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毒的是"王八蛋"。王八就是忘八,意思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字皆忘,至少也是忘了第八个字。最典型的"王八"是那些让老婆当妓女,自己坐在旁边数钱的男人。这种人也叫"乌龟",因为乌龟在俗话中也叫王八。其实王八不是乌龟,而是鳖,鳖又叫甲鱼、团鱼,和乌龟形状差不多,大家也就混为一淡。所以"鳖孙子"也是骂人的活。意思相同的还有"龟儿子"和"兔崽子"。古人说那些纵妻卖淫的家庭,有两句诗:"宅眷多为掌月兔,舍人总作缩头龟。"老婆成了"掌月兔",她和嫖客养的私生子当然就是"兔崽子";老公成了"缩头龟",则其子不管亲生私生,也都是"龟儿子"。所以龟儿子、兔崽子也就是王八蛋。你想,"王八"已不是东西。"乌龟王八蛋"还能是玩艺吗?
结果,连鸡蛋汤也不敢说了,只好说成"木樨汤"。
其实,"鸡"也是不能随便说的。如果你说一个女人是"鸡",她非跟你拼命不可。因为"鸡"与"妓"谐音所以妓女叫鸡,暗娼则叫野鸡。有鸡就有鸭。鸭,指那些为女性提供色情服务的男子。一个地方,如果"鸡鸭成群",那就是"黄色架步"了。"架步"是粤语,指比较固定的进行非法活动的地方,主要流行于港澳地区。北方就不这么说。北方叫"停机坪"和"炮楼子"。因为"机"与"鸡"同音。嫖妓叫"打炮"。因此,警方取缔黄色架步,在民间就叫"端炮楼"。
五、蜜与屉
张冠李戴是生活中非常常见的语言现象。一般地说,但凡不那么好的事情,总会有个委婉的说法。比如肥胖叫发福,排泄叫方便,婚外通奸叫"有了外遇"(如果是妻子与人通奸则叫"红杏出墙")。出入青楼叫"寻花问柳"(染上性病则叫"花柳缠身")。其实花柳何辜?只因为人要"塔布",便无端背此恶名。事实上,当人们使用"拈花惹草"或"风流罪过"一类说法时,往往也就在暗示那是一种可以理解的行为或一种可以原谅的错误。
不过时代不同了,体面不体面的也有两说。婚外性行为过去在北方叫"乱搞",在上海叫"轧姘头",甚至还有叫"偷鸡摸狗"的。现在没人说了,谁说谁老土。你想,现在都是什么观念?"男人没情妇,就是没财富";"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女人不爱,当然是没能耐;而人家两个人自己愿意,又"关侬啥事体"?所以,犯不着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什么"破鞋"、"姘头"的。干嘛呀!葡萄酸是不是?
新的说法是"泡妞"、"小蜜"。蜜,指情人、女朋友,也叫"咖啡伴侣"。当然,她并不光是陪你喝咖啡。至于还陪什么,那就看你的魅力和双方的交情了。但不管交情到什么份上,也是"蜜"。女朋友为什么叫"蜜"呢?因为她们都是小姐,也就是"密斯"(miss)。密斯也可以翻译成"蜜斯",简称"蜜"。蜜,有甜蜜的意思,比"密"更好,尽管"密"有秘密、亲密的意思,也不错。但想来想去,还是甜甜蜜蜜吧!
