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所以惟一的办法就是废除分公司、子公司,集权于总公司?
答:对!商鞅和韩非的主张,就是集权。先是“君主集权”,后是“中央集权”。实现“君主集权”的,是秦孝公;实现“中央集权”的,是秦始皇。而且,自从秦始皇缔造了“大秦帝国”,创立了“帝国制度”,就再也没有“资产重组”,只有“垄断经营”了。
问:这可真是“治本之策”。商鞅和韩非,难道看得这么远?
答:看没看这么远,不好说。但在当时,要想解决问题,却只有他们的想法对路,办法可行。法家,尤其是商鞅和韩非看得很清楚,整个天下的“资产重组”,已经是不可逆转的趋势和不可阻挡的潮流。所以,儒家的“计划经济”,是不顶用的。
问:对不起,插一句,儒家是“计划经济”吗?
答:可以这样调侃一下吧!你想啊,所谓“封建”,“封土建国”也好,“封土立家”也罢,都是上级(天子或诸侯)给下级(诸侯或大夫)画一个圈,说你就在这个范围内经营,这不就是“计划经济”吗?孔子主张维持这个格局,经营范围和规模都不变,岂不是维护“计划经济”吗?还有,孟子理想的“王道乐土”是什么样的呢?每个农户,一家分一百亩耕地,五亩宅基地,房子周围种桑树,院子里面养鸡狗,就可以保证五十岁以上的有丝绵袄,七十岁以上的有肉吃,不也有点“计划经济”的味道吗?
问:这在当时,怕是做不到的。
答:墨家的“国企改革”,道家的“分田到户”,也都不顶用。对于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君主们而言,顶用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自己的“公司”做大做强。这就要“集权”。要集权,就要霸道。而且,霸道的目的,还不是当“国际警察”,而是当“世界领袖”。这样的“霸道”,当然不再是“齐桓、晋文之道”,而是“中央集权之道”。
问:实行这样的“霸道”,就必须“蛮横”吗?
答:是的。因为要集权,就要收权。收谁的?收那些“封建贵族”的。他们,可是“既得利益者”啊!要他们交权,容易吗?要他们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愿意吗?所以法家不容易,必须豁出命来干才行。要知道,从“三级分权”到“中央集权”,可是大变革啊!
问:问题是当时的变革,只能“自上而下”。那些赞成变革的君主,就扛得住吗?
答:这就要靠法家教给他们办法。
问:什么办法?
答:两面三刀。

  第十五、“两面”与“三刀”
问:你说法家“两面三刀”,真是这样吗?
答:哈哈!这个词,和前面说过的“横行霸道”一样,也要打引号,而且也得拆开来讲,即“两面”与“三刀”。两面,就是两种手段;三刀,就是三大要素。它们都是用来保证君主集权的,合起来叫“两面三刀”。
问:什么叫“两面”?
答:就是奖与惩,赏与罚。这两种手段,用今天的话说,一个是“大棒”,一个是“胡萝卜”,说白了就是威胁利诱,但甜头、苦头都有,所以我称为“两面”。
问:法家自己怎么说?
答:韩非称为“二柄”。
问:为什么叫“二柄”?
答:柄,就是权力,也叫“权柄”。韩非认为,奖惩赏罚,都是权力,故曰“二柄”。
问:谁的权力?
答:君主的。而且韩非认为,做君主的,必须牢牢地掌握这两个权力,死死地捏住这两个权柄,一刻都不能放松,更不能下放。
问:下放了又怎么样?
答:亡国。这可是有历史教训的。《韩非子》一书的《二柄》篇,就举了两个方面的例子,一个是赏权下放的,一个是罚权下放的,两个都是战国时期的事。
问:赏权下放的是谁?
答:齐简公。
问:行使赏权的又是谁?
答:田常。田常是齐简公的国相,也是权臣。他弄权的办法,是收买人心。比方说,放贷的时候用大斗,收租的时候用小斗,大斗出小斗进,老百姓都说他好。他又时不时跑到齐简公那里,为官员们评功摆好,请求赏赐,官员们也都说他好。结果是田常受到爱戴,简公丢了脑袋。到田常的曾孙田和的时候,齐国就姓了田。这就是丢了赏权的下场。
问:丢了罚权呢?
答:一样。
问:丢了罚权的是谁?
答:宋桓侯。
问:行使罚权的又是谁?
答:子罕。子罕是宋国的建设部长兼公安部长,官不算很大,野心却不小。他对宋桓侯说,咱们治国的手段,不就是威胁利诱吗?问题是大家都喜欢奖赏,憎恶惩罚,这可怎么办呢?要不这么着———
讨好人的事,君上您去做;得罪人的事,臣下我去做,您看怎么样?宋桓侯觉得有道理,就欣然同意。结果怎么样呢?害怕惩罚的人都归顺了子罕,子罕只用一年功夫就把宋桓侯干掉了。
问:看来,赏罚二柄,确实不能下放。
答:对,一个都不能。韩非说,田常只用了赏,简公就丢了命;子罕只用了罚,桓侯就亡了国。如果赏罚二柄都到了人臣手里,那还得了?
问:奖与惩,赏与罚,为什么就这样重要呢?
