯屿:“我记得你喔,我看看……呐,”他踮起脚,拿笔点点,用字正腔圆但生硬的普通话念出:“柯、屿。”

  “老板好记性。”柯屿也不避讳。

  听了他的声音,食肆内不多的几桌人,都回头看。

  “哎哎哎!没什么好看的!”老板挥手道,“都系客人,没有明星!”又与柯屿热络地攀谈起来:“靓仔,我还记得你喜欢吃什么!炸云吞,生滚水蟹粥,叻沙面!”

  一边回忆,一边径直在餐簿上记下:“你们当时一个剧组,还有个个子高高,骗我什么商业化管理……其实就是商细仔,跟他哥一起来的嘛……”

  应隐见缝插针问道:“哪个?”

  老板随手一指,却很精准:“这个啦!你知唔知,这是我这里最有钱的客人,蓬荜生辉喔靓女!”

  几个人都笑起来,一同仰头看向他指的那张照片。

  那照片里有三个人,老板喜气洋洋,商陆一脸糊弄,只有居中的商邵,穿一件纯黑色的英伦Pl T,微微提唇角,笑得温文尔雅。他的五官长相,拍照是极吃亏的,不如商陆适合镜头。

  下面一行大字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商先生莅临本店。

  商邵根本就不记得了,不记得是谁带他来这里吃的饭,商陆又为何在列,又是怎么被店主知道身份、拉着拍了照。

  柯屿问:“你之前不是还写了职务和姓名?什么董事之类的。”

  老板掩唇:“他们有钱人很讲**的,不准我亮。”摇摇头,表示不可理喻。

  “有钱且不可理喻”的本人站在他一边:“……”

  应隐仰头看了许久:“不像。”

  她其实来回看了好多次了,没认出。

  柯屿问:“商陆你也认不出?”

  “谁找他啊。”应隐回道,认真端详后,下了定论:“这张拍得普通。”

  转过眼眸,看着商邵道:“比不上真人十分之一。”

  柯屿和商明羡此起彼伏咳嗽起来,明羡道:“走了走了走了,饱了。”

  喝着粥时,老板琢磨过来了,软磨硬泡要新合影。

  “真系有眼不识泰山。”他一拍脑门:“我祝您一位和和美美,早生贵子,待会吃完饭,我们就一起去那边拍一张……呐你看,这是我新出的书,讲了很多tvb跟我的故事,待会呢,靓女你就拿这个,细商生搂着你……”

  柯屿和明羡攥着筷子,憋笑憋得快趴到桌子上。

  没有人可以在老板的安排下生还。

  应隐真跟商邵合了影,手里举着书,并在老板的强烈要求下竖起了大拇指。

  在镜头前绷得很好,出了店门,她笑开来,伏到商邵肩头。

  商邵搂住她,拍了拍她的脊心,又亲着她的耳廓,一边跟着她笑,一边宠溺而无奈地问:“笑什么。”

  应隐感到不可思议:“原来天底下真有人不怕你。”

  她这么一说,商邵倒想起来了:“他连特首也不怕,上次是和特首一起来的,分开合影了。”

  “特首也被他这样那样的安排?”

  “嗯。”

  去吃面喝粥一事,瞒不过神通广大的路人。偶遇照不断被p到微博,评论区画风很和谐:

  【原来万亿身价也会去这种小店……】

  【大佬好亲民,他真的,我哭死】

  【inin生活里好随性啊,好想知道大佬第一次见她时是什么画面】

  【银鱼cp此刻心如止水,笑不出来.jpg】

  【笑死,cp之一在跟正牌老公秀恩爱,另一个当场围观,这是什么cp粉地狱啊哈哈哈哈哈】

  【我是显微镜,我看到他们手上的婚戒了!】

  【早说了,在英国晃了那么久,就是去结婚的……一些该死的浪漫】

  【一个奇想,这种身价去吃粥,会带保镖吗……】

  【有的,四个(所以完全不敢上去合影】

  【隐隐现在是豪门阔太·高攀不起·隐】

  【开始好奇一些工作状态】

  在缇文的规划运作下,应隐的商务不多,但都很有分量。

  赴品牌活动,她的座位不再和男女星们一起,而是和创意总监、主编及VIP客人们一起。

  受邀杂志访谈,听得茶水间门里,拍摄广告内页的嘉宾们端着咖啡闲聊:

  “真让她攀到了,也是牛。”

  “怎么不开班教学啊,原来名声那么差,谁不知道她想捞?”

