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云全身大震,当年天绝神僧身死之时,他曾随侍身侧,便也得知“金水桥畔龙吐珠,少林佛国大旱年”这两句识言,那时秦仲海千般告诫,要自己万万不可外传,否则天地会有大变动,此刻听灵智再次提起此事,竟如五雷轰顶,茫茫然不知所措。
灵智道:“玉玺现世后,情势急转直下,我明白新皇复辟后,中原已无立锥之地,便连夜潜逃西域,义勇人的首领也被迫转往地下,其后他以柳昂天的名义号召朝廷义士,歃血为盟,合称‘反杨十大臣,善穆义勇人’。”
说着朝韦子壮望了一眼,道:“当时这位韦君已然入会,说起善穆这两个字,还是他出的主意。”
卢云越听越感惊怕,方知这场政变其实早有迹象可循,只是各方势力事前一无所悉,上起江充,柳昂天,乃至于景泰皇帝自己,竟是前后摔入谷底,无人能逃脱劫难,可此事真是杨肃观所为么?他与武英皇帝毫无渊源,为何要下这个毒手?
正骇然忖想间,忽听韦子壮道:“卢云,你已经见过大掌柜了吧?”
想起那位大掌柜,卢云全身冷汗不觉涔涔而下,便点了点头,韦子壮又道:“听说你和他动过了手,是么?”
卢云叹了口气,再次点了点头,韦子壮道:“你打赢了么?”
闻得此言,卢云竟是无话可说,连头也没法点了。众人看在眼里,都晓得他输的极惨,灵智道:“卢大人,你和他动手时,身旁定有同伴在场?是么?”
卢云低声道:“是,除了崇卿之外,尚有点苍山、华山、神刀门的几位朋友,此外尚有一位蒙古高人——”
灵智打断了说话,道:“结果这些人全都帮不上忙,凡给对方拿来运用了,对么?”
卢云呼吸微促,低声道:“大师,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灵智微微苦笑,道:“诸位朋友,你们听过六道轮回么?”
“六道阵”名气何其响亮,武林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众人纷纷点头:“听说这阵法是少林寺镇寺之宝,是么?”
灵智叹道:“没错,我少林共有五套禁传神功,相传五大邪功若能以佛门心法引领,便能返邪归正,成为一套无敌阵势,这便是六道阵的由来。不过长老们言之凿凿,实则寺中首脑心里都清楚得很,这传闻是假的。”
“假的?”众人瞠目结舌,喃喃问道:“此话怎说?”
灵智道:“禁传神功太独太专,便算以易筋经,达摩心经引领,彼此也还是难以搭配,在我年轻之时,就从未见过寺中长老演练过这套阵法。”
卢云起疑道:“这——这阵法和我今夜的遭遇有关么?”
灵智摇头道:“当然有关,在我天绝师叔闭关前,这阵法本是拿来吓唬外人的,只能算虚言空谈,不过在我师叔闭关二十年后,六道轮回却是真有其事。”
众人茫然道:“何以如此?”
灵智叹道:“他找到了一个心法,世称天决。”
卢云跳了起来,大惊道:“天决?”
灵智叹了口气,道:“我天绝师叔是不世出的武林怪杰,他费了二十年功夫,总算找到了一套统驭之术,可以分化旁人的真力,也可以纠结众力,使其秉承上意,万众一心,共抗强敌。这套分合心法,便是我少林最后一套禁传神功,天决。”
武林没有必胜的武功,却有一套必胜的阵法,这便是六道轮回,有人说这传闻是假的,有人说是真的,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没想到天绝僧其实早已跨过了最艰难的一步,创出了精微奥妙的天诀。
今夜卢云给大掌柜压着打,全然还不了手,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内力不及此人,而是对方的心法前所未见,好似足以统驭天下一切内力,方才让他身陷重围。他低头忖想,忽地骇然道:“等等!天绝大师只有一个弟子,这么说来,这位大掌柜便是——便是——”
灵智叹了口气,正要回话,忽听甬道深处传来低语:“天听自我听,天视自我视——神剑主人——君临天下——”
忽然间,地道深处仿佛飘起了阵阵鬼哭,让人大感阴森,卢云满身惊惧,看他今夜才与“大掌柜”动过手,自也听过此人说话。看过适才那嗓音无喜无怒,平平淡淡,竟与那“大掌柜”好生神似,灭里握紧双拳,正要上前察看,却给韦子壮拦住了:“没事,是自己人。”
闻得此言,卢云如何肯信。一旁帖木尔灭里也犯上了疑心,立时道:“林先生,究竟怎么回事?”
灵智道:“别担心。方才说话的那位,便是义勇人的首领。”
灭里一脸错愕,正要把话问个清楚,韦子壮却矮下身子,率先从一条水道爬了进去。
眼见灵智尾随而入,众汉子也跟着走了。卢云与帖木尔灭里互望一眼,终究还是一先一后爬了进去。两人爬不数尺,穿过了洞穴,眼前豁然开朗,此地竟是一座极空旷的大洞穴。
卢云游目四顾,只见灵智等人都到了,但见洞中放置了十张空椅,当是义勇人首脑平日聚会之所。再看正前方,却有一座布幔,灯光于后隐隐透出,仿佛便是皮影戏的台子。两旁分站八名汉子,人人腰悬钢刀,手提孔明灯,想来是部属之类。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道:“劳烦诸位嘉宾远道来此…敝会上下,感激不尽。”
来人说话迟慢,带着浓浓的陕甘口音,卢云一听之下,不免又吃一惊:“定远!是你么?”
这说话声纯是西北腔,一字一句都与伍定远极为神似,卢云惊疑不定,正要朝布幔靠近,忽然洞中灯火全熄,什么也瞧不到了。
黑暗袭来,猝不及防,卢云大为错愕,正要提声喝话,却给韦子壮拉住了,只见他竖指唇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稍安勿躁。
正看间,那布幔慢慢亮了起来,只见光芒幽幽暗暗,映出一个人影,想来便是义勇人的最高首脑了,听他淡然道:“方丈大师,十年前匆匆一别,没来得及给您饯行,说来真是失礼了。”
“使君不必客气,在下此番归国,尚望使君多方相助。”
帘幕后的影子动了动,道:“这个自然。倒是大师今夜与卢大人较量武功,不知胜负如何?”
灵智道:“卢大人临敌经验虽浅,内力却是深厚至极,远胜于我。”
那首领道:“比之天绝神僧如何?”
灵智道:“以内功而论,卢大人呼吸漫长,在下闻所未闻。纵是我天绝师叔在世,也要自叹弗如。”
卢云一旁听着说话,已知灵智真是受人委托,方才来试探自己的武功。只不知这首领究竟是什么来历,卢云便只静立一旁,且观其变,又听那首领又道:“站在那儿的壮士,可就是银川公主的护卫官,帖木尔灭里将军?”
灭里双手交叉胸前,躬身道:“不敢。正是小可。”
那首领道:“听说你家娘娘和‘大掌柜’办事去了,可有此事呀?”
灭里欠身道:“使君无所不知,小可来此,正是想请使君指点此事。”