蜜也有好几种,最常见的是"小蜜"。小蜜不是"小密"(小密斯),反倒有可能是"小秘"(小秘书)。秘书有大有小。大秘管工作,小秘管生活;大秘居间调停,小秘陪进陪出;大秘多半是头脑清晰的男子,小秘多半是善解人意的丽人。日久生情,结果"小秘"往往会变成"小蜜"。
并非随便什么人都有秘书。对一般人而言,小蜜也就是小妞。中年人泡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固然是"小蜜";小伙子跟一女孩起腻,也能管人家叫"小蜜"。反正不管年龄大小,也不管婚前婚外,是女朋友就叫"蜜"。由此及彼,又有酒蜜(陪酒的女朋友)、军蜜(现役军人的女朋友)、磕蜜(追女朋友)、嗅蜜(找女朋友)、扎蜜(泡女朋友)等词。这些都是北京人的发明。推广到外地的,基本上只有"小蜜"。
和"蜜"不同的是"喇"。"蜜"做男人的"咖啡伴侣",绝大多数只是想玩玩,享受一下自己经济条件达不到的物质生活。她们的男朋友相对稳定,接受馈赠也和"喇"的"工资"有本质区别(参见《北京青年报》1988年7月26日)。也就是说,"蜜"是讲感情的,即便那爱情带有游戏成分。"喇"则完全冲钱而来。她们叫做"喇"。就因为"喇"和"拉"同音,也就是在你的钱包上狠狠拉一道口子。送上门来的冤大头么,不宰白不宰。
介乎"蜜"和"喇"之间的是"傍家"。傍家,本指相互依靠、陪伴的朋友、伙伴、帮手,比如"咱们和桑普公司也是傍家儿",也就是谁也离不开谁的"战略伙伴"。参加这种合作、协助、辅佐就叫"加傍",断绝这种朋友、伙伴、帮手关系则叫"撤傍"。如果把自己的"傍家"介绍或转让给别人,就叫"发"。不过这"发"可不是发财的发。即便不是发配的发,至少也是发货的发。说得体面一点,也可以说是发"伊妹儿"的发。
被款爷们"发"出去的"傍家"多半是他们的"女朋友"。事实上"傍家"一词如果用于同性之间,多半指的是"哥们"、"姐们";如果用于男女之间,指的就是情人了,和"蜜"差不多。但我们可以说某男和某女是"傍家",却不能说某男是某女的"蜜"。还有一种"专业傍家"是专门"傍大款"的。"傍大款"当然是冲着钱来,不过当真"傍"上了也讲点感情,不像"喇"宰一刀是一刀。然而那条件也高得多。心气高的,还要先看是"美军"还是"皇军"。如果是"国军",门儿都没有。
这就说到钱了。钱这玩艺,也是要忌讳的。钱不是好东西吗?怎么也忌讳?钱当然是好东西。金钱虽然并不万能,没有钱可是万万不能。但并非只有不好的东西才忌讳,好东西也不能随便说的。随便说,弄不好它就没了。再说,钱这玩艺,毕竟有些"铜臭"。文人清高,就改"钱"为"泉"。"泉"多好呀,高山流水的,拨算盘也成弹古琴了。其实,上古时代就称钱为泉,也叫"泉布",意思是"流行如泉",或"藏如泉,行如布",也就是"通货",与"高山流水"的雅兴没什么关系。
老百姓没这么多穷讲究,却也记得"财不露白"的古训,因此能不说就不说,要说也得换个说法。于是有叫"铜钿"的,有叫"票子"的,还有叫"麻脑壳"的。北京则叫"屉",也叫"页子"(指纸钞),"钢蹦"(指硬币)。搞钱、弄钱叫"搬",数钱叫"点张"。这些原本都是黑道上的说法,现在也都普及了。
钱数也有种种说法。具体说来,一元叫一分,十元叫一张,一百元叫一棵,一千元叫一吨,一万元叫一方。比如"被人搬走了半方外带七棵半",就是五千七百五十元落进了别人的腰包。方,是万字出头,也就是"万";吨,是一千公斤,也就是"千";棵,是白菜一棵,也就是"百"。至于一元是"分",十元是"张',一百元是"一个数",则不过是不把钱当钱,显得财大气粗,拔份儿罢了。此外还有大团结(十元)、工农兵(五十元)、四老人(一百元),都是因人民币票面图案而得名,其他地方也有这么说的。如果是外汇,则另有一说。美元叫美子,日元叫老日,港币叫港纸。三方老日,六吨港纸,九棵美子,也就是三万日元,六千港币,九百美金。它们也都是"屉"。只要有"火红的屉",就不愁没有"巨洒的蜜"(极其漂亮潇洒有风度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