  “有些功夫你学不来的。”

  暧昧的轻笑声起起落落。

  “也算是有志者事竟成,不错,励志故事。”

  “哈哈。”

  见了面,热情洋溢此起彼伏的“隐姐好”,“隐姐最近状态越来越好了”,“隐姐待会儿吃饭我想挨着你坐”,“隐姐多讲讲,让我们见见世面”。

  八月上旬,一场严肃的中国电影研讨会低调召开。

  这场会由电影局牵头,各级广电、各相关协会都派了人参加,与会的业内人员如制片人、导演、监制、编剧、出品人,以及演员,无一不是举足轻重、深有话语权的。研讨会结束后,另还有几场座谈会、访谈、宴席。

  圈子小,除了那些领导不常打照面,其他业内无一不是熟脸。为了彰显百花齐、百家争鸣,在邀请样本里,除了地位高的影帝影后们,还有国民度很高的电视剧青衣、中生,正在上升期、形象良好的年轻演员。

  这里面当然有操作空间门。阮曳就被宋时璋操作进来了。

  与会间门隙,喝茶闲聊,应隐和栗山成了一个小中心,根本走动不开。

  栗山问候她这几月的生活,给她看了一段雪青的样片。

  “知道你要来,特意拷出来的。”

  应隐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很期待成片。”

  “我还是要送审的,大陆市场不能放弃,即使牺牲一些镜头。”

  “那在剪辑上,老师要很费心了。”

  栗山笑笑:“最近吃住都在剪辑室,剪辑被我折磨得胃食管反流,趁我出来开会,去医院躺着了。”

  应隐握着保温杯,与他一起轻轻地笑。

  “柯屿没来,否则晚上该出去聚一聚。”

  柯屿虽然贵为戛纳影帝,但已经很少公开出席活动,商陆则干脆回绝了这种会。

  “回宁市有机会的。”

  两人闲聊着,来寒暄的络绎不绝。

  栗山在圈内顶端已站了多年,人脉已耕耘透,因此这些人,多半是冲着应隐来的。

  她以前是流量花、热搜上胳膊腿儿地被炒作、一部好片连带着两部商业烂片的,虽然手握两尊影后一尊最佳女配,流量绝佳,但资历、资格、话语权,都差一截。

  一言以蔽之,以前的应隐,再优秀,也不过是资本工具人。而在座的,哪个不是玩资本玩权力的?

  没有人会对傀儡高看,直到傀儡成为资本或资源本身。

  阮曳是趁栗山走开后才过来的,身旁跟着宋时璋。

  “叫应老师。”宋时璋提醒。

  阮曳道:“应老师,隐姐。”

  应隐今天穿得是很正式得体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好,令她清丽的面庞看去有股令人却步的严肃感。

  数月未见,阮曳的面孔变化了很多,那种白纸一般的心高气傲从她眼里消失,她看上去很懂事。应隐微蹙眉心:“你发生了什么事?”

  阮曳怔了一下,回道:“什么事也没发生。”

  应隐轻点头:“听说你要拍正剧了,恭喜你。”

  阮曳轻抬唇角:“跟隐姐比还差得远。”

  她太奇怪了,好像一夕之间门懂得了“人情世故”,以前的天真,稚嫩的野心,青涩的锐气,乃至并不熟练的做作,都统统从她的身上消失。

  很难想象,在上一面时,她还在不顾一切地说:“宋先生说我是更聪明的你。”

  应隐目光瞥向宋时璋,宋时璋便耸耸肩,附耳对阮曳说了句什么,她便告辞一声,顺从地走了。

  “你对她做什么了?”应隐径直问。

  “没有。”宋时璋笑了笑:“你好像对我有很大偏见,总觉得我有什么不良嗜好。”

  “我不了解你。”应隐把话题岔开。

  “你很了解我。”宋时璋在她身边坐下,“我只是把原来想给你的东西都给了她。她现在资源飞升,口碑往正统靠近,表演课也是我请专人教的,辰野内部,资源已经在往她这边倾斜。”

  “所以她对你百依百顺?”应隐问。

  宋时璋十指交扣:“好孩子才有糖吃。”

  “你爱她吗?”

  宋时璋一愣,笑起来:“商太太,你果然跟以前很不同。谢谢你的关心,不过,她不需要这个东西,我当然也不能给,否则,岂不是输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这充满礼貌但傲慢的一句里,应隐恍惚想起了商邵。他也曾说过相同的话,可是第一天,他问她,今天月色明亮,可不可以允许我爱你?

