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说早,也不早了,毕竟这宫中早朝的消息都传遍了,池时同池瑛用了朝食,才刚刚擦到虚目的肋骨处,便听到院子外头有了响动。
她整了整衣衫,随着池瑛一道儿,去了那池府的大门口,池家老太太一行人,已经下了车。
“母亲,您可算是来了!媳妇儿这双眼睛,都要盼穿了,砚哥儿非说要去城门口迎接您,我瞧着他有些咳嗽,硬生生的拦下了,他还搁这里同我闹呢!”
“我好说歹说,说瑛哥儿也在屋子里待着,不想你,净给人添麻烦,才将他拽住了。一晃这么多年不见,您还跟我进门的时候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您这一来啊,我可算是有了主心骨了!”
池时站在一边,拿出了一颗瓜子来,在嘴中咬了咬,那清脆的嘎嘣声,突兀的打断了长房夫人的哭天抢地。
所有的人,都朝着他这边看了过来。
池时吐出了瓜子皮,拍了拍手,“狗改不了吃屎,伯娘说话改不了拉踩。你便是把砚哥儿的肚皮吹破了,那也没有人拦你。提我哥哥,我就不乐意了。”
“我哥哥也要去城门口接祖母的,叫我拦住了。我说啊,哥哥你瞧,大房的人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祖母了,都不出去迎。我们承欢膝下,不过才短短数日未见,便巴巴的冲过去。”
“倒是承托得长房不孝顺了,好似他们不乐意迎祖母来似的。哥哥是个良善人,听我这么一说,那是左右为难。”
池时说着,抬手指了指这门口的红灯笼,“这祖母来了是大喜事,伯娘哭天抢地的,的确是没啥主心骨,也难怪京城池家打拼这么多年,还是舍不得祐海池家的金子招牌呢!”
池老太太面色一沉,“你这孩子,又胡说什么,哪里分什么京城池家,祐海池家?”
“大伯娘,听清楚了吗?”池时淡淡地说道。
一旁的姚氏这才上前来,拉住了池时的手,“你这孩子,就是口无遮拦。不过母亲,这门口风大得很,砚哥儿不是咳嗽么,怕是不好吹冷风。”
“咱们有什么话,进屋说去,这要过年节了,来来往往的人多着呢!”
池老太太余光一瞟,见有不过路人探头想要看热闹,点了点头,“进去罢!时哥儿也莫要嗑瓜子了,这门口风大,仔细喝了一肚子的气去。”
“嗯,风是挺大的,要不然大伯娘怎么差点闪了舌头呢。”
第一四五章 池家变化
那长房夫人常氏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她扭过头去,像要怼回一二,却瞧见池时意犹未尽的看着她,那模样像是饿了三日三夜,恨不得见个人便撕下一块肉来。
常氏头皮一麻,挽紧了池老夫人的手。
池老夫人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是我精挑细选的长媳,乃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嫡女,最是懂礼数识大体。人看池家体面不体面,便是看你了。”
“这般扭捏的做什么?砚儿前程一片光明,你这个当母亲的,得目光放得高远一些,方才不拉了他的后腿。”
池时听着,无语的撇了撇嘴,老太太这心眼子,就没有长正过,把那臭鱼烂虾当个宝,还自以为生了双火眼金睛。
“大伯娘,祖母吃盐多过你吃米,她这番教训,您得好好牢记才是。我们在祐海的时候,若是能得到祖母教诲,那都是要拿纸写了,装裱起来挂在家中的。”
“我时常得祖母教诲,深有体会,今替伯娘提炼一二:嘴碎心歪,不体面也!用楷书写,祖母年纪大了,就喜欢楷书,规矩!”
池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瞥了池时一眼,“知晓你是个混世魔王,你阿爷给你捎了好些东西,千叮万嘱叫你在京城别惹祸事。”
“你一个小哥儿,同内宅计较什么?要是你规矩点,老婆子才是要谢天谢地,叩拜祖宗!这京城不是祐海,由不得你胡来。”
“你年纪小,这京城里人才济济,便是要你跟着人打下手,那也是应该的,莫要跟个刺头似的,这京城里,可没有人管你叫九爷!”
“砚哥儿同你差不多年纪,你要是有他一半的懂事,那祖母现在闭眼,也放心了。”
池时眼眸一动,“祖母教训得是,孙儿一定努力,叫京城里的人,都管我叫池九爷。这里没有胸口碎大石的,要不上元节我就办一个,今年夺了魁首,兴许人不叫我九爷,叫我爷爷。”
池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余光一瞟见已经进了门,没有外人在了,那一句化生子到了嘴边,却看到了姚氏那镶着金边的衣角,顿时咽了回去。
“这一路舟车劳顿,你几个侄女,早就饿了。咱们走快些,女孩子家家的,不能冻着了。”池老夫人一个急转弯,有些生硬的说道。
大夫人常氏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接话的地方,忙笑道,“母亲说得是,她们大嫂嫂早就准备好了,给每个姑娘,都准备了单独的暖炉呢。那果子酒都烫上了。”
“这一晃啊,这么多年过去,侄女们都长得跟花骨朵似的,也不知道这京城哪家的青年才俊,有这个福气,能做我家的女婿。”
见池时不再插话,除了他们这一房的人,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气氛顿时又和谐了起来。
池时走慢了一步,一把挽住了姚氏的胳膊,“阿娘!”
