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笙有些窝火,但还不到真正动气的地步,而且刚才他也不是没机会阻拦宋喜,他只是有些狐疑,宋媛跟宋喜究竟是什么关系,怎么会把一向隐忍的人,气到当场发飙的地步?
宋喜出了主卧,随便进了二楼离主卧最远的一间客卧,房门关上反锁,她越想越是咽不下这口气,拿起手机,她调出八百年都不打一回,但却仍旧存在她电话簿里的一个名字:董媛。
看到董媛二字,宋喜心中莫名一股报复的快感。
电话拨过去,这头宋喜已是蓄势待发,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通,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不冷不热,只一个字,“喂。”
宋喜没有任何前奏,开口就直接问道:“你对外怎么介绍自己的?你也好意思说你是宋元青的女儿?见过撒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没见过当着正主的面儿,撒谎脸色不红不白的,你是有多势力?你是多想沾着我们宋家的光?”
你还要脸嘛你?
宋喜只差这句话没有问出口。
手机中传来宋媛冷静到近乎冷淡的声音,跟之前见面时判若两人,她说:“如果你打电话过来是想吵架,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个闲工夫。”
宋喜抢先说:“你敢挂,我现在就敢过去找你,我当面问问祁丞,他是被你这个职业惯犯给骗了,还是明知你是个冒牌货,只是没办法才找你过来充面子,当着我的面儿,说你爸叫宋元青,你就一点儿都不觉着丢人吗?小的时候当你是不懂事儿,不跟你计较,现在越长大脸皮越厚,我都替你臊得慌。”
宋媛声音更沉了几分,带着隐忍的怒气,出声回道:“宋喜,到底是我脸皮厚还是你太小心眼儿,锱铢必较?我是跟爸爸没血缘,但我妈嫁给了爸爸,我十二岁就开始姓宋,就因为你不喜欢我们,我跟我妈打小儿就得离你远远的,你住二环,我们住五环,你读最好的学校,我就得读差一点儿的,凭什么?我已经忍了你好多年了,别再说我占你们宋家的便宜,现在爸爸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都没嫌别人看不起我……”
“你放屁!”
第44章 董媛
宋媛这一声嫌,到底是捅了宋喜的炮筒子。
宋喜当即出声打断,手里攥着手机,机关枪一样的扫射,“就你也好意思嫌弃我们家人?你忘了当初是谁可怜你们母女两个,让你们在夜城有个家?你忘了是谁供你们母女吃喝?你妈的包,你的今天,哪个不是我爸给的?如果没有我爸,你现在还能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我面前?从我爸出事儿到现在,你跟你妈连个电话都没有,我爸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才收留你们这两只白眼儿狼!”
宋喜是讨厌宋媛母女,但真不是宋媛说的那样,是宋喜小心眼儿,讨厌宋元青再娶,而是她从小眼里不揉沙,董俪珺和当初的董媛是什么样的人,十岁的宋喜已经看得很透。
宋喜并非瞧不起外地人,更不会瞧不起穷人,但她从小明白一个道理,人穷不能志短,而董俪珺是什么人?那是过惯了居无定所穷困潦倒的苦日子,一旦攀附上权贵,就一定会想法设法黏住的人。
大人如此,可以说是被生活所逼,但当年才十岁出头的董媛呢?
她竟然也会无所不用其极的讨好宋元青,让宋元青心软,让宋元青想给她们母女一个避风港。
当初宋元青要娶董俪珺,宋喜曾绝食以示抗议,后来看宋元青一个礼拜瘦了十几斤,整个人都脱像了,他红着眼睛恳求宋喜,就当是可怜董俪珺和董媛母女,董媛还那么小,没有父亲,很可怜的。
宋喜那时候还小,加之心疼宋元青,所以一时动摇就点头答应了。
后来呢?