  她走神很短的一瞬,面上不自觉浮起沉静的微笑。

  宋时璋注视着她。

  他对她本领的震惊,早在商邵朋友圈官宣的那一刻就爆发过了,洪水般冲袭了全身,让他震颤,让他失语,让他惶恐,以至于坐立难安。

  他当然没加上商邵的朋友圈,但那样惊人的消息,多的是人截图流通。旁人不知是谁,他却一眼看穿。

  “妹妹仔”。甜蜜且宠溺。

  他有没有得罪应隐?应隐会不会吹枕边风?要不要请她吃顿饭,解释一一?不,她以一个情妇之姿入了商邵的麾帐,怎么可能?被他这样堂而皇之地认可。

  至于后来商宇集团官宣,业内的震动,丝毫不比网友来得少。

  飞升了。

  所有人都想。不管是出于昏了头的□□、某些外人不足道的利益,还是任何——比如,微不足道的爱情——总而言之,这个女人飞升了。

  从此一个字是一个字,一句话是一句话,举足轻重。

  宋时璋从应隐脸上收回目光。

  她现在是商家少奶奶了,不是他能凝视超过五秒的。

  他起身,客气而恭维地说:“恭喜你得偿所愿,过去是我有眼无珠,不知道商先生和你是情比金坚,说了许多唐突冒犯的话,还请您和商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好孩子才有糖吃。他实在有太多的生意想攀附上商邵了,哪怕是一枝一叶也好。

  应隐一愣,蹙眉间门,又是一笑。

  她一霎那间门懂了。他们,这世上的一批人和另一批人,生活在截然不同的逻辑里。她如今所获得的,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万中无一的侥幸。

  哪怕她离开辰野、零片酬拍电影、隔绝一切热搜时,并没有借助商邵的分毫权势、也没有将他作为任何靠山和未来,他们也依然会认为,她所有的今天,并不来自于她自己的断尾求生,而都是因为被命运选中。

  成王败寇,所以他来臣服,臣服于金字塔尖,而非是她的爱情,或清醒可贵的努力本身。

  大会的帷幕徐徐展开,最后一段议程开始了。应隐脊背贴着座椅,优雅笔直。

  她想了很久,脸上浮起微笑。世界纷繁复杂,本就没有纯粹的人,纯粹的事,纯粹的逻辑,纯粹的因果。

  她已经学会不自寻烦恼了。

  帷幕落下,会堂的灯也一行一行地熄灭,会议桌上,一叠未撕尽的雪白稿纸徒留字迹: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第117章 八字

  粤港澳的豪门望族们, 没一个不迷信。或者说,不止豪门望族,上至进出账几千万的富商们,下至洗码的叠码仔、开肠粉铺的小老板们, 做生意的、不做生意的, 都信风水、信吉兆、信彩头与忌讳。

  应帆第一次被邀请到深水湾做客, 只管吃喝逛花园, 下午, 数个奢牌的十几名sales西装革履戴白手套, 开着benz,提着数十个纸袋过来。

  应帆第一次这样购物。她买件爱马仕要配百万的货, 不知道对另一部份人来说, 只要进店必有闭店待遇,或者干脆不必亲临,一通电话打过去, sales就把那些货品菜篮子般拎过来。

  不过, 应帆到底也见过世面,因此虽然内心惊喜惊惶震撼兼而有之, 面上还是很淡然。她心里总想,得给隐隐守住面子,不能给隐隐丢脸,否则将来她被婆家看不起。

  但温有宜的措辞得体又亲热, 说,“家姐,我们一起来挑一挑婚礼那天穿的裙子。他们两个年轻人郎才女貌的,我们可不能被比下去。”

  “家姐”往往是叫家里亲姊妹的,温有宜用这样亲谦的称呼, 应帆第一次听到时,第一反应就是推辞谦让,但又觉得这样似乎显小家子气,便坦然地承受了下来。听了一上午,也渐渐习惯了。

  应帆便被那些高级光鲜的sales们,妥帖周到地侍候了一下午,鞋呀,裙子呀,套装呀,珠宝呀,包包呀。

  他们甚至帮她盘发、给她发型的搭配建议,将珍珠链子在她领口缠绕一圈又一圈,耐心调整着微微一毫米的差异,举手投足间,满是香风,动作柔得比按摩推拿更令人舒适,令人骨头逢里渗出慵懒。

  这当中有几家店,应帆是刚去逛过的——她花钱要比应隐舍得些,但今天试过的许多款式她并未在陈列中见到。但她当然也不会问为什么上次在店里没见到,虽然sales一定会给她严谨客气的回答,但这种问题实在是自暴其短、自讨没趣。

