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弟乃是得了急症病故的,根本就不是被人所杀。便是楚王殿下拿了清白印来,也站不住脚!你这叫做私闯民宅!不过是一个无品无级的小仵作,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池时看了看拐杖男陶立,又看了看陆锦,不管看多久,都让人觉得十分神奇。

  她啧啧了两声,惊讶的看向了陶立,“您来了之后,我一句话也没有说。不过嗓门这么大,的确只有叫嚣两个字,配得上您了。”

  “有谁在您跟前说,您弟弟是被人杀害的么?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池时不才,祖祖辈辈都是做仵作的,最擅长的便是断案,您给说说,我一定让那些质疑您的人,心服口服。”

  “毕竟一个人只能死一回,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也只有一个解释,某些人便是天天祈祷,日日洗脑,他也不会变的,不是么?”

  池时说着,站到了陶立身边,认真的说道,“您站直了。”

  陶立脸上满是怒容,身子却是下意识的一紧,站直了去,他的腿有疾,这么一拉扯,疼得抽抽起来。

  池时皱了皱眉头,陶立生得颇高。她便是站在男子当中,都不算矮个儿了,可陶立硬是比她高出了一个头,那身材是相当的魁梧。

  “您比我高了一个头,腿却同我差不多长。您的弟弟,也是这样么?”池时说着,又旁若无人的伸出手来,比了比陶立从肩膀到心口的距离。

  陶立自觉被冒犯,伸出没有拄着拐杖手朝着池时劈将过来,一旁的陶熏瞧见大惊失色,就想冲过来救池时,却见池时稳稳的抓住了陶立袭来的手,纹丝不动。

  她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一个老妇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肖了母亲,幸亏陆锦这一点没有传到。不然几十年后,这世间又要多一具丑陋的骨架了。”

  “您的弟弟,也同您一样吗?”池时又问道。

  陶立一头雾水,“胡搅蛮缠!胡搅蛮缠……”

  他说着,额头冒出了汗珠子,声音渐渐地小了起来,他有些惊骇的看着池时。第一次劈过去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用力。

  池家他是从来没有放在眼中的,但是池时背靠楚王府,他怎么着也得给她三分颜面,她能握住只能说有几分功夫底子在;可池时实在是太过放肆,他没有忍住,使出了八成功力。

  可池时不光是踉跄都没有踉跄一下,甚至于,他感觉自己再不加把劲,就要被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掀翻在地!

  她才多大的年纪?这还是人么?这简直是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野牛犊子!

  陶立这般想着,却是猛的松了手,“是!”

  陶立盯着池时看了又看,倒是憋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你有这般本事,还做什么仵作?不如去考个武举,或者说,我可以给你写举荐信。你若是当个武将,一定可以大有作为。”

  池时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大冬天的,陶立身上汗津津的,连带着她的手,都觉得有些酸腻起来,不擦实在是难过。

  “嗯,之前有人觉得我做御史,大有可为。没有办法,千里马太过出众,任谁瞧见了,都觉得自己是伯乐。”

  “这么说来,我看着血衣,倒是弄错了。你们陶家人的骨相实在是太差,身材乃是五五分,应该继承了这位老太太。这么一看,之前那件血衣就很有问题。”

  池时说着,从久乐那里接过了他递来的血衣,这是陶熏给的,里头还有凶器一根簪子。

  她将那血衣一展开,直接对比在了陶立身上,然后伸出手去,按在了陶立的心脏上,“你感觉到了么?你的心在砰砰砰的跳。你是武将,不习惯人按在你致命的地方,所以心跳得厉害。”

  “这件血衣,你应该认得……你看看这个洞,在哪里……”

  陶立脸色大变,他的身子猛的一震,惊骇的看向了池时,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艰难的问道,“什么?你什么意思?”

  池时将血衣收了起来,“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你上过战场,杀过人,应该知晓,若是用簪子扎进心脏,那是一击毙命。可是呢,若是没有扎中……”

  “你的武功不凡,我同很多人打过架,你在其中,算得上是上成。若是你弟弟也同一样,身形魁梧,有武艺傍身,那就一根簪子,可扎不死他。”

  习武之人,刀剑无眼,受伤那是家常便饭。

  “就算被扎成了刺猬,只要没有扎到致命的地方,那就不容易死,要不江湖上,怎么有三刀六洞的说法。你被箭扎了,只要没有喂毒,那就不会死。”

  “刚才你也瞧见了,簪子并没有扎到心脏,陶远很有可能不是被簪子扎死的。”

  池时说着,看着一脸震惊的陶家人,走到了陶熏的面前,“就算他是被簪子扎死的,那凶手也未必就是陆眉。因为三个目击了陆眉杀人的证人,都没有瞧见陆眉的脸,不是么?”

  “陶熏你说,你瞧见了母亲披头散发的跑出去,那会儿你个子矮,站在碧纱橱里,往外看,看见了她脚上穿着的绣花鞋。”

  “你母亲被武艺高强的小叔子欺负,好不容易逃脱,哪里有那等功夫,还仔细的穿好了绣花鞋?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后来陶家人都来了现场之后,你母亲跑了回来,她的脚上,可还穿着绣着粽子的鞋?”

