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公里的路,幸好这厂商没打虚假广告,让她电力满满地开回了家。
庄缇文撕开了大小姐身份,住回了市中心的豪华公寓,只有俊仪在这儿独守空房。
见了应隐,她仿佛迎接九死一生归来的奥德修斯,热泪盈眶地扑了上去:“呜呜,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应隐有气无力地踢掉鞋子:“什么也别问,我要先泡个澡。”
泡了半小时,她才觉得回魂。
商邵早先给她发了微信:「怎么真走了?」
应隐在床上翻一个身,延迟回复道:「本来就要回家的,明天要跟导演吃饭,还要去公司解约。」
商邵过了一会才应:「我给你重新买台车,别开那个,我不放心。」
应隐赶忙回:「我有车,那个就是买着玩的。商先生,你爸爸走了么?」
商檠业本来是要留宿的,但商邵这大小加起来两千平的房子,宁愿用三百平来展示一幅福隆真迹,也不愿意多做一间客房,显然是不欢迎任何人打扰。唯一的客房又被商明宝占了,他只能去住酒店。
商邵刚把商檠业送出门,便给应隐拨了电话:“他刚走。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她太懂事,商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问:“身上还疼吗?”
其实还有一点,但应隐摇摇头:“不了。”
简单聊了几句便各自挂断。
应隐精疲力尽,睡得很快,不知道商邵正在来的路上。
他是自己开了车过来的,副驾驶上放着一枚纸袋,纸袋里是医生配的药。压着限速开,幸好深夜路况畅通,红灯也没遇上几个,抵达时,应隐只来得及做了半场梦。
那梦不太愉快,被半开窗下的谈话声吵扰。
“商先生?”
“她睡了?”
“睡了。你怎么来了?”
“来送药。”
“什么药?”
“嘘,别吵醒她。”
此后一路无话,只有落在花砖上的脚步轻缓。
上了楼,程俊仪不想让他进房间,犹豫着:“我去叫醒她?还是你把药给我?商先生不避嫌吗?”
商邵提着卷了封口的纸袋,有些无奈地看着俊仪,没说话。
俊仪傻了几秒,福至心灵忽然懂了,脸涨成了个番茄。她火速往旁边一闪:“那那那……”
商邵比起一根手指,俊仪立时安静了,用气声:“需要我帮你把车停好吗?你还走么?”
“看情况。”
法式对门被无声拧开一扇,灰黑的夜色中,一道身影显得很淡。
商邵先是慢条斯理地脱了外套,继而才隔着被子压了上去。
应隐已是半睡半醒,一时间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真的,“嗯…”了一声,闭着眼找他的唇,要他的吻。
商邵的拇指抚着她眼角眉梢,一边吻上去。
唇是热的,舌也是热的,气息更热,带着忘俗又让人上瘾的香味。
应隐缓缓清醒过来,睁开眼,在升得高高的月色下,看清了商邵的五官轮廓。
他洗过澡了,穿一件贴身的T恤。
“商先生?”她语气意外懵懂,像没料到。
“不知道是我?那你在跟谁索吻,嗯?”
应隐解释不通,声音轻轻:“梦到你了。”
这四个字真要命,商邵深深地看他一阵,抚着她的脸,更深地吻下去。
屋内一直没开灯,两人的声音只近耳语。
“怎么突然过来了?”应隐的胳膊伸在外面,环着商邵的颈。
月光下一截玉色。
“不放心你。”
“让俊仪招待司机喝茶。俊——”
商邵捂住她的唇:“我自己开车过来的,她去睡觉了。已经快一点了。”
应隐的心如铺在浪潮上,起起伏伏,气息也跟着升落。
她的眼神在黯淡的影中也很亮,像是有意见,又像是有期待。
“要我走,还是要我留?”商邵音色沉下来问。
应隐答不出话,想到那半场不愉快的梦,两臂在商邵肩上交叠,主动亲吻上去。
她要他留。
高支棉的被单,在两人拥吻之间发出窸窣摩挲的声音。
吻着吻着,被子显得碍事,被推到一边。
两人贴得亲密无间。
应隐气喘着,枕商邵怀里,从睡意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你父亲有没有怀疑?刚刚好尴尬,我是去换衣服,不知道……”
“不要紧,是明宝带错了路,不怪你。”
应隐带着鼻音“嗯”一声。
“既然撞见了,怎么不等我介绍?”
“没想到。”应隐无声地弯了弯唇角,“下次再说。”
她如此轻巧地揭过去,商邵没再问,只是很深入地抚吻她。
“我给你带了药。”他很认真,但呼吸里的温度骗不了人,“现在上?”