  第二次受邀去香港,是看房子。

  仍然是温有宜作陪,将香港的大平层、山顶海湾间的别墅花园,都看了数间,无一不是视野开阔、花香袅袅、物业严密。

  温有宜挽着她的手,说着:“虽然隐隐和阿邵如今在内地生活,但以后工作调动,少不了回港的时候。香港与平市比起来,小是小了些,但也有舒适的地方。有了房子,家姐想隐隐时,随时都能陪着她。”

  应帆在平市的院子别墅没什么视野可讲,因此便在香港选了处视野很高的,望海,两百多平。温有宜签单,房子落在应帆户下,从法律上赠予她。

  回了宁市,也是同样。其实平宁二市往来十分便利,应帆确实没想过在宁市置业。但温有宜如此周到,她推拒不了。

  这两桩物业资金不菲,应帆心里快肉跳起来。

  直到第三回 见面时,温有宜才提了八字一事。

  老香港人对婚礼讲究,要双方父母约晤了,面对面坐下来好好商量细节。在婚礼前,还有一系列的功夫要下,譬如过文定,过大礼,送礼饼茶叶,派饼,上头。诸礼需偶数,好事成双,凡事挑吉时,利利是是。

  让大师合一合一双新人的生辰八字,几乎是老派湾区人的必经流程,文定、大礼、上头的时辰,乃至婚礼当天何时迎亲、出门前往礼堂等等,都要由此推算来。

  应帆把带有确切出生时间的出生证明拍给了温有宜后,一个念头忽然滑过了脑中:万一八字不合怎么办?

  应隐接着电话,听了她这一问,噗嗤一声笑出来。

  应帆立刻警觉:“你笑什么?他在不在你身边?”

  应隐乖乖地应:“不在,身边只有俊仪。”

  她刚去栗山公司看了《雪融化是青》的样片,现如今正在回程路上。

  是有一些大明星,譬如成名已久的影帝、登顶多年的常青树巨星们,因为吃够了合作片里被用来抬轿、一剪没的苦,在签约时,便会在合同里争取到最终剪辑权。但显然,面对栗山这样的大导,没人能有这样的特殊待遇。他邀应隐来看样片,当然不是征询她的剪辑意见,而是请她先行欣赏。有两处收音有微弱瑕疵的,再三审度后,请她重新配了一遍音。

  出了那间黑黑的剪辑工作室,俊仪蓦地打了个冷战,搓搓短袖下的胳膊。

  缇文也在场。

  三个女孩子谁也没说话,只默默地沿着走廊往外走,进了电梯了,缇文才冷不丁开口:“我觉得可以。”

  她虽然说的没头没尾的,但谁都懂。

  俊仪听到她说了,像是忽然回了魂,刷地流下两行眼泪,紧抿的唇抽动了两下,伏到缇文肩上哇哇大哭起来。

  “你哭什么?”应隐被她唬了一跳。

  “雪青、雪青,太惨了……”俊仪抽噎不停,捂着心口:“我、我心绞痛,呜呜……那个画面……”

  一想起尹雪青穿着婚纱、独自走到雪原深处伏躺下的画面,俊仪就觉得喘不上气,眼泪汹涌。

  应隐和缇文只得去安慰她,既手忙脚乱又哭笑不得,又是拍肩膀又是递纸巾。俊仪泪眼汪汪地一擤鼻涕,看向应隐:“你不难过?”

  应隐坦诚道:“有一点。”

  “你不入戏?”俊仪抽嗒道。

  “演完了,我是用观众的眼光去看的,”应隐抿起唇,温柔而缓声地说:“我已经不在那里面了。”

  缇文还得回香港处理公务,三人便在停车场分开。

  “婚礼和登记结婚的日子是不是该选定了?”分别前,她笑着揶揄。

  “还不急呢。”应隐面皮一紧。

  虽然已经偷偷在小教堂办过了一场,但她还是个脸皮薄的新娘子,提起结婚诸事,心里还是会泛起涟漪。

  “什么时候试婚纱?”缇文凑热闹:“记得叫我。我跟你讲,阿姨一定会给你预备全世界最美丽的婚纱,到时候让表哥眼睛都不会眨。”

  应隐抿咬了下唇,脸上漾开笑意。想到英国那一间教堂,光的尽头,商邵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进,她忍不住凑到缇文耳边,小声扬着唇说:“他说我漂亮得像一个梦。”

  缇文猛烈咳嗽一声,捂着心口说“h my gsh,h my gsh”,俊仪眼泪还没流干,便紧追着问:“什么什么?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应隐睨她一眼:“怕破坏你对尹雪青悲剧美学的体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