  陶熏一愣,他那会儿年纪小,当时也没有注意看,有些记不清了。

  想着池时都说到关键之处,但凡他当时细心一些,就能为母亲洗刷冤屈了,陶熏懊恼的捶了捶头,“我……”

  他的一句“我不知道”还没有说出口,陶立已经神色复杂的开了口,“她不是穿的那双鞋。陆……陆眉她跑回来的时候,没有穿鞋。”

  “她虽然也是武将家的女儿,却在习武方面,没有什么天分。学了那么多年,也只练了一点皮毛而已,当时我以为她是杀死阿弟的凶手,过去打她。”

  “她抬脚就踹我,我记得,她没有穿鞋。”

第一五二章 你设的局

  陶立说着,有些恍惚。

  他以为自己是个粗人,是绝对不会注意到这些小细节的,可是时隔这么久,当时陆眉踹在他身上的触感,都仿佛还在一般。

  他是怎么做的呢?他当时愤怒至极,猛的抬手,就将陆眉掀翻在地,四五岁的陶熏,只有那么一点儿高,吓得哇哇大哭,那孩子抱着他的大腿求他,说不要打我阿娘……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陶家就没有人不恨陆眉的。

  母亲时常说,陆眉是个祸害,若非是她勾得兄弟二人都对她动了心,陶家也不会独木难支。

  他想着,看向了陶熏,“你当真瞧见了,跑出的那个人,穿着鞋?”

  陶熏红着眼睛,点了点头,“穿着绣着粽子的鞋,那一日是端午节,阿娘给我也绣了一双一模一样的。我虽然瞧见了,可是我相信阿娘。阿爹,当年是你不信她。”

  “我的阿娘,她是清白的!陶家如此待她,她还是艰难的为陶家生下了小弟”,陶熏说着,自嘲地笑了笑,他抬起头来,看看站在那里三个小塔一般的弟弟。

  比起他同陆锦,这三个弟弟,更加像父亲陶立。他们连身材,都同父亲一模一样的。

  他们穿着锦衣华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站在那里,像是在听陌生人的故事。

  陶熏有些悲哀,“当然了,你有很多个儿子,也有新的妻子,并不在乎多出来的一个。可是,即便你不在乎,我也要让世人,至少要让陶家的人知晓,我阿娘清清白白,堂堂正正。”

  “我的阿弟,并不是亏欠你们的人,他也绝对不能够去给二叔做继子,是陶家亏欠了他的!让他一个人在祐海,同一个老仆人一道儿长大。”

  “父亲,你的三个新儿子,吃香的喝辣的,蒙着祖荫讨得好差事的时候。陆锦在祐海东奔西跑,凭着自己的本事,做着捕头。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博得任何人的同情。”

  “也无须要你的愧疚。我想说的是,不光我阿娘的腰杆子挺得直直的,我同阿弟也是一样的。陆锦回来,不是来打秋风,要沾陶家的光的,我们只是想要讨一个公道。”

  陶熏说着,对着池时拱了拱手。

  池时微微颔首,正要说话,就瞧见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老妇人张了口,她突然笑出了声,“到底是个孩子,池仵作同陆锦一块儿长大,自然是感情深厚,说话这种本事,谁没有呢?”

  “青的能够说成红的,红的可以说成白的,死的也能说成活的。那钱妈妈同白芍,都是陆眉身边的人,她们的供词不真。倒是陆眉四五岁的儿子,说的话能当真了。”

  “鞋子不鞋子的,指不定是小孩子午睡刚醒看花了眼。再说了,就算是看见了,那又如何?陆眉就不能把鞋子跑丢了,然后再跑回来?凡事都有例外,有的人的确忙着逃命不记得穿鞋。”

  “可是陆眉这个人,胆子大得很。谁又知道呢?”

  陶老夫人说着,嗤笑的看向了池时,“随便从哪里弄来了一件血衣,就说是我儿子的,在这里装神弄鬼的糊弄谁呢?”

  池时眼睛一亮,这陶老太太是个厉害的,也难怪在陆眉走后三个月,便有新妇进门。

  她想着,啪啪啪的鼓起了掌,“你说得倒是没有错。看来这种装神弄鬼,弄虚作假的事情,您做得多了,脑子都不用想,这嘴巴里就直接蹦出来了呢。”

  “一般的人,听到自己的儿子死因可能有蹊跷,不说激动异常,那都是迫切的想要知晓真相。您倒是好,稳坐那钓鱼台,连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

  “当然了,毕竟他不是陆眉杀的,你一早就知晓了不是么?”

  池时说着,指了指水榭,“陶远对陆眉有心思,您知晓了,是如何做的?将陆眉打发到偏远的水榭,陶家的祖母,身边只有一个白芍伺候?关禁闭?门口连一个守门的下人都没有。”

  “这不想是避免叔嫂之间发生什么尴尬事,倒像是那做中人的不入流的婆子,给人故意制造什么事儿呢!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便发现了,陶家同所有武将之家一样,四处都很开阔。”

  “不像南地的宅院一般,三步一亭五步一景,十分好藏人。端午节,你们一家子人一起用饭,陶立喝醉了,你们不知道?陆眉的院子,只有一个丫鬟守着,陶立的屋子里呢?也无人伺候?”

