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满脸迟疑之色。
沈望舒心中纳闷,一个这样清雅俊秀的少年书生,怎就跟了这么个凶神恶煞的书童?
却见那华服少年梦游般径直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有气无力地问店里有什么好茶。
小二高声答道:“这位少爷真是识货,我们这山里常年云雾缭绕,出产极上等的茶,唤作蜀山青。少爷是不是来一壶?”
少年皱眉,双眼微闭,似是不堪吵嚷,略点一点头,小二当即飞奔而去。
沈望舒原不是多事之人,赶紧低头浅饮一口。却听得那一脸凶相的仆从压了嗓子道:“我们没钱,没钱!知道什么叫没钱吗?”
沈望舒小小地吃了一惊,难道这两人要吃白食?可是那华服少年通身贵气,却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呀。
只听少年不耐烦道:“没钱没钱,你最好拿个喇叭昭告天下!”
听到这里沈望舒再不怀疑,这两人果真是跑来惹事的。他跟摘月楼也算是老交情,遇到这样的事,断无袖手之理。
一时店小二沏上一壶滚烫的茶,又递上一把摊开的纸扇,却是摘月楼的菜单。
只见那华服少年接过扇子“啪”地合上,随手往桌上一扔,仍旧有气无力道:“鱼片卷芦笋、子姜野菌炒肉丝、五香鹌鹑、香橼豆腐、杏仁蜜瓜瘦肉汤。快些
!”
小二一愣,顿时大惊道:“早听人说有过眼不忘的天才,今儿个小人可算是见识到了。公子日后必定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沈望舒也暗暗一惊,这人只是一瞥,就把菜式记得这么清楚,店小二的马屁拍得倒也不算过分。
不想旁边那位小跟班却是一脸不爽地找茬道:“蜜瓜做汤,能好吃吗?”
那少年白他一眼,将扇子往他面前一推:“不满意自己点!”说罢自顾自拿起茶杯啜了一口。
那恶仆立时气结,用杀死人的眼神狠狠瞪向那少年,咬牙恨声道:“不用了,就要这些!”
小二当即拾起扇面,高声唱着菜名,穿花过蝶般消失在堂后。
恶仆气咻咻道:“我看你臭显,吃完了拿不出钱来可别赖上我!”
少年双手捧住茶杯缩成一团,仿佛正借着那点热气儿挡一会儿饿劲,闻言轻哼一声:“那你坐这儿干吗?又没人请你进来。”忽又想起一事,怨道,“大老远
跑来这鬼地方,还不是你害的!”
恶仆登时火冒三丈,指着他鼻子骂:“怎么还赖到我头上了!要不是你拿二十多两银子买了四个金子做的包子,我们何至于这样?”
“那包子你不也吃了两个?金子做的包子怎么没把你噎死?”
那恶仆双眼圆瞪,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倒像真的被噎着一样,过一时又丧气道:“还不是你不听劝非要进来!换了我,找个地头刨两个地瓜对付一顿也就够了
。”
那书生不以为然地一撇嘴,飞快道:“原来你就有胆去偷穷人,却不敢吃富户。欺软怕硬,算什么出息?”
沈望舒听到这里更是奇怪。怎么这两人的言谈却与外表恰恰相反。那清雅俊秀的华服公子要吃定这霸王餐,可一脸凶相的恶仆反在一旁苦劝不止。眼见那恶仆
被呛得白眼直翻,沈望舒不禁大为同情。
不一刻,香橼豆腐上了桌。那恶仆此时也不客气,挽起袖子先捞了一块,气哼哼地把豆腐扔进嘴里,没等咽下,烫得龇牙咧嘴。
沈望舒再坐不住,起身踱到他们那桌,含笑问道:“两位小兄,这豆腐还可口吗?”
那恶仆倒也知羞,一听这话,脸刷地就红了,低低垂了头,一双筷子僵在半空中,一动也不敢动,活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住的小孩。沈望舒心中暗笑,这人长
相虽凶,倒不失纯良。
那少年倒是充耳不闻,聚精会神地从菜盘里挑出一截香橼,塞进嘴里。
沈望舒见他无动于衷,干脆自己拉开椅子坐下来。那少年见他不请自来,终于停下筷子,不耐烦道:“有何指教?”
沈望舒微微一笑:“不是我有意偷听,只是刚才两位说话的声音有些大。我似乎听到两位呆会儿结账有点小麻烦……”
少年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这事何劳你费心?我倒不知没钱那么要紧,难道没钱便不吃饭了么?”
沈望舒被这几句抢白弄得陡然愣住,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在理。一时想不明白在“吃饭必须给钱”和“没钱就要挨饿”之间,到底哪个更为荒谬。
原来这两个吃白食的家伙便是叶吟风和方野。
之前两人漫无目的地闲逛多日,一时心血来潮,便上了进峡江的船。等上船后方野才发现,包袱里原有的二十几两银子,在上船当天就已被叶吟风全数拿去换
回四个肉包子。叶吟风此人对待银钱一向如同白痴,直把个方野气得暴跳如雷,只恨不得把自己已经吃下去的两个包子呕出来变回银钱。叶吟风更是怨气滔天。这
是他平生第一次坐船,上船前听方野形容得天花乱坠,说是如何过瘾好玩,可上船后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船上一共就巴掌大块地方,无比憋闷,更要命的是
,从第一天起他就开始晕船,直差点连五脏六腑都吐了个干净。这几天下来水米未进,连起身的力气都快没了。
两人在船上的一通争吵终于惊动了船家。辛苦撑了这么多天船,却搭了两个没钱的!要不是两人有点功夫,早被船家一竿打下江去喂鱼了。这不,好容易见着
个码头,船家不由分说,便请两人立刻滚蛋。
其实不用人家赶,叶吟风一听说可以上岸,简直如蒙大赦,抓起剑便飞也似的逃下船去。两人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爬上江边那没完没了的台阶。
这一离了船,叶吟风便知道饿了——几天没吃过饭,饿起来自是不同凡响。而自打船家知道二人没钱,便拒绝供应饭食。叶吟风横竖吃不进东西,方野却只能
靠自己硬扛。一阵江风吹过,头发衣服乱作一团,就连方野都一阵头晕眼花,仿佛肚里剩的一点油水都被风刮上了天。方野一头想着,这口袋空空,肚里也空空,
比叫花子还惨,可怎么好?
却见叶吟风苍白着一张脸,脚步虚浮,游魂般朝着街面上一间最阔气的酒家直直闯进去。那酒家门阔楼高,大红的柱子,抬头一块匾,黑底上面龙飞凤舞地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