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欣楼是老字号,自民国年间便门庭若市,引待各级要员军阀司令,分号一路开到了港澳,后来几经易主,这爿总店倒是艰难守住了。谭北桥是岭南人,请商邵在这儿用餐谈事,颇有点尽东道之宜的自得之意。
用餐期间,谭北桥对一道粥点颇为钟意,亲自邀他品尝。
待商邵抿尝一口,略一颔首之后,谭北桥一拍大腿,对他说:“你知道这粥叫什么?”
商邵表示愿闻其详,谭北桥便说,这道粥名字叫金宵出白玉,“这里头的门道,得让老板亲自跟你讲。”
荣欣楼的东家竟然真的在。少说也是一方响亮富商,会在这儿,想必是谭北桥提前安排的。
人过来,周到地一一介绍,用的什么米,哪里养的稻,哪儿汲的山泉水,几时的鲜笋,哪处海的鲜虾瑶贝,乃至里头的姜丝,也必须是越南哪处专田种植的。因为四时四季的时鲜不同,所以春夏秋冬来喝,风味各有细微不同。
但是这么多讲究,端上桌的,却只是一碗简简单单、至纯至淳的白粥而已。
商邵放下汤匙,点一点头:“富贵之底,至清之味,很难得。”
“你看,”谭北桥对荣欣楼东家笑道:“我就说他肯定是懂的。”
这粥难得,不是那些乱编噱头哄骗人的,大厅和包厢都点不到,必须是登记在册的贵客提前预订了,才能尝一口鲜。
商邵接了东家名片,想到什么,垂下首勾一勾唇。
“笑什么?”谭北桥问。
“想到一个人,”商邵漫不经心地言语:“她跟这粥挺像。”
谭北桥不解其意,“我倒是头一次听说人跟粥像的。”
他是附庸风雅,商邵犯不着跟他说,笑一笑,把话题略过去了。
用过餐,敲定几桩意向框架,商邵主动告辞。谭北桥本来还想请他去酒庄坐一坐,看出他心不在这里,便爽快放了人。
港·3驶过街角,花店通明,穿深色西服的男人走进去,几分钟后出来,怀中鲜花着锦,在十二月中旬的冬夜温柔而热烈。
康叔的参汤到底没浪费,晚餐间,应隐喝了一碗又一碗。
碗不大,小巧玲珑的,掂在她掌心正好,康叔要给她添第三碗时,应隐推说喝不动了。
“那怎么行?”康叔绅士地服侍她:“这一碗盛不了多少,我下午联系了一个年纪大的中医朋友,他说你这时候正要进补。”
应隐:“……”
“医生和护理我已经安排住下了,应小姐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应隐眉头紧蹙瞳孔震惊惶恐:“我没有任何不舒服!”
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康叔不深聊,点到为止,颔一颔首:“那看来是少爷关心则乱,杞人忧天了。”
应隐想到商邵,耳垂染上薄粉,尴尬到无地自容。
没事做,她只好又开始喝参汤。
喝了一会儿,小鸟胃灌了一肚子水饱,问:“他晚上回来么?”
康叔抬腕看表:“应该快了,今天睡前要喝热红酒么?”
刚好圣诞也快到了,很应景。
应隐摇摇头:“我明天有事,今晚上就要走。”
康叔做出恍悟神情:“你跟少爷提了么?”
“还没。”
康叔便很不动声色地说:“难怪他出去时,心情还很好。”
应隐默默咀嚼了会他这话,藏在里头的迂回意味被她揣透,忍不住抿住唇角,撇去一抹上扬的笑意。
吃了晚饭,她终于有气力去走一走散散心。
雨过天晴的好夜色,像苍郁的宝蓝色天鹅绒,风从海边吹上悬崖,浩荡又温柔地贴着起伏原野扑至脚边,卷起应隐的过长的衬衫衣角。
时日闲散,只供消磨,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一年上一百个通告的女明星了。
Rich最近正在换草吃,从英格兰一趟趟专机运草过来,成本好说,清关是真麻烦,饲养员考察了十几家高端马场,正一样一样给Rich试。
“它很挑食,可以尝出不同,每次都精准地剩下另一半。”饲养员说。
应隐:“……”
她抓一把新鲜草料,叹一声气:“你这时候过这么金贵,到时候分开了,跟我走了,你怎么办呢?跟我住小房子,吃小区里的绿化草,每天活的像小驴拉磨?”