姚氏责备的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来,握了握他的手臂,小声道,“你才来几日,怎么清减了不少?可是这里的人,难打交道?你这孩子,走得急,也没有同陆锦告别。”
姚氏说着,又看了看池时的眼睛,见她眼下有些泛青,知晓她昨儿个肯定熬了夜,又心疼起来。
“你莫要看着现在年纪小,就成日不睡觉,阿娘给你的人参,久乐可有煎水给你喝?”姚氏说完,又将一旁的池瑛拉了过来,见他同池时一样,虽然瘦了,但精神头还好,松了一口气。
池时点头如捣蒜,“喝了喝了,喝了能打得死牛!”
姚氏白了她一眼,自觉不是说话的之地,也没有多说,只随着众人进了长房待客的花厅。
虽然池家算不得什么世家大族,但是池老太太穷讲究,这桌席分了男女,新来的都是女眷,池时英雄没了用武之地,一下子失落了起来。
池家大房的人,瞧着池时有些心中发憷,不敢言语,一时之间,竟然只能够听到众人喝汤的声音。倒是女眷那边,热火朝天嘻嘻哈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老太太年纪大了,舟车劳顿到底乏了,闹腾了一会儿,撑不住了,散了席去。
池时乐得如此,同池瑛一道儿,接了姚氏回了种李院。
“阿娘,我还以为池裳或者慕莲会同您一道儿来呢!”池瑛办事妥帖,主屋已经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姚氏换了便服,坐到了桌前。
这桌上虽然远不如长房的菜肴丰盛,只有那么三四道,却个个都是姚氏爱吃的。
那池裳同池慕莲,都是五房的庶女,他们离开祐海的时候,姚氏正在给他们相看人家。此番来京,若是有合适的亲事……
姚氏勾了勾嘴角,“池裳求了老太太,要攀高枝儿给人做小,被你父亲知晓的,狠狠的将她发落了一通,关了禁闭不说,还自作主张的,给她在祐海说了人家。”
“他那个人的性子你们也知道,抽起风来,一阵一阵儿的。说起来也有趣,你郭姨娘以前是你父亲的通房丫鬟,是个老实人,生个女儿倒是心眼多。”
“你曹姨娘是好人家的女儿,老太太瞧得中我的银子,瞧不中我商贾出身,怕我这满身铜臭玷污了他儿子,就抬了你曹姨娘进门,她祖上以前也是显贵,不过家道中落了。”
“曹姨娘年轻的时候,样样听老太太的,处处同我作对。可到了自己女儿的亲事上,却又拎得清了。她生了两个女儿,映菊嫁了个清正人家,这不寻了我,亦是拍着胸脯说,她家的女儿,那是绝对要做正头妻的,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家中人口简单,人品端方的。”
“老太太拿她没了辙,这不才打算拿池裳去铺路。你父亲大怒,同老太太吵了一架”,姚氏说道这里,忍不住笑出了声,“老太太说是我撺掇的,叫你阿爹回来吵我。”
“你猜你阿爹说什么?”
池时摇了摇头,池祝能说啥,他只会喵喵喵!
姚氏说着,挺了挺胸膛,“你阿爹说他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若是还骂我,岂不是猪狗不如?说不光他是吃软饭的,连他的猫儿都吃软饭,这一辈子,那是没脸硬气!”
第一四六章 陆锦身份
池时同池瑛对视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这世间若是有什么事情,是他猜不透的,那一定是她的父亲池祝。
“阿爹倒是在阿娘面前,逞了一回英雄。在祐海挺好的,祖母恨不得将孙女卖给人家做小,好给长房铺开青云路,阿爹这回积了大德了。”
池时说着,给姚氏盛了一碗汤。
“我给陆锦留了信,周羡着急上京过年节,我一个抱大腿的,也不能多留。陆锦喜欢看话本子,等明儿我去搜刮一些新的,托人给他带回去。”
陆锦几乎可以说,同她一道儿长大。
不管她怎么过分,陆锦都从未恼过她。就是生怕她得罪了人,总是拉着她东家赔礼,西家道歉的。比起诸事不管的池祝,陆锦倒是跟她爹似的。
姚氏摇了摇头,“这倒是不必,陆锦也来了京城。”
池时眼睛一亮,站了起身,“他来京城做甚?他在京城没有个落脚之处,阿娘怎地不让他来我们家住?”