  “陶熏说水榭偏远,那一个喝得烂醉,都已经不省人事要玷污嫂嫂的人,走那么远的路过来,中途就没有一个人瞧见?”

  池时说着,面带嘲讽,“你们陶家倒是会省钱,大白天里用阴兵伺候,难怪都见不到一个人啊!这不是只有那龌龊事发生了,人才像恶鬼一般冒出来喊打喊杀么?”

  陶老太太面色微变,复又恢复了原状,她哈哈的笑出了声,“所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说我为了陷害长媳,将她赶出府去,故意杀死了我自己的亲儿子么?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池时摇了摇头,“陶远的死因只有一个,开棺验尸便知晓一切。”

  “你可以猜测陆眉,我当然也可以猜测你。只是我说陆眉无罪,有凭有据。若是我的推测没有错的话,陶远在那次剿匪中,根本就是犯了要连累家族的大罪。”

  “他身处在一个必死之局里。”

  池时这话一出,陶老太太瞬间脸色大变。

  池时眯了眯眼睛,观察了一下屋子里的其他人的样子,却发现他们一头雾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尤其是陶立,他有些茫然的转过头去,“阿娘,池仵作在说什么?”

  池时拍了一下手,定定的看向了陶老太太,“看,人与人的推断,那是不同的。我又说对。这下好了,你若是不乐意让我开棺验尸,那也没有关系的。”

  “我只需要去查查,当年陶远犯了什么株连九族的大错,不就好了么?左右,我也不姓陶,要死的人也不是我!”

  她说着,看向了陶熏,“陶大哥你放心,陆锦还没有上你家族谱,算不得陶家人。以后每年你们的忌日,我会记得去烧香的。陆锦走了,还待在这即将灭门的地方做什么?”

  “你喜欢做人孙子没有关系,但是也得做活人的孙子。做一个死老太太的孙子,有什么好的,还要掏腰包,多买一副棺材!”

  说到这里,池时回过头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说道,“对了,我开有棺材铺子,你们全家上下一起买的话,我能算便宜些。看到陆锦的份上,绝对不会卖给你们被虫蛀了有窟窿洞的。”

  她说完,拽起了呆呆傻傻的陆锦,便朝外头走。

  刚走到水榭的回廊上,那陶老太太便跺了跺脚,“你给我回来!”

第一五三章 共同决定

  池时没有停步,你算个什么东西,走远了,得拿轿子抬着回去。

  她想着,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陆锦,却是微微一顿。

  她认识陆锦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瞧见他哭。在她的记忆里,这就是一个老好人,絮絮叨叨的,总是会说,阿时阿时,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阿时阿时,咱们是来断案子的,不是来同人结仇的。

  阿时阿时,我去看过那个被你打伤的人了,一个月的俸禄都赔给他了,这个月只能吃年节的时候存下来的炸丸子了。

  叽叽喳喳,像是永远有操不完的心,做不完的事的人,便是陆锦了。

  她总是怼回去,“要你多管闲事”,然后领着陆锦上酒楼里胡吃海喝一番,亦或者是将他领回家去,姚氏好客,见陆锦来了,总会让厨上,给他做他最喜欢的荷叶鸡……

  “你不要去,你是想要害陆锦全家灭绝,变成真正的孤儿么?”陶老夫人的声音急促了起来。

  池时脚步并没有停顿,她摆了摆手,“人家姓陆,永州城的陆家人,多得我瞧着都烦,要当孤儿,谈何容易?这么多年,你们跟死了有甚区别?”

  她同陆锦相识这么多年,时至今日,方才知晓有这么一窝子人存在。的确死活都没有什么区别!

  “你站住,我……没错,陶远不是陆眉杀的!”

  陶老太太把心一横,终于说出了口。

  池时站住了脚,回过头去,鄙视的看了她一眼,“你早点承认,还能小声一点,现在嚷嚷得恨不得全京城的人都能听见。”

  陶老太太猛的一跺脚,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你随我来。”

  池时挑了挑眉头,快步的跟了上去。

  若是旁人还担心这老不死的杀人灭口,可是她就不一样了,便是将她压在五指山底下,她也有信心,将那山翻个个儿,戳出几个大窟窿。

  陶老太太得住的院子里,种了好些梅花,猩红猩红的,在冬雪的映衬下,像是红得刺眼的血。

  比起水榭的寒冷,这里的烧得暖烘烘的,一个仙鹤铜炉里,燃着香,闻着像是山庙里味道。

  池时大大咧咧的坐了下去,翘起了二郎腿,环顾了一下四周。

  屋子里只有六个人。陶老太太坐在主位上,一脸阴沉,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位毫无存在感的妇人,她看上去年纪不大,隐约之间,同陶老太太还有几分相似,应该是陆眉被休之后,陶立新娶的填房夫人。

  除了他们二人之外,便是陶立父子三人,还有他了。

  “那一模一样的三兄弟,还在喝奶么?怎么,还了陆眉的清白,他们三个就不清白了不成?”池时轻轻的飘出了一句话。

  陶老太太手一紧,目光如炬的看着她,“你一个无品无级的人,确定要听朝廷辛秘么?不是我说,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大的饭,太过贪心小心噎死。”