“已经好了。”应隐轻轻挣扎起来,被他压束得服服帖帖。
耳廓被他讲话的潮热笼着。
他说:“乖,让我看看。”
可是,又没有开灯,怎么看?
这点黯淡的光线,只够应隐看清一管白色的小药膏。那药膏盖子被旋开,挤出一抹在指腹上。
伤口就在浅处,他看着她的双眼,轻柔地帮她将药抹平。
应隐经不住他的深沉目光,只能闭上眼,细眉拧紧,睫毛微蹙。
药上了半天,收效甚微。
商邵亲她的耳垂,讲话还是那样低沉而波澜不惊的,但很过分:“药都被水化开了,宝贝是不是好不了了?”
确实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
应隐被他握住脚踝时,满心底都在想,明天一定要把微信名改成「隐隐带伤上班」。
第53章
从应隐家去公司,比从海边庄园出发更近一点。商邵被生物钟唤醒时,冬日的清晨才蒙蒙亮。
按他平时的作息习惯,他会在五点五十分起床,去河道上独自划一个来回的皮划艇,然后去鲸鲨馆,陪Ray坐一会。一人一鱼聊不上天,思绪都沉静在它的游弋和彼此的对望中。
做完这些,他才会在餐桌前坐下,雷打不动地喝上一杯意式。在用餐前,康叔已将今天外文网站的头版推送打印好,放在他的餐桌旁,以供他扫阅。
每天早晨七点四十五,商邵准时出门,前往公司。在港·3上的时间,是难得属于他自己的阅读时间,古典哲学很耐读,一天不过翻阅十数页,远比不上大学时期的阅读量。这是他在枯燥公务中,用以保持清醒和思辨的方式。
晨曦自微敞的百叶帘中投下淡影,老虎纹浮动在那张墨绿色的丝绒贵妃榻上。
商邵睁开眼,花了一秒想起自己正身处哪里。
没有船,没有鱼,也没有报纸,他一时不太知道,多出来的时间该用来干什么。
应隐的睡眠习惯是朝外边侧躺,因此是背对着他的。商邵将人强行捞回怀里,在额上亲了亲。
她觉浅,即使精疲力竭,眼皮也还是颤了颤。睁不开,光动唇,含含糊糊而充满依赖:“别走……”
“不走。”商邵搂着人,看她累透了的模样,心底也有一秒钟的反省。
昨晚上没想折腾太久的,但结束时也快两点。他有理由,因为她还伤着,动作不能大,只好缓缓地磨。
应隐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难耐,哼哼唧唧像小动物。
倒是不用换床单,但腿上湿淋淋,谁的澡都是白洗了。
又睡了半个钟,期间商邵接了康叔的一通电话,让他开港·3过来,顺便带一套干净的西服。
俊仪早就准备好了早餐,在卧室外徘徊了好几圈,愣是没好意思敲门。直到楼下传来引擎声,从走廊探身一看,是康叔开着贵贵的迈巴赫。她一拍手,冲下去请他解救。
康叔抬腕看一眼表:“不急。”
他向俊仪讨要一杯现磨豆浆,优雅地喝完了,递给她一枚纸袋。
“喀什米尔的小羊。”
不是暗红色的款式,而是浅驼色,更适合女孩子日常穿搭。
俊仪瞪着眼睛,康叔说:“这是你请我喝豆浆的谢礼。”
俊仪一掩唇:“康叔叔,我们年龄不合适。”
康叔被她呛到:“我夫人在香港大学教书,我们感情很好。”
俊仪大窘,康叔笑着:“下次有适龄男孩送你礼物,你要是对他也有意,收下就是了,别说这些,也别问。只有一点苗头的时候,是不适合直白的。”
“那适合什么?”
“适合静静地等待,给它时间好好地生发,就当观察一株植物的生长,好果歹果,都不辜负过程。”
俊仪还在消化他云遮雾罩的话,康叔却再度看了眼表。
“差不多了。”他暂且告辞,提着罩好防尘袋的西服套装,穿过庭院门洞,往二楼去。
怕吵醒人,商邵换了衣服,在外头的客用卫浴间里洗漱。
三百来平的别墅在商邵眼里勉强可以算得上是“虽迷你但温馨”,但十几二十的卫浴,多少有点转不过身了。
他用一柄俊仪递给他的软毛牙刷,用应隐充满香味的洗面奶,准备喷定型喷雾时,对着上面「玫瑰姜花精油香型」几个字,皱眉冷静三秒,终于还是一脸凝重地放下。
不行。
他现在非常理解庄缇文在这里住下时的心情。
换上西服后,商邵回到卧室。应隐被他亲得半梦半醒,听到他问:“什么时候再去看Rich?”