董媛时不时哭着跟宋元青说,身旁的小朋友都笑她没有爸爸,笑她是外地来的乡下孩子,宋元青是个心软的人,竟然偷着帮董媛上了夜城的户口,还改名宋媛。
这事儿宋喜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晓得的,那时宋媛已经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玩儿的驾轻就熟,当着宋元青的面儿,她装乖孩子,向宋喜示弱,背地里,她一口一个爸爸的喊着,眼中确全无亲情,唯有得意和炫耀。
宋喜为此跟宋元青大吵了好多次,奈何宋元青每次都安慰她说,宋媛年纪还小,童年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和相应的关怀,内心难免会有些失衡。
宋喜却是打心眼儿里面瞧不上宋媛,童年的不幸不是她能选择的,但是小小的孩子就开始攻于心计,为了以后可以随便管人叫爸爸,这是什么品德?
现在宋媛还胆敢说一声嫌?
如果宋媛此时站在宋喜面前,宋喜一定毫不犹豫的赏她两个大巴掌,让她清醒清醒。
宋媛不敢轻易挂断电话,她也清楚宋喜的脾气,那是说一不二的主。
宋喜骂完,宋媛才沉声回道:“宋喜,你骂我可以,但我妈好歹也是你长辈,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宋喜冷哼,“这就叫过分了?我今天没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拆穿你,就算是给你留最后一点儿面子,宋媛我告诉你,我爸好的时候你占了多少的光,自己心里有数,别现在马上墙头草嫌弃我们宋家连累你,你要是真有骨气,你把宋还回来,我随你姓张王赵李还是跟你妈姓董,我们宋家养不起你这朵高贵的白莲花。”
宋媛沉默片刻,出声说道:“宋喜,现在爸爸在里面,我打听过了,他不可能全身全尾的出来,你以为我跟我妈就不着急吗?如果你有办法,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埋怨我,我们都清楚,爸爸这回栽了,人总得为自己打算,你别说我,这么多年,难道你头上最亮的光环,不是宋元青的女儿吗?”
宋喜被活生生的扎了心,不知道是那句‘栽了’还是‘最亮的光环,就是宋元青的女儿’,也许宋媛深谙人心,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准确无误的往宋喜心口窝上捅刀子。
宋喜觉的自己被人揪着头皮挑衅,怒火几欲从口中喷出来。
她很想骂人,但是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宋元青女儿的身份,举止要得体,所以她连那些太脏的骂人话都讲不出口,气到极处,她也只是无限嘲讽的问了句:“你为自己的打算,就是傍上祁丞吗?”
宋媛不气也不急,不答反问道:“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傍上的乔治笙?我一直以为你一门心思用在医院里,没想到你的交友范围也很广嘛,我记着乔家可不是普通的商人,你跟这样的人走的这么近,小心一不注意捅了篓子,现在爸爸可不能再替你善后了,你得自己小心点儿。”
宋媛打小儿这样,她像是有一种特殊的本事,能忍,同样也能一招制敌,让对方恨不能杀人。
宋喜自问不是个软柿子,而且她也占理,但每每跟宋媛吵架,最后都是把她气得一天吃不下饭。
可能,宋媛恰好碰到了她家人的底线,这是宋喜不愿承认的一块儿污渍,却生生的烙在了皮肤上面,每次一搓,轻则泛红,重则见血。
宋媛竟然用宋元青的现状来打击报复宋喜……
宋喜真真是怒极了,却不想再老调重弹,拿着手机,她暗自深吸一口气,过了几秒才缓缓回道:“宋媛,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到什么吗?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你觉得现在我爸不行了,所以你就不用顾忌,可以肆无忌惮的露出本来面目了?”
“我告诉你,真的就是真的,假的永远也真不了,你以为你董媛改了个宋媛,你就是宋元青的女儿了?今天在饭桌上你也看到了,程德清是怎么对我的,又是怎么对你的?祁丞原本想借你这张假王牌来造势,没想到遇见我这张真的,只能说算你俩倒霉,有我在,你别想再占我们宋家一分一毫的便宜,你要是不怕丢人继续往上凑,就别怪我当众打你的脸。”
“还有,我爸现在还没定呢,我一定会想办法见到他,我见着他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让他签份离婚协议,从此往后,你跟你妈继续筹谋你们的下半生去吧,记着,自负盈亏!”
