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云愕然道:“西域?”

灵智拍了拍帖木儿灭里的肩头,叹道:“这十年来我托态在帖木儿汗国治下,直到去岁方才回来。为免走漏风声,我不得不蓄发还俗,改回俗家姓氏。”

卢云微微一凛,忙道:“大师,你…好端端的,为何要远走他乡?”

灵智轻轻地道:“十一年前,我获知了天机。”

卢云惊道:“天机?”

灵智叹道:“天机者,不可泄漏之事也。自从得知天机后,我晓得自己大祸临头。为免连累同门,不得已而离寺避祸。”

灵智见识之高、武功之深,可说天下罕见,若连他也觉得自己处境堪虞,足见这“天机”何其隐讳,却又何其重大。卢云微感悚然,忙道:“大师,到底这天机是什么?”

灵智道:“天机就是预言。”

卢云愕然道:“预言?这…这是从那儿生出来的?”

灵智道:“景泰朝最后一年,怒苍群雄曾至我少林拜山,卢大人想必还记得此事吧?”

卢云颔首道:“我知道。这是为了天绝大师羁押‘潜龙’一事,对么?”

听得“潜龙”二字,灭里脸色大变,韦子壮也是咳了一声,灵智却是容情如常,道:“没错。那年怒苍山克将复兴,朝廷里也是暗潮汹涌,我担忧大战将起,便去丹阳小镇拜访一位前辈。”

卢云沉吟道:“前辈?哪一位前辈?”

灵智道:“我去见宁不凡。”

卢云啊了一声:“宁不凡?他…他不是退隐了吗?”

灵智叹道:“他之所以退隐,其实就是因为知道得太多。那时天下气运将换,我猜测他晓得一些内情,便想过去探听,谁知此人守口如瓶,我与他谈了良久,不得要领,便闷闷而归,没想回程时却大有斩获。”

卢云微微一凛:“大师见到了什么?”

灵智道:“回程路上,我遇见了一个人,他对我占卜了四卦,语言十年后即将发生的四件大事。”

卢云闻言大惊:“此人是谁?”

灵智叹道:“这人便是今日义勇人的首领。”

古来便有所谓“卦象识言”,如烧饼歌,推背图等等,莫不是推测百年千年大事,只没想早在十年前,便有人预测了今日之事。卢云深深吸了口气,又道:“他——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灵智道:“第一卦是神僧之死,第二卦是景泰覆灭,第三卦则是天下大旱。”

听到此处,全场都缓下脚来了,卢云颤声道:“神僧之死?这位神僧就是——就是天绝大师么?”

灵智叹了口气,微微颔首。

十年前景泰覆灭,正统复辟,朝廷大臣接连垮台,此后文杨武秦翻脸成仇,观海云远也分崩离析,至今仍无见面余地,这一切追根究底,全起源于天绝之死。

满场静默之中,只听灵智叹道:“想我自己也是命理术士,当是听的识言光怪陆离,便只一笑置之,事后我返回寺中,不及一个月,少林怒苍便已开战,其后我天绝师叔一死,应验了第一卦,我才醒悟过来,方知这个卦象全是真的,即将一一发生。”

卢云心下骇然,忙道:“那——那后来呢?大师可有应变?”

灵智幽幽的道:“也许是造化弄人吧,那时我天绝师叔已死,局面已不可为,我想起剩下的预言,自是惶惶不可终日。我反复忖想后,便决定找上伍定远,盼能与他联手。”

卢云惊道:“定远?你找上了定远么?”

灵智叹道:“伍定远三奇盖顶,能应验命理中的九五龙飞之卦,正道中人若能托庇在他的羽翼下,自能扭转乾坤。可惜他并无远见,一听事涉朝政,便已掩耳疾走。”

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伍定远是顺势而起的豪杰,却非扭转时局的英才,灵智找上了他自如缘木求鱼。卢云情知如此,只得叹了口气,道:“后来呢,你怎么办?”

灵智道:“伍定远拒绝了我,可这些卦象却一一逼近。我长考数日,虽知天意不可为,却还是决定上干天和,做出最后一搏。”

卢云颤声道:“最后一搏?你——你做了什么?”

灵智道:“你可知道,永定河畔那一枪——”

“你——你说的是——?”

灵智叹道:“想起来了么?十一年前,有人在永定河畔策动了一场刺杀,险些将柳门第一大将杨肃观射死,你可晓得这是谁下的手?”

卢云颤声道:“就是——就是大师你么?”

灵智道:“没错。当时出手射杀杨肃观的,便是区区在下。”

十年前杨肃观兵败少室山,四面楚歌,先是忤逆了景泰皇帝,惨遭格籍为民,其后又在永定河畔给人刺杀,从此坠入滔滔河水,不知所踪。当时卢云潜心推想,本以为这是江充所为,抑或有人揣应上意,这才策动暗杀。没想此事与大臣一概无涉,竟是他的同门师兄,灵智方丈所为?

卢云越想越是骇然,忍不住便向后退开了了几步,颤声道:“大事,你—你为何要开枪打他——他——他是你的师弟啊——”

灵智道:“卢大人,你可知义勇人的全名叫做什么?”

卢云茫然摇头,却听韦子壮接口道:“反杨十大臣,善穆义勇人。”

卢云愕然道:“反杨?”

灵智道:“正是反杨。昔日江刘柳三大派中,以刘敬最为把细,城府也最厉害,偏偏此人死得最早,待到我天绝师叔再死,整个景泰王朝已是覆灭在即,当时情势危急,江充,柳昂天都已束手无策,我再不先下手为强,谁能扭转大局?”

卢云颤声道:“且慢,景泰朝覆灭,这——这和杨肃观有何干系?”

灵智淡然道:“卢大人,你知道正统之宝是怎么现身的?”

“正统之宝!”卢云几乎要跳起来了,他满身急汗,颤声道:“就是那块传国玉玺么?”

灵智叹道:“你说对了。这正统之宝本是朝廷二十四玺之首,传说它于武英十五年失踪,落入也先可汗之手,其后也先覆灭,这块玉玺还是不见踪影。也因这般神秘,当年正统之宝现身禁城,人人都说武英皇帝即将复出,立时让景泰皇帝大乱阵脚。”

当年景泰皇帝所以一败涂地,正是因为自乱阵脚。他先废江充,后诛柳昂天,剪除自己的羽翼之后,却把兵权扔给一群小人,抚今追昔,这一切的丧心病狂,竟是给那方玉玺逼出来的。卢云颤声道:“如此说来,那——那块正统之宝——其实是杨肃观找出来的?”

灵智淡淡的道:“答对了,自从我在永定河畔失手,他便拿到了正统之宝。”

卢云喃喃愕然:“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灵智笑了一笑,道:“卢大人,这得问你了。”

卢云更为惊讶了:“问——问我?”

灵智道:“当年我天绝师叔圆寂之时,你可有听到什么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