  池时翘起的腿抖了抖,“您看来是悔过了,要不然好端端的批判自己做什么?那可不是,您不要儿子,不要讨厌的儿媳妇,插了娘家亲戚过来,生了一群继承了您五五分身材的后嗣……”

  “硬生生的把人家老陶家,改成了……您贵姓来着?这天底下哪里有比您更贪心的人,您都没有噎死,我不过喝点清粥,吃点小菜而已。”

  池时说着,面色一变,神色锐利了起来,“我很没有耐心,担心在这里沾了晦气。陆眉没有杀陶远,陶远伙同你一块儿,想要把陆眉赶出去对不对?”

  陶老太太惊恐的看向了池时,她的嘴唇颤了颤,“你……”

  “因为你找了人冒充陆眉刺死陶远,可是陶远没有办法冒充,陆眉亲眼瞧见了他欲行不轨。他一个身在死局的人,怎么还有心思干这个?更不用说,同你配合得天衣无缝了。”

  “陶远当时是清醒的对不对,他也是设局人之一。你们为何要这么做?”

  池时的话说到了这里,被蒙在鼓里的陶立再也坐不住了,他大吼出声,“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陶老太太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我是你母亲,你对着我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她说着,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你说得没有错,是陶远求我这么干的。那次剿匪,不是一般的剿匪,事关汝南王府。”

  汝南王府?池时眯了眯眼睛,她没有忘记,池平还请求她去滁州查卢氏灭门案,那案子也同汝南王府有关系。

  “具体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清楚。当时我夫君尚且在,远儿回来之后,直言要给家中带来杀头的大祸。他们父子二人,在书房里商议了一个时辰,方才下了这个决定。”

  “远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统共只有两个儿子,只要不是那泯灭人性的,谁又下得了那个手去?当时,他们已经知晓陆眉有了身孕。”

  陶老太太说着,嘲笑出声,“陆眉可真是个狐狸精,我们家统共三个男人,都被她迷得七荤八素的,陶家有灭顶之灾,大难当前,他们想的,还是让她逃出生天。”

  “远儿自己服了毒。他心系陆眉,在他的房中,有一个丫头,身形与陆眉十分相像。你说得没有错,我们就是故意让陆眉去水榭住的,那里偏远,便宜行事。”

  “远儿假意对她不利,等她逃走之后,再要那相像的丫头,穿了陆眉的衣衫,用簪子扎人。你知道他们父子二人怎么说的么?他们说陆眉重感情,做戏不做全了,她是断然要同陶家共存亡的。”

  “你几十年没有刷牙了?说起话来这么肮脏。把自己的夫君同儿子,说得像粪坑一样,也是,不同脏东西待在一块儿,显不出您干净。”池时听着,心中不愉。

  说到底,不过是仗着死人没有办法开口罢了,就在这里添油加醋的泼着脏水。即便是陆眉魅力大,天下男子为她倾倒,那又如何?

  猪八戒瞧见了仙子,还魂不守舍呢?你能怪仙子水性杨花?不,你只能说癞蛤蟆心里没点数,妄想天鹅。

第一五四章 轮到你选

  “陶老将军同陶远要休掉陆眉,根本就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她腹中的陶家血脉罢了。但凡他们认真的把陆眉当个人看,便不会用这种污了她名声,毁她一辈子的理由,来休了她。”

  “所以,你何必添油加醋的侮辱人清白?”

  池时说着,看向了陶老太太。

  “说到底,只不过是因为陶远所犯之错重大,你们不知道以他的一条命,能不能够救下整个陶家。所以才将陆眉府中的孩子,当做的后手。”

  “陶家若是被灭门了,陆眉心中便是再恨,也断然会给陶家留下腹中的孩子,留下一条根。这样你们陶家,便不至于断了香火传承,不是吗?”

  池时眯了眯眼睛,一开始她也以为是陶老太太为了苟且偷生,所以痛下杀手,杀死亲子,陷害儿媳。可是,陶立的一句话,给了她启发。

  他说陆眉回来之后,他十分的生气,要打陆眉,陆眉抬脚踹了过来,他抓住了她的脚,掀翻了她。陶远也是行伍出身,身量高大,还在耍酒疯。

  陆眉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哪里那么容易逃脱?再则这时间上的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那簪子若是没有扎中陶远的心脏,他当时就不应该会死。“假陆眉”逃走,钱妈妈同白芍目击一切,去探陶远鼻息,都是接连发生的事情。

  那么,陶远的死亡时间,为何掌控的那么好?

  她当时想的是,要不那簪子就喂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要不就是陶远压根儿就是清醒的,在簪子扎下去的时候,他便立马服毒自尽了。

  老虔婆说他们知晓陆眉怀有身孕,陶远是服毒身亡的,她就更加明白了整个事情。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池时的质问声。

  那陶立手中的拐杖一松,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阿娘,池仵作所言,都是真的对不对?难怪二弟死了之后,寿衣棺材什么的,立即便准备好了,他甚至没有停灵三日,便下了葬。”

  “父亲拿着二弟暴毙身亡的折子进宫,出来之后便摘了乌纱帽,自请告老还乡,又以需要人伺候膝下为由,叫我辞去宫中近卫一职,回了家中。”

  “他所做的这一切,全是在保全陶家?”