话毕,宋喜懒得再听宋媛的声音,直接愤怒的挂断了电话。
第45章 共同攘外
在外人面前,宋喜一贯坚强,这种坚强甚至被很多人冠以高冷,眼睛长在头顶上,她不是不想解释,但是解释有什么用?那些会用苛责目光来看她的人,本就是随时随地在准备看她的笑话。
一通电话,最后看似是宋喜占了上风,实则根本就是两败俱伤,宋媛的话就像是一把把无形的利刃,刀刀往宋喜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捅,宋喜不知是生气还是委屈,挂断电话,鼻尖瞬间就酸了,连带着嗓子眼儿也一片酸涩,眼泪分分钟就能掉出来。
被外人落井下石也就算了,最心痛的是自己家里面养出了白眼儿狼,宋喜对董俪珺母女无感,但她心疼宋元青这十几年来的照拂和付出,换回来的不过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宋喜不服气,也咽不下这口恶气,就算宋元青现在在里面出不来,她也一定要替宋家‘清理门户’!
主卧房间里,乔治笙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站在两米之外的元宝已经把宋媛跟宋家的关系详加转告。
以乔家的关系网,查这点事儿不过是转眼间,再说宋元青二婚的老婆是谁,也并不是什么秘密,之所以乔治笙不清楚,是因为他之前根本就不在意,连宋喜他都不想搭理,更何况是宋家的其他人?
元宝说:“祁丞把宋元青的养女带来,八成也是想沾亲带故,现在真的宋小姐在咱们这边,还没等开始谈,祁丞就已经弱了半截。”
乔治笙单手用厚毛巾在头上擦拭,走到床头柜,他扔下毛巾拿起烟盒,点了根烟,抽了一口才道:“有时候血缘还真的挺重要,同样是姓宋,亲的跟养的就是不一样。”
他口吻戏谑,眼底的神情模糊了嘲讽和玩味。
元宝知道乔治笙不待见宋喜,这次肯带她来,也不过是互相利用,他开口岔开话题,“我看除了兰豫洲和祁丞之外,还有两个年轻人,没见过,什么来头?”
乔治笙说:“女的是程德清外孙女,男的是林栋文侄子。”
元宝面色淡定,只有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意外,他出声接道:“林栋文的侄子,不就是华友地产董事长林栋梁的儿子?他跟程德清外孙女在谈恋爱?“
“嗯。”
“那看来这次的地皮,林家也想插上一脚。”
乔治笙说:“林栋文早年不是程德清的派系,但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纠纷,如今林洋又跟程德清的外孙女捆在了一起,想来林家也是有益向程家靠拢。”
元宝道:“再加上个兰豫洲,虽然他自己来的,但私下里一定备足了筹码,这回程德清到底给谁面子,不到最后真是说不准。”
两人正在房间中说话,门口传来特别轻的脚步声,但乔治笙跟元宝还是同时听到,并且默契的没有出声。
宋喜是洗过澡的,头发上面半干,发尾还是湿的,进门看到元宝也在,她没有避讳,视线直接落到床边坐着抽烟的乔治笙脸上,出声道:“有时间吗?跟你商量点事儿。”
乔治笙还不待回答,元宝已经明事的主动说道:“笙哥,我先出去了。”
元宝走后,房间中只剩乔治笙跟宋喜两人。
乔治笙还记着她之前的刺儿话呢,把烟头按死在水晶烟灰缸里,他面色冷淡的道:“商量什么?”
宋喜说:“我想找程德清聊聊。”
乔治笙模糊了清冷和魅惑的眸子微微一挑,看着宋喜说:“什么意思?让我当司机亲自给你送过去?”
