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思归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当年师父、师兄会觊觎温氏的秘密,或许并非完全出于野心,人对于自己不能理解和掌控的东西,总是心怀畏惧,想要一探究
竟的吧。
朱方镇试着提了一口气,体内却是一片空荡,想要挣扎着站起,双脚却仿佛不是自己的,他不由急切道:“小师妹,到底有无办法取出金丝?哪怕要拿刀子划
开皮肉,我也不在意的!”
颜思归又仔细看了一遍,无奈地摇摇头:“金丝细滑,已看不见了。”
朱方镇颓然绝望,两行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师妹救我啊!我一个废人,最容易被杀,他们杀了我,便可以往扑满里塞一张字条,救一个家人!可是我呢
?我的家人,又有谁来救呢?”说到后来,竟是号啕大哭。
颜思归想起那只笑得眯了眼的肥猪,在憨傻的面目背后竟是要吃人的,不由打了个寒战。沙铁衣却啐道:“放心,只要我不杀你,别人便杀不了你。你再哭哭
啼啼,惹得老子心烦,那你的小命可就悬了!”
颜思归嗔怪一声,转身取来两只馒头,伸手便用一个堵住沙铁衣的嘴,又将另一个递给朱方镇,安慰道:“朱师兄请放心,我不相信师兄师姐会做出那样的事
。再说我和沙师兄都会陪着你的。”朱方镇抓着颜思归的手,像抓了根救命稻草一般,一再说:“小师妹,我只信你,我只信你!”
沙铁衣捧着颜思归塞给他的馒头,一时竟呆住了,恨不得囫囵吞下去,又觉得一口都舍不得吃,毕竟这是多少年来又一次吃到小师妹亲手递来的东西。再看朱
方镇死死抓着颜思归的手,便又像噎着一般,两眼翻白,若不是碍着颜思归的面子,真恨不得一巴掌将朱方镇拍飞出去。
或许是因为并不真算局中之人,颜思归似乎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头一晚,史展眉和颜思归两人替师兄妹六人准备了地铺,大家聚在一处,倒也不党尴尬,
这一晚却只剩沙铁衣、朱方镇和她三人留宿在此。她一个单身女子已然不便,朱方镇又死活信不过沙铁衣。最后她只能靠着朱方镇地铺旁边的一根柱子打盹。大概
是白天累极了的缘故,虽然只是坐着,她却无可救药地睡熟了。
夜里,大厅内猛地传来一阵激烈的兵器撞击声,颜思归猛地睁开眼,发现睡前特意留着的油灯已灭,两条黑影在空中交错而过,乍合旋分。
她大叫一声:“朱师兄!”懒朱方镇的方向摸去。却听不远处沙铁衣叫了一声:“师妹,别动!”颜思归闻声一滞,手腕却突然被人扣住,心中不由一骇,紧接
着又是一声兵器撞击的猛响,有人闷哼一声,一道黑影飞快地掠了出去。
沙铁衣重新点亮油灯,朱方镇慌忙松开颜思归,撑着坐起,惊慌地发问:“是谁?”沙铁衣阴沉着脸,一步一步迈过来,叉开五指向着朱方镇脸上便是一掌:
“畜生,你刚才想干什么?”
朱方镇一手捂着脸,委屈地大叫:“为什么打我?”沙铁衣提住朱方镇的衣领,眼珠暴凸,骂道:“你想害师妹?”朱方镇登时指天划地地大呼冤枉:“我只是
心中害怕,才抓住师妹的!”
颜思归心乱如麻,刚要劝沙铁衣,却见沙铁衣甩开朱方镇,掉头气哼哼地向她发作起来:“早叫你走,你偏要搅这个乱局!现在这些人早都不是你的师兄师姐
了,而是一群恶狼!连百目瘟神都不及他们可怕!”
颜思归垂下头,半晌才轻声道:“来的不一定是师兄师姐,也许是别人。”“你还要嘴硬!”沙铁衣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若不肯走也没办法
,只是以后万不可离开我身边半步。我护得你一日算一日,等我护不得时,你便自求多福吧。”
大概是偏偏不想让朱方镇的心中有底,沙铁衣始终不肯透露来的人是谁,而颜思归则有些感激他没有指明。就算到了此刻,她仍然无法接受有人会向同门下手
这一事实。可是即便如此,她的胸口依然一阵憋闷。
虽然不愿去想,可颜思归的脑中却始终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发问:“是谁?吕白楼?刘舍?史展眉?”是谁都不奇怪,他们都上有老下有小,人人都有舍不掉的牵挂
。就连朱方镇,也极可能抓住一切时机,为自己的家人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这样一想,她又对他们恨不起来了。要恨,便只能恨那个把大家变成恶狼的人。或许
那根本就不算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厉鬼!想到这里,颜思归决定,天明之后必须再去找他一次。
一听说颜思归又要出去,朱方镇登时紧张起来——除了颜思归,他信不过任何人。可是被沙铁衣的那对铃铛眼一瞪,他也不敢多说什么。而沙铁衣则大力赞成
:“好好好,你早该去的。你找他一找也就尽了心,找到找不到都自己回家去,只是千万别回来了!”
这趟再出门,颜思归没有直接去下元镇,仍是先到了水磨客栈。刚一进去,又听见偏院方向有人说话,原来是昨日见过的那个厉害姑娘夏儿,和在万福客栈门
前撞翻了卦摊的方野两人。
原来这天一早,方野听到院里有人摔倒,探出头一看,竟是夏儿倒在了厨房门外,脚边一只碎碗,黑乎乎的药汁溅了一地。方野一步便蹿出来,一边扶起夏儿
,一边训斥厨娘:“她一个病人,你煎好药怎不给她送屋里去,还让她自己来拿!”厨娘满心委屈,辩解道:“我们这儿一共就两个下人,却要伺候这么多客人,
哪里忙得过来!”
方野拾起摔碎的碗片,命厨娘再煎一碗。厨娘面有难色:“碗摔了不赔也就罢了,这药钱我如何倒贴得起。”
夏儿挣扎着赌气道:“我会让哥赔你的碗。”方野忙拦住她:“姑娘先回屋去歇着,钱我这儿有呢。”言罢先送夏儿回了房,回头又悄悄塞了些散钱给厨娘,
令她好好再煎一剂汤药。
这一次,方野守在厨房门口,等药一煎好,便亲自送了过去。他站在偏院门口等夏儿喝完药,又将空碗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