  “哈哈,难怪难怪在我续娶之前的晚上,父亲问我,要不要再等上一等,问我愿不愿意,将陆眉接回来?可是我那时候,恨极了她,觉得是她杀死了我唯一的弟弟。”

  “我心中有她,却又恨她。还暗自发狠的对自己说,她的簪子,扎的不光是二弟,还有我的心。这将是我们这一辈子,永远都绕不过的刺!”

  陶立说着,老泪纵横,“母亲你一直不喜欢陆眉,因为当时你想要娶舅父家的女儿,可是我一眼就瞧上了陆眉。非要将她迎娶回来。您一直觉得我忤逆不孝。”

  陶立说着,声音一颤,“所以,先帝宽仁,念着陶家祖上有功,又见阿弟死了,我们都放了权,所以饶过了我们。父亲想要接陆眉回来,却被母亲你劝阻了是不是?”

  “没错!我就是讨厌她!若是她知晓了真相,以后还不要骑在我的头上拉屎拉尿?我这个做婆母的,如何在她面前直得起腰来?”

  陶老夫人激动的说道,“你父亲当时身子已经很不好了,而你又事事都听陆眉的。到时候这个家中,还不是她来当家做主?而且,我一看到她,便想到死去的远儿!”

  “都这么多年了,她都死成灰了,你们重翻旧账有什么用?你表妹嫁进来的时候,我们陶家尚未稳固,随时都可能有灭顶之灾。她同我们共渡难关,还给你生下三个儿子。”

  “这么多年,又相夫教子,对待熏儿也很好。这样的人,才配做陶家的主母,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贤妻良母!

  陶立大怒,狂吼出声,“陆眉不能同我们共度难关,那是因为,你们不问东西,便将她赶了出去!”

  池时听着这家中狗咬狗一地毛,摇了摇头,“老太太说话不讲理,你这蠢儿子都不知道,瞅你那大侄女脸色白的,怕是今日方才知晓,当日你坑她全家,骗她往火坑里跳呢!”

  “他们都不知道,算什么共度难关?那叫共度良宵。”

  池时说着,又看向了陶立,“你就更可笑了,你是有多蠢,才会你们全家人合谋,都不告诉你,将你当傻子耍了一辈子,真是可怜又可悲。”

  “你同人共度良宵,生了三个孩子的时候,陆眉正在独自度过鬼门关。脸是有多大,倒是觉得自己很深情了,这样能让你的愧疚感少一点么?”

  池时站了起身,走到了陆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很难过对不对?我也希望,是你祖母丧心病狂,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又害了你母亲。这样就可以快意恩仇,直接将这恶毒的老妇人,抓到大牢里去,让她孤苦伶仃的在牢中死去。”

  “她越是罪大恶极,就越会衬托出,你的父亲,还有这陶家的其他人,极其无辜。这样的话,你们便能够像话本子里一样,抱头痛哭,然后冰释前嫌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可惜,生活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陶家并不无辜,所有的人都在算计他,即便满口深情的你的父亲,在有人指责她的时候,也并没有站出来维护她。”

  陆锦眼眶红红的,他伸手拽住了池时,将她拽到了自己的身后,轻声道,“阿时,谢谢你。”

  说完,又对着一直沉默的陶熏,伸出了手,“大兄,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吗?没有锦衣玉食,可我们兄弟二人,有手有脚饿不死。”

  陶老太太一听,鄙视的笑了笑,“我们陶家这一辈,有五个孙子。”

  陶熏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我同你走。但是,我要拿走属于我和你的那一份家产。”

  他说着,死死的看着陶立,“祖母害我母亲,不能没有说法。别说是祖父同叔父定的,现在人死无对证,什么都是她说了算。但是祖父要接我母亲回来,祖母百般阻拦,三个月便娶了新妇进门。

  可怜我母亲,在临死之前,都不知道真相。小弟寄人篱下这么多年……这些罪不能白受!

  我要你送她去庙中清修,一辈子都不能回来,不许有人伺候,清苦终老,为我母亲恕罪。父亲若是同意,那我同阿弟拿了该拿的出门……你就当没有养我们这个儿子。”

  “否则的话,我现在便去御前揭发陶家大罪。虽然先帝默认放过了陶家,但是只要事情摆在明面上,陶家全家必死无疑!”

  陶熏说着,站在了陆锦同池时的身前,“父亲,当年他们没有给你选择,现在轮到你选了。”

第一五五章 新的开始

  陶立只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他看着长子那一张一合的嘴,知晓他在说些什么,却有好似完全没有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对,不是他不明白,而是他不想明白而已。

  “陶熏,那是你的……”陶立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想说,那是你的祖母。

  可是,他有些说不出口。

  陶老太太见状,声音提高了八度,“好好好!真是陶家的好儿孙,这是要逼着他的父亲,杀了他祖母呢!这事儿若是说出去了,旁人都要以为是天方夜谭,笑掉大牙!”

