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铁衣见拦不住她,突然将雷火鞭塞到她手中:“拿去,到了紧要关头,可千万别再犹豫!”颜思归点了点头。
颜思归拿着沙铁衣交给她的雷火鞭站在山庄门口,又一次迷失了目标,那卢缨早就不知蹿到哪里去了。正在东张西望时,一道人影翩然落到她旁边,戴着银质
面具的温氏杀手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这一次,那人没多说什么,只是对她招了招手:“跟我来。”
颜思归满腹狐疑地跟上去。那人领着她在山谷里转来转去,直到谷口处,才突然挽起她,无声无息地升到一株大树的枝丫上,伸手一指,小声道:“你看,在
那儿呢。”
这里是附近村民的坟地,只见卢缨披头散发,状似疯魔,竟正在将一块块形状各异的墓碑片片击得粉碎。
颜思归只觉手中一轻,雷火鞭像长了翅膀似的落入温氏杀手手中。
他拿着雷火鞭翻来覆去地把玩,爱不释手,连声赞叹:“真是好东西!”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人玩了一会儿,又将雷火鞭还给颜思归,还扶着她的手,将雷火
鞭的鞭口对准卢缨的后心。
“拿稳了,趁现在。”他在她耳边小声道。
颜思归全身一颤,终于明白他带自己来的用意了!恶魔总归是恶魔,就算在某一个瞬间,他会表现得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那人仍在她耳边轻笑:“怎么?她在毁人祖坟,你还舍不得杀她?要等到哪一步,你才肯动手呢?”颜思归的双手不住颤抖,虽然一直瞄准卢缨,可是扳着机括
的手指却似僵住了一般。
“呵呵,再这样犹豫下去,她可又要逃了。”
颜思归愤然放下雷火鞭:“我不会杀她的!”
“随便,只不过你现在不杀她,她日后犯下的人命可就要全都记在你的账上了。”温氏杀手说完,便重重地哼了一声。
颜思归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口涌出,瞬间将她冻得几乎僵住,颤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人一哂:“这还用问么?我早就自我介绍过,某乃温氏后人。”
“你真的姓温么?”颜思归突然低声喝道,“我猜你不姓温,而是姓唐!你是温氏后人,亦是唐氏后人,你是静莲山庄的后人!”
那温氏杀手似乎被这一句猝不及防的话击中一般,身形一晃,几乎要栽下树去。他从面具后面瞪着颜思归,咬牙切齿道:“你在胡说什么?你还想叫我演一出
庵堂认母不成?少自作多情了!”
颜思归突然惊叫一声:“她走了!”
果然,就在两人争执的时候,卢缨早已不见了踪影。
颜思归追问道:“她去了哪里?”那温氏杀手冷笑一声:“我知道你在作何打算,你想让我去杀了那疯妇,然后你再来扶尸痛哭一场。你可真是八面玲珑、便
宜占尽呢!很抱歉,我这人也很爱干净,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我还有事,告辞了。”说着便起身要走。
颜思归大急,拉住他的衣袖:“你只告诉我,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那人一声冷哼,衣袖一抖,摆脱颜思归,飞快地向远处掠去。
颜思归下得树来,六神无主地乱撞一回,什么也没发现。史展眉和那温氏杀手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迄今为止,自己的行为或许真是无比荒唐。所有人一方
在执著地求生,另一方在执著地复仇,而自己呢?难道自己充其量只是一个装模作样的看客?曾经以为只要将真相说出来,便可能化解掉这场不可避免的仇杀。然而
现在看来,不可避免就是不可避免,真相说与不说,根本没什么分别。自己二十年的执著,不过是一场荒唐的笑话。
正在此时,却听到水车磨坊旁发出震天价的响声,那只高高竖立在溪边带动石磨的大水车,竟然缓缓地倒了。
“磨坊中或许有人!”颜思归心中一震,飞身向水车的方向赶去。
等颜思归追到大水车边,卢缨又没了影子。颜思归在塌了一角的磨坊里搜了一回,悄悄松了一口气——时间还早,磨坊里并没有人。
她走出磨坊,抬头一看,瞬时脸色煞白——磨坊旁边是功德桥,而桥的另一端,是水磨客栈!