宋喜没在意他的故意揶揄,面色淡定,径自回道:“我说了会帮你,就一定说到做到,你带我来不也是为了让我跟程德清好好聊聊的吗?”
她突然跑过来‘表忠心’,乔治笙内心生疑,不由得一眼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宋喜刚洗完澡,虽然跟乔治笙隔着不近的距离,可他依旧仿佛能闻到从她身上飘来的清新味道,她的头发沾过水,是湿的,但是眼眶周围也有湿润的痕迹,这就有些可疑了,难不成……她刚才偷着哭过?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因为乔治笙不在乎她背地里怎么样,他只是面色淡漠的回道:“现在宋家的女儿可不止你一个,你准备怎么聊?”
宋喜一时难忍窝心,很明显的胸口起伏,那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把怒火吞回腹中。
乔治笙就是这种人,有仇必报,还不怕晚。
宋喜刚把宋媛给骂了一顿,这会儿被乔治笙旧事重提,她心底当然窝火,但她已经懒得跟他辩解或者吵架,她现在一门心思要见程德清,不仅要询问宋元青的事儿,还要尽可能的帮助乔治笙,总不能让便宜落到宋媛那头,不然她真要气死的。
“不是姓了宋就是我们宋家人,程德清认我还是认她,你看得很清楚,我不喜欢她,所以绝对不会让好处落到她那边,我为我自己,当然能帮到你,这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儿,我来找你商量,也是基于合作伙伴之间的诚意和信任,我希望你能暂时放下我们之间的个人恩怨,现阶段我们目标一致,先攘外行吗?”
宋喜盯着乔治笙的脸,理智冷静的模样还真让乔治笙有那么一点儿小佩服,不愧是宋元青的女儿,如果关键时刻就掉链子,那他绝对不会带着个拖油瓶在身边。
只是两秒,他出声回道:“好。”
宋喜听他答应,心底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因为他这人的侵略感太强,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绷紧一根弦,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出口伤人。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们这次过来,具体找程德清谈什么。”宋喜说。
乔治笙简单利落的回道:“他手上有块儿地,我们几家都想要。”
宋喜问:“你要来准备做什么用?”
乔治笙说:“跟你的职业有关。”
宋喜略有诧异,“医院?”
乔治笙道:“准确的说,商业医疗。”
宋喜又问:“哪儿的地?岄州?”
乔治笙回道:“夜城。”
宋喜心中迅速的权衡利弊,能支撑起商业医疗地产的用地,那是多大的一片面积?而且是在寸土寸金的夜城,怪不得不仅乔治笙亲自过来,兰豫洲,祁丞,还有林洋背后的林栋文,全都迫不及待的出了手。
这块儿地落在谁家,那最少就是一年几十亿的收益。
第46章 投石问路
“我知道了,等我见到程德清的时候,会尽量帮你说话的。”
宋喜撂下这句话,转身欲走。
乔治笙见状,出声道:“你准备就这么直接去见程德清?”
宋喜抬眼看着他,眼神中透露着:不然呢?
乔治笙与她四目相对,几秒之后,忽然问:“腰怎么样了?”
宋喜一愣,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刚想说还好,但话还没出口,她猛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十分钟后,王庆斌开车出现在小楼下面,元宝在门口等候,车门打开,下来的不只是王庆斌,还有一名拎着医药箱的男人。
两人匆匆往里走,王庆斌看着元宝问:“宋小姐的腰又严重了吗?”
元宝应声:“麻烦医生上去看看吧。”
三人一起上楼,主卧门口,元宝敲了门,听到乔治笙说‘进来’,三人才敢推门往里走。
还没看到人,就听到乔治笙的低柔声音,“别哭,医生马上就来了,让人帮你看看。”
说话间,三人拐过侧墙,抬眼往前看去。
大床一侧,宋喜身上盖着一张空调毯趴在那里,乔治笙就坐在她身旁,眉头轻蹙,眼带担忧。
王庆斌见状,赶忙道:“乔先生,医生带来了。”
乔治笙从床边起身,眉目依旧凝重,说了句:“麻烦王哥。”
王庆斌很快回道:“不麻烦,先让医生帮宋小姐看看,要是严重马上送医院,车在下面。”
乔治笙‘嗯’了一声,此时医生已经来到床边,放下药箱,礼貌的说:“宋小姐,我帮您检查一下。”
宋喜的脸埋在双臂之间,众人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唯有带着忍痛的声音,说了句:“好。”
医生掀开空调毯,用手按了按宋喜的腰间,“这里疼吗?”