姚氏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池时,将她按着坐了下来,又看向了池瑛,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孩子……如今不应该叫陆锦,应该叫做陶景了。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永州陆家其他房的人,都在永州城里。怎地偏生将那孩子,同一个老仆扔在了祐海。”
池时一愣,眉头皱了起来。
姚氏说得没有错,池时也曾经问过陆锦,那会儿大概是他八九岁的时候。那年冬天,陆锦没有回永州去过年节,姚氏瞧他孤苦可怜,便将他接来了家中。
姚氏给她做了新袄子,其他房里的叔伯们,也都摒弃前嫌,给了压岁钱。池家是少有的欢心宁静,当时陆锦羡慕极了。
池时问他,永州离祐海不远。虽然你父母已经去世了,但祖父祖母不是没死么?怎地不去那里过年?当时陆锦是怎么说来着,时隔久远,她有些记不清了,只依稀的记得,陆锦说那是陆家的年节,他去了也是局外人。
当时她没有在意,现如今……
“阿娘是说,陆锦不是陆家的孩子,是姓陶的?”
姚氏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他同我们一起上的京,快到京城的时候,才说与我听。他母亲是陆家的嫡出的女儿,名叫陆眉。”
“陆眉十八岁的时候,嫁来了京城陶家。也不知道,当年出了什么事儿,陆眉被写了休书,休了回去。她回到祐海之后,方才发觉自己怀有身孕,生下陆锦之后一年,便撒手人寰了。”
“陆家人为了他陆锦一个体面的身份,便将他挂在早逝的陆家三郎的名下。我打听过了,他父亲名叫陶立,在休了陆眉之后,又另外娶了填房夫人苟氏,苟氏后来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
“而且,陆眉在生陆锦之前,还生了个儿子,名叫陶熏。这其中有什么原委,陆锦没有说,我也不知道。只不过……”
姚氏没有说完,可是池时同池瑛,却是都听明白了。
十月怀胎,不是一日之功。那姓陶的若是有心,只要稍微去永州打听一下,便知晓陆眉又生下了一个儿子。可陆锦都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却从来都无人问津。
陶家不缺这么一个嫡子,算上陆锦,他的父亲一共有五个儿子。
池时皱了皱眉头,“傻子!”
姚氏摇了摇头,对着管事妈妈招了招手,那管事妈妈忙拿了一个锦盒来,恭敬的放在了桌案上。
“陆锦让我给你的,我也没有打开看。你自己看罢。那孩子是个好的,若是有能帮的,你莫要推脱才是。在祐海的时候,你没有叫人打死,陆锦出力良多。”
池时一听,便不依了,“他出了什么力?他又打不过我!分明就是我自己本事,打遍祐海无敌手!”
姚氏被他逗乐了,推了推锦盒。
池时在长房的时候不用说场面话,早就吃得饱饱的了,这一桌子的菜,她都没怎么动筷子。
她拿起锦盒打开一看,神色一变,从袖袋里掏出了手套,戴了上来。
“这是一件带血的中衣。应该是男子穿的。看到胸口这个地方了吗?有一个小洞,还有血迹。我瞧这个破洞的大小,应该是发簪。”
池时说着,举起衣衫比了比,“这个男子,身量颇高,比我要高胖不少。这血量很大,应该是在床榻上,被人用发簪戳中了心脏部位……很有可能,已经当场死亡了。”
池时又仔细的看了看衣衫,在衣服的袖子处,像是被野兽刨过了一样,破破烂烂的。
“嗯,发生过激烈的打斗,是被人用手指甲挠破的”,池时说着,将那白色中衣放了回去,又拿起了一根银簪子。
“这一根应该就是凶器了”,池时说着,拿起了压在锦盒底下的一封信,正是陆锦所书。她拿起来一看,顿时眉头紧锁起来。
“陆锦在信里,说了他母亲被休的原因。”
原来这是一段孽缘。
陶立有个兄弟,名叫陶远。陆眉出身永州,家中又多有武将,生得比那一般的女子,都要热情奔放许多。她生性开朗,做事带风,是极其爽利的人,同京城那些妖艳贱货,那是半分都不同。
陶远不知道怎地,便对嫂嫂暗生了情愫。有一回他喝多了酒,便闯入了陆眉的屋子里,想要行那不妥当之事。
陶远身量高大,陆眉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险些便遭了罪。只不过她到底机敏,逃脱了出去。等她整理好了,重回自己的院子,却发现陶远已经死在了他的榻上。
凶器正是她掉落的那根发簪。陶家人自是大怒,这事儿乃是一桩丑事,若是报官,那便是一桩笑话。可若是不报官,陶家人又容不得陆眉……
陆眉百口模辩,以头撞柱发誓,她逃脱了出去,杀死陶远的另有其人。
可是陶家哪里肯信?
他们本想杀了陆眉偿命,可一来当时陆眉同端慧长公主要好,二来陆家也不是小门小户。陶远没有后嗣,当时陶家唯一的后嗣,乃是陆眉所生。
几厢拉扯,最后陶家写了一封休书,让陆眉发誓,一辈子再也不踏进京城一步,将这事儿掩盖了过去。
池时看完,将信合上了,“陆锦想要我替她阿娘洗清冤屈。”
第一四七章 奇葩年礼
“陆锦这么高看我,我真是谢谢他了!”