Rich:“……”
哼一响鼻,金色鬃发一抖,像匹上了发条的玩具马似的,颠颠儿地走了。
小矮子,还挺神气。
应隐来不及气急败坏,便听到身后一声轻笑。
她转过身,黑色长发被风漫卷。
商邵站在夜下,怀里捧一束淡色长梗花,配野浆果,用旧报纸包着,像是忽然起兴的随意之举。
“你的小马为你背井离乡不远万里,你好意思让它吃苦受罪?”
挺浪漫的画面,怎么张口就是道德绑架?
应隐撅一撅唇,商邵更笑,挺温柔地命令她:“过来。”
应隐挨过去,在商邵意味明确的眼神中,听话又状似不情不愿地圈住他腰。
“不欢迎我?”他低沉了声问,将怀中花垂至身侧,另一手搂住她。
应隐这才用了点力,彻底抱住他。
怎么办,她不擅长谈恋爱。这件事好像比在名利场上当交际花还难。
商邵牵住她,领着她往房子里走,又将花交给佣人,让着水醒好,送应隐房间里养着。
应隐找准时机:“不用了,我今晚上就得走,下次再过来。”
商邵完全当没听到,把她并腿托抱起。
这姿势熟悉,昨晚上就着这姿势他干了什么,应隐还历历在目。她紧张起来:“不要不要……疼……还疼呢!”
商邵失笑出声:“你在想什么?我又不是什么高中生,尝了一次就没日没夜满脑子想着。”
应隐:“……”
商邵抱她进了书房。
他书房比卧室稍小一些,但也十分空旷,陈设一目了然,屋内的线条都做了打磨,没有冷冰冰的锋利感,反而如流水般。
哑光感的白铺满天地,莫名有股智慧宁静的韵味。
商邵抱她在腿上坐下:“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在这里先自己玩会?”
“我不玩我要回家准备——”
话没机会讲完,被商邵吻住。
圈坐在怀里的姿势太适合接吻,应隐被他吻得晕乎,软软地喘了一会,商邵问她:“你要回家干什么?”
“我要回家……”
又被吻住。
他好像在戏弄她,但吻得认真。
商邵第三次吻完她,再问时,应隐不回家了:“明天早上再说……”
康叔亲自端了红茶上来的,至门口,没出声,识趣地转身走了,顺便体贴地帮他们把门带上。
应隐赤脚,长腿并着,白衬衫和黑发都被吻得凌乱。他明明无时无刻看着不禁欲,接起吻来却充满危险气息,好像随时想要侵犯她。
两人都没注意到上楼的动静,直到有一只属于少女的手拧开门把,“噔噔——Do you wanna build a snow——啊!!!”
商明宝两手捂脸一声尖叫,把里面的两个人都吓得一激灵。
天可怜见,她昨晚上硬被康叔赶了回去,今天可是特意过来一解兄妹相思的!
怎么会!她敬爱的!稳重的!不苟言笑的!可以出家的大哥,怎么会在书房这种正经地方,抱着一个女人吻得难解难分?!
商明宝深刻记得,那个下午,她一个无忧无虑的细路妹,想窝他书房里看一场短短三十秒的爱豆直拍,却被他冰冷无情地单手拎出来丢掉!
那个时候她才八岁!
商邵反应很快,一把将应隐的脸按进怀里,看清楚是商明宝后,才深沉一呼吸,冷冰冰地说:“出去。”
明宝心里一抖,眼睛从指缝中漏出来:“大哥,我有一个价值千金的消息,你想听吗?”
“……”
商邵懒得理她,安抚地拍一拍应隐的腰:“我妹妹,别担心。”
“要见吗?”应隐轻声问,脸上烧着,十分尴尬。
“你想见就见,不见,我就把她轰走。”
商明宝:“?我听着呢!”
商邵一记眼刀横过,商明宝嘴巴一撇,能屈能伸地忍了。她欠了大哥五百万,不可以任性妄为。
应隐压了压心神:“改天好不好?今天不方便。”
商邵尊重她,赶人的话到了嘴边,却倏然改了主意:“择日不如撞日,她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我想让你见。”
“不是什么要紧人”的商明宝,还没来得及抗议,就听到她大哥说:“过来,我给你介绍。”
应隐心悬到嗓子眼,先是从商邵腿上起身,继而反复深呼吸,抚平身上宽大的男款衬衣。
换上得体的微笑后,她才转过脸来。
商明宝的眼神从好奇到吃惊,从吃惊到茫然,最后喃喃道:“哇,大哥哥,你玩好大哦。”
商邵波澜不惊:“叫嫂子。”
这两个字一出,商明宝还没怎么,应隐先心口一紧,条件反射地拒绝:“不用不用……你好,我叫……”
其实她走到哪里都不必自我介绍的,但此时此刻,她定一定神,十分认真谦逊地说:“我叫应隐,是个演员。”
商明宝当然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她闭上嘴,咽下吃惊:“你好,嫂嫂嫂……嫂子,我叫明宝,明珠的明,宝贝的宝。”
“明宝。”
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掌上明珠,享尽宠爱。
“也可以叫我babe,babe是我的英文名。”
应隐一怔,笑起来:“babe。”
原来昨天那通让她吃醋的电话,就是跟她打的。
商明宝本来已经被震撼得神志不清了,透过大玻璃窗,看到外头一道远光灯不疾不徐由远驶近时,才猛然想起来。
她慌不择言语无伦次满脸惶恐:“大哥哥五十万的信息我先预支给你你要记得补给我哦——商檠业已经到楼下了!!!”