“疼。”
“这里呢?”
“嗯。”
宋喜的疼不是装的,是真的疼,在跟医生交流病因的过程中,她自然没提昨晚睡了沙发的事儿,但她也清楚自己的老腰,职业病,每天工作量太大,站太久,医生或多或少都有脊椎和肩周的毛病。
同行之间探讨就更是言简意赅,医生也断定宋喜这是旧疾复发,没有什么太好的医治方法,因为这病是经年累月积下的,痛极了也只能开两片止疼药。
“宋小姐的腰痛蛮严重的,这两天能不走动就尽量多休息,如果身边有人会按摩就更好了,有效的按摩也能缓解腰痛。”
医生看着乔治笙说,毕竟他的女人,医生是男的,可不敢当着乔治笙的面给宋喜按摩。
果然乔治笙说:“我帮她按,还需要注意什么,你一并告诉我。”
医生说宋喜不能睡太软的床,不能大幅度的拉伸或者剧烈运动,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养着。
乔治笙一边听,一边帮宋喜把毯子盖好,大手隔着毯子在她腰间揉着。
这样的一幕落在有心人眼中,自然就是乔治笙心疼宋喜心疼的不行。
元宝送王庆斌和医生下楼,房门关上的同时,乔治笙的手也离开了宋喜的腰,起身往旁边走,他当真是把演戏和现实分得分外清楚。
宋喜把脸从手臂上抬起,侧头寻到他的人,出声问:“程德清会来吗?”
乔治笙不冷不热的道:“那就要看你有几斤几两了。”
宋喜别开视线,重新趴下。
依着她的意思,她是晚辈,当然要她亲自去找程德清,但乔治笙说的也并无道理,自己主动和跟别人主动,总是差着事儿,而且演这么一出,正好可以试探一下宋喜在程德清心里的重量,如果程德清不来,就算宋喜主动去找,那该谈不拢还是谈不拢,所以说白了,大家心中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只能先投一颗石头,问问路。
宋喜在床上趴了一会儿,这个姿势也不舒服,所以她慢慢的撑起手臂,扭腰,从趴着变成平躺。
乔治笙坐在几米外的沙发上,手里拿着那本《官场现形记》,房间中一片静谧,恒温空调下是人体最舒服的温度,任由玻璃外是怎样的大太阳,都热不到房内人分毫。
宋喜有些困,但是睡不着,心底惦记着事儿,不晓得程德清会不会来,如果真的不来,她下一步又该如何?
就这样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四十分钟,乔治笙的手机响起,他接通,宋喜听到他说:“好。”
只一个字,挂断电话,他起身朝床边走来。
宋喜问:“怎么了?”
乔治笙说:“程德清来了。”
听到这话的瞬间,宋喜心中不知是高兴还是紧张,乔治笙已经在床边坐下,宋喜知道第二场戏又要打板了,她也马上进入状态,将原本忍着的痛写到脸上。
不多时,房门被人敲响,门外传来元宝的声音:“笙哥,程老爷子来了。”
乔治笙亲自去开门,程德清拐过墙角的时候,正看到宋喜扶着腰要下床,他拄着一根拐杖,嘴里说着:“别下了,快躺着,好好的怎么弄成这样?”