池时说着,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脸上却是平添了一抹忧色。
“以前在佑海的时候,哪个不夸他办事周全。可周全个鬼啊,就是愣头青一个。他初回陶家,哪个把他当回事儿,愿意让他重翻出来陶家丑事?”
“便是楚王握有清白印,那也是翻旧案。所谓旧案,都有卷宗一一记录在册,那凶案现场有什么东西,当时的仵作验尸是个什么结果,还有那些人是疑凶。”
“现如今隔了一二十载,什么痕迹都没有了。除了将陶远从棺材里刨出来,几乎没有旁的证据。人的记忆过久了,会出现很大的偏差,人最爱的就是脑补,把自己喜欢的人和事,不断的美化。便是那猪圈的猪,让他们脑补几下,那也是是美丽的猪精。”
“把讨厌的人和事,不断的抹黑。到最后,自己个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陶家人一心认定是陆眉杀了陶远,每逢忌日之时,怕不是都要拿出来阴阳怪气一番。这种印象,一定深深的刻在了他们的脑海之中,陆锦想要洗冤,谈何容易?
“说来也是怪了,我同他认识这么多年,他半句儿也没有提过。倒是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古古怪怪。”
姚氏深深地看了池时一眼,忍不住张嘴,却是被池瑛拽住了衣袖。
池瑛对着姚氏,轻轻地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候,门口热闹了起来,姚氏身边的管事们,这会儿功夫,已经各行其志,将这种李院里规制得一清二楚的,同之前池时同池瑛两兄妹凑合着过的风格,截然不同。
“夫人,有人送年礼来了,指定说是送给咱们时哥儿的,这不门房便叫他们送到这里来了。只是,这年礼有点儿……”
那管事婆子说着,一脸的一言难尽。
姚氏整了整衣衫,叫人将桌上的吃食收拾妥当了,方才叫了那送节礼的人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枣红色的袍子,腰间挂着个小金算盘,一进门便拱手哈腰的,“池仵作,我家娘子来给您送年礼来了。她说女子一生,最幸福的时候莫过于死丈夫。”
“今年是我们欧阳家的大喜之年,您是见证过她的大喜之事的人,一定要给您送过来。我们欧阳家旁的没有,那猪马牛羊管够。正所谓好事成双儿……”
“我家娘子给您备了一对猪,一双马,两头牛,两只羊……祝您过个好年!若是她来年再要纳赘婿,一定请您去,指不定啊,再喜一回!”
池时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小老儿,转头看向了久乐,“这是哪个?”
久乐闻言,笑着说道,“公子您忘记了,咱们头一回去楚王府,过路买朝食,咣叽一下,楼上掉下个大官人来,那死者正是欧阳婧,欧阳娘子的夫婿。”
池时恍然大悟,就是那个耍鞭子的,如同小山一般的夫人。
欧阳家送节礼的老管家见她想了起来,拱了拱手,“都说贵人多忘事,您真是我家娘子的贵人。小老儿便不多留了,还得去给那海棠姑娘送肉呢!”
“我们娘子说了,女子一言,驷马难追!当时说了,谁杀了我家姑爷,就给谁吃一年的肉。那海棠姑娘的夫君,做了那英雄好汉。她是该吃肉才对!”
“多好啊!每吃一口肉,海棠姑娘都能想起,死去的奸夫,杀死她情人的丈夫,还要感念我们欧阳家的恩德。”
老管家絮絮叨叨的说完,站直了身子,不等池家人相送,便自己退了出去。
屋子里静悄悄地,屋子外头,还能够听到猪吼羊叫的。
池时听着眼睛都亮了,“阿娘,我闻到了卤猪蹄子的香味儿!五花肉可以烤着吃吗?我知道城中有一家香料好,一会儿叫久乐去买。”
池时正说着,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一声嗤笑,她抬眼一看,只见池砚站在门前,离着那猪羊远远的。
“九弟上哪里识得这样的缺德玩意儿。我倒是头一回瞧见,有人直接赶了猪马牛羊来当年礼的。”
“这京城里谁家送礼,不是用锦盒装了八件果子点心,又有那皮子蜀锦杭绸,外加吉祥如意的金银镙子。那关系一般的,着人手提了;亲近一些的,用担子挑着;再亲密的,用马车拉来……”
“体体面面的不是。”
他的话音刚落,旁边的一个小厮便说道,“公子,那李公爷家的,拉了两辆马车,何人有公子这般体面。这几日,公侯爵府的人送的年礼,都快要堆不下了,夫人正发愁呢!”