第52章
劳斯莱斯的远光灯破开海边夜幕,正笔直地穿过前庭草坪,径自往正门口来。
商明宝话隐刚落,便看到她大哥脸色骤变豁然起身,三两步就到了窗前。
视线中,劳斯莱斯车速越来越慢,即将打转方向盘侧位泊车。
下颌线随着咬牙的动作而绷了绷,很显然,这个男人此刻忍下了一句脏话。
没时间多说,商邵拽住应隐手臂,一边将人带向书房门外,一边冷静地吩咐:“家里房子够大,你先往偏僻的地方躲一躲——别去外面,我会担心,他不会待很久,等我安排。”
应隐鞋也没来得及穿,赤脚跟着他跌跌撞撞,男士衬衣下的两条长腿就这么光裸着,任哪个家长看到了,都会觉得两人不成体统。
楼下,黑色轿车已经泊好了位,司机下车,绕至侧面,躬身打开车门。
商檠业从后座迈出,身上穿的还是在集团开会的那一身,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器宇轩昂。
他在二十二岁时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孩子,现年五十八,跟林存康的年纪不相上下,但两人风度显然不同。
按理来说,商檠业要操心的事务更多,还有五个“不成器”的子女成天气他,但他保养得当、精神矍铄,又或许是商家人天然的基因使然,使得他看上去连五十都没有。
他走了两步,闻讯的康叔匆匆赶来,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紧张:“董事长。”
商檠业“嗯”一声,径直问:“他还好?”
康叔不知前情,但依然谨慎而模棱两可地回:“大少爷很好,此刻正在书房。”
商檠业蹙眉:“不是发烧了,怎么还工作?”
康叔瞬间了然,咳嗽一声:“大少爷您是知道的,一刻都不肯放松自己。”
商檠业脸色和缓,但还是冷哼了一声。
康叔满脑子都是怎么拖延时间,但商檠业气场太强,又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寻常的蹩脚理由只会让他怀疑。一时间,康叔只能唤过一名男佣:“快上去告诉少爷,董事长来看他了。”
男佣得了他的眼色,颔首说一声“是”,脚步平稳但匆匆。
楼上,应隐已经被商邵拉到了走廊中段。商邵握着她肩,正视她双眼:“我不能再耽搁了,你自己先待一会儿,等我,好吗?”
应隐懵懂但正色地点点头。
商邵脚尖已经调转,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多说了一句:“答应我,别乱想。”
等他走了,应隐才想明白,他说的“别乱想”是指什么。
他是怕她误会,觉得家长来了,只能匆匆忙忙躲起来,不是正牌女友的待遇?受了冷落、委屈,觉得难堪?
其实反倒是商邵多想了。
应隐从没想过要见他父母,尤其是代表权威的父亲。
男佣到书房门口时,商邵刚步履匆忙地赶回,随口一句“知道了”,接着便清了清嗓子,随他一起到电梯口迎接。
商明宝跟在他身后,听到她大哥吩咐道:“等下机灵点,知道吗?”
商明宝坐地起价:“五百万知道,一千万努力,一千五百万卖命!”
商邵深沉瞥她一眼,手指点了下她,像是要批评教育,话出口却倏然变了:“成交。”
两人脚步刚至电梯口,电梯就到了。
梯门开,康叔跟在商檠业身后走出。
见了明宝,两人都是一怔。
康叔不知道商明宝是什么时候偷偷潜入的,只能跟商邵不动声色地交换着眼神。商邵安抚他,让他稍安勿躁,接着在沉舒一口气的中途,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还咳嗽了?”商檠业问,那份关切被压在紧蹙的眉后,瞧着像审讯。
商邵把嗓子咳得哑了些,手抵唇回道:“昨天划船时淋了雨,感冒发烧一起来了。”
商檠业点点头,又转向小女儿:“你呢?怎么也在这里?”