宋喜是不能不起身的,她略显疲惫的脸上勾起笑容,往前迎道:“程爷爷,您怎么过来了?我没事儿。”
“什么没事儿,小王都跟我说了,他说你早上出门的时候就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说呢?看你下床都不利索了。”
宋喜始终面带笑容,尽量把大病化小。
元宝原本要给程德清搬个椅子,宋喜不让,非要去沙发那边说话。再怎么说程德清也是手握大权的人,主动来看她是情分,但她不能过分,她若是躺着跟程德清说话,那叫怎么回事儿?
其实就从这个小细节也不难看出,宋喜是个懂事儿的,乔治笙明白,程德清自然更清楚。
到了沙发处,宋喜让程德清先坐,她跟乔治笙坐在对面,王庆斌放下一个保温壶,程德清说:“让厨房加紧给你炖了汤,医生不说你这腰只能靠养嘛,我这些年来岄州,喝的最多的就是汤,确实养人。”
宋喜满眼的歉意和感恩,“程爷爷,我太不好意思了,过来看您,还给您添麻烦。”
程德清把拐杖放在一旁,手轻拍大腿,出声回道:“这说的什么话,你来我这儿,就像是回自己家里一样,说来你这孩子也太让人心疼了,你爸爸要是看到你这样,别提要多难受。”
第47章 请君入瓮
原本王庆斌想给宋喜盛碗汤,乔治笙却接过来,低声道:“我来吧。”
程德清突然提到宋元青,王庆斌跟元宝都有眼力见儿的转身出去了,房间中只剩三人。
宋喜也没料到程德清这么快,这么突然的主动提起,一时间毫无防备,心就这样被猛戳了一下。
她是真的身体不舒服,也是真的想念宋元青,所有的都是真的,一如她眼眶中急速涌起的眼泪。
乔治笙给宋喜盛了一碗汤,然后抬手抚了下她的后脑,安慰的话不言而喻。
宋喜长这么大,鲜少被人摸后脑勺,手臂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连带着眼泪也一不小心从眼眶中掉落,她赶紧低下头企图掩饰。
乔治笙抽了纸巾递给她,轻声道:“你跟程老聊会儿,我下去一趟。”
程德清看着乔治笙说:“没外人,不用走。”
乔治笙道:“她刚才说想吃樱桃,我出去给她买点儿,你们聊。”
这是互相给对方找了个台阶下,最后乔治笙还是走了,转眼间房里又少了一个人。
宋喜把眼泪擦了,主动对程德清说:“程爷爷,应该是我来见您的,现在反倒让您过来看我,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程德清稍微一抬下巴,出声回道:“都说了一家人,我也是没想到你会来,按理说你爸爸出事儿,我都应该主动联系你的,但我前阵子身体不大好,住了大半个月的院,这才刚出来没多久。”
宋喜美眸微瞪,连忙问:“那您现在好些了吗?”
程德清叹气,不无感慨的说:“都这把年纪了,半条腿都在棺材里面,能出来已经是幸运,好是好不了喽,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宋喜道:“您别这么说,辛苦了大半辈子,晚年就是应该享福的,您是有福气的人,一定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无论一个人身居多高的位置,千穿万穿,马屁总是不穿,更何况人年纪大了,钱财是身外物,最希望的就是健康长寿。
程德清被宋喜哄得面带笑容,频频点头。
宋喜把乔治笙盛好的汤往程德清面前推了推,问:“程爷爷,您也喝一碗吧?”
程德清说:“我不喝了,这汤是专门叫厨房给你炖的,你趁热喝,咱们边喝边说话。”
宋喜点头,在程德清面前,她表现出足够的尊敬和亲密,但却并不拘束,更不会刻意奉承。一来她性格如此,二来从小到大的环境熏陶,以宋元青的官位,宋喜这一路走来也犯不着去跟谁低三下四。
并且宋喜始终信奉一点,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可以基于亲情,爱情,友情,甚至是物质利益,说白了都是你情我愿,绝对不是靠求就求得来的。
宋喜端着碗,用瓷勺安静的喝汤,程德清跟她闲聊,先是问了问她在夜城的工作情况,然后很自然的就聊到了生活方面。
“小喜,你在夜城现在住哪儿?”