池时也就呵呵了,那小厮说的公侯府,就是池砚的未来岳家李家。
“嗯,是挺缺德的。昨儿个我还瞧见了,大伯娘叫人拉了三车年礼去李家,怎么着,人家给你拉回来两车……若以年礼多少来算看重与否,那李家是挺看重你倒贴的。”
“有的人还真是挨打不长记性,这脸都打得啪啪响了,还打了左脸伸右脸的。我这一双手,都打得累了!日日对着猪马牛羊打,确实很没意思,这德缺得,一点都不开心。”
“砚哥哥何不送个人脸来,也叫我打上一打!缺什么炫什么?穷得叮当响的人,也就指着一点年礼过日子了。放心吧,猪舌头我会叫人留给你的,吃什么补什么,于你十分有益!”
池砚脸一黑,想了想,却又是忍住了怒气,“九弟伶牙俐齿,我的确是说不过你。不过呢,你就是再怎么受楚王的看重,这一辈子,也不过是个仵作而已。”
“不管你说赢我多少回,我们未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改变不了的。我也不想同你纠缠,只想同你说上一句。你以后莫要阴阳怪气的说我阿娘!”
池时被他逗乐了,见姚氏同池瑛想要站起身来说话,忙将他们给拦住了。
开玩笑,就这么一根小白菜,还不够她一个喷的,哪里用得着他们!
“这位公子说得对啊!您未来可不是得死,死了那就得去地府;我们九爷就不同了,每破一个案子,那就是一份功德,那未来可是要升天,位列仙班的!”
池时往门前一看,只见常康喜气洋洋的走了进来。
她无语的别开头去,脑子里只要未来过年的时候,那穿着红色褂子的喜剧名角高喊着,“想死我了您叻!”
第一四八章 陶熏委托
他今儿个穿了个大红袍子,耳边还别了一朵花儿,看上去十分的傻缺。
显然周羡昨儿个搅风搅雨,心情舒坦得很,连身边的人,都喜气洋洋的过大年了!
“九爷,是王爷要我来给您送年礼的!王爷不知道夫人喜欢什么,就开了库房,叫管事妈妈给您选了一些绸子皮子做衣衫穿!九爷这么聪明,那都是夫人您生得好,教得好啊!”
姚氏有些茫然,先不说楚王府来给他们送年礼,颇为惊悚。
这侍卫的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不像是给下属送温暖,倒像是拜见丈母娘来了!
她按下了心头的怪异之感,迎了常康过来,虽然他只是一个侍卫,但是宰相门前三品官,何况是楚王的亲信呢?
“叫殿下费心了。今日冷得很,外头还下了雪,常侍卫快坐下喝盏热茶暖暖身子。我们刚从佑海来,还没有规制好,倒是叫你见笑了。”
常康一听,笑得越发的开心,“殿下本来要亲自来的,可陛下留他在宫中用饭。听闻您来了,殿下叫我赶忙过来送年礼。”
池时听着,眼皮子跳了跳,往那院子里一看,好家伙!周羡那厮也不知道送了些什么玩意儿来,在院子里堆满了箱子。那厮之前说,想要姚氏带他赚钱,原来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站在门口的池砚,嘴巴张得大大的,一直忘记了反驳常康。
他倒是有一肚子话想说来着,可这脸那是生生的疼,他想着,瞪了自己的小厮一眼,先前他说什么来着?送三车的年礼,那便是顶顶看重了。
可这楚王,竟是给池时一个小小仵作,送了这么些东西。
这场面,他在大哥说亲的时候见过,阿娘准备了一院子的箱子,就等着去大嫂嫂家下聘……
之前池时进宫,却是连半个大子儿的奖赏都没有得到。他们还当时他嘴欠,在宫中怕不是得罪了人,所以灰溜溜的又出来了。
现如今看来,楚王当真是十分看重于她!
池砚想着,身子朝外挪了挪,他对着小厮打了个手势,着急慌火的就走了。
那小厮一步三回头,忍不住说道,“公子,那真是楚王的贴身侍卫么?该不是五房的人,瞧见公子要娶公侯家的小姐,又要中状元,我们长房日后有的是锦绣前程。”
“所以心中不平,故意找了个人冒充,打起肿脸充胖子吧?”
池砚脚步一顿,瞪了他一眼,劈头盖脸的骂道,“你知道什么?五房什么猪马牛羊的,要你管得多,还非拉我过来看。”
小厮缩了缩头,看了看急冲冲的走掉的池砚,脸色白了白。明明是他们在门口送李家的人,正好瞧见了有人给五房送年礼,公子想着刚才迎老夫人的时候呕了气,要笑话回来……
这会儿,倒是又怪到他头上来了。
他想着,回头看了看,还是忍不住咋舌。
长房的人都以京城池家自诩,当佑海老家的亲戚,是登门来打秋风的。倒是没有想到,那五房的小公子,竟然是攀上高枝儿了!
……
常康讨完一杯茶喝,对着池时眨了眨眼睛,“九爷,我们王爷,哪里有那么大方!他就是看着,年节没有案子,怕你无趣,让我给你拖了几箱卷宗来!不全是年礼的!”
池时的嘴角抽了抽,“我就晓得,周羡那个抠门鬼,连我这个月的俸禄都没有发!怎么舍得给我送这么些好东西!”
