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别让妹妹担心。”
又是这番陈辞滥调。骆清衍将头一扭:“她担心关我什么事?”颜思归劝道:“她是你的亲人。”骆清衍冲口而出:“亲人?就是自称我娘的那人,亲手刺瞎了
我的眼睛——”话音未落却生生住口。
颜思归倒吸一口凉气。刚才的梦话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听见了却不敢相信。但是现在——
“你全都听见了吧?”沉默了一会儿,骆清衍低声问。
“嗯。”
骆清衍呵呵地低笑起来:“所以你在同情我,就算被辱骂也不肯离开。其实也没什么,她根本不是我的亲娘。”
颜思归想了想,冷静答道:“若是真的不想让人同情,便不要故意惹人担心。你好歹是个男人,这番矫揉造作就免了吧。”
“你——”
颜思归不待他反驳,接着道:“我自知没有资格同情你,你知道我自己也有天大的麻烦。我们各自的烦恼,只能各自去面对。”
骆清衍半晌不语,颜思归蹲在他身边呆了一会,起身又要走出门外。
“你来这个庙,是来求神拜佛的?你信这个?”
颜思归脚步骤停。她已经忘了来此的初衷,现在却被骆清衍重新提起:“你要笑,我也没办法。我来的目的确实如此。”出乎意料的是,骆清衍并没有讥笑她
,而是在她身后轻声道:“我小时候也求过,不过不是求神。我生来就不信神佛,可我还是忍不住会偷偷向流星许愿。”
颜思归惊讶地问道:“你相信么?”“相信!”此时,骆清衍脸上的表情已不复刚刚清醒时的乖戾,只留一片纯净。
“灵验过?”
骆清衍摇头:“没有。因为我从来抓不住流星,连一个愿望都没许成。”
“那你还相信?”
“就是因为很难很难,所以才相信。”骆清衍忽然露出一丝寂寥的微笑,“也许我已经不再相信了,因为我再也不可能看见流星。”
当初,其实是想要再看一次流星的,可那样的机会太不可捉摸,所以只得说想再看一次满月。就在那个几乎看不到星光的满月之夜,他仍希望能捕捉到一颗流
星,向它许愿,希望那不可违抗的命运,能够发生逆转。
“来!”颜思归突然牵住骆清衍的手,将他引到门外,“我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有流星,不过若是真的出现了,我就马上告诉你。”
“别开玩笑了,你根本来不及说的!”
“那我就捏你的手。你现在就想好愿望,我一捏你的手心,你就在心中许愿,或许来得及!”颜思归说着,便拉了他坐下,仰头认真地看着夜空。
骆清衍轻轻将手抽回来,摇头道:“不必了,我早已没有愿望。”?不会的,你一定有,只是现在还未想起来而已。来吧!说着,颜思归又轻轻拉住他的手。
这一次,骆清衍没有再将手抽回,任由她握着,却又不肯安静地等待,发问道:“你的愿望又是什么呢?”“我的愿望你不是早就算出来了么?”颜思归一脸苦
笑。她突然觉得自己求神的举动很可笑,这么一个小庙的神灵,连香火都不够填肚子的,能保佑大家么?
“跟那个无关,那是对别人的愿望。你自己呢?你有什么愿望?”
“我?”颜思归有些意外,认真想了想,居然发现心中并无答案,只剩一个巨大的空洞。她不由一惊,莫非自己也同他一样,心中的愿望已经枯竭了?
“我来替你许一个愿吧,”颜思归转移话题道,“或许你的亲生父母或者别的亲人还在,他们每天都在盼你回去。或许有一天,你会回到他们身边。”
骆清衍皱着眉打断她:“你是在哄小孩儿吗,居然编这样的故事?”颜思归柔声道:“我小时候是孤儿,师娘从人贩子手中买下了我。可是后来,有人对我说
,其实我真的就是师娘从小丢失的女儿,历尽千辛万苦才总算回到了自己家。”
“这是真的么?”骆清衍大为惊讶,那对空蒙蒙的眼睛也瞪大了。“当然是骗我的。”颜思归又苦笑起来。
骆清衍皱眉道:“谁这么无聊!”“不无聊!听了那句话后,我整个人都变得开朗起来,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原来还有亲人就在身边。后来就算知道被骗了,也
没有失望,因为师娘待我,真的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师兄师姐们也都很好很好,我真的就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
骆清衍默默听着,忽然脸色一僵:“算了,还是不要这个愿望了,你重新再想一个!”
“你自己怎么不想?”
“我想的肯定不灵。”骆清衍道,“你想出来的,或许会灵验。”
颜思归有些哭笑不得:“我哪里知道你想要什么。”骆清衍不接茬,继续道:“我也替你想一个。比如遇见一个对你一见倾心的男子,然后一起白头偕老。”
颜思归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这大概很难。”
“也没那么难,信则灵啊!”
“那么我也替你许愿,将来遇见一个好姑娘!”
“这决不可能,谁会喜欢一个瞎子呢?”
话音未落,他的嘴已被颜思归伸手堵住:“许愿的时候可不许说这样的丧气话,凡事信则灵!”
骆清衍默默感受着嘴唇上那手指轻柔的触感,忽然很想知道眼前的女子,在轻柔的月光下到底有一张怎样温婉可亲的脸。
他心中一惊,如果这也算一个愿望……
颜思归似乎感应到什么,有些突兀地收回了手。毕竟是孤男寡女,互相许这样的愿望,还真是有些奇怪。
一阵微妙的沉默之后,骆清衍忽然道:“说了半天,你到底有没有看见流星?”颜思归蓦然一惊:“糟了,天都快亮了!”
踏着初现的晨光,颜思归领着骆清衍向水车磨坊对面的客栈走去。
尽管没有捕捉到一颗流星,也没有许下任何愿望,但两人的心情与昨晚刚来时,已是天渊之别。
“就到这里吧,”骆清衍忽然停步,“我不想让人看见被人牵着。”很奇怪,以前死都不肯说出口的话,现在却可以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颜思归理解地点点头:“你自己小心。”
骆清衍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如果再有机会,你还可以替我许愿吗?”“可以呀!”颜思归笑着点头。直到骆清衍走远后,她才觉得自己似乎轻率了些,难
道还要再次同他一起度过一个夜晚?
偏院内等着骆清衍的,是一夜未眠的夏儿。
“你去了哪里?”一见骆清衍进门,夏儿便冲上来发问。
“去了哪里,难道要向你请示不成?”
夏儿一把扯过他的胳膊,看着上面一圈圈裹着的棉布,大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又捧住他的脸,查看那些细小的划痕,“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