答:因为人君指挥控制人臣,就靠这两下子(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韩非说,老虎称霸山林,靠什么?靠爪牙。君主统治人民,靠什么?靠赏罚。
问:难道就不能靠别的,比方说,爱?
答:不能,那玩意不顶用。韩非说,儒家和墨家都说什么“先王兼爱天下”。他们看待人民,就像父母看待子女。但是怎么样呢?人民照样犯罪,君王也照样杀人。这就怪了。那些人不是也得到了慈父慈母般的疼爱吗?为什么还要犯罪呢?可见爱不管用。其实,不要说什么子民,就连亲生子女,做父母的也未必管得住。不信你看那些不成器的孩子,父母批评他不改正,乡亲谴责他不动心,老师教育他不变好,衙役拿着枷锁一来,他就老实了。请问,真正管用的,究竟是“仁爱”“兼爱”呢,还是“二柄”呢?
问:看来,法家是认准了只有赏罚有用。
答:是的。所以韩非认为,君主不但必须牢牢地掌握这两个权力,而且还得用好、用活、用够、用足。
问:怎样用好、用活、用够、用足?
答:赏要赏得他感恩戴德,没齿不忘;罚要罚得他倾家荡产,魂飞魄散。用韩非的话说,就叫“赏莫如厚而信,使民利之;罚莫如重而必,使民畏之”。厚,就是丰厚;信,就是诚信;重,就是严酷;必,就是坚决。也就是说,赏,就要高官厚禄,说话算数,“暧乎如时雨”;罚,就要心狠手辣,从重从快,“畏乎如雷霆”。总之,无论赏还是罚,文章都要做足,工作都要到位。所以,除了要有“两面”,还得要有“三刀”。
问:哪“三刀”?
答:势、术、法。
君主集权,平治天下,首先得有权势
问:什么叫“势、术、法”?
答:势,就是由权力和地位形成的统治力量,即“威力”或“权势”。术,就是统治人民和控制下属的政治手段,即“谋略”或“权术”。法,就是政策法令、规章制度,即“法规”或“权能”。这是保证君主能够行使赏罚、实现集权的三大要素,所以叫“三刀”。
问:赏与罚是“两面”,势、术、法是“三刀”?
答:对!
问:哪把刀最重要?
答:历史上也有不同看法。第一派认为,权力威势最重要。统治者有权势,老百姓就害怕。哪怕君主再笨,也能管住聪明人。这个就叫做“势派”,他们的主张就叫“势治”。
问:“势派”和“势治”的代表人物是谁?
答:慎到,他是赵国人。
问:第二派呢?
答:第二派认为,权术谋略最重要。君王有谋略,臣下就老实;君王有权术,臣下就畏惧,谁都不敢耍心眼、耍滑头。这个就叫做“术派”,他们的主张就叫“术治”。
问:“术派”和“术治”的代表人物是谁?
答:申不害,他是郑国人。
问:第三派呢?
答:第三派认为,政策法令和规章制度最重要。国家有制度,民众就规矩;做事有规章,秩序就稳定。这个就叫做“法派”,他们的主张就叫“法治”。
问:“法派”和“法治”的代表人物是谁?
答:商鞅,他是卫国人。
问:三个人的先后呢?
答:几乎同时,都是战国早中期人。慎到(约前395-约前315)比商鞅(约前390-前338)大五岁,商鞅又比申不害(约前385-前337)大五岁。
问:这么说,势治、术治、法治,这三种主张,是差不多同时提出的?
答:是。这也说明,势、术、法,都有道理,也都管用。所以,到了战国末年,韩非就把它们统一起来,形成了完整的法家主张。韩非认为,一个君王,首先得有“权势”,然后还要有“谋略”和“法规”。《韩非子·难势》引用慎到的话说,飞龙和腾蛇为什么高高在上?就因为它们腾云驾雾。一旦云开雾散,掉到地上,跟蚯蚓、蚂蚁也没什么两样。同样,人君为什么一呼百应、令行禁止?就因为他们有权有势。没了威力权势,谁听他的呀?
问:照这意思,君主的权威,完全来自他的地位,与什么德、才的,都不相干?
答:对!这就叫“势位之足恃”而“贤智之不足慕”。
问:不对吧?权势就那么重要吗?德才就那么没用吗?飞龙和腾蛇为什么能够腾云驾雾?蚯蚓和蚂蚁为什么就不能?这里面难道没有自身素质的原因吗?
答:你问得很有道理,但韩非他们却更有道理。没错,蚯蚓、蚂蚁是不可能腾云驾雾,但不等于无德无才的人做不了君主。要知道,当时的君主可是世袭的。世袭的君主当中,怎么就一定没有“蚯蚓”和“蚂蚁”,怎么就一定德才兼备,至圣至明呢?
问:这倒也是。
答:其实不要说世袭的君主,就连民选的领导人,也不一定靠得住。比如阿扁,能说是“德才兼备”吗?然而一旦大权在握,还不是“呼风唤雨”?可见自然界的“势”,云也好雾也罢,确实没法让蚯蚓、蚂蚁青云直上;人世间的“势”,却还真能把人中之“蚯蚓”变成“龙蛇”。再差劲的人,只要坐在那位置上,也都人五人六,说一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