姚氏同池瑛对视了一眼,倒是放下了心来。
池时同楚王才认识多久,若当真楚王给她送了重礼,反倒是要人担心了。
“这礼和话都送到了,小的便先走一步了,还要去宫里,接我们殿下呢!”
姚氏一听,忙站了起身,“有劳殿下费心,我们从佑海来,也带了一些土仪,明日送到王府去,也算是给殿下添个新鲜,还望殿下不要嫌弃。劳烦常侍卫同门上说一声。”
常康一听,脸上笑出了花儿,他也不客气,“那殿下一定十分高兴。”
姚氏见他如此,更是松了一口气,无功不受禄,这人同人往来,光拿不给,是万万不能长久的。
常康刚走不久,五房又有人登门了。
姚氏舟车劳顿,本想去歇着,无奈的只能又坐了下来,“今日没有看黄历,可是什么大好的日子,都在同一日登门了。”
池时也是不解,待管事妈妈引了人来,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陆锦!”
陆锦穿着一身红色的锦衣,少见地戴了冠,腰间没有佩刀,倒是悬了玉,同他在佑海做捕快的时候,好似一样,好似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阿时!”陆锦瞧见池时,也满心欢心起来,“这是大兄,陶熏。”
池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陆锦旁边站在一个穿青衣的男子,除了比陆锦沉稳一些外,几乎同他生得有八分想象,任谁一看,都知道他们乃是一母同胞。
“我同父亲生得极像。”陶熏认真的说道。
池时一愣,瞬间顿悟了,难怪陆锦能够顺利的认祖归宗,敢情陶家人都是共用一张脸的啊!
陶熏眼睛十分的犀利,说话也半分不啰嗦,“今日登门,一来是给婶婶送年礼,多谢您这么多年,照顾我弟弟陆锦。他都同我说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多亏婶婶给他缝制新衣衫,平日里对他也十分的看顾。”
姚氏要站起来,却是被陶熏按了下去,“婶婶当受某一拜。这二来,阿弟同我说了池仵作的本事。最近京城里沸沸扬扬的杀人签案,也被池仵作破了。”
“是以熏今日厚着脸皮上门,是想要池仵作看在同我小弟的情分上,替我阿娘洗刷冤屈。这么多年来,我并非对小弟不闻不问,其中种种,一言难尽。”
“本来我以为小弟,乐得在佑海平安喜乐的过一生。可是他如今选择了回来,那么要在陶家立足,我阿娘身上的罪名就必须要洗清,这样陆锦才能够堂堂正正的认祖归宗。”
“我们兄弟二人,也才能够挺起胸膛做人,拿回陶家原本应该属于我们的东西。交浅言深,陶某实在是惭愧!”
第一四九章 打上陶家
池时点了点头,直接朝着门外走去。
陶熏有些茫然的看着她的背影,他是哪句话说得不对,所以池时甩手就走了么?
却不想池时走到门口,疑惑的回过头来看着陶家兄弟二人,“还在等什么?说走就走。”
不是她是个急性子,而是有些东西,就是要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倘若陆眉没有撒谎,她的确不是杀死陶远的凶手,那么凶手会是什么人?
毫无疑问,一定陶家人,亦或者说是同陶家亲近的人。
他故意选择了陆眉掉落的簪子来杀人,分明就是十分熟悉他们,一早便做好了栽赃嫁祸的打算。且当时陶远死在什么地方?死在了陆眉的榻上。
陶家在京城并非无名之辈,像这种深宅大院里,要去到主母的卧房杀人,怎么可能是路人?
陶熏一愣,眼睛亮了几分,“好!”
“阿娘舟车劳顿,赶紧去歇着。夜里不用等我回来用饭了。周羡送来的卷宗,搁我房里便是,我回来自是会看的。”
姚氏习惯了他如此,点了点头,送了几人出门。
……
陶家竟是离池家不远,坐上马车走不多时便到了。
比起池家无牌可挂的大门口,陶家门前的石狮子,竟然都比旁家的肥硕一些,一抬头便能够看到将军府三个大字。
先帝初初登基不久时,边关时有动乱,那会儿武将颇为威风,一场仗打下来,全都是军功。富贵人家也时常将那不懂事的蠢孩子,送去做武将,也算是一条出路。
但如今,四海升平,边关已经多年没了战事。
这无军功可捞,武将毫无用武之地,在朝堂之上,自是不比文官有地位了。
“陶家同陆家,都是武将起家的”,陶熏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皮肤黑,脸红也不太容易看得出来,“陶家祖辈,有开国之功,那会儿赏赐下了这个宅院。”
“陆家驻军地方。边关无战事,陶家在京城……不比陆家在外地。”
陶熏说得隐晦,但是池时算是听明白了。这天子脚边,分饽饽的人太多了,军权哪里那么好拿?且还容易得猜忌,以前在京城里风光的武将之家,现如今,倒是不如陆家偏居一隅,做了当地的山大王,来得轻松。
“父亲如今在禁卫军中,也被尊称为一句陶将军。但是今年他旧疾复发,怕是过不了多时,便要退下来了。”
陶熏说着,领着池时同陆锦,朝着侧门行去,那站在门口的门房,瞥了瞥眼睛,有些不屑的说道,“大公子回来了。这位是……哦,瞧我这记性,倒是忘记了,这位是新回来的二公子。”
“哎呀,这才过了一日,怎么就又多出一个人来了呢?莫不是前头的夫人,过了几年,又给我们老爷,生了个儿子?”