应隐“嗯……”着哼一声,脑子转得很慢。
“今晚?”
应隐点点头。
“那明天呢?”
明天……
“要不要陪它住一段时间?”
眼前的男人得寸进尺。
应隐转开眼眸,还没开口,丰润的唇上便被落下一吻。
耳畔响起的声音低沉沉着:“就这么说定了。”
俊仪刚把早餐在院外桌上摆好,便见到商先生从楼梯上下来。他垂眸整理着袖扣,身姿挺拔,步履快而从容,没定型的头发显得比平时年轻,或者说要平易近人些,但配正式西服是违和的。
商邵原本是打算去了公司再整理,俊仪却一拍脑袋:“哎呀,我忘了,我们有男士发泥。”
这句话说得不对,打搅了商先生从昨晚至今的愉悦。
但商邵动作片刻未顿,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了,才抬眸看向俊仪:“在哪?”
俊仪不疑有他:“主卧浴室镜柜的第二个隔层里。”
主卧卫浴。
商邵点点头,脸色丝毫未变:“不碍事,去公司再说。”
俊仪去后头洒扫庭院,扫着扫着,拄着扫帚发起呆来。
她不能不学着变聪明、变灵光,因为跨越无数阶级向上的相处,如吞一枚针,再笨蛋的人也要被刺得灵敏些、诚惶诚恐些。
她慢慢想了片刻,一阵风似地跑向前庭。
扫帚柄啪嗒一声,在她脚步之后落在水磨青砖上。
商邵已经上了车,见俊仪跑过来,降下半扇车窗:“怎么?”
“商先生,那个发泥,是拍电影时用来入戏的。”俊仪气喘吁吁地说:“男朋友死了,睹物思人,她买了好多男性用品,看着看着就哭。”
她说得颠三倒四,商邵从关键词中串联出真相。
眼前的男人表情还是那么波澜不惊,但俊仪能明显感知到,他正从一种沉抑的不悦中缓慢地松弛了出来。
“知道了。”
隔着车窗,他点点头:“多谢。”
俊仪松了一口气,直起身,目送那扇洁净的窗子静谧升上,隔绝了里头香槟色的华贵。
应隐一觉睡到十一点,来不及吃饭,随便烘了两片全麦面包,便急三火四地去公司解约。
庄缇文既已跟她正式合作,解约的场子她当然是要去撑一撑的。两人在辰野楼下碰头,一个职业优雅,从头发丝精致到鞋跟,一个卫衣兜帽盖着长发,腿上穿一条水蓝色紧身牛仔裤,就一双高筒骑士靴还算有点气势。
虽然随意,但庄缇文不得不承认,应隐是天生的衣架子,信手拈来的时尚感。
就是眼底下黑眼圈有点重。
庄缇文体贴地宽慰她:“别担心,我们一步一步来,我一定会运营好你的。”
应隐欲言又止。
心想,不然你还是跟你表哥说说……
两人进了大楼,刷员工卡,往辰野所在的楼层而去。
这一栋楼驻扎了数不清的经纪公司、娱乐公司以及制作公司,连大堂里的接待都是落选的秀人。庄缇文也考虑是否在这里租一间办公室,这样比较方便。
“对了。”两人等电梯,她问:“你的微信名,「隐隐带伤上班」是什么意思?伤哪里了?”