  “百善孝为先,你要逼死长辈,简直天理难容!陶熏!你吃我陶家米,喝我陶家水,我们陶家把你辛辛苦苦地养到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若是我将今日之事说出去,且看这大梁朝堂,可还有你的立锥之地!”

  只不过,这一回,并没有什么人响应她。

  陶熏依旧将池时同陆锦挡得死死的,他朝着门口,伸了伸手,“祖母您请,去说罢,也省得我父亲,这回不能躲在背后,做无辜的好人了。”

  池时听着,伸出了自己的小脑瓜子,补充道,“哥哥咱们不欠她的,等这老太婆死了,你就用小车拉了米,浇在她坟头上!你吃了多少,还她多少,让她带到地府去吃。”

  “咱还优待她了,她再也不用担心在土里寂寞,那硕鼠闻了米香,还不在她坟头起舞?让鼠替你承欢膝下,彩衣娱亲,这么有心,孰人不说哥哥你孝心感天动地?”

  陶熏听着,嘴角抽了抽,他转过身去,想要揉揉池时的脑袋,却又想着,今日到底是初次见面,颇为不妥,又将手放了下来。

  池时趁热打铁,跳了出来,看向了那陶立,“看在你是陆锦父亲的份上,我给你支一个招儿,让你的三个儿子也进来,再加上你,同老太太的大侄女儿,一块儿选。”

  “少数服从多数,岂不是更好?到时候全家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多么催人泪下。”

  陶立身子轻轻一颤,他没有回答,却是朝着门口行去。

  池时看着他的背影,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她就知晓,这种没有心的伪善人,只要有机会,便会让旁人顶在他的前头,而自己个做一个无辜的小白花的。

  虽然这是一个一把年纪,甚至还长了胡子的小白花。

  陶立拉开了门,那宛若三胞胎一般的三人,一时不察,叠着罗汉就摔了进来。

  见到众人看向他们,他们整了整衣衫,低下头去。

  池时眼眸一动,抢在了陶立前头说道,“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们跟前,第一条,送你们祖母去山庙清修,再不得进京,且不能让人伺候跟前;第二条,你们全家一起死。你们选哪一个?”

  她的话音刚落,就瞧见那三人齐刷刷的看了一眼陶老太太,然后摇了摇头,异口同声的说道,“我们不能死。”

  陶老太太脸色瞬间没了血色,她猛的站起身来,颤抖着手,指向了门口的三人,“你们!你们!枉费祖母平日里待你们那么好,豁出去这张老脸,求人托人,给了你们差事。”

  “府上的月例银子不多,我都拿自己的嫁妆,暗地里补贴你们!你们竟然……竟然……”

  她说着,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起来。

  “你呢?艳红,瞧你生的好儿子,艳红你呢?”

  那个叫做艳红的妇人,仿佛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身子一晃,像是没有听到老太太的问题,含着眼泪控诉道,“我是你的亲侄女儿,当年陶家在那种境地之下,你竟然……竟然不顾我的死活,将我拉进了这个火坑里!”

  “姑母,你怎么心这么狠啊!我……我……你先不仁,我何以报仁啊姑母!”

  陶老太太摇晃了几下,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旁人能说这话,你却是不能!我们郭家外强中干,这一辈都没有一个出息的人,你父亲要将你嫁去给人做小,若非是我,你现在能有这般的风光?”

  “陛下一直没有治罪,那就是没事了,要不然的话,你姑父怎么会想要陆眉回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你不是好生生的活到了现在!陶家他没有倒!你这叫恩将仇报!你你你……”

  陶老太太说着,将手指向了陶立,陶立一瞧,别过头去,“母亲,少数服从多数,他们母子四人,已经做了决定,我……”

  池时“呵呵”一声,“啪啪啪”的鼓起了掌,“老太太您可真幸福啊,满堂的孝子贤孙!”

  陶熏转过身去,拍了拍陆锦的肩膀,“阿弟,池仵作,咱们走吧。”

  “父亲,明日此时为期。否则咱们一家人,只能去大狱中,等待日落了。”

  他说着,大踏步地朝外走去。

  池时拽住了发呆的陆锦,跟了上去,身后陶家的宅院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应该是有什么瓷器落在了地上,碎掉了。

  外头不知道何时,下起了暴风雪,一走到府门口,那雪粒子便迎面扑来,打得人脸生疼。

  “我哥哥在外头新买了一个小宅院,没有人住。陆锦你带着你哥哥,今晚先去那里住着。”池时说着,接过了久乐递过来的伞,撑了开来。

  陆锦有些恍惚的点了点头,他看向了陶熏,动了动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陶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来,任由雪花打在了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笑了笑。

  “狗急了还会跳墙,来日方长。有一句话,她说得没有错,大梁注重宗族和孝道。你我若是揭发,也只能够落得一个死字。我并非是贪生怕死之辈。”

  “只是阿娘在九泉之下,一定不希望我们兄弟二人,为了这样的人去死。即便不死,害死亲长,这天大地大,也没有咱们兄弟的容身之处了。”

  “人只有活着,方才有希望。小弟,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陶熏说着,转过身去,对着池时深深的鞠了一躬,“我本来以为还要磋磨一段时日,没有想到,池仵作你一来,不过半日,便将我从深渊中拉了出来……”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不会说什么当牛做马来报答的虚话……但凡日后有需,只要不伤及陆锦,陶熏定当竭尽全力。”

第一五六章 姚氏心思

  池时点了点头,“嗯,知道了。到时候你若是推三阻四的,我自会揍你。”

  陶熏闻言,却是轻轻的笑了起来,“池仵作真的很有趣,难怪我小弟喜欢你。”

  池时抬起了下巴,“那可不?我在祐海有一整条街,上到八十,下到八个月,祐海哪个人不喜欢我?”