商明宝只顾撒娇:“我……我想大哥了呀!”
“他一个成天上班下班应酬的人,你想他有什么用?”商檠业一句话听不出好坏。
明宝心想,那不的,他现在可有时间在书房玩女明星了呢!
商邵引着他父亲往书房走,恭敬又略显冷淡地问:“爸爸今天过来,是有公事吗?”
商檠业本来是来关心他的身体,闻言怔了一下,生硬地说:“你来内地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来听听你的想法和计划。”
到了书房,奶咖色浮雕暗纹地毯上,一双女士羊皮居家穆勒鞋瞩目。
商邵:“……”
忙中出错,百密一疏。
商檠业皱眉,商明宝赶紧跑过去弯腰捡起,双手将鞋抱在怀里,对商檠业讨好一笑:“嘿嘿。”
多说多错,她光笑,不说话。
眼锋与商邵的交错,明明白白地说,我堂堂千金之躯帮你女朋友抱鞋子,加钱!
商邵一脸由她去的无奈,一颔首,不耐烦地比了个五。
“你不是不让她进你书房吗?”商檠业淡淡地问。
商明宝抢着答:“大哥哥重病,我是来给他端茶倒水的!”
重病……
商邵不得不装出焦头烂额的感觉,又叫了声“babe”,半是提醒半像威胁:“别乱说,让小温担心。”
温有宜又不在当场,他反倒担心吓到她,至于面前这个父亲,形同空气。
商檠业忍耐又忍耐,才让表情和缓下来。
他确实很后悔了,早知道带有宜一起过来,场面也不至于这么不尴不尬。但这不孝子一人在内地工作,骤然发了烧,他恐怕温有宜关心则乱吃睡不好,所以才孤身一人来探望。
这种情况下让他述职聊工作,别说没个当父亲的样,连人性都没剩多少了。商檠业改变主意:“既然发烧,就早点休息,养好了精神再工作。”
商邵不动声色松一口气:“我送您下楼。”
“我没说要走。”
“……”
商檠业轻描淡写:“港珠澳大桥也不短,既然来了,明天顺便去勤德看看,也跟谭北桥见一面,你有什么不方便的难处,跟我讲,我去跟他聊。”
难处当然有,但商邵沉默一息,说:“一切顺利,不劳您操心。”
“你还是怨我把你派到内地。”商檠业停顿一下,“商宇这些年多亏有你,你心里不服我知道,但万事万物,越难才越显珍贵。”
“没有不服,你一切决定都是正确的,有先见之明的。”
商明宝和康叔都大气不敢喘。
又来了又来了,父子间的夹枪带棒明捧暗讽,这几年他们都见了太多次。
其实大哥之前不是这样的。明宝心里想。
商邵以前是个很温和谦逊的人,一派谦谦君子风度。
商宇总部几千号员工,从上至下都很喜欢他、信服他。他每一次新年夜都会慰问值班员工,给海外市场的同胞送上祝福,红包利是派得很丰厚。
相比于董事长商檠业的严肃敏锐,他虽然也同样的明察秋毫,但场上常给人留情面、留余地,场下绝不拖泥带水,做事手腕十分漂亮。
至于在家庭里,商邵更不必说。他孝顺敬爱父母,关爱兄弟姊妹,因为是长子,行事又稳重,大家都喜欢讨他的意见,有什么喜欢而不舍得买的,过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在他们房间里。
商陆八千万港币的常玉真迹,商明宝六百多万的古董爱马仕绝版皮,还有数不清的礼物、难题,都是商邵出手。
明宝始终记得,常惹爸爸生气的是小哥哥商陆,而不是大哥商邵。
他一点都挑不出错,行事完美到妈妈温有宜说,“Leo,放松一点也没关系。”
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一贯温和的人变得沉默寡言、捉摸不透。他宁愿花很多时间去看鱼,去森林坐在帐篷中听雨,去海上玩帆,也不愿意跟身边人说一说体己话。
气氛焦灼,商明宝不由得挽起商檠业的手:“爸爸,你第一次来大哥这里,我们去参观一下好不好?”