应隐蒙在口罩下的脸红红的。
这已经是她今天被问的第二十遍……
什么综艺导演,制片人,相熟的前辈老师,亲友,都组团问候她,让她别这么拼。
拼不拼的,也不是她能左右,谁让她的身体这么善于缴械投降。商邵倒是尊重她的“不要”,但稍退一点,便伏她耳边说:“怎么办,里面舍不得我。”
冠冕堂皇又不客气地再度嵌进来。
大办公室内,宣发策划和商务都刚开始下午的工作,见一姐来了,都不自觉起身。应隐一路进去,也听了一路此起彼伏的“隐姐”、“隐姐下午好”。
为了减少彼此双方不必要的摩擦,应隐解约的消息被保护得很好,除了代言品牌得到了通知,其余人一概不知。
应隐的蓝色口罩套在腕上,点点头:“辛苦了,待会儿请大家下午茶。”
应隐对同事向来大方,请的下午茶都是五星级的。话音落下,大办公室一阵欢呼,没人注意到走廊上的麦安言神色复杂。
辰野高层的办公室沿一条走廊一字排开,麦安言的在倒数第二间,最里头的是总裁William赵的。这一面所有的办公室都临着江,有最宽阔的江景风光,应隐一间一间地经过,替麦安言想起他一间一间往里头挪的职场路。
也算是步步高升。
想到这里,她心里定了,脚步也在麦安言身前站定:“小麦,下午茶也有你一份,笑一笑。”
麦安言果真笑一笑,两手插在裤兜里,算是释然了。
“你知道的,辰野可以公开你的恋情,可以公布你的双相和自杀史,也可以拖着你,打官司,对簿公堂,拖到你所有片约和商务都因为合约纠纷和法律风险而告吹。”
庄缇文想针锋相对地回敬回去,被应隐一拦。她沉静地望他双眼:“我知道,多谢你和汤总的大方和聪明,选择了不那么鱼死网破的方式。”
麦安言把她请进办公室,文件已打印好,一式两份叠在办公桌两侧。
这文件是庄缇文和咏诚那边一起过目的,她拿起,再次事无巨细地将条款逐一确认过去。
“阮曳的料,是不是你爆的?宋时璋的房子没几个人知道。”麦安言给她沏茶。
“怎么会?”应隐笑笑:“她还好?”
“掉了几桩谈好的代言,几个高奢的活动本来是要送她出席的,也暂时搁置了。不过她还好,真正上火的里面那个。”
应隐知道他说的是William赵,阮曳的既定星路被打断,他这个力捧的主帅该担心自己的kpi了。
“只要宋时璋没掉兴趣,还是有转折的。”应隐轻描淡写地说:“他手里不是有好几十个古偶IP吗?就让阮曳当个古偶公主好了。”
麦安言闻言,瞥她一眼:“你从谁那里学的话里有话?”
应隐露出那副甜美无辜的笑。
“上次请你吃宵夜,让你别解约,你说保证不会离开我的视线,害我梦里都在琢磨你什么意思。”
应隐噗嗤一笑:“说明你还是在乎我,怕我走。”
“怎么不怕?全中国最年轻的双星满贯影后,就要从我手里飞走了。”麦安言斟好了茶,往应隐面前轻轻一推:“以茶代酒,敬十二年。”
应隐静了会儿,喝了他这一盏茶。
“如果我没有干涉你的接片自由,让你自由自在地追求自己的艺术,你会不会不走?”他还是忍不住问。
“不会,也许那样的话,我已经死了。”
麦安言心头一震。庄缇文不明就里,怔了一下,捏皱纸页。
“我没有那么多天赋,也没有别人那样的钝感力。你让我拍了那么多烂片,赚了很多钱,就当是保护了我。”应隐抿唇笑笑:“心里有没有好受一些?”
麦安言一时不知道她话语里的真假,但看她洗尽铅华的笑,自己就也跟着笑起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我的电话永远对你畅通,如果再有下一次,我还是会把你送进抢救室。”
应隐点点头,接过庄缇文审阅好的解约合同,旋开钢笔笔帽,俯首签下自己的姓名。
最后一笔落尽,她从此是自由身。
“下一步打算怎么办?”麦安言送她到办公室门口,问她的后续安排。
“没想好,走一步算一步,不着急。”
“晚上公司会出正式公告,你签了哪家公关?记得把握好舆论风向。后援会有几个管理比较激进,喜欢对你的事业指手画脚,也许会带头唱衰,你最好别理,让俊仪……”
“安言。”
麦安言的喋喋不休止住了,解嘲地一笑:“我就是个操心的命,你别往心里去。下次看到我买你的黑热搜挡词条,别怪我。”
应隐一笑,口罩堆在下巴迟迟没拢上去:“真有你的。”
他们穿过那间长数十米的大办公室时,键盘声和电话声都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停了下来,最终塌实成一片不安的沉默。这沉默里有一道真相,即将要宣之于众。
应隐在门口站住,转过身,目光缓慢地环视一圈。