  陆锦却是一张脸红成了猪肝色,他跳了跳脚,指了指池时,“哪个……哪个喜欢你!快别说了,再说天都黑了。池时八成连池瑛买的宅院在哪里都不知道!咱们还是快走……”

  “哎呀,我确实不知道,家中产业太多,谁有功夫一一记着!”池时说着,翻了个白眼儿,率先上了马车。

  这天寒地冻的,谁耐烦站在门口吃雪粒子。万一把手给冻伤了,谁给虚目擦灰?

  待她一上车,陆锦却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看着雪地上,池时踩出的脚印,低下了头。

  陶熏看在眼中,揉了揉他的脑袋,轻轻地说了一句,“来日方长。你我二人今日出了这个门,便要切记,他日不要再成为第二个阿爹了。”

  他说着,回过头去,看了看陶将军府的门匾,这里到底是他生活过许多年的地方。

  在很小的时候,他也是人人羡慕的对象。高门大户的亲事,多半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联姻,他的父亲母亲,却是有着真感情,方才成亲的。

  父亲时常将他架在脖子上出去游玩,他很会说好听的话,经常逗得母亲咯咯的笑。母亲很会踢毽子,踢得很高很高,有一回踢到了屋顶上。

  父亲一手抱着他,一手抱着母亲,飞了上去。屋顶上很久都没有清理,在夹缝里生出了一朵小野花,那是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惊喜。

  有很多事情,他都记不得了,可是在陶家被人忽视欺辱的日子里,他还时常能够想起,那朵在春风中摇曳的小野花来,它一扭一扭的,好似在跳舞。

  陆锦同母亲相处少,不知晓。可他知晓。

  祖母也好,陶家也罢,再伤人,也比不过父亲的不信,来得伤人。

  陆锦一愣,刚要说话,就瞧见池时不耐烦的从马车里伸出了脑袋来,“怎么还不走,莫不是还要留下来吃晚食不成?人家可是说了,你吃的每一粒米,都是要还的。”

  “来了来了,阿时你不要急”,陆锦说着,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去。

  陶熏收回了视线,朝着马车行去,再也没有回头。

  ……

  池时回到家中的时候,整个京城几乎已经笼罩在食物的香味当中了。

  冬日的天黑得早,用晚食的时间,自然也提前了些。

  “阿娘怎么不多歇一会儿,又看起账册来了……”池时一进门,便感觉到了春风般的温暖。同他还有池瑛在时那冷冷清清的样子不同,整个种李院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

  丫鬟婆子围了上来,先给她拿了沾了雪的披风,又端了净手的铜盆来,更过分的是,还有人拿着熏香炉子,围着池时绕了一周。

  “阿娘,今日没有开棺验尸,不臭。”

  姚氏笑了笑,站起身来,摸了摸池时的脸,见识冰冰凉的,忙将她拉着,坐到了火盆子旁边,又吩咐婆子,去端了汤菜来。

  “哪里就有那么多瞌睡。咱们在京城里的产业,一直以来都疏于打理,我先看看账册,待明日方好见过掌柜的,一一问话。虽然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是太过宽仁,难免会有人生出别样的心思。”

  “钱帛动人心,得好好敲打才是。陶家的事情如何了?陆锦是个好孩子,能帮的你可一定要帮他。”

  池时点了点头,婆子们的动作很快,一会儿的功夫,便先上了一盆热气腾腾的酱猪肘子。池时要不客气的夹了一大块,便往嘴里塞。

  她吃着肉,有些含糊的说道,“已经解决了。陆锦同他哥哥不再是陶家人了,他们在京城里暂时没有地方住,我叫他们住到我们那个小宅子里去了。”

  姚氏并不意外,池时是她生的,有多大本事,她还能不知道?

  “你这孩子,在想什么呢?这会儿该用饭了,怎地不叫他们来家中用饭,那宅子咱们没有过去住,冷冷清清的,你这哪里是待客之道?”

  池时惊讶的看向了姚氏,“阿娘,我是帮忙的人,他们也不说请我去酒楼胡吃海喝,竟是还要住我的房,吃我的饭,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姚氏一巴掌打在了池时的脑袋上,“你就逗你阿娘罢”,她说着,给池时夹了一大块肉,“阿娘不在,你同你哥哥都瘦了,多吃些。”

  池时又咬了一口肉,“总要给他们兄弟,喝个烂醉抱头痛哭的机会,我若是在场,怕影响了他们的发挥。”

  姚氏见了吃得满嘴油,快速地看了一眼门口,池瑛在书房温书,还没有过来。

  “陆锦可有同你说什么?”姚氏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道。

  池时吃得专心,“什么?他都被我的英明神武,还有陶家的恶心给震傻了,什么也没有说,倒是陶大哥,是个不一般的。”

  姚氏一惊,有些激动起来,“怎么个不一般?今日你不是才见陶熏?”

