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思归惊呆了,想不到他竟连自己的一方也骂。

  只听那杀手悠然道:“我猜你师兄师姐现在大概连肠子都悔青了吧。待那阵疯癫劲一过,却发现当年的英雄只是一群没有脊梁骨的癞皮狗,想想都要让我笑死

了!”颜思归只觉得寒彻骨髓:“你疯了么!”那杀手一声轻笑:“你才是傻了呢。昨晚的事你都忘记了不成?或许你已猜到了,你那死掉的兔儿爷师兄正是昨晚袭

击朱方镇的人。你想不想听听他是怎么死的?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保证全部告诉你,连一个字都不会漏掉!”

  史展眉缩在角落里,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她在大家面前虽然一贯是一副凛然不动的样子,可内心却实已在极大的冲击面前濒临崩溃。

  昨日还活生生的丈夫,今天却变成了一片纸。虽然她恨他,可是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吕白楼提笔在那纸上写下另一个人的名字。

  不出几日,自己也会变成一片纸,在上面涂上一个不知是谁的名字,然后被塞进那只肥猪肚子里吧?

  她感到全身发冷,仿佛已经被打人十八层地狱。原本熟悉的世界完全遗弃了她,而她活着只为了一件事——等死。

  “师妹!”一声突如其来的呼唤令她全身一颤,险些尖叫起来,好容易稳住心神,才听见那人接着道,“师妹别怕,是我!”

  来的是吕白楼。他的眼睛肿得像两只烂桃子:“师妹,我……”话未说完,已语不成声。

  史展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起身便欲离开。吕白楼却伸手拦住她:“师妹,我已欠下你一条人命,就让我拿自己的这条命还给你吧!”史展

眉心烦意乱道:“我现在不想见你!”

  “不行!”吕白楼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现在沙铁衣跟颜思归是一伙的,朱方镇已经在他们手里,剩下的就只有你我二人了。”史展眉轻哼一声,快言快语

道:“颜师妹本就随时可以抽身;沙铁衣光棍一个,杀了别人也落不着好处;朱方镇更是动都动不了,除了你,我没有谁可担心的。”

  “师妹糊涂!你忘了活到最后的那人,温氏杀手说可以饶过他呢!沙铁衣早就对颜师妹有意,等我们死光之后,两人正好双宿双飞。颜师妹非要裹进来演这一出

,说不定就是为的沙铁衣!”

  史展眉震惊地瞪着吕白楼。只听他换了一副大度口吻道:“我不怪他们,只是不想看你受伤。我能护你一日便是一日,若是到了护不住时,我这条命便交给师

妹手里,换你家小海一条命。”吕白楼眼圈泛红,情绪激动。这番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他自己也闹不清了,只觉得此刻就算没有刘舍的托付,也要拼死保护

这个楚楚可怜的师妹。其实他余下的日子只能以天计数,这条命无论如何要送人的话,送给史展眉倒真是他最甘愿的。毕竟在二十年前,他也是这位神仙妹妹的裙

下之臣。

  史展眉一时呆住了。她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史师妹,可是偏偏就嫁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这不得不说是一场悲剧。自从十八岁遭遇刘舍的背叛,二十年来她

再也没有对男人有过不切实际的期待。现在猛地听见吕白楼这番情深款款的表白,她竟有些招架不住。

  见史展眉半晌没有任何反应,吕白楼还想再继续发表他的高论。哪知史展眉低低地呜咽一声,掉头要走。吕白楼出手如电,一把揽住她,任她如何挣扎也不松

手,只凑近她耳畔低低道:“我不放你走!到最后一刻能同你在一起,这辈子也值了……”

  颜思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只手紧紧抓住屋檐上的兽头,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不小心便会发出声音,惊动了下面的人。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还要再看么?再看下去两人怕就要人洞房了吧。”颜思归艰涩地摇摇头,眼中积满泪水。为所有的事,也为

所有的人。

  “看够了便走吧。”她腋下一轻,温氏杀手已然携着她离开了藏身的屋檐,几个起落又回到了山庄之外。

  脚一沾地,颜思归便伏在地上痛哭起来:“是你!是你害死了刘师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引我看这些?”她的声音里充满悲愤——有些事,知道

了反不如不知道。就像当年大师兄告诉她的事,如果她不知道,或许这一生都会活得轻松许多。

  那杀手呵呵一笑:“看不出你那吕师兄倒是位达人。闻琴解佩神仙侣,人一辈子不就图一场快活么?”他佩服得啧喷有声,“想不到我居然做了件好事,你还

哭个什么劲?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哈!”

  “你——”

  那杀手截断她的话,继续道:“我倒要看你回去之后,还会不会实话实说。你的刘师兄死得冤枉,你要不要为他讨个公道呢?你不是说过,无论如何都要把实

情讲出来的么?现在就有一连串的谎言——你的师兄在撒弥天大谎;你的师姐不守妇道;死了的那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趁夜偷袭一个伤者;伤了的那个更是

不放过一切机会,竟然还想偷袭你……你回去可要一一揭穿他们才行啊!”

  颜思归听着这话,心如刀绞:刘舍的确算不得好人,可是他毕竟为了妻子而死,不该落得如此结局。可恨那吕白楼,白拿人家的一条命去,还要勾引他的妻子

,若说小人,还有谁比吕白楼更甚?可待要说出实情,却又只能哽在喉中。如果真的说了出来,吕白楼还能有命么?史展眉又情何以堪?又或许吕白楼会翻脸不认人

,挟制史展眉……后果越发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颜思归咬牙切齿道:“你卑鄙!你这么做到底想得到什么?”那杀手静静道:“我什么都不要,就是想看一场好戏。”

  一时间,颜思归只觉得这人跟他的面具已经混为一体,面具的冰冷僵硬和面无表情便是他脸上最真实的表情。

  颜思归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也不再搭理那杀手,自己掉头而去。

  颜思归跌跌撞撞地回到山庄,顾不得沙铁衣隔了老远叫她,直接闯入史展眉与吕白楼藏身的小院。

  只见史展眉仍伏在吕白楼的肩头小声啜泣,颜思归轻咳一声,哑声道:“师姐,你去刘师兄坟上看过了么?”

  两人藏得好好的,竟被颜思归轻而易举地闯进来。史展眉与吕白楼吓得急忙分开。沙铁衣因放心不下颜思归,也跟了进来,一见二人这副光景,早明白了十之

八九,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

  颜思归不依不饶,再次发问:“师姐,你去刘师兄坟上看过了么?”

  史展眉可不是寻常角色,最初的尴尬一过,又恢复了一贯的泼辣,不慌不忙擦净眼角的泪水,轻哼一声道:“有什么好看的?这里早没人当我们是恩爱夫妻,

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倒跑来兴师问罪。”她又向跟在颜思归身后的沙铁衣白了一眼,“你们两个要动手便动手,少扯些有的没的,自己不干不净,还有兴致跑来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