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一脸尴尬,正好有人来传话,说太夫人来找。他顿时如蒙大赦,起身逃也似的离开屋子。
沈望舒才一出去,方野便一把抓住叶吟风的胳膊:“二少爷这人决不简单!”
当下他将发现沈望舒暗中准备舰船装甲之事说了出来:“龙堂镖局这么多人,最有决心跟展叶门死磕到底的,居然是这位没有武功的挂名总镖头。这样说来,

他还真是最有动机下手除掉郑胖子一行的,只是那副二世祖的样儿……我昨晚查他内息,根本就是不成的!”
叶吟风不屑道:“你根本是无事找事。他一个药罐子,给他切脉诊治的人还能少啊,哪一个不比你这三脚猫强?再说能不能杀人,跟内息有屁相干!”
方野被抢白了一顿,气归气,却知叶吟风说得有理,不由有点傻眼,觍着脸问道:“你看他真的像凶手?”
叶吟风一边嚼馒头,一边白他一眼:“凶手还分像与不像吗?谁额头上还写了‘凶手’二字不成?要说像,你最像了!”
方野一听恨不得一掌拍死他:“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口口声声说人是二少爷杀的,为什么?”
“杀人那杆枪明明就是他的!”
方野气急败坏:“那枪无论谁都能拿到手吧?你偏偏认定是他,有何凭据?”
叶吟风眉毛扬得老高:“要什么凭据?我又不是来断案的,管那么多干吗!”
方野越听越气:“还说混账话!出这么大事,你还有心思胡搅蛮缠!”
叶吟风奇怪地看着他:“你忙什么?他们家出了事,倒把你忙坏了。展叶门那帮人就是脚伸得太长,一个没站稳掉油锅里了,你还学不乖么?”
方野心中又惊又气,又恼又羞,想骂回去却被挤兑得无话可说,不服气道:“可这人若不揪出来,我们两个就要背黑锅!”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再说也只有我一人背了黑锅,你可不是,你是有嫌疑的!”
方野险些连桌子都掀了:“你再跟老子胡说八道!”
从这日起,方野和叶吟风便被软禁在龙堂镖局的沐芳园内。老太太不说放,两人也不肯走。沈望舒倒是千方百计想把他们弄出去,却没有任何效果。
其实说是软禁,方野成天在镖局中探头探脑,徒劳地玩他的探案游戏;叶吟风先是在外闲逛,不出一日又添了新花样——在花园中摆了桌子,同黄熊等人下棋


一开始,他的对手如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下了几盘,便只剩黄熊一个了。黄熊是个牛性子,技不如人却屡败屡战,不赢回一盘死也不肯放手,直惹得花园中

每日人头攒动。明着是为黄熊助阵,吵吵囔囔地叫着不可失了龙堂的威风,暗地里却另设赌局。
一开头众人还赌输赢,不想黄熊只输不赢,这赌局竟是开不下去,于是只好赌点新鲜的:比如黄船主几步之内会输,一个时辰内又会连输几局等等。一时之间

,镖局内出现一种诡异局面——边是太夫人、贺总管几个整天殚精竭虑、坐立不安;另一边这帮闲人还浑不知死活。太夫人气得直骂:“他们当我家是酒肆饭堂不

成?”
气归气,华氏不久便发现,这两人除皮糙肉厚,蹭些白食外,倒也乖巧,她只是心中奇怪,望舒虽不成器,却一向谨言慎行、中规中矩,不知从哪里寻来这两

个无赖朋友。赶他们走吧,郑执辔一行命案未明;留下吧,早晚看着堵心,只是现在家里一团乱麻,一时顾不得他们。
紫茎一进离珠的屋子,便觉气氛不对。她本是个极机灵的人,昨晚又被太夫人叫去审了半晚,这时见离珠、翠叶两人面色不善,便立刻了然于心。
离珠死盯着紫茎,开门见山道:“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吞吞吐吐、弯弯绕绕!我就问一句,镖局里闹鬼是怎么回事?”
紫茎脸上浮出一丝嘲讽:“夫人乃习武之身,也信神鬼?”
离珠当头便碰个钉子,气恼地瞪她半天,才换了种问法:“听说你和死去的红绡都是自幼被二少爷的母亲收留的,跟二少爷情同兄妹?”
紫茎紧闭着嘴,一言不发。此事镖局内尽人皆知,无须回答。
六年前沈望舒逃过大难回到家中后,华氏便派了跟他一起长大的红绡和紫茎去照顾他,后来红绡被收了房做侧室,紫茎则做了贴身丫环,一直到现在。
离珠追问:“兰露和红绡死后,两次都是你出来作证,说事发时二少爷在自己房中熟睡,是不是?”
紫茎毫不迟疑地回答:“是!”
离珠见她说得异常坚定,不由气得笑了:“你既然一直在镖局,该当见过前面的两位少奶奶吧?她们都是怎样的人?”
紫茎全身戒备,字斟句酌地回答:“奴婢跟红绡姐姐有姐妹之谊,至于兰露夫人,只因奴婢一直伺候的是二少爷,对她的事知道得并不多。”
离珠终于等到这一刻,冷笑道:“我没有问红绡!红绡一个收房丫头,在你家也配被称为少奶奶?”紫茎不由哆嗦一下。她终于明白离珠绕了这么个圈子。仍旧

绕回到旧话题。
“红绡不算的话,二少爷先前仍娶过两位少奶奶吧?或许其中的某位没被明媒正娶,故而心生怨恨,变成厉鬼跟沈家纠缠不休呢!你告诉我,望舒的第一位夫人

到底是什么人?”
紫茎的脸有如被寒冰冻住,一张嘴闭得死死的。离珠和翠叶就在房中跟她徒劳地对峙。
与此同时,沈望舒已经到了雪浪阁正厅。华氏正端坐在椅中等他。
“昨晚你去过郑执辔他们下榻的客栈?”
“是。”
“去见那两个混子?”
“他们是我的朋友!”
华氏讥笑道:“吃了顿饭就成了朋友?来得还真是轻巧!”
沈望舒不吭声了。他从小就怕这位祖母。母亲死得早,父亲忙于生计,兄弟二人其实是由祖母一手带大。他从小无论做什么都不能令她满意,而现在,在祖母

面前他甚至有一种罪恶感一因为大哥死了,他却活下来。
沈望舒越沉默,华氏越恼怒。从小别人就说这孩子性情温婉,从不顶撞。可华氏心里最清楚,他虽不顶撞,可比哥哥还要犟上十倍,心里若是有抵触,就会变

成一只死了的蚌,硬硬地僵在那里,拿刀子都别想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