陶熏脸色一变,刚要说话,池时已经一个耳光,扇在了那门房的脸上。
将军府的门房,显然是有功夫在身的,他气沉丹田,带着掌风就朝着池时劈来。池时半点不慌,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等他靠上前来,出手势如闪电,又是一记耳光。
“这京城的怪事年年有,今日特别多。昨儿个我在河里见的死王八,下了个崽,好家伙,生了人身猪脑狗嘴子,动不动就狂吠,谁见了不说上一句,妖怪看打!”
“侮辱亡者,陶家好大的威风”,池时说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被不服气,武将之家,谁的拳头大,谁是老大。”
她说着,拍了拍袍子上的灰,一个转身,从侧门出去,又从那正门走了进去。
陶熏见状,拉了拉发愣的陆锦,追了上去,他不好意思的苦笑道,“叫你见笑了。陶家都认为我阿娘是凶手。那会儿我是家中唯一的男丁,自是不会放我走。”
“只不过,祖父祖母都因为那件事,对我有怨愤。这人多得是拜高踩低,下人都是看眼力行事。叫池仵作见笑了。”
陆锦听着,脚步一顿,他的手紧了紧,有些难过地看向了陶熏,“大哥在信中,还说你是嫡长,在陶家过得极好。原来就是这么个极好么?”
陶熏笑了笑,伸出大手来,拍了拍陆锦的肩膀,“都是大人了,还说这些做什么。现在你回来了,哥哥不会让你被人看不起。”
池时看着二人兄弟情深的,皱了皱眉头,“直接说案子吧。我打了狗子,一会儿狗主人就要来了。本就要问话,叫他们怕你没那个本事。这样便好,一会儿就聚齐了。”
陶熏一愣,深深地看了池时一眼,原来她出手打人,并不是一时之气!而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陆锦听着,终于恢复了常态,有些骄傲的抬起了下巴,“哥哥,我同你说过的,阿时就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人。”
陶熏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你说是,就一定是。”
“这是我后来才知晓的,那一年父亲同二叔,一块儿去永州办差,都一眼就相中了母亲陆眉。只不过,父亲办事果断,不像二叔有些优柔寡断。”
“于是父亲先开了口,让家中去陆家提亲。陶陆两家原本就是旧识,门当户对,这门亲事很快就结成了。陶家这一辈,只有父亲同二叔两个男丁,兄弟二人的感情十分的好。”
“父亲同母亲定了亲之后,二叔便再也没有提及过。直到二叔那一回出去剿匪,受了重伤,他以为自己个要死了,方才透露了一二,希望父亲好好对待母亲……”
池时听着,颇为无语。
你能快要咽气的时候,再说心里话吗?
这下好了吧,没死成,陷入了尴尬之地不说,小命还丢了。
“结果祖母求了太医来,将二叔从阎王殿里又救了回来。打那之后,家中的气氛就怪怪的。二叔剿匪不力,反倒受了伤,被陛下责令闭门思过。”
“他那会儿时常喝得醉醺醺的,祖母怕家中横生事端,将母亲关了禁闭,美其名曰避暑,让她住到了偏僻的水榭里去。我那会儿大概四五岁,离不得母亲。”
“那日中午,好大的太阳。我记得是个端午,母亲还给我包了粽子,沾着白糖吃,格外的香甜。因为天气热,用完午食就歇晌了。我当时就睡在母亲主屋旁边的侧屋里。”
第一五零章 目击证人
不光是池时十分吃惊,就连陆锦也一脸茫然,“你是说,案发的时候,你在现场?陶家的仆妇呢?”