  池时拿着帕子,擦了擦嘴巴,“也就比我哥哥,差那么一点吧。阿娘你以后年节,都不用给陆锦缝衣衫了,我瞧着陶大哥对他那劲劲儿,搞不好要自己缝。”

  “还要在上头绣上各路神仙,保佑陆锦!”

  姚氏只觉得一盆凉水直泼了过来,让她热切的心,一下子变得瓦凉瓦凉的。

  “你就爱浑说。”

  “哈哈,阿娘,你还是别想了。阿时已经娶了妻了,祖父都同意了,那虚目便是您的儿媳妇儿了。我瞧着挺好的,就是阿时,哥哥要被你陶大哥比下去了,毕竟哥哥不会缝衣。”

  池时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疑惑的看向了姚氏,“阿娘想什么?”

  她问得随意,问完之后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肉给池瑛,“阿娘说你瘦了,我知道你不爱吃肥肉,这块最瘦,给你留着呢!阿娘不爱吃肘子,我就不给你夹了。”

  “嬷嬷其他菜什么时候来,我被肘子吃饱了,便吃不下旁的了。”

  池时说完,又安慰的看向了池瑛,“那有什么?我也不会缝衣衫,不过我会缝尸体。就这肘子,我都能缝……”

  池瑛同姚氏对视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今晚的肘子,有点吃不下了是怎么回事!

第一五七章 血色如意

  姚氏端起汤,小小的喝了一口,看着池时吃得欢快,轻叹了口气。

  池时已经十六了,若是女儿身,那都到了说亲的时候了。可兴许是从未同姐姐妹妹混在一起过,这孩子这么大了,还像没有开窍似的,瞧着小郎君,宛若瞧见了一具尸体。

  不对,她喜欢尸体胜过小郎君。

  这一路上,她左思右想的,倒是觉得陆锦是个知根知底的。这朝夕相对的,怕不是对池时是女郎的事情,知晓了三分。若是两人成了亲,他也不会对池时的喜好,说三道四。

  虽然池时不成亲,她也能养着她一辈子,可若是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岂不是更好?

  可父母为子女谋划深远,子女她只嫌肘子摆得离她太远……

  姚氏自觉好笑,放心了心中的想法,又道,“今日你走了之后,老太太领着你大伯娘,来索要那柄玉如意了,我给了。”

  池时惊讶的抬起头来,“给他们作甚?当陪葬品么?”

  不是她缺德,实在是长房做事,未免太过恶心,霸占种李院不说,明知道池瑛要考春闱,还让他去外院同那些外人挤。

  一边眼高于顶,瞧不上五房行商做仵作,句句鄙夷,一方面又指着姚氏拿钱给自己充门面,简直是又当又立,不要了大脸!

  池瑛显然也没有想到,“阿娘,那不是你的陪嫁?那玉是难得的老玉,现在可是难寻了。在祐海的时候,咱们不是一直没有松口么?”

  姚氏眨了眨眼睛,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契纸来,“没什么好值得心疼的,阿时不是想要买一条街么?长房在那里有两个极好的铺子,是你大伯娘的陪嫁,若不是为了替砚哥儿凑上一对令李家高看一眼的玉如意,她可是舍不得割肉的。”

  “玉是死的,可是铺面是活的。而且你要科考了,咱们给了她,省得日日过来晃悠,烦不胜烦耽误了正事。这玉如意也不是白给,咱们拿了铺子,她便不敢随便来要银子了。”

  “非要也没有关系,拿京城里的产业换就好了,我绝对不会占她们便宜的。”

  池时见姚氏自有章法,松了一口气。

  “阿娘自己做主便是,若是他们敢威胁你,可别信了他们的邪,尽管来告诉我,哥哥是个读书人,那是要考进士的。我就不同了,祖父都说了,我就是个混不吝的。”

  “即是如此,打了他们又何妨?可千万别受了委屈。”

  姚氏笑着应了,“放……”

  那话还在嘴中,就瞧见门口一个婆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她头发凌乱,身上的雪花都来不及抖掉,呼吸急促的说道,“死……死……死人了!老太太,老太太叫时哥儿赶紧过去!”

  “那,那,那……夫人您给的那玉如意,玉如意它流血了!”

  池时将筷子一放,快速的站起了身,一旁伺候的久乐,忙跑了出去,“公子我去拿箱子。”

  “流血了?你怎么不说玉如意它来了月事?”

  这世上可没有什么牛鬼蛇神的,好端端的一块玉,怎么可能流血?

  更何况姚氏的那支玉如意,她也是见过的,当很是白壁无暇,十分的精美。别说流血了,就连一根红血丝儿,它都没有。

  姚氏见状也变了脸色,她接过婆子递来的斗篷,又拿了大扇,同池瑛一道儿,追了池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