来不及多想,颜思归便向客栈方向飞快地掠去。
刚看见客栈大门,便听见有人惨呼一声,接着一声巨响。颜思归紧跟上去,只见卢缨一掌将客栈前厅的柜台击了个粉碎。几个住店的客人闻声而出,一见突然
闯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罗刹,再看那一对血肉模糊的巨掌,无不惊叫逃窜,一个跑得慢的竟然白眼一翻,软倒在地。那卢缨倒不追赶,铁塔似的身影站在前厅内,
一动不动。
颜思归举起雷火鞭瞄准她的后心,却迟迟引而未发。
店内伙计闻声而出。此地毗邻静莲山庄,民风尚武,客栈的伙计也都小有道行。只见那伙计手执一条儿臂粗细的黑铁棒扑将出来,一见卢缨,暴喝一声便迎头
击下。那卢缨真是了得,竟然只用一对铁肘生生抵住铁棒。那伙计撼她不动,臂上正欲运功加力,却突然发出一声惨呼。原来卢缨一脚斜出,伙计的脚踝竟被她生
生踩断。伙计当即倒地,卢缨却还不松脚……
颜思归站在卢缨身后紧紧握着雷火鞭,全身发颤,可是不管怎么用力,手指却如僵住一般,纹丝不动。她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冷笑声,一时间满头大汗。那人现
在还在看着我吗?
伙计的惨叫一阵紧似一阵,这时就见内院扑出一道人影,扬手一挥。那卢缨竟然随之发出一声怪叫,收起两手,捧在胸前缩成一团,同时放开了脚下的伙计。
出来的正是方野。他又在殷勤地为夏儿端药,一从厨房出来见此情形,也没多想,扬手就将碗中滚烫的药汁向卢缨罩头罩脸地泼了出去。卢缨下意识伸手去挡
,不想受伤的手掌被药汁一烫,登时激痛难忍。
方野赶紧抢回伙计,反手便一刀抹去。卢缨尚未站直身子,眼看就要无从抵挡,站在门外的颜思归却突然冲口大呼一声:“别伤了她!”方野稍一愣神,卢缨
早已飞快地逃进了内院。
内院与偏院只有一道小门相隔。夏儿听到外面的狂呼乱叫,便打开小门想要一探究竟,迎面竟遇上逃窜而来的卢缨。卢缨一见夏儿,登时连手上的伤痛都忘了
,暴喝一声:“原来是你这小婊子把我家小白藏了起来,老娘今天就要你的命!”
夏儿莫明奇妙,一见这女人神情有异,不由大骇,转身欲逃,却只觉喉头一紧,脚底一轻,被卢缨伸手抓住了后衣领,如同一件轻飘飘的衣裳。她登时喘不过
气来,两脚乱蹬,双手死死扣住自己的衣领,拼命想透一口气。那卢缨还在她耳边炸雷似的喝道:“快说,小白在哪里?”
方野与颜思归同时追入院中,那卢缨听到耳后风声,早转过身来,随手将夏儿举至自己胸前,如同一面人盾。那夏儿被她甩得如同断线木偶,全身脱力,面色
发紫,四肢已无力挣扎。
见方野追至,卢缨竟然咧嘴一笑,举着夏儿便向他撞来。紧随在后的颜思归只觉眼前一黑,此时想要举起雷火鞭已是来不及了,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响起温氏杀
手的话:“她犯下的人命可就都要记在你的账上!”
颜思归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紧闭双目,像小女孩一样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你放开她!放开她——”
正在僵持之间,方野忽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在尚未看清之时,一道剑光如同惊涛骇浪破空而至。卢缨猛地全身一震,咽喉处竟冒出一段雪白的剑尖,一柄长
剑竟自她后颈笔直插入,尖端甚至深深插进夏儿的发髻,若再矮上个两三寸,恐怕连夏儿也在劫难逃了。
方野猛地向楼上望去,正好碰上叶吟风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
卢缨尚站立未倒,夏儿却已软软跌在地上。颜思归猛醒过来,扑上前去抱住失去知觉的夏儿放声大哭,全然未觉有人自楼上飞身而下,伸手轻轻一抽,从卢缨
颈后将长剑抽离。动作虽快,可几滴随着剑身被带出的血珠却仍然溅到那人的脸上和身上。
卢缨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叶吟风皱眉看看颜思归,又狠狠瞪了方野一眼,斥道:“你刚才是怎么回事?有人叫你不杀,你便不杀?你就这么想做大善人?我反
正是坏人,无所谓,将来有什么报应只管找我!”说着赌气般将剑身狠狠地往地上一抖,甩落血珠,还剑入鞘。
颜思归一听这话,心中又惭又痛,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方野也被顶得灰头土脸、无话可说,虽然一肚子气恼委屈,却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这小子及时出手,
事情可就不可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