陶熏叹了口气,“有一个姓钱的妈妈,是我的乳母。还有母亲身边的大丫鬟白芍,在那里近身伺候。她们都是目击证人。”
“母亲待下人十分的宽和,那日是端午,她让下人们都歇了,回家去团节,湘楚之地的人,尤其看重这个节日。水榭里,只留了白芍同钱妈妈。”
“也是因为这个,府上的人,都怪母亲。说二叔闯进来欲行不轨,都是因为母亲把人支开了,故意……”陶熏说着,紧了紧手。
池时皱了皱眉头,“垃圾话就不必说了,继续说案子。”
“垃圾话么?”陶熏哑然失笑,接着说了起来,“当时钱妈妈在屋子里给我打扇,白芍关了门之后,坐在厨房里剥莲蓬。二叔喝了很多酒,直接闯了进来……”
“就是这里了……”说话间,陶熏已经领着池时同陆锦进了水榭。
应该是因为陶远死在了这里,水榭年久失修,走在上头,老旧的木头,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池时放眼看去,这屋子里搁着一张很大的月亮床,床的栏杆上,雕了细密的莲花。
床榻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铺,想来带血的东西,都已经被烧掉了。
她想着,朝右看了过去,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侧室,圆形的拱门上头,镶嵌着褪了色的碧纱。侧室很小,只放了一张小小的床。
床边放着一把三角圆凳,和一个靠墙的半圆形小桌。
“我睡得很沉,一直都没有醒过来。事后钱妈妈说,她当时在打着盹儿,被母亲的尖叫声吵醒了,一出去之后,吓了一大跳,二叔穿着中衣,上了榻。”
“母亲奋力的将他推开,手中拿着自己的发簪,手发着抖。”
“钱妈妈还上去拽了二叔,可二叔是习武之人,力大如牛,将她掀翻在地,钱妈妈没有办法,便冲出门去叫人了,她出门的时候,同样遇到了被尖叫人闹过来的白芍。”
“钱妈妈上主院去叫人之后,白芍进来了。她说……”
池时皱了皱眉头,“白芍指认你母亲用发簪戳了你二叔?”
陶熏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是的。她说她亲眼瞧见的,母亲挥舞着发簪,不小心扎中了二叔,她披头散发的,脸上全是血,然后冲着跑出去了。”
“她当时整个人都吓傻了,母亲出去的时候,还撞了她一下。她都没有出去追。她扭过头去,再看榻上,二叔便已经一动不动了,床榻上都是血。”
“白芍走过去,探了二叔的鼻息。当时他已经没有气了,簪子整个都扎进了胸膛里。”
池时皱了皱眉头,她深深地看了陶熏一眼,“那么你呢?当时动静应该很大吧,连在小厨房里的白芍,都过来了。你一直睡着,没有醒过来么?”
陶熏脸色微变,他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已经呆若木鸡的陆锦,说道,“我也看见了。”
陆锦脑子一嗡,“哥哥你说什么?舅父亲口对我说的,说母亲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她根本就没有杀死二叔。二叔闯进来之后,她便跑掉了。”
“挣扎之间,发簪掉了,她跑了出去。因为怕被人瞧见说闲话,所以悄悄的梳了头,整好了衣衫,方才回去的。阿娘不可能撒谎的,她说没有杀,就是没有杀!”
陶熏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相信阿娘,也相信你。我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你不是说,池仵作是这个天下最聪明的人,就没有他想不明白的事情么?”
“所以,我必须把我想不明白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说出来,毫无隐瞒。”
陆锦也跟着点了点头,他看向了池时,“没错,阿时就是最厉害的人!你若是有所隐瞒,到时候你的证言,都变得不可信了。假话说多了,就没有人相信你的真话了。”
“我看见了”,陶熏又一次说道,“钱妈妈走了之后,我才醒过来的。我当时找鞋子,找了很久,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母亲冲出去,撞到了白芍。”
“我刚睡醒,有些不清晰,只注意看到了母亲的绣花鞋。那上头绣着的是粽子,是搬到水榭来之后,母亲特意为端午节准备的。我也有一双。”
“我那时候喜欢兔子,是以母亲就绣了兔子推粽子的图案,我们两人一人一双。母亲是那种,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都还能够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的人。”
“她那会儿时常同我说,熏儿,愁也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你若是日日愁眉苦脸,那便虚度光阴了。”
“然后就如同白芍所言,她上去探了二叔的鼻息,见到他死了。便冲过来捂住了我的眼睛,把我抱了出去,我们刚到院子里,父亲他们便全都来了。”
“再过不一会儿,母亲就又回来了。”
池时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床榻,又盯着那褪了色的碧纱门看了又看。
她抬起手来,指了指那门,“当时你是站在纱门外头,还是里头看的呢?”
陶熏有些疑惑,“是站在里头的。我那会儿年纪小,自己推不开那个门。”
说话间,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冲了过来。
案发的时候,是端午节,大家都在家中;如今是快过年节,所有人都休沐了,自然也都在家中。
站在最前头的,是一个撑着拐杖的中年男子,他生得一把极其好看的山羊胡子,目带凶光,一看便十分的严肃。他的太阳穴微微隆起,是个颇为厉害的练家子。
在他的身侧,站着三个几乎生得一模一样的年轻的男子。
池时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陶熏同陆锦。
便是她见多识广,满腹经纶,此刻也只想用一句我靠来抒发心情!
这陶家人的脸都是复制粘贴的么?她觉得自己现在一下子看到了六个陆锦!
现在的陛下,不懂什么叫排面啊!若换做是她,便让这六人拱卫左右,拉出去一溜,人家不都得说,好家伙!什么叫拉风!
她思绪乱飞,那头的拐杖男已经怒气匆匆的骂出了声,“池仵作最近风头无二,可你虽然靠着楚王的大树,也没有随便插手别人家事的道理。”
第一五一章 骨相奇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