宋喜没有撒谎,如实回答:“我现在住治笙那里。”
这是她第一次从自己的嘴里叫出‘治笙’二字,内心翻滚着异样和肉麻,但表面又得做出特别坦然的模样。
程德清不掩饰的露出诧异神色,出声说:“看到你跟乔治笙在一起,我还想问的,你们怎么会在一块儿?”
这话宋喜早已跟乔治笙通过气,所以这会儿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其实我跟他认识蛮久了,以前就是朋友,我爸出事儿的这段时间,幸好有他陪我,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
程德清说:“是我这边耽误了,我应该早点儿联系你的。”
宋喜闻言忙说:“不怪您,我也不知道您住院的事儿,说实话您来岄州这边也是想安安静静的颐养天年,我都不该跟您说我爸,省得您还要操心。”
程德清说:“你爸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他喊我老师,实则我拿他当我亲儿子一样,这你也应该知道,怎么能不操心呢?因为他的事儿,我心脏病都犯了好几回了。”
宋喜很会说话,心中是担心宋元青的,但嘴上问的都是有关程德清的身体。
程德清主动道:“你爸的事情,我也托人问过夜城那边的口风,他这次确实是摊上大麻烦了,连我也探不到太具体的,里面的人三缄其口,你连他的人都没见到吧?”
宋喜憋红了眼眶,强忍着鼻尖的酸涩,点头回道:“程爷爷,我爸会不会有事儿?”
程德清说:“你先别急,拖了这么久还没消息,眼下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只要没判,那就还有通融的机会。”
宋喜抬手抹了眼底的眼泪,声音略显哽咽,“那我现在要怎么做,才能帮到我爸?”
程德清语重心长的说:“你现在照顾好你自己,就是帮你爸爸最大的忙了。”
这话跟宋元青的意思如出一辙,宋喜一瞬间仿佛看到宋元青就坐在自己对面,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用纸巾挡住眼睛,始终没有失态到发声大哭。
以前宋元青在的时候,她很少受委屈,也就很少哭;如今宋元青不在,她常常哭,却不是偷着哭,就是默默地,安静的哭,生怕吵到其他人。
程德清一直在安慰宋喜,嘴里说着:“你跟在乔治笙身边也好,总归有个人照顾,不然我就让你来岄州这边了。”
说完,他又径自补了一句:“乔治笙对你怎么样?你要是想来我这边,一句话的事儿,随时跟我说。”
宋喜擦了眼泪,暗自调节呼吸,努力挤出一抹微笑,出声回道:“您放心吧程爷爷,治笙对我很好,都说患难见真情,以前我爸没出事儿的时候,大家都对我好,也看不出个谁真谁假,现在人还没走,茶就已经凉了,也好,让我看清楚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到底谁才是真心,谁是假意。”
程德清点头道:“孩子,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自古墙倒众人推,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俗话说得好,落魄之后见交情,就是这个道理。”
宋喜道:“我明白,所以我不记恨那些躲得远远的人,大家都有大家的难处,但我会一辈子记着困难时期还对我好的人,如果我爸能平安出来,我会告诉他,我欠了谁的人情,我们父女俩一起还。”
第48章 第一次对她欣赏
程德清大气又温暖的说:“什么还不还的,你跟琪琪一样,她喊我外公,你喊我爷爷,都是自家的孩子,你有任何困难随时跟我讲,我能帮的一定帮。”
宋喜红着眼眶,微笑着说道:“程爷爷,我真心感谢您,其实治笙跟您说过同样的话,他说无论我爸以后怎么样,他挺我,他给我当后盾,对我不好的,他帮我讨回公道,对我好的,他帮我报恩。”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宋喜的内心戏台词是,奥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不对,是终身表演成就奖,谎话说到最极致,就是连自己都信了。
宋喜眼眶含泪,当真是感动的。
程德清点头,连着说了好几个好字,视线微垂,他似乎在想事情。
宋喜有自己的心眼儿和打算,这话明着是在往乔治笙身上贴金,可拨开内核细想想,何尝不是往她自己脸上贴金呢?