商檠业脸色稍霁,点点头。
一长串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走了几步,他冷淡吩咐道:“康叔跟着,其他人都去休息。”
外人走干净,只留下小女儿和长子在身边,商檠业才觉清静。他细细地观摩商邵起居的每一处空间,以此来确认他过得好不好、在这里心定不定,是随便对付,还是认真对待自己的日常。
“你如果还是在介意莎莎那件事……”他想了很久才开口。
“不介意。”商邵真心实意地说。
“我承认,当初对待你们的方式欠缺尊重,也很独断专行,你心里有意见,我接受。”商檠业仍坚持说,顿了顿,语气沉郁:“但是Leo,这么久了。”
明宝碰了碰商邵的手背,要他把握机会,不要放跑爸爸难得的温情流露。
“莎莎做错了事,是我心甘情愿了断,跟你没关系。我也很钦佩你的远见和敏锐,谈不上有意见。”商邵面不改色,滴水不露地回,“别太高看于莎莎在我心里的地位。”
这句其实也是骂人的,导火索又怎么能称之为主因?他是请商檠业好好反省自己。
商檠业当然听得出,一声讽笑硬生生忍在心口。
他没有资格讽笑,因为五个子女对他各有各的叛逆,各有各的脾气,这么多年,要不是温有宜温柔包容,他的家庭关系恐怕会挺糟糕。
商明宝叹一口气,揉一揉额头。
救不了了救不了了,她只能打岔说:“爸爸,你晚上要住这里吗?”
见商檠业要点头,商邵立刻拒绝道:“我只有一间客卧,已经——”
话来不及讲完,客卧那扇门开了。
双方隔着数米的距离,都愣在了当场。
应隐身上穿着昨晚上那身剧院工装,小西服白衬衣铅笔裙,在这里格格不入。
商檠业面无表情:“这位是?”
他一开口,应隐几乎腿软。
好可怕!应隐拧着门把手,不自觉吞咽。她一瞬间只觉得这男人气场强到吓人,跟他一比,商邵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和颜悦色!
头上重如千钧,大脑一片空白,应隐下意识地看了商邵一眼。
她是左思右想,觉得穿着那衬衫实在不方便,所以才特意回来换了衣服,然后准备开车溜走的。
希望商先生不要怪她。
更希望商先生不要误会她是故意为之。
商邵的情绪累积已经到了顶点,他不介意再激怒商檠业一次。
但在他亮牌前,应隐已经率先反应过来,一鞠躬,很紧张地说:“您好,我是今天来应聘的家政,迷路了,对不起!”
商邵眸中的怔色转瞬即逝,最终演变为一种复杂微妙的晦色。
绮丽酒店娱乐集团,不过是游离在商宇集团外的副产业,代言人和广告片,都没有达到能进入商檠业视线的分量。
他一个日理万机、年过半百的董事长,也完全没空关注什么娱乐圈,因此,商檠业跟应隐是“纵使相逢应不识”。
但他面色仍然不算好看。
家政服务是要住家的,这个女人做这份工作,是“漂亮”到了成何体统、有辱家风的地步。
“康叔。”商檠业唤一声。
一直跟在身后的康叔上前来:“董事长。”
“你来说。”
康叔只能硬着头皮编:“是今天来试用的,觉得不太合适,已经辞退了。”
商檠业什么话也没说,目光轻轻地将应隐从头到脚瞥过,点点头:“既然迷路了,那就找人带出去。”
就这样?
好像比预想的简单。
应隐长舒一口气,再度鞠了一躬,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走廊,继而被人送了出去。
客卧门半掩着,商檠业指尖推开,一眼环视而过。
瓶内插着鲜花,床铺显然有留宿过的痕迹,一件男士衬衫搭在床尾凳上。
商明宝眼疾手快,一个跨步横栏在商檠业面前:“爸爸,我长大了,你不可以随便进我房间。”
“这是你的房间?”商檠业眯了眯眼。
“我昨天过来就睡这里的。”商明宝理直气壮地说。
“那些珠宝,也是你的?”商檠业眼尖得很。
明宝一扭头,发现茶几上五花八门的全是裸钻,用力一“嗯”,斩钉截铁道:“都是我的,是大哥送我的——大哥对吧!”
商邵心思全在应隐身上,一时间没关注这小貔貅又在招财进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是我送的。”
商檠业没再说什么话,转身走出:“家里要用人,不可能都从香港那边派,自己找是对的,不过……”
他淡淡提醒商邵:“你这样的身份,不应该留太漂亮的佣人在身边,为你未来太太着想,还是找普通点的好。”
商邵的房子到处都是窗,将外头视野一览无余。
夜色下,一辆小车从前庭驶出,灯光微弱,气势短小。
这显然是一辆经济型的代步车。
商檠业沉默看了半晌,倒也真有些疑惑了。
难道,不是商邵金屋藏娇,是真来应聘的?
应隐扶着方向盘,一直到开下山路了,心跳还没平复下来。
她确实要回家,这辆小车也确实是拿来用的,但总觉得剧本有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