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氏略松一口气:“望舒带回来的那两个人,没生出什么事端吧?”
贺九重道:“太夫人请放心,早已加派人手,他们两个现在一步也出不了沐芳园!”
华氏刚要点头,远远却见叶吟风施施然走进垂花门,绕过花厅,沿着抄手游廊,大摇大摆往沐芳园而去,显然是在外面游荡一圈后刚刚进门的。他背后众护卫
大眼瞪小眼,都不知这人是几时跑出去的。
贺九重只觉得头皮一紧,顿时炸出一层冷汗。
华氏犀利地瞟他一眼,淡淡道:“休做无用之功,徒取其辱,把护卫都撤了吧。昨晚那套把戏也不必再拿出来。他们两个就让望舒先管着,只要不乱说乱动,
就不要过于为难!”听起来语气竟和缓许多。
贺九重垂首道:“是。”
其实过了一夜,华氏已想清楚不少。即使随便找出个把替死鬼,展叶门也不可能放过龙堂镖局。
此刻,离珠房内,离珠和翠叶这一主一仆,一个满脸怒容地坐在床边,另一个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昨晚姚泊莽一行被软禁,翠叶与何功暗中勾结之事曝光。太夫人不愿离珠受委屈,故而并没为难翠叶。但离珠脸上实在挂不住,正使起牛脾气要把翠叶赶出门
。
“你现在已是镖局的人,吃里扒外,还有良心么?”
翠叶哭得泪人一样,也豁出去了:“小姐要赶我走,我就去死!上天可鉴,知道我全为了小姐和小姐肚里的小少爷。小姐若不快逃出去。难免跟前面三位夫人
一个下场!”
离珠瞪大眼睛,心想这丫头莫不是哭傻了:“前面哪来三位夫人?不是只有纪夫人兰露和丫头红绡两个吗?”
翠叶泣道:“我早就隐隐听到点风声,可是太夫人和紫茎盯得紧,又没有真凭实据不敢乱猜。可是昨天老爷来后,小姐打发我去沐芳园旧屋里收拾几匹料子给
夫人,刚好外面几个老婆子来打扫园子,不知道我在屋里,她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离珠猛地起身,一手虚按着翠叶的嘴让她收声,一边迅速到门窗边检查一遍,方才回到床边重又坐好,低声道:“你都听到些什么?”
翠叶好容易收了泪,小嘴一扁:“我当时又惊又怕,正不知怎么办,可巧何功来找我。”离珠不耐烦打断道:“快说,你听到什么!”
原来在纪兰露之前,龙堂镖局竟还有过一位少夫人。那似乎是六年前积雪滩一战之后,从江中救起沈望舒、又陪他一同返家的一位山野女子。只因那女子出身
寒微,不通文墨、不会武功,甚至不明礼法。她跟了沈望舒回来,婚事也未正式置办,就毫无顾忌地和望舒住在一起,在龙堂镖局内呆了半年,有一日竟突然消失
得干干净净,没留下半分痕迹。龙堂上下对此事全都三缄其口,讳莫如深,仿佛这位少夫人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离珠面色惨白,强自镇静道:“这话有毛病!据我所知,那些打扫婆子是我过门后才请下的,既然这位夫人没在沈家留下半点痕迹,她们又怎能知道?这些下人
背后里嚼舌头,着实可恨!”
“小姐!”翠叶轻呼一声,“这位夫人自己虽没留下半点痕迹,可是有人替她留下了!”
离珠脑中如流星闪过,脱口道:“你是说二少爷?”她的胸口急促起伏着,仿佛被什么东西勒得透不过气来,“他留下了什么?”
翠叶犹如惊魂未定,哑声道:“就是沐芳园中的那些藤蔓!二少爷回来之后,就发疯似的在沐芳园遍植山间随处可见的藤蔓!”
离珠猛地明白,那勒得她透不过气的东西。正是沐芳园中的层层藤蔓。刚入门时,离珠和翠叶也曾对那些垂檐绕柱的青藤碧草啧啧称奇,十分喜爱,只是不明
白为何太夫人对此深恶痛绝,更不明白镖局内明明有诸多花工,可唯独沐芳园内的藤蔓沈望舒却执意要自己打理,决不假手他人。
翠叶小声续道:“听说太夫人几番大怒,下令烧掉,可二少爷每次都会不声不响地补种回去,弄得最后太夫人也只能由他去了。”
听到这里,离珠如遭雷击。沈望舒待她,态度不可谓不温柔,笑容不可谓不亲切,一切似乎都无可指责,可她明白,他心里并没有自己。
她曾一度以为,丈夫心中还恋着兰露或者红绡,虽然委屈,却也能够理解。可是时间一长,她却发现,望舒只在每年忌日才对那两位故去的夫人抱着几分恰如
其分的哀悼。
渐渐的,离珠寒了心,只觉她这丈夫虽然清俊温和、无可挑剔,却是天下最最冷血无心之人。可是现在突然听说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在丈夫心中留下了不可磨
灭的痕迹……这或许值得庆幸,至少证明沈望舒是有心的,可离珠的心头却涌上一种更为难言的苦涩——那颗心已经被别人带走了,永远不会再属于她。
翠叶凑近一步,颤声道:“我老早就听说这镖局内闹鬼。有人说兰露和红绡是被恶鬼索命,只因为先头那位山野女子容不下二少爷另结新欢,所以……”
“胡说八道!”离珠再也无心听下去,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低声喝道,“去把紫茎给我叫来!”
“可是……”翠叶犹犹豫豫。
“怕什么?心里有鬼的不是我,是他们!给我去叫!”
叶吟风回到房中,只见一桌早餐只剩下半碗稀饭和一个馒头,登时满脸不高兴。沈望舒讪讪地站起身:“我叫厨房再送些过来。”
方野却满不在乎地打起招呼:“一大清早跑哪去了?也不说一声。”
“上街逛逛!”
沈望舒心中一动。一大早他就看见园外多了几个护卫,明白是冲方野他们来的。却不想叶吟风居然能够浑若无事地出入自由。
叶吟风抓起馒头,咬了一口,慢慢道:“外面站了好多人。”方野和沈望舒两人伸长脖子等着,却久无下文。
“还有呢?”方野终于忍不住。
叶吟风不屑道:“站也白站。我想出去时,谁还能拦得住不成?”说罢“呼噜噜”喝了一口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