套一句外界目前对她的评价,落魄的副市长千金,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宋喜这段时间身体力行的感受到人情冷暖,所以眼下她也要在程德清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后备力量,她不仅有宋元青,还有个乔治笙。
聪明人说话从来都是举一反三,宋喜不说的太直接,有些话点到即止。
程德清也没有再细问,两人闲聊,宋喜喝完了一碗汤,程德清让她休息,他先回去了。
宋喜扶着他下楼,将他送上车,程德清坐在车中,对宋喜道:“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打电话找小王,治笙回来之后,你让他来我这边一趟,我也有些话要跟他嘱咐的。”
宋喜应着,看到车子开走,这才转身回到小楼。
外面太阳毒辣,宋喜才站了一分钟就浑身发虚,待进入冷空气区域,她才稍微舒服一点儿,看着不远处的元宝说:“你打电话叫他去找程老爷子吧。”
戏演完了,宋喜在心中补了一句。
元宝在一楼,宋喜扶着把手上了二楼,房门刚一关上,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连程德清都打探不到宋元青的消息,难道,真的凶多吉少了吗?
宋喜把自己关在浴室,水龙头打开,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大哭一场,哭得很放纵的时候,她连眼红的借口都想好了,就说是腰太疼了,忍不住才哭的。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自尊心比天高,但凡任何丢脸的举动,都要提前想好必备的台阶。
乔治笙回来的时候,先是进了主卧,没看到人,这才去二楼的客卧寻她。
他没敲门,直接推门往里进,客卧没有主卧大,空间结构也没有多复杂,他推门就看到宋喜一动不动的平躺在床上,双手老老实实的叠在肚子上,闭着眼睛,不像是睡觉,因为没人睡觉会躺的这么僵硬。
心有一瞬间的下落,是说不出的滋味儿,乔治笙还以为她……
死字还没有完全跳出,床上的宋喜已经兀自睁开眼,跟门口处的乔治笙四目相对,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淡淡的。
最后还是宋喜先开了口,她问:“有事儿?”
乔治笙见她没事儿,干脆迈步走进来,坐在一旁的沙发处,声音不紧不慢的问:“聊得怎么样?”
宋喜道:“程德清让你去见他。”
乔治笙漂亮的狐狸眼中划过一抹亮,那是轻诧,狐疑,玩味,甚至还带有一丝的赞赏。
他难得有兴致的想要跟她聊天,开口问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宋喜没有看他,依旧维持着那副在乔治笙眼中古怪僵硬的姿势,平躺在床上,声音波澜不惊的回道:“我说你是我后盾,谁对我好,你会替我报恩。”
乔治笙眉毛微挑,眼底的赞赏之色稍浓,他是坚决不会夸她说的还不错,即便他心中有这个想法。
宋喜的一双眼睛,摆明了哭过,不是之前他在时默默地流几滴眼泪,分明是痛哭过。
乔治笙瞥了她一眼,忽然又问了句:“你爸的事儿怎么样?”
提到宋元青,宋喜放在肚子上的手分明指尖轻颤,几秒之后,她出声回道:“他也帮不上。”
区区五个字,宋喜说完却觉得胸口处压了千斤重的巨石,她喘不上气,委屈的想哭。
奈何当着乔治笙的面,她就算咬牙攥拳,也绝对不会再哭了。
乔治笙什么都没说,没有揶揄,没有安慰,就像是之前根本没有谈及这个话题,从沙发上起身,他迈步走出去。
宋喜闭上眼睛,滚烫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出,她把腰绷得很直,只有这样才不会因为抽泣而牵扯到腰痛。
乔治笙走后过了几分钟,房门被人敲响,宋喜缓缓睁开眼,门没关,她看到元宝站在门口。
撑着手臂坐起来,她轻声问:“有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