娱乐圈的从业变动极快,有许多人熬不住,转了行,也有许多人往更高处去了,有人转岗,有人跳槽,这里头没人陪她走过十二年。
办公室重装了三回,她记得清楚,工人来换灯箱片,写真更迭,连带着那些已经过时的时尚被丢弃,但她的脸永远居中,她的电影海报被当成画,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应隐用目光跟这一切告别,最终摘下兜帽,双手贴身前,九十度鞠了一躬。
“隐姐……”有人不自觉叫她。
应隐舒了口气,因鞠躬而倒垂的脸觉得有些鼻酸。
“谢谢大家一直的陪伴,”她深吸气,扬起声音说:“祝大家天高海阔,步步高升,身体康健,最后……圣诞快乐。”
祝福完,她起身离开,一眼也没多停留,
掌声和此起彼伏的道别都落在她身后,像花园里的翠鸟送走最好的一蓬玫瑰。
通道冗长,铺了红丝绒的两侧墙壁上,十二年的电影海报一幅幅被应隐走过,又一幅幅被她撇在身后。
庄缇文一言不发,抬眸瞥见她出道即征战海外的代表作《漂花》,那上面的她还有婴儿肥呢,坐在河边,白玉的颈和膀,有种憨态天真的肉欲。庄缇文做功课时看过这一部的庆功通稿,麦安言拿奖杯,紧抱着她,笑得几乎五官变形。
那时都年轻,不知山高水长,会半途而散。
“他刚刚说你双相自杀……”
及至电梯间,庄缇文才开口。
“很久之前的事了,别告诉商先生,让他扫兴。”
“你们……”庄缇文想说什么,但她也不知道商邵对应隐几分真。别人的感情事,还是别乱开口得好,免得说岔了,反而误入歧途。
“缇文,我只想留下快乐。如果人活八十岁,这一年要是我最快乐的一年。”
电梯一层层往上,叮的一声响,门开后,阮曳走了出来。
大帽子掩着脸,一抬头,挺苍白憔悴的神色。
“真巧。”应隐冲她点点头。
“我还没分手呢。”阮曳没头没尾地说。
“很好啊。”应隐不经意又天真的语气。
“你不是看不上他吗?苦口婆心劝我离他远点,说他不是好人,到头来又陷害我,想让他放弃我。”阮曳讽刺地一笑:“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见不得我好?”
应隐随性地笑了一下:“你说得都对。”
“隐姐,我也没害过你。你在星河奖贵为影后,是座上宾,我连会场都进不去,何必这么不放过我?”
“你说笑了,你的路还很长,”应隐抿了抿唇,真情实感地说:“我倒是想看看你会走到哪里。”
她走进电梯,按下楼层。梯门缓缓闭合,阮曳不顾一切地说:“宋先生说我是更聪明的你。”
应隐点点头:“那就祝愿你难得糊涂。”
电梯徐徐下行,从一楼大堂出来,宁市的天瓦蓝着。
跟栗山约的是下午四点,此时过去正好。庄缇文开车,应隐又补觉,像是睡不够。梦里又见商邵,到了地方,依依不舍地醒了,第一件事是摸手机。
商邵今天应该是很忙,一直没找过她。
应隐撅一撅唇,没精打采地打字:「商先生今天心底没我。」
商邵实在忙,也实在觉得她可爱。这场汇报重要,有关即将建设的生物医疗实验室,投入规模三期过百亿。他在聆听演示中分神两秒,简短地回了个「有」。
多余的字就再没了。
应隐一时觉得自己被糊弄,又觉得好像没有。
栗山喜喝茶,约的这间日本茶室雅静,禅意空间内几幅泼墨书法,梅瓶里插着几支绿梅。
屋内只有两人,一个是栗山,另一个是他的御用编剧沈聆。栗山七老八十了,但精神头还是很足,一双鹰目炯然有神,讲话中气十足,对记者笑谈说,年轻时可以凌晨四五点就起来伏案工作,这些年不行了,得五点半。
沈聆比他年轻十多岁,气质儒雅,花白的头发不焗黑,穿一件简单的T恤也看得出书卷气。
应隐脱了长筒靴,跟随穿和服的侍应生身后。移门拉开,里头沉香袅袅,梅香清淡。
“小隐来了。”栗山招呼了一声,跟沈聆站起来,“介绍一下,这是沈老师,这是应隐。”
应隐惶恐,连声说:“老师坐。”
栗山笑:“你今天是返璞归真,外头都说你名利场上最老练的交际花,今天见了我们两个老东西,反而紧张?”
沈聆悠然:“你是老东西,我可不是。”
应隐忍俊不禁,气氛松快了些。
她在蒲团上跪坐下,介绍身旁庄缇文:“这是我的经纪人,庄缇文。”
“麦安言没来?他是舍不得你演这么低的片酬,所以干脆不来了?”
“栗老师……”应隐犹豫一下:“我跟辰野解约了,晚上八点出公告。”
栗山濯洗茶具,闻言笑一笑,八风不动。
洗好了两只茶盏,用竹木镊子夹出来,在两位女士面前一一摆好,他才说:“你跟小岛果然